时间赶得还算及时,阿米莉娅大致数了数人头,默默松了口气。
教堂里很热闹,阿米莉娅一进去就看到光明神像前黑压压跪着的一片信徒,他们的神情更加狂热,嘴里乱七八糟喃喃着什么。
她仔细听了才发现他们在说什么,好像是以为瘟疫消失是神明降下的奖赏,奖励他们坚毅的勇气和不灭的意志,即使在生死关头也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阿米莉娅:……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们还真信了?
她正好也没有邀功的心思,低调的蹭进人群,随众人一起,朝那位早已陨落的神明祈祷。
直到晨光熹微,日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众人才结束祈祷,丽塔眼眶还是红的,唇角却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带着心头大石落下的释然感。
“阿米莉娅,你来了?你说得没错,吾神看到我们没有放弃果然很高兴,这肯定是吾神对我们的一次考验,而我们都通过了。”丽塔悄悄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话说到一半,丽塔赶紧止住了话音,转向其他话题,“阿米莉娅,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等回去以后教皇冕下肯定会很高兴的。”
黛布拉走来,手还不自觉的摸着脸颊,瞧了阿米莉娅一眼:“确实做得不错,在这一方面,我不如你。”
黛布拉神情有些暗淡,她自幼服侍神明,是众多圣徒中资历最老的,没想到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居然也能比她更懂神明的深意。
是她输了,教皇冕下指了阿米莉娅为首席,或许不是随手一指,而是发现了她潜藏的天赋。
沐浴着众人钦佩崇敬等等不一而足的目光,阿米莉娅懵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
她最开始的目的,好像是要犯错来着?
怎么她一通骚操作下来,首席的位置好像更加稳固了……
阿米莉娅有一瞬间的表情失控。
等、等等!
光明神现在陨落了,一个月后马上就要举办的圣典上根本没有神明会降临,也就是说,不用担心穿越者的身份会被看穿。
不被看穿,就不会当成异端烧死,那领个首席的位置……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就是多领点工资。
她越想神情越平静,至于什么找个偏远的小山村隐居,这些她早就不幻想了。
自从她捡回那只黑暗精灵,什么隐居,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那只倒霉催的精灵正在旁边看着她。
他屈起一条腿,另一条修长结实的长腿自然垂落下来,大剌剌的坐在拉杆上,那么大的个头儿戳在那儿,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但就是没人看得见他。
所有人的目光在落到那附近的时候都会自然挪开,路过时也会自然而然的绕过他身边,这种闪避不是故意的,而是无意识的,连自己都没有发觉到。
在他们眼里,这就是一片空地。
阿米莉娅看过去时,她下意识的翻了个白眼,很快又转过头,言笑晏晏的和同伴说笑着,看起来十分开心。
她没有注意到,精灵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边的栏杆,捏了一手细碎的□□,随手散开,在空中飘去。
阿米莉娅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超级大的喷嚏。
“奇怪,哪儿来的粉尘?”她擦擦鼻子。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光明神驱散瘟疫的消息越来越广,许多还活着的居民携家带口赶来这里,虔诚的跪拜。
跪了一地的人群中混着个不到五岁的小姑娘,她尚且年幼,不懂父母为何这样激动,在大理石地上跪了片刻就开始难受的小脸惨白。
“来,垫着这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大姐姐温柔的朝她笑了笑,递来一个软软的垫子。
小姑娘懵懂的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用上,就被父母一把按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说什么大人息怒、小孩子不懂事一类的话。
她听不懂,只感觉脖子被按着难受,背弯着也难受,乌溜溜的眼睛里立时涌上泪花,哽咽的朝大姐姐看了一眼。
大姐姐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她没有听清,透过朦胧的水雾,似乎看到大姐姐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黑色的男人,又高又大,像是黑雾笼罩着大姐姐,不让她接触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接触她。
是保护神吗?小姑娘抿着唇想了想,忽然想到妈妈曾经和她讲过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神,虽然看不到,却会一直保护你平安顺遂的长大。
保护神就长这个样子吗?看起来有点可怕鸭。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羡慕,挣脱开母亲压着她的手,向前爬了几步,伸手去摸保护神的袍角。
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我的保护神是什么样子?
小姑娘想问出这句话,然而伸出去的手却摸了个空,她的手穿过袍角,什么也没有碰到,砰的一声落在地面。
嗯?小姑娘茫然的睁大眼睛。
“茉莉,快回来!”憔悴的中年女人一把拎起女儿的领子,将她提回来,卑躬屈膝的不停道歉。
“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阿米莉娅焦头烂额的安抚道:“真的,我没有骗你,也没打算事后报复你。”
她说了好久才安抚下惶惶不安的女人,心累的出了口气,对阿方索说:“那小姑娘是不是看到你了?”
“看到就看到了。”阿方索漫不经心的说,他手中捏着几颗圆滚滚的葡萄,淡紫色的外皮与蜜色的皮肤交相辉映,看着居然有点性/感。
什么叫‘看到就看到了’,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好不好,这倒霉催的精灵根本没有认真对待!
阿米莉娅正要说他,眼光在水灵灵的葡萄上一转,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抿抿干涩的唇瓣:“分我一个。”
阿方索唇角一翘,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手掌虚虚一捏,汁水炸裂,化为浮在半空中的葡萄汁,还散发着冷气,看着就极为诱人。
酸酸甜甜的冰镇葡萄汁啊,多少年没喝到过了,阿米莉娅的眼神越发渴望,口舌生津。
阿方索瞧了她一眼,葡萄汁在她面前飘了一下,然后一个加速,转弯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懒成这样,想吃自己拿去。”精灵的笑容恶劣。
阿米莉娅:!
怒气值:MAX。
她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揪耳朵,压低声音怒吼:“你这干的是人事儿吗吗吗吗?!!”
圣洁的首席在无人的角落里手舞足蹈,表情狰狞。
茉莉小姑娘从母亲的肩头看到这一幕,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原来不是她看错了,而是只有大姐姐一个人可以摸到啊。
只让一个人触碰的神明。
这才是保护神。
第37章
阿米莉娅以为解决瘟疫这件事就可以结尾了, 然鹅事实是她错了。
当天晚上,她难得没有忧虑的睡了一个好觉,梦里却见到了一些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景。
她看到了一团金色的云, 在飘渺无垠的黑色空间里到处晃荡, 无聊到在天空画圈圈, 画着画着,世界忽然被分成了两半,焦枯的大地从黑暗中显现。
这片大陆广袤到望不见边际, 到处都是无聊的土黄色,偶尔有几根珍贵的绿色嫩苗, 连风都没有,无声无息的立着。
渐渐地,有生物开始出现, 从小到大, 从懵懂到聪慧, 金色云团陪伴着那些生物寻找食物,落地生根,让这片大陆变得越来越有趣。
甚至出现了一位和金色云团针锋相对的小黑云。
黑云咋咋呼呼的, 总是被人激怒,生起气来就喜欢打人, 两团小云朵经常撕扯在一起,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打得十分菜鸡互啄。
两个人小脾气大的云团打不出结果, 干脆一人占了一片地方, 各自慢慢发育, 偶尔见了面就要打架, 是那种两边非要死一个的打法, 特别凶残。
——然鹅阿米莉亚看得直想笑,就像是两只小奶猫嗷嗷叫着互挠,看着架势挺大,气势挺足,其实一点也不可怕,反而有点萌。
时间慢慢流逝,生物不断地变多再变多,多到让人心烦,两团小云朵在新鲜的世界里玩了几天就被烦到不行,再次回到那个黑暗的世界,开始沉睡,偶尔醒来看看下界,大部分时间只是昏昏沉沉的睡觉。
在某天,两团小云朵相继化成了人形,长得十分眼熟,正是那两位至高无上的神祗。
看到这里,本来以为只是场梦境的阿米莉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真的历史,还是除了两位神祗之外没人知道的历史。
她真是一脸懵逼,这什么玩意儿,她怎么会梦到这些过去?
难不成是因为光在她脑袋上画下的那些符号?
梦境无法挣脱,她只好按下疑问,继续看剩下的片段。
时间飞速闪过,在某一刻终于慢了下来,阿米莉娅看着下界的建筑,应该已经来到了距离她生活时代不远的时候。
两团小云朵无意识的飘荡在半空中,黑色那个还打着小呼噜,忽然从暗处飞速卷来一片粘腻浓稠的黑色粘液,裹住云朵往深处扯。
黑色云团最先跳起来,骂骂咧咧的打回去,但不知名的粘液似乎非常强大,云朵们联起手来也只是打了个平手,不断被扯下身体部位,渐渐变得又小又微弱。
黏液虽然也被烧了很多,受到重创,但这种液体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不断从四周边缘冒出来,补充消耗,不仅抵掉了消耗,甚至变得比以前还要强大。
两方此消彼长,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终于在某次交手中,云朵们以重伤为代价,打开裂缝躲入下界。
在梦境的最后的一瞥中,云团们原本的住所,神界,已经被黑色黏液占领,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渐渐被充盈填满。
然后就没有了,阿米莉娅睁开眼睛的时候还在想着看到那些黏液时的感觉,毛骨悚然又恶心欲吐,好像被勾起了所有内心中最恐惧的事物,最恶心的事物。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恶心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它应该就是两位至高神受伤的原因,它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这些阿米莉娅都不得而知,梦境戛然而止,什么也没有说明白。
但她总感觉那不像是活物,它没有呼吸,没有思想,也不怕疼,被揍成那样也只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它更像是....某种恶念的凝聚体。
阿米莉娅瞎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就那么随口一猜,反正天还没塌 ,光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她抽回思绪,活动活动胳膊腿儿,伸着懒腰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
她顿了一下,掀开被子,推开另一边的阿方索,从脚底下找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蓝色晶体。
这啥?
睡觉前不小心放进去的?还是他俩谁生的?
阿米莉娅捧着水晶胡思乱想着,正要推醒阿方索问问他知不知道,一股庞杂的信息忽然闯入她的脑海。
这是神格。
光明神的。
但不是祂好心留下来的,而是祂偷偷埋在阿米莉娅身体里,待日后复活继续拿出来用的。
也就是说,祂把阿米莉娅当成了中转站。
但是祂没有想到阿米莉娅会中瘟疫,更没有想到一个本来是为了驱散瘟疫的魔法阵,居然能把神格也驱出来。
……同时也侧面印证了光明神之前虚弱到什么地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非常不妙的消息。
阿米莉娅消化着脑海内的信息,不停深呼吸,气得脸色发白,握着神格的手微微颤抖,差点把这玩意儿摔了。
她额头上至今残留着一点淡到看不见的金色图纹,她之前还以为是用的水墨特殊,不好洗,多搓搓就下去了,现在才知道是根本洗不掉。
光明神要借她的身体复活。
那枚金纹就是祂留下来的记号,保证载体不死的同时替换灵魂,是非常强大的魔法。
妈的,这狗崽子,之前还表现的那么温柔,心也太黑了。
阿米莉娅用镜子照照那枚金纹,手指使劲搓了搓,除了把皮肤搓红以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我艹!!【一种植物】
她随手一扔镜子,扑在床另一边睡觉的阿方索身上,掐着他的脖子咔咔摇:“啊啊啊啊啊你快起来!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呜呜呜。”
“嗯?”阿方索睁开眼,眼中没有半点常人从熟睡中醒来的迷茫,冷冰冰的,眉心紧拧。
阿米莉娅噫呜呜呜的把事情和他说了,哭唧唧道:“我再也不随便捡东西回来了,我发誓!我再捡东西回来我就是猪!”
随着她的叙述,阿方索眉头渐渐散开,重新懒散的躺回枕头,说:“就这?”
“什么就这,你听清楚没有!”阿米莉娅就差骑在他身上掐他脖子了,她都这么生死关头了怎么这个狗逼还是不慌不忙的亚子!
等、等等!
她忽然冷静下来,看出阿方索隐隐憋着笑意的眼眸,磨牙道:“你什么意思?你不会早知道了吧?嗯?”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迟钝?”阿方索凌乱着白色的长发,从薄被下露出一点紧实的肌肉,随手一招,招来黑书丢给她。
——尊敬而伟大的神爱之人,请问您最近吃的还好吗?睡的怎么样?有没有烦恼的事情....!
“少说废话。”精灵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书页警告道,黑书浑身一抖。
——好的,谨遵您的命令(一个垂头丧气的小表情)
接着老老实实摊开,显现出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
阿米莉娅快速地阅读了一遍。
“....和黑暗的亲密接触,这要怎么亲密?”她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手抖心也抖,颤颤巍巍的问道。
“取决于你想活多久。”精灵勾出一个恶劣的笑,单手支着下颚,盯着面前少女的眼神,像是盯着自家猪圈里终于养肥的猪,充斥着要从哪里下口的食欲。
阿米莉亚敏锐的看出这点食欲,浑身一僵。
要、要吃了她?
...所谓的亲密,指的就是这个亲密吗?
她手一松,黑书落在柔软的床垫上,发出’砰’的一声,她却没有在意,双目发直的瞪着精灵自柔软唇瓣下露出的一点尖尖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