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无锡景的调子,词儿填的一般,但秦画景却觉得那声音实在是特别。唱曲之人的声音里明明没有刻意甜腻,可他就是觉得那声音勾人勾到了骨子里。清冷之中,还有这那么一股子媚,不是故意的,却叫人欲罢不能。
他立刻睁开了眼睛。
只见台上幕布缓缓拉起,一位水红罗裙的女子,在珠帘隐隐约约露出面容来。
原也有几位客人对她的声音感兴趣,但一看那帘子后面的相貌,就顿时索然无味了。来迎缘楼还不就是为了瞧美人,又不是真听曲儿,有了李芙蓉做铺垫,她的脸实在平平无奇。
她生得没有李灵儿那样美,五官有些寡淡,穿得也并不妖艳或者华贵,可秦画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那样无甚表情的禁欲模样好生勾人。
那女子的声线似乎和梦里那句“你好烫”融合起来了,当真将他“烫”得一激灵!
秦画景连忙伸手叫刘猛子过来,问道:“这是谁?”
“这是我们楼里新来的陆红衣姑娘,您别看长得一般,但是唱起曲子来还是不错的。”刘猛子似乎也对这位捧不红的体质十分在意,当即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们陈妈本来也叫她在后头练了,奈何这位姑奶奶根本扶不上墙。长得不出彩就算了,教她舞蹈也教不会,给她漂亮衣服也穿不出个样子,就是唱曲儿还挺是那么回事儿,但您说咱们这风月之地,又不是戏楼,有个什么用啊!”
“唱得不错。”秦画景一边儿笑一边瞧了刘猛子一眼。
刘猛子那是在楼里待了十几年的人了,有眼力见儿,赶紧凑到切近说道:“二爷,您是不是瞧上了?可别怪我多嘴,这位姑娘虽然是完璧之身,但现在便宜着呢,陈妈都愁她接不上活儿。您要想要梳拢她,可就趁现在!”
秦画景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扔给刘猛子,笑骂道:“你个真是猴儿精!拿走拿走,这妮子我要了,你们可不准再给她安排别人。”
刘猛子一看那银票的数儿,当即就笑开了花儿:“哎哟我的爷诶,八百两银子别说包,您把她买了都够!我这就和陈妈说去!”
陆红衣是上来的垫场的,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唱的曲子也短,秦画景和刘猛子说话这会子功夫,她已经唱到最后一番了。
这样的姑娘是不值钱的,甚至出上几十两就能带走,秦画景这可是下了血本了。
秦画景越瞧她越觉得有趣,他突然懂了什么叫作一见钟情,那些过往读过的才子佳人的话本就像跑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轮番闪过,那些他从前不屑一顾的烂俗故事,竟然发生在了他自己身上,这着实叫人迷糊。
一上头,他干脆把手里那足金的大扳指给摘了下来,朝着台上扔了过去。他的准头十足,那大戒指“啪”地一下掉在了台上。
陆红衣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礼貌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秦画景只觉得一个炮竹在他胸中最软的地方炸开了,将他的心给炸了个稀巴烂!
其他几桌子人都是有钱人家,基本都是秦画景的老相识,看他出手这么阔绰,当即调侃起来:“行啊秦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吧?”
“要么说秦老板是开戏楼的呢,就是喜欢这好嗓子。”
“可不是嘛……”
正说着,一个方脸的中年人一边笑一边凑了过来,说道:“哎哟喂我的哥哥诶,难得见你扔一回东西!您放心,这妞儿就是您的了,我们给您面子,可不敢再碰她。”
说话的是典当行的少东家杨三宝,平日里和秦画景有几分交情,说话也比别人随意些。他大手一挥,冲周围人说道:“各位爷们儿瞧我杨三宝的面子,说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杨家在京城乃至北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没人会不给面子,这会儿都起哄喊起好来。
秦画景笑着白了他一眼:“一天到晚没个正行!”
看他话里没拒绝,杨三宝就懂了。他笑呵呵地应承了,同他勾肩搭背地喝了起来。
秦画景和杨三宝一直喝到这场表演结束才分别,他们俩本来就是发小,自然熟络得很。要不是因为秦画景进场的时候不声不响,杨三宝早就和他坐一起了。
不过别看杨三宝挺能嚷嚷,但其实家里老爷子管的也严,虽说不限制出来玩闹,但晚上必须回去。杨三宝不敢闹太晚,喝完就回去了。
而秦画景则在刘猛子的带领下,去了欢喜阁。
欢喜阁就是姑娘们的住处了。虽说是卖艺不卖身,但若真个是给了足够的银子,或者来了有钱有势的人硬要娶走,老鸨子也不会拦着。
其实一般像花魁芙蓉这种名气大了的,反倒不容易被人霸占,一是关系网复杂一般人动不得,二是几位恩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互相叫着劲儿呢,但谁也不想撕破脸,就只能维持表面的平和。倒是陆红衣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反倒容易被轻贱。
陆红衣的屋子算不上大,也就是一般姑娘的屋子,秦画景一推门就进去了。
屋子分内外两间,中间是轻纱帘子挡着,里面是姑娘的床榻,外面是桌子。
秦画景见她远远地坐在床上,也不莽撞,只是坐在外间的桌子上,摇着扇子,轻轻地开口唱了一段:“趁良辰恭喜你玉生香,你快快桌前去见见他,速速到挑帘去会会他。你去看看他,见见他,会会他,认认他,因为衣冠风流不像他。好好前去相见他,你刻刻时时念着他,不要相逢埋怨他。倘然你么言语之中得罪了他,五遁俱全不见个他,你从此万难寻觅他。”
他这一开口就是十几个“他”字,声音温柔又俏皮。这一段原本是《珍珠塔》中妆台报喜的一段,又有个小名叫《七十二个他》,每一句最后那个“他”字最为勾人。但秦画景将原本的词儿给改了,让他这么一唱,反而带出几分男子的调笑之意。
陆红衣虽然坐在帘后,但因为距离很近,也能瞧得出那人身姿挺拔,十指修长,将手中折扇转得一笔好风流。
老实说,她一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要是遇上秦画景这种好相与的,倒不算太凄凉。芳龄过了,兴许还能有几个钱,有个小院子过活。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从床前站起来,边走边唱道:“因何台前丢金轮,因何台下掷千金,因何今朝到花楼,因何半夜入我门,因何改扮不良人,因何落拓唱道情,因何和曲来勾魂……”
陆红衣回的这一段也是《珍珠塔》中的一段,小名《十八因何》,调是那个调,词却也同秦画景一般,已经改成了应景的词儿了。
只是她还没唱到后面,秦画景已先他一步挑起了纱帘,她一愣,曲子也断了。
陆红衣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的笑和眯起的眼睛,只觉得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刚才想的那些日后好聚好散的复杂想法便尽数抛之脑后了。
她好像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脸也烧得愈发地红了,可他们明明不曾见过,也不曾说过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陆袖:surpr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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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恶作剧游戏(十三)
“姑娘给我唱十八因何,不如唱十八摸。”秦画景笑眯眯用折扇抬起了陆红衣的下巴。
他有些着迷地望着她,他已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合心意的姑娘了,端的是奇怪的很,怎么今日会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如此动情。
“我听人说清苑楼的秦老板是个风流雅士,怎么这般轻浮?”陆红衣挑眉看着他,却也没反抗。
她的反应和秦画景想的不大一样,他方才见她乖巧地坐在台上,还以为她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姑娘,没想到出口倒是不卑不亢的。这倒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人了,而不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傀儡。
“风流在前,雅在后。”秦画景一点愧疚都没有,男女之间的事儿,要是一方先退缩了,那就是个怂包软蛋,没甚意思了。
他不进反退,只执起陆红衣的手,带她来到床边坐下:“怎么,姑娘不中意我么?”
他说话的时候,眉目上挑,目光如炬,薄唇一开一合,确是人间少有的风流种。
“秦老板银子都花了,我不中意也退不起那许多银子呀。”见了那笑,陆红衣冷淡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来,“我今天要赶秦老板走,明日里别说妈妈不依不饶,就是铃铛阁的铃铛仙子也要提着刀来见我了。”
李芙蓉爱慕秦画景那是整个北国都知道的事,这种风流韵事其实挺露脸的,现在的礼教远没有早些年那样一板一眼了,人们本就喜欢才子佳人的故事,民间传些个这样的话也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说实话,陆红衣没想过自己能卖得出去,她自知自己姿色平常,也正因为这份平常,让她安心了许多。越是姿色平常的小班儿越是没人会一掷千金地要去梳拢她,这样反倒安全。她压根没想第一次登台就被人给包下来了,更没想过秦画景这样的人物会点名要她,她还以为他今个儿是来捧李芙蓉的。
然而最让她诧异地其实是自己的表现,因为她一贯是不言不语的,不怎么同人交流,陈妈妈说什么她就照做,没什么特别。
按照她一贯的表现,她觉得自己面对这样的贵公子的时候,明明应该是刻意讨好或者唯唯诺诺的,可是很奇怪,她刚才说出的那一番话,就好像是约定俗成就该那样说的,她好似天生同他之间便是这样熟稔的关系,这感觉实在是很奇怪。
“她不及你。”秦画景手上一使劲,就把陆红衣拽在了怀里。他拦着她的腰,就像从前做过数遍那样熟悉。
“哎哟,秦二爷,可瞧出来您是真男人了。”陆红衣轻笑一声,调侃道,“男人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
秦画景有一瞬地呆愣,他总觉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句话,他应该从哪个女人那里听到过,可他又想不大起来,最后只能潜意识认为这句烂大街的话,可能是不经意间听到路人讲过。
“我可没骗人。”秦画景的脾气好得很,声音也温柔,似乎极有耐心。
“二爷您也是这楼里的常客,我们楼里的姑娘谁不比我俊俏啊?您这话我可不敢信。”陆红衣的语气也柔和起来,笑着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她不能也不敢信这样的鬼话,一旦信了,那可就太傻了。
“你有一副好嗓子。”秦画景伸手解开了她的腰带,“刚才我就寻思着,这样好的声音,在榻上是怎样的滋味。莫说一千两,就是要一万两,我也得倾家荡产地凑啊……”
陆红衣虽然被陈妈教导了两三年,又表现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但毕竟是第一回 见和这么大个男人靠这么近,对方又是这样一个风流人物,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秦画景吻住了她的唇。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左胸猛然抽痛了起来,越是这样,他便愈发发狠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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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澜在屏幕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信号突然中断了。
她扭过头去看小丑,对方却露出了夸张的笑容:“不是吧你?这你都要看?”
齐澜:……
她寻思着,这小丑还算有点道德,只是不知道搞这一出是要怎样?
现在秦观、陆袖、李芙风都出现了,云麓也以秦观大哥的身份出现了,那么接下来,又如何颁布规则,让几人开始杀戮呢?这眼瞅着三人这三角恋都开始了,总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相残杀吧?
齐澜现在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小丑似乎非常在乎“屏蔽记忆”这一点,屏蔽记忆似乎是这场游戏开局的必要条件。
还有一点,齐澜也觉得非常奇怪,那就是秦观的变化。
秦观原本是有感情冷漠症的,但是到了这个身体上之后,他却完全没有那种症状。从前那个冷漠的秦观好似真的随着投胎完全消失了一般,他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齐澜越想越觉得奇怪,难道这几人真的是从新投胎了,所以原本身体上的毛病才没有了?她想不大明白,但总觉得以小丑这种喜欢作弄人的性格,他不会这么简单就让几人过关的。
她只能沉住气,静静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小丑打开了屏幕。他似乎已经快进了,视频来到了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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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陆红衣从床上醒来只觉得腰腿酸痛异常,她迷迷糊糊往旁边摸了一下,身边的床早已经凉了。
她一下子清醒了。
陆红衣有些肿怔地摸了一下那空无一人的床榻,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会儿,随即便摇了摇头,重新靠在了床板上。
昨晚的一切,其实是不合规矩的。要梳拢一个丫头,其实是要走一套有些繁杂的流程的。成年的姑娘都会有几个常来听曲儿的客人,待妈妈觉得她差不多能赚钱了,便要给她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在梳拢的仪式上,姑娘要展示出自己的各项才华,然后底下的老爷们再竞价,最后出价最高的便算是梳拢了姑娘的头一个恩客。
陆红衣揉了揉脖子,无所谓地笑了。陆红衣呀陆红衣,你难不成还指望人家守着一个花楼里的姑娘不成?
她这样不出名又没甚天分的姑娘,其实就连单独的仪式都没有的,不过是像圈里的羔羊一样,是被拉出去站成排待宰的命,如今这般也说不上太坏。
从她卖身葬父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事情她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没什么地方可去了,好在陈妈妈信守诺言,真的帮着她把父亲葬了,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秦画景昨天包下了她,以他的名声,这一时半刻也不会再有人驳他的面子硬要来找自己,她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没什么可抱怨的。虽然是被迫被卖进来的,但到底是自己的选择,进了这样的地方就怨不得别人了。
陆红衣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开始穿衣服。刚把衣服换上,外面就有人敲门了。
“谁呀?等一下。”陆红衣一边穿衣服,一边寻思着下床把门开开。不过到底是折腾了一宿,立刻下床还是有些吃力。
“哎哟,闺女,是我呀,陈妈!”门是从外面被打开的,陈妈妈是过来人,显然知道陆红衣自己是不可能立刻来开门的。要按照以往,她是不会这么客气的,但现在一起都一样了,她必须得在外面先叫一声,给足她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