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横眉冷竖,皇长孙亦是愤愤,怒瞪那刺客。
太子神色未变,缓慢行到刺客面前,从容道:“你所谓的‘百姓受蒙蔽’,是因为我大清真正做过利国利民之事,瑕不掩瑜。”
“太子二哥!”
瑕为何?瑜又为何?这话说出来极为不妥。
太子未在意四阿哥的提醒,极为坦然地与那刺客眼神对视,“而你们想要复辟的人,不是早就被百姓抛弃了吗?因为什么,想必无需我多说。”
“鞑子!你休要……唔唔!”
衙役困住刺客的同时又捂住他的嘴,不教他冒犯太子。
太子腰背挺直,一只手背在腰后,忽地冷下脸,冷声道:“至于尔等,一群聚众闹事的乌合之众,多少人不过是为私利,还当自己是正义之师吗?”
“唔!唔!”刺客不甘心地向前挣,嘴里声音不断。
太子却已没有耐心再与他们分辨,冷淡地一挥手,对德州知府道:“带回去审问,得到结果后便送折子入京,禀报皇上。”
德州知府恭敬地应下,率领一众衙役躬身礼送太子的队列离开。
后面的路程,再没有人打扰,太子等人安然抵达京城,兄弟三人并皇长孙前往乾清宫面圣,容歆和东珠回到毓庆宫。
他们遇袭的事早已传入宫中,德州知府的折子更是提前他们,先一步呈到圣前,太子妃等人担心极了,见到容歆和东珠,便仔细打量她们。
而后,太子妃又问起刺客刺杀时的情况。
容歆正欲开口,便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拽动,低头便见东珠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莫名地,容歆明白了东珠的意思,回答太子妃时,便没有说当时东珠使用手铳并且伤到手臂的事。
可惜容歆不说,皇长孙却没法儿与东珠心有灵犀,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处用膳时,直接便漏了底。
太子妃当即便揪住东珠和皇长孙教训。
东珠看向兄长的眼神带着几分阴沉,皇长孙则是直呼“冤枉”,认为东珠自己不听话跟他没关系。
容歆转开视线,不去看他们吵吵闹闹,嘴角的笑容因为这温馨的场面始终落不下。
而随着他们回到京城,南巡发生的事便好似已经落幕,可太子面对康熙时看似恢复正常,却总带着些许公事公办的味道。
康熙在得知太子他们遇刺时,是极为担心挂念的,然而期盼的心情在见到太子这样的态度之后,顿时凉透。
之后的日子,父子二人每每见面,气氛便极其微妙,偏他们谁都没有主动缓和关系,就这么僵持下来。
大阿哥胤褆和三阿哥胤祉不愿受这别扭,常常能提早走便提早走,从不多待。
四阿哥倒是极为担忧太子,可他一出言劝说,太子便支使他做事,连太子想要各家的儿子进宫进学的事儿,都变成四阿哥向康熙提出。
时日久了,四阿哥也反过味儿来,他劝不了太子,只会让自己受累,便自觉放弃,也学着两个哥哥,能避便避。
太子遗憾非常,又将视线投向剩下的弟弟们,谁傻乎乎碰上来呢?
第226章
如今成年的阿哥, 每一个皆能力不俗,康熙这个帝王做得如何且不说,培养儿子的能力乃是古来第一人。
皇子们性格各异, 很多甚至相当精明,而龙子中不免也有小小的意外, 比如五阿哥胤祺、六阿哥胤祚、十阿哥胤俄以及十四阿哥胤祯。
五阿哥一直是个憨厚的老好人,谁都不得罪,也不出头, 反正就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只在九阿哥的事儿上会表现出兄长的几分威严来。
十阿哥呢, 整日乐呵呵地, 就跟在八阿哥后边儿, 什么事儿都找八哥, 都有八哥撑着,如果八哥不替他撑,就回家找两个额娘。
至于六阿哥和十四阿哥这对一母同胞的兄弟, 六阿哥是真横冲直撞,十四阿哥则是表现得直,实际还有些心眼儿,但两人确实没少惹出些事端。
最小的十四阿哥也要大婚, 先前康熙其实有些松动, 想要给德妃解禁, 不过被兄弟两个办差气到, 最后不了了之。
这些都是太子和容歆说了朝堂上的事之后,容歆通过宫中风向发现, 并且反馈给太子的。
有些弟弟老实厚道, 太子为人兄长, 也不好意思折腾他们,正好这时,六阿哥和十四阿哥以一种有别于其他皇子的画风闯入太子的视线。
事情其实很简单,十四阿哥经过宝娴曾经反差极大的一箭,对这个只小一岁的大侄女印象极为深刻。
而通过宝娴,十四阿哥对常常能够随康熙出巡的侄女们也有所关注,然后便发现她们十分不同,甚至一度几乎改变他一直以来对女子的印象。
毕竟无论是身手不逊于男子的吉雅还是爱好迥异的东珠,都太特别了。
相对来说,完琦也就是话多了些,好歹还是个正常姑娘家的样子,直到他听说大阿哥对女儿们的期望——虎父无犬女。
很难不让人怀疑完琦也有什么隐藏极深的异于常女的行为。
正巧康熙指给十四阿哥的未婚妻完颜氏,其父礼部侍郎、骑都尉罗察就是一位标榜“虎父无犬女”的人……
十四阿哥更想要个乖巧温柔的嫡妻,省得像八阿哥似的被八福晋管束地至今还未有子嗣。
有些人,想要表现出来是什么性子,以为能收缩自如,其实时日久了根本控制不住,十四阿哥就在与六阿哥说话时口无遮拦地抱怨了几句话。
具体如何说的,他自己恐怕都不记得,只是传出去的,是类似于“女子正该安于室”,“女子应遵守三从四德,不能骑在爷们儿头上”,“那些没有女儿家模样的,都该好好管教”……这样的话。
皇子中,头一号爱女如命的便是太子和大阿哥,两人听说这样的话,十四阿哥自然是要倒霉的。
至于六阿哥,哪怕只是附和了弟弟几句,也教太子和大阿哥记在了心里,一同收拾。
六阿哥和十四阿哥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忙得连见面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四阿哥知道些,但是没管他们俩。
而对十四阿哥来说,更惨的还在后头,完颜氏确实不是虎父之犬女,太子妃在她待嫁之时,屡次召见她,几番赞颂表扬,暗示太子和太子妃的支持。
太子妃就是在这时让人悄悄地将十四阿哥碎嘴子的话传到十四福晋耳中。
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大婚后,完颜氏果然不负太子妃所望,在府里迅速建立起权威,满府上下皆不敢违背她,连十四阿哥惹到她都只能睡书房。
每当这时候,府里的侧福晋和侍妾根本不敢教十四阿哥进屋,因为十四福晋就是“母老虎”,她是真的凶。
十四阿哥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
一直在太子妃背后支招折腾十四阿哥的容歆,深藏功与名。
深宫里的生活大多数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太子不再做些挑战康熙神经的事儿之后,毓庆宫众人的生活平静地过分。
因为十四阿哥,他们都有了些事打发时光,倒也不是真的记恨十四阿哥,相反,看太子兴致勃勃地折腾十四阿哥玩儿,他们心里还有些高兴十四阿哥和六阿哥这么适时地冒头。
就这么,时间走过康熙四十一年,四十二年的正月,康熙第五次南巡,依旧带太子喝皇长孙同行,另外随同出巡的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正常情况下,父子之间因为隔阂变得生疏,不是想要避而不见避免尴尬,便是想要增加相处的机会缓和关系。
容歆猜测康熙是有心缓和关系,因而再次带太子南巡,康熙也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可惜南巡都回来,父子二人之间的氛围与走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太子肯定不会猜不到,可他没有顺势主动作出表示,只恭顺地一切依言而行。
康熙失望之余,难免生出恼意,却又不能无缘无故地发火,只压抑着情绪便显得有几分阴沉,教朝臣们大气不敢出。
正月天寒,容歆身体不甚好,便没随同南巡,而是和东珠都留在宫里安生待着,等太子南巡归来,浅缃便正式离宫。
太子和太子妃等人在毓庆宫为浅缃设宴送行后,便将送别之日留给了容歆、浅缃、绿沈、雪青四人。
这一次浅缃离开,便再不准备回京来,不知还有没有再见之日,棠婉单独乘一辆马车,被人带去前头,不会打扰到她们。
绿沈和雪青哭成泪人,一向坚强的浅缃也绷不住情绪,抱住她们泪流满面。
分别总是教人伤感,容歆原本没想哭着送浅缃走,可此情此景,她还是走上前,和她们三人一起相拥而泣。
良久,也是容歆最先收拾好心情,挨个给几人擦完眼泪,温柔地劝道:“咱们都别哭了,既然分别不是因为坏事,便笑吧。”
她们几人自小便一起长大,然后一同随讷敏进宫,一同送走讷敏和齐嬷嬷,一同守护太子成长,一同走到人生的后半段……
之所以不舍也没用感情留下浅缃,就是想目送她,目送她真正地去为自己而活。
容歆看向浅缃,为她整了整被风吹乱的斗篷帽子,祝福道:“去吧,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再向从前那样小心谨慎,这是你辛苦几十年应得的。”
浅缃再次湿了眼眶,哽咽道:“对不起,女官,我没有陪到最后。”
“我从来没要求你们一定要至死守在宫中,娘娘和太子殿下也不会。”容歆抱紧浅缃,在她耳边道,“只要你过得好,我们在京中便为你感到欢喜。”
绿沈别开眼,拭去眼泪,绿沈眼中含泪,肯定地附和道:“是啊,浅缃姐姐,你记得多给我们写信说一说在遵化的事,让我们也替你高兴。”
浅缃连连点头,保证道:“我一定会多写信的,什么都会写,你们也不要只报喜不报忧。”
雪青故意语气欢快道:“哪里有忧,我们只会好,倒是你,可不要太想念京城的菜。”
她说“想念京城的菜”,可神情却像是在说浅缃一定会想念她做的菜,一下子便教浅缃破涕而笑。
分别的气氛终于少了许多悲伤,容歆见她们眼中都有笑意,这样的场景留在彼此心里倒是好过哭唧唧的模样,便适时催促道:“快上马车吧,免得耽搁赶路。”
“在此别过。”浅缃不舍地深深看过她们每一个人,然后再不犹豫,果断地转身,踏上马车。
她一进入马车,车夫便关上马车门,一声“驾”一拉缰绳,马车便缓缓驶向前。
容歆目送马车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冲着马车喊道:“浅缃!”
浅缃立即打开马车窗,探出头,脸上还有残留的泪水。
“浅缃,叫我一声姐姐吧。”
因为讷敏叫容歆“容姐姐”,浅缃几人重规矩,从不叫她姐姐,只以“女史”、“女官”等尊称称呼,但她们心里,从来都珍视彼此,视若亲人。
此时浅缃听到容歆的话,眼里的泪再次奔涌而下,甚至顾不上去擦,边挥手边生怕她听不见似的,大声回应:“容姐姐,绿沈、雪青,有幸遇见你们,谢谢——”
雪青向前跑了几步,大力地挥手,即便已经看不见马车的人了,依旧没有放下。
三人在城外站了许久才乘上回宫的马车,绿沈和雪青一连几日都缓不过劲儿来,容歆的情绪也难免有些不甚高涨。
就在此时,八福晋郭络罗氏邀请容歆和东珠到府里做客,说是有礼物要送给东珠。
太子和太子妃立即便行方便,催着容歆和东珠出宫去,还让她们带绿沈和雪青一同出去散心。
绿沈和雪青听得太子妃的话,便知道她们影响到太子和太子妃了,立即便婉拒,然后打起精神,再不见低落。
容歆和八福晋通过太子妃,和八福晋约好上门的日子,然后那一日一大早,便早早地出宫,不曾想竟在宫门口见到八阿哥胤禩。
“八贝勒,您怎么在此?”
八阿哥笑道:“正巧我今日不忙,听说容姑姑要去我府上,便顺路接您和东珠过去。”
不忙吗?容歆十分怀疑。
要知道太子现在尽量不去做个能干的太子,其余能力出众的皇子却不得闲,八阿哥首当其冲。
容歆的眼神很直接,八阿哥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般,笑容满面地说:“福晋为了东珠和姑姑的到来,特地备宴,平时她在府里可没这个心情,我便凑个趣,您不介意吧?”
容歆眉头微微一动,了然地笑道:“您是主人,我自然客随主便。”
这几年八阿哥和八福晋闹腾着,八福晋没挡着府里进人,可八阿哥除了选秀时指的人,竟然也没随便弄出众多侍妾来为他绵延子嗣。
几年过去,其实也跟当初八福晋的要求开始殊途同归,可人却还要哄,也不知图什么。
不过容歆给八阿哥面子,到他府上后没有拆穿他,而是主动揽过两人同行的原因。
八福晋没说什么,献宝似的对东珠道:“东珠跟婶婶来,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东珠没动,头转向容歆。
容歆微笑,牵着她的手跟在八福晋身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八阿哥,问道:“八贝勒不一道吗?”
八阿哥没动,眼睛专注地看着八福晋。
八福晋回视,片刻后,邀请道:“东珠和容女官难得来做客,爷是府里的主人,不如一起?”
八阿哥勾起嘴角,大步走到八福晋身边,然后以男主人的姿态与容歆说话。
容歆在两人对视时,便不着痕迹地稍稍后退,给两人让出空间交流。
此时她听八阿哥自然地找话题,便笑着接过来,问道:“听太子殿下说,皇上今年依旧准备避暑塞外,不知启行的日期可有定下?”
太子当然会跟容歆说日期,八阿哥也心知肚明,却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暂定是在五月底,能够在京城热起来前抵达塞外。”
八福晋闻言,兴冲冲地问:“东珠和女官也会去吗?”
容歆点头,“太子殿下会去,我和格格也在随驾之列。”
事实上,是避暑塞外的行程确定后,梁九功亲自对容歆转达康熙的口谕,要求容歆同往。
而八福晋一听,喜笑颜开道:“那我要送东珠的礼物恰到好处,可以一并带到塞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