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伸出手去拿凤如青手中的油纸包,却不料凤如青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了施子真的手腕,又以脚塞入了石门缝隙,卡住了石门。
“你……”施子真吓了一跳,要关门又没有关上,凤如青假装疼的嗷嗷叫了两声,他就当真把门给打开了。
他的模样只看脸依旧还是那修真界人人敬仰的冰山仙首,只是视线下落,他的腰腹却骤然凸起,凤如青心中感叹,好像又大了啊,不会是双胞胎吧……
“师尊,”凤如青为了避免触怒施子真,很快收回了打量的视线,迈步进入了这间不大的石室,走到桌边,一股脑的将自己这些日子在凡尘搜罗的小食和肉干全部都从储物袋里面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看着这满满一桌子,她也怔了下,说不管了再管是狗,但当狗期间,她也还是下意识的在搜集这些东西。
哎,谁让施子真苦呢,去五谷殿偷吃的,自己在焚心崖后殿煮食物,这样子也不方便去凡间吃什么,可是按照凤如青看到的怀孕妇人嘴格外馋的常理,他忍的肯定很辛苦。
凤如青见到施子真一句话未说,慢条斯理地净手之后,便来到桌边坐下,虽然姿态并未见急,却也毫无停滞地吃起来。
凤如青一时也没有说话,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心中发誓来日她若再见到弓尤,或者于风雪和泰安神君,她绝对要打听出把施子真弄成这样的神女是谁。
她倒要看看对方是否长了三头六臂,怎就能把这修真界人人高山仰止的仙人这么轻易的拉下神坛,还如此无怨无尤。
凤如青不由得奇怪,情爱当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吗?为何能这般的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若是按照这样说来,她确实没有为谁不惜改变自己去迎合过,也不可能如施子真这般,为谁受这样委屈。
凤如青想着想着,就笑了,施子真动作一顿,“你笑什么?”
凤如青将那个他看了好几眼,却因为远些没有伸长手去拿的点心推到他面前,“没什么,师尊,你还记得你当年曾说过,我根本不适合修习无情道吗?”
施子真应了一声,拿起那比拇指尖大不了多少的精致点心,送入唇色浅淡的口中,凤如青视线跟着那点心停留在他的唇边,而后从怀中掏出帕子递过去,“这个是在皇宫中偷的,一个得宠的贵妃最爱的点心。”
施子真接过锦帕,看向凤如青,似乎是在等她上一句后面的,凤如青继续道,“我曾经也那么认为,我不适合修习无情道,但现在我觉得您说得不对。”
凤如青说,“我才是最适合修习无情道的,就连飞升的大师兄都还困在曾经的取舍当中,二师姐更是根本走偏了路,靠着痴情和功德升天,荆丰就是个木头,只有我。”
凤如青说,“我能得,也能舍,从不为得所忘形,不为舍而难过,师尊……你说我是不是才最适合修无情道?”
施子真看了她片刻,竟然点了点头,“若你魂有身栖,此番心境必然原地飞升。”
施子真甚至考虑要不要说出实情,毕竟很快了,但凤如青接下来的话便让他没有说出口,“难得师尊对我如此肯定,只是现在我倒觉得,师尊不适合修习无情道,您看上去冰雪做骨,却实则是个痴情的种子。”
凤如青一时失言,被施子真以精纯的灵力轰出了石室,他还是那般的暴躁易怒,凤如青从石室真正意义上的滚出来,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爬起来抖了抖袍子,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从焚心崖的石室出来,径直去了月华殿。
穆良飞升之后,这里便成了荆丰的住所,他正在处理门派内积压的事宜。此刻坐在桌案之后,身量高大笔挺,早已经不是当初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而成了独当一面的仙君。
他闻声看过来,见到凤如青竟然还没走,不由得惊讶,“小师姐,你……这是去了焚心崖?”
凤如青衣衫在地上滚了一圈,抖过也有些微狼狈,她笑了笑,“是啊,被师尊打了一下。”
荆丰闻言也忍不住笑,他一笑,眉眼弯弯,看上去尤其的可爱,加上他本身是卷发,那种肃然顿时烟消云散,若是旁人看了一定会惊讶不已,毕竟荆丰素日对外可是有“小施子真”的称号,出了名的冷肃。
凤如青想要揉他头都够不到了,荆丰贴心的低头让她揉,亲近地说,“现如今也就小师姐敢去惹师尊了,也就只有小师姐能够扛得住师尊打一下。”
凤如青也眯眼笑,荆丰只当施子真是闭关,不知他肚子的事情,凤如青自然也不会说,毕竟那是施子真自己的事情,不过荆丰倒是知道施子真去五谷殿偷东西吃的事情,还为此和凤如青说了好几次,满是惊异。
凤如青要荆丰给她施了净身术,两个人又聊了聊关于引出魔兽的事情,凤如青便告辞回了黄泉,也在狱叛殿中忙活到了很晚。
深夜的时候,宿深来了,凤如青迷迷糊糊的察觉他顺着床爬上来,闭眼笑着摸了摸他的狐耳,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关于引出熔岩兽的事情,只要施子真同意了,修真界就算是同意了大半。凤如青很高兴的,闭着眼拥着宿深,纵容他的亲近,想到这件事若是成了,又能够减少很多的伤亡。
如今黄泉真的人满为患,凤如青整日看着生死,看着轮回,她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死人了,尤其是大批量的死人。
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当中,懒散地回应着宿深,并没睁开眼看一眼他的神色,还有他的眼睛,那其中满是伤痛和讨好,也是性格使然,在爱上一个人后却得不到同等回应的煎熬和偏激。
他明明是最早遇见她的,得到她之时,她却心已沧桑。
宿深只有在彻底与她融为一体之时,才会觉得自己拥有了她。凤如青在艳红的锦被之上扬起脖颈,眉目如开到荼蘼的鲜花。
在汗水浸透鬓边碎发的时候,她抱紧宿深,贴着他耳边问,“今日怎么了,这般的卖力?我骨头要让你撞散了。”
宿深半晌没有说话,和凤如青湿漉漉的抱着,半晌才哑声道,“我爱你姐姐。”
凤如青睁开眼,想要看清宿深的神情,他却将头埋在了凤如青的肩头,因此凤如青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亲了亲他的侧脸。
她知道宿深喜欢她,很喜欢,凤如青有时候会觉得愧疚,因此对他格外的包容,倾尽全力的去教他更多,因为情爱对她来说,并不是全部,也影响不了她要走的路。
凤如青只想着再对他好些,他毕竟还是小,不知岁月能冲淡一切,或许过些年,尝过了各种滋味,他便不会太过偏激执着。
只是如同凤如青不曾明白情爱本该带给彼此快乐,相伴着走过一段路,或长或短,分别也是为了更好的走下去,本不该害人至深。
她同样也不知,有些人的偏激和执着,是刻在骨子里,从出生开始便如影随形,后天的遭遇又加固了这种性格的成型,如同病入膏肓,早已经无药可救。
第二日,荆丰开始与各家仙门商议凤如青的提议,而凤如青也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引出魔兽的这件事。
她奔走在引出魔兽会路过的城镇,动用一切的办法与人族协商要他们退避,这是一段颇为漫长的路,但随着各家仙门也开始加入,并且一致同意这个计划,这件事,就变成了势在必得。
他们必须成功,因此仙门集会开了一次又一次,不如之前一般的各族心怀芥蒂,他们这一次万众一心,商议起事情来,争议也不在谁先谁后,而是如何能够更多的让引魔兽的路线经过山里,避免魔兽侵扰到人间。
而在确认了路线之后,他们更要派修士去沿途清理路线,填过沟壑荡平高坡,而负责引魔兽的凌吉也开始一次次进入极寒之渊的九真伏魔阵,熟练控制更多的魔兽。
人族、妖族、魔族、修真界,全部都在为这一次的计划谨慎地忙碌着。
宿深修为也因为熔岩热浪的原因越来越强,待到所有的一切准备就绪,他们终于将引渡魔兽的路线清出来的时候,宿深已经能够超越大部分的仙门仙首,与凤如青毫无保留的过上几十招了。
“好样的!”凤如青收了沉海,对宿深笑,“金晶剑你已经用得很熟了,它乃天界神君的佩剑,你能压得住,还能利用它镇定熔岩热浪,这是你的本事和造化。如今天下,你再也没有几个敌手,妖王大人日后多多关照。”
凤如青抱着沉海假装见礼,宿深勾唇笑了笑,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昨夜他又见凤如青去了河塔城,去见了那个人王转世。
虽然他知道凤如青这两个月都是化为各种各样的人,带着下属与人族周旋,可他见到她与那人王转世说话格外的温柔,甚至还带着笑意。
她对待旁人不会如此的,她到底是在意他的,毕竟那是她自极寒之渊中爬出,还是个小邪祟的时候,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总是不一样的,宿深听人说,女子很难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尤其是第一个喜欢的男人,那是在懵懂的时候自心底对未来伴侣生出的爱慕,反射的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不夹杂着任何复杂因素的渴望。
便是那样一个无论轮回了几世,一样无能软弱的废物么。
宿深的内心生出一种焦灼的愤怒,姐姐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
这焦灼在他的心中渐渐生成了一种滚烫如熔岩兽一般的猛兽,烫得他的心脏焦糊丑陋,散发着难闻的,连他自己都讨厌的气味。
而他隐藏得太好,凤如青又每天都在奔波,精力和注意力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在宿深的身上,看到的还是他越来越强,只为他欣喜。
难得空出的时间,凤如青总是往悬云山跑,是去见施子真,却不是为看他去见他,而是专门为宿深去请教施子真。
她说明他体内如今状态,还有金晶剑的作用,要施子真为她推荐一些适合宿深的功法,若说这天下谁人对功法和制衡最是精湛无双,便除了施子真再没有其他人。
而悬云山的藏书阁是整个修真界仙门的藏书加起来都难以比拟的。
凤如青短暂闲暇的时间,就会带着悬云山的掌门令,去悬云山的藏书阁,为宿深精挑细选找功法。
她想着他那么勤于修炼想要变强,收到这些定然会很开心。
这些大多是制衡他体内的熔岩热浪的冰寒系,还有两本是施子真珍藏,是她用好吃的好容易换来的。
凤如青难得将宿深的生辰记住,已经将这些功法都挑拣出来装好,只等魔兽的事情一成,算算时间也该是宿深的生辰了,便当做礼物送给宿深。
她却不知,宿深变强是为了与她并肩,而她这短暂的繁忙和“冷淡”,在他的心中埋下了更深的祸根。
待到极寒之渊大阵开启的那一日,各族严阵以待,施子真以术法遮盖了自己的状态,他身体都这样了,竟然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能力,他与众家仙首合力开阵,在九真伏魔阵碎裂的一刻,魔气冲天而起——
凌吉化为巨鹿,控制住了不断从极寒之渊中跑出的魔兽,众家仙首以灵力设下了沿途的结界,防止魔兽横冲入人间,造成生灵涂炭。
而在阵法开启的一瞬间,灵光与魔气纠缠,天地间一片被压抑到极致后疯狂反弹的嘶吼声。
地动山摇,万魔同啸,修为稍低的连耳朵都被震得溢出了血,却坚守在固定的结界点,支撑着结界防止魔兽逃走。
凤如青拔出了头顶骨簪,吹动鬼笛召唤出阴兵,天地变色,黑云悄无声息地覆盖在了灵光筑起的结界墙上,为惧光的魔兽还原极寒之渊深处的无光之境。
一头、两头,无数的魔兽冲出极寒之渊,凌吉尽可能的控制住更多,在到了极限之后,开始引着他们走上各族已经开辟好的结界通道。
魔尊引路,修真者撑结界,而阴兵护持在结界两侧,断后的便是各家仙首和天界的堕落神,妖族善于使用工具和群体作战,便分布于各个人间关口上以防魔兽失控冲出,能够帮着人间应对。
所有的一切都按部就班,出奇的顺利,凌吉引着魔兽在结界墙中穿过山林和人间早已开辟出的路,开始朝着熔岩天裂处奔跑起来的时候,后面跟着的魔兽便也迅速追随而去。
越来越多的魔兽从极寒之渊中爬出,越是深处的魔兽,便越是魔力强横,越是体积庞大,也越是生得奇形怪状恶心至极,而且许多身上还散发着令人难以接受的恶臭,如同一坨坨奔跑的烂肉。
冲击过于强大,很多撑着结界的修者们要强忍着才不至于吐出来。
凤如青在极寒之渊底层待过,因此是接受最良好的,她操纵着阴兵鬼气笼盖住结界通道,跟着这些魔兽们一起跑过人间和山林。
在最后一只魔兽自极寒之渊中跑出,嘶叫着追上前面的魔兽的队伍,后面断尾的人这才也跟着一起跑起来。
众家仙首们御剑而起,去增援要撑不住结界的弟子,凤如青一直带着阴兵,紧跟着引着魔兽的凌吉,以防他一旦撑不住,她好出手相助。
一切都在按着计划进行,没有人注意到妖族护持着人族的一处通道,一位修者灵力枯竭,导致有低阶魔兽冲出了结界墙,
魔兽若是冲入人间不堪设想,驻守妖族一哄而上帮着修复结界墙,而那一只低阶魔兽也有妖族去追杀。
这本是个十分小的意外,低阶的魔兽护持人族的妖族很轻易便能对付。但是又恰好,这里乃是河塔城的后山,魔兽自城侧而过,百姓都被岑商安置在一处天然的大岩洞中。
而连接这岩洞与河塔城的,只有一个颇为细窄的吊桥。
这里是一处天险,本该万无一失,因为即便是魔兽冲出结界,他们砍断窄桥,便能够暂时安全。
可是好死不死,那冲出结界墙的低阶魔兽,畏惧光亮慌不择路,下意识的就朝着它感应到的洞穴狂奔而去,紧追的妖族朝着那魔兽射箭,竟然根本扎不穿它的皮肉。
被妖族裹挟着妖力的箭矢射中,那魔兽更加的暴躁畏惧,竟是加快了速度,眼见着已经过了半边桥。
这种丑陋庞大的东西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见惯妖魔的修真者都恶心得想吐,何况是人族,负责守桥的人族惊惧之下,竟忘了砍桥,而是转身跑进岩洞,惊惧不已地喊开了:
“魔兽来了!我们死定了!啊啊啊!快跑!”
这些百姓本就是因为钱才答应暂时离家,郡王岑商再三跟他们保证,不会有任何的危险,这里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天险。
这人一喊开,所有人都乱了,岑商本在里面正吩咐士兵们如何安抚躁动不安的百姓,闻言冲出岩洞,便见到了那即将跑到这一侧的魔兽。
随行的士兵并不是岑商的死忠,他们大多是花钱雇来,他在封地先前经年不曾出门,并无任何的威信可言,况且若是真的应对山匪,他身边的士兵也不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