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着白礼的肩膀坐起来,白礼一直盯着凤如青,那眼神凤如青其实有些挨不住。
于是“他”说道,“温存有的是时间机会,待我变成个绝世美女,你再撒癔症。”
凤如青随口搪塞,“咱们现在得赶快走了。”
“他”站起来,拉着白礼也从地上站起来,在不远处的草丛边上,找到了面具抓在手上,亲自给白礼戴好。
接着又背对着白礼蹲下,将属于男子的宽厚脊背对着他,“上来,我带你走。”
白礼却没有动,还是在流泪,凤如青等了会没有等到人趴在“他”背上,回头看了一眼。白礼神情不太对,眼中挣扎得厉害。
凤如青看了片刻,又利用她异于常人的感官去感受了下周围,确认没有人,这才微微低头,摸了下白礼湿漉漉的脸,“怎么了,你说要我带你走,我来了,生气我来晚了?”
白礼抿着嘴唇不说话,缓慢地摇了摇头,面皮更沉郁,透着一股死灰样的败落。
像好好的一株鲜嫩的禾苗,就在你眼前枯萎了一般。
“那怎么了?”凤如青微微低头凑近他,其实男性的身体也是很有好处的,比如她现在看着白礼的视角就很不一样,甚至能看到他的头顶。
凤如青低头凑近白礼的脸,“怪我了?”
“他”压低了一些声音,用男性特有的沉哑调子说,“怪哥哥不让你亲了?”
“那来吗,”凤如青说着歪头凑近白礼的唇,“我还真不知小公子你有这种癖好……”
虽然怪怪的,但是凤如青也不太介意这个,毕竟她连自己算死还是算活,是鬼还是魔都不太清楚,男女又能如何。
但是就在两人的唇瓣即将碰上的时候,白礼突然说,“我不走了。”
凤如青顿住,眨了眨眼,反应两秒之后,才慢慢地直起腰,有些不解地看着白礼。
“他”看出白礼受伤了,这些伤不致命,定然不是刺客所为,刺客不可能不要他的命。
那就是被人打的,在这队伍里面,敢打白礼的也就是谭林。
凤如青心想总不至于是白礼被谭林给打怕了,他若是那种性子,也活不到今天。
白礼也没有隐瞒凤如青,他说,“我们跑不了的,太后身边有能人,她不会任由皇室血脉流落在外。她会想方设法地弄死我,免得我被人利用反咬她。”
凤如青皱眉没说话,她能带白礼跑的,伏魔阵都弄不死她,她还能完好地跑到这里来,她能护住白礼,但白礼似乎并不相信。
凤如青看着他魂体上缭绕更浓的紫色,其实对白礼突然的决定有不解,却没惊讶,毕竟天道定数,他是人王啊。
白礼看了眼凤如青,生怕“他”不肯听自己说完,突然就走了。他抓住了凤如青的手臂,继续道,“太后手中有我母亲的信息,我找了许久。”
凤如青没有说话,白礼和她对视着,最后说出了他做这个决定的关键,“我想要我母亲的信息,也不想一生逃得狗一样。青青,我想出了办法,我想得很清楚,我觉得我能够做到。我不想再随便被人打,被人挟制,利用,做一个什么傀儡!”
更不想你被人一刀斩头,还需要借助死尸出现在我面前!
最后这一句,白礼并没有说出口,他只说,“我知道,我说这种话简直像是痴心妄想,但我想试试,哪怕九死一生,我也想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你……”
白礼紧张地捏紧了凤如青的手臂,微微仰头看“他”,“你会陪我吗?”
他说的是你会陪我吗,不是你会帮我吗。
凤如青沉默了很短的时间,便伸手正了正白礼的面具,“小公子,你想怎样便怎样。”
白礼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还死死抓着凤如青的手不放,凤如青便道,“小公子,我是为找你回来的,我本是在世间游荡,你愿我留在你身边,我便留下,但唯有一条。”
白礼喜极而泣,凤如青笑着道,“我竭尽我所能地帮你,但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希望小公子也不要做。”
白礼重重点头,凤如青笑了下,“那我们还要与谭林的人汇合吗?”
白礼摇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去皇城,就你我独自去。”
最后白礼还是趴上凤如青的背,然后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做一只鸟儿的滋味。凤如青在山林中穿梭,速度快得简直乘风而飞一般。
两个人将谭林他们甩脱了很远,日暮之前,在皇城脚下的一处城中找了一间客栈。
凤如青彼时已经将借来的男子身体,埋在了山中,披着宽大的黑袍,被白礼牵着进入客栈之中。
用白礼的簪子顶了房钱,又点了很多吃食,两个人大快朵颐一番,然后翻着肚皮躺在客栈的床上聊天。
“你预备怎么做?”凤如青问白礼,“明天我们便可以进入皇城,谭林他们起码要两天才会到。路上将你丢了,说不定漫山遍野地找,两天也到不了。”
白礼说,“还是要去见太后,当今太后不仅朝中拥趸无数,更是皇城大族空家的长女。八皇子虽然尚且年幼,但八皇子母妃氏族庞大,也不容忽视。太后若是寻傀儡,如今还是偏向我这个废物。”
凤如青不太喜欢听他这样说,便掐了掐他的脸。
白礼抓着凤如青的手,继续道,“不过见过太后之后,我要再去见一次丞相。丞相与太后敌对,且势力不弱。他虽然野心不小,却不敢真的做得太过,做他的傀儡想要掌权也并不容易,却比做太后的傀儡朝不保夕要好太多……”
白礼捏住凤如青后颈,她在轻咬白礼的脖子。白礼先前被她吃掉的魂魄已经长满了,紫气更多,她吃着更好吃了。
白礼呼吸却被这细细碎碎的啃咬打乱,思路阻塞,说不下去了,突然翻身压住凤如青,抬着她的脸便要凑近。
凤如青还是胡乱长的样子,大半张脸都围着布巾,就露一张嘴在啃人魂魄,若是除去布巾,底下的模样可是能把鬼王弓尤都吓到口歪眼斜。
但白礼明显动情,凤如青再度震惊。
她按住他的肩膀,对上他眼中的热度,哭笑不得道,“小公子,你到底是不挑嘴,还是根本没有审美,或者……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白礼不管不顾,在她脸上的布巾上落下一个吻,“我挑什么,我本来就是个丑八怪,况且你不丑。”
凤如青不敢苟同,抓着白礼要解开她面巾的手,阻止他的动作。
她怕在白礼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样,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于是道,“好歹给我画张脸,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急色得连我这幅尊荣都不放过啊。”
白礼突然笑起来,沉沉闷闷地将头抵在凤如青的肩上,“我……我不急色,我其实没有过。”
第42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自己其实经验也不足, 唯有那么一次,全都是迷乱和疯狂。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记忆感觉久远得模糊不清,她唯一还有的印象就是肚子疼。
她当时受到妖邪诅咒蛊惑, 入魔后心智不受控制, 哪知道六境修士的初阳能那般地叫人生不如死。
以至于到现在凤如青对那点事也不怎么期待,她摸了摸白礼的后脑,琢磨着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白礼便起身说, “我去楼下一趟。”
凤如青拉了一下他的袖口, 白礼便顿了顿,满眼都是跃跃欲试。
凤如青:……行吧。
这也没什么,顺其自然,过去那些事她已经放下,既然还能存于世间, 便总要走下去。
她不讨厌白礼, 还有点喜欢,白礼对她很复杂,反正更多的是怕被扔下的恐惧吧。
他和从前的自己真的太像了,凤如青真的心疼他,如果亲近了能够让他心里安稳一些, 也没什么不好。
白礼去楼下问掌柜的要纸笔的时候,凤如青便躺在床上发呆,在琢磨关于飞霞山上那个大阵的事情,还有那阵中被拘的死魂。
那么多将士的家属全都拘住不敢让天下人窥知, 那太后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白礼说太后身边有能人修士, 可能够设下那等大阵的悬云山修士, 总共也没有几个, 到底是谁在助纣为虐,悬云山又知不知道?
如果她查出了端倪,要怎么办?去悬云山送信?
凤如青想到回去立刻就摇头,自己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她不能回去!
也……不想回去。
正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突然间窗外传来更鼓声,浓郁的鬼气顺着窗缝弥漫进来。
凤如青登时从床上坐起,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了窗扇。
果然是黄泉鬼官,鬼官出现必是收敛死魂,难不成这客栈中死人了?
白礼在楼下!
凤如青急急转身,便听身后漂浮于半空的鬼官道,“姑娘留步,小的是来找姑娘的。”
这鬼官面生,虽说凤如青认识的鬼官也就那么两个,可她每回遇见鬼官,对方都要叫她邪祟,对她态度不善,这鬼官倒是十分客气,自称小的不说,还称她为……姑娘?
她什么时候在这些鬼官的嘴里从那个邪祟变成姑娘了,真是稀奇。
不过接下来凤如青便更惊讶了,因为这鬼官不仅说话客客气气的,还在怀中摸出了个纯黑色背面,以干涸的血液封印的信封,以双手奉上的姿势,递到凤如青的面前。
“姑娘,这是鬼王大人差小的送来的,”鬼官说,“鬼王大人还要我给姑娘带两句话,飞霞山上的事情谢了,这人情大人记下了。”
凤如青接过了信封,这鬼官抬头看了她一眼,才说道,“大人还说,这六百多年,一直有人下黄泉寻姑娘,姑娘若是想见,大人便告知那人姑娘踪迹。”
凤如青捏着信封心头狠狠一跳,鬼官说完话,等着凤如青回答,凤如青想都没想便摇头。
鬼官得到确切答案,便霎时间化为了一缕鬼气,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房间门被打开,凤如青却没有回头,她手中捏着信封,还在发怔。
六百多年,一直有人在寻她?
会是谁?
凤如青已经没有了心脏的胸腔似乎有什么在激烈地撞着,白礼在她身后叫她,她也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手中信封,片刻后抿着唇将信封撕开,从里面倒出了一张画纸。
将画纸展开,凤如青对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是……她的画像,她自己都忘了的自己的模样,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纸张之上。
而当凤如青看清了这画纸上女子眉眼,并非是她曾在山中的青涩模样,而是入魔之后……
凤如青手一抖,画纸翩然地朝着窗外飘去……
不过很快便被走到窗边的白礼给伸手抓住了。
“是什么?”
凤如青被谁捅了一刀似的,朝着旁边侧了两步,像是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
白礼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又将纸张展开,看到了上面的人。
“这是哪来的?”白礼看过之后,转头看向凤如青。
凤如青怔怔看着那张被白礼拿在手中的画像,许久,才幽幽地叹出了一口气,对白礼扯开一个微笑,说道,“是我这两天去办的事情。”
凤如青说,“你不是好奇,我本来长什么样子吗?”
凤如青朝着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六百多年漫长岁月的画像,抬了抬下巴,“就长那样。”
白礼愣了下,接着低头又看画像。
这次他看得很仔细,每一寸的眉眼都细细看过,然后有些张口结舌,半晌才干巴巴地说出一句,“你……好美啊。”
凤如青被他样子逗笑了,她方才短暂的失态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上前拉着白礼的手,将他带到桌边,两个人一起坐下,指着他带来的笔墨说,“不是要给我画脸吗,就照着这个画。”
白礼“嗯”了一声,然后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他光是手就洗了好多遍,又给凤如青擦脸,提笔手指都是抖的。
那张画像就摊开在桌子上,他已经深深地刻在脑子里,却还是每画上一笔,便看一眼桌上的画像。
他整个人都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手心更甚,不断地朝着自己的衣袍上蹭,他一辈子没有这么紧张小心过。
这一张脸,他精心细致地描摹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搁下笔的时候已经深夜。
凤如青都昏昏欲睡,一直在安慰白礼不要紧张,随便画画就好。
终于感觉到脸上没有痒意了,凤如青睁开眼,看了白礼一眼,桃花眼盛着跳动的烛光,要将人点燃一般。
她眼中还带着困乏的水雾,一眼勾魂。
白礼呼吸一紧,凤如青打了个哈欠,懒懒问道,“画完了?”
白礼直勾勾地看了她好一会,这才回答,“画,画完了,我没有画像画得好,我……”
凤如青将桌上的铜镜拿过来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她第二个哈欠卡了下。
白礼画得很好,只是她自己的模样,这样在镜子里看着也有点陌生了。
左右看了看,她便由衷道,“没有,挺好的,我基本就长这样。”
她把镜子放下,对着白礼笑了笑。
美人一笑,那双本就天生多情的眼睛,直要把人的魂都揉碎在里面一般,凝脂雪肤,红唇白齿。
白礼活到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他一时间动了嘴唇,却说不出话,更不敢靠近。
“怎么了?”凤如青见他呆愣,朝前凑了一些,“你不喜欢这样的?”
两人近得呼吸交缠,白礼耳根霎时间红透。
白礼“我我我”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凤如青啧了声,“是嫌弃太大?我其实还有个十六七岁的模样,你若是不喜欢这样,我教你你再改改……”
“不是!”白礼结结巴巴,“我就是,我,我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