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寝殿外,已经有一辆气派的辇轿在等待,抬轿的侍从低垂脑袋,视线看着地上,无人抬头。
宣宁坐在辇轿上,随着一声起轿,辇轿四平八稳地被抬动,宣宁透过朦胧的轻纱,好奇打量着天承殿的景色。
与之前梦魇的景色相比,如今的天承殿好歹有点人息。
辇轿穿过一片宫殿群,宣宁本以为这些侍从会抬着辇轿下阶梯,结果万万没想到,天承殿居然还有一条趋近于平行的斜坡。
能用几分钟走完的一段路,扛着辇轿的这些侍从,走在斜坡上,硬是抬了将近半个时辰。
宣宁坐在舒坦的辇轿上,昏昏欲睡。
当辇轿踏上离开皇庭的这条主道,结束完一天早朝的官员们也正好走在主道上。
见到皇庭深宫的辇轿,大部分官员皆停下步伐,低垂脑袋等待辇轿过去。
大荒朝的皇庭人员很简单,除帝君外,便是上一任帝王留下的那些嫔妃,住在围绕着天承殿的宫殿群里。
而这样的辇轿,也只有那些嫔妃才会乘坐,不视君王妃,乃是规矩。
然大荒朝里,
却有一人不必遵守这条规矩。
当辇轿即将越过一个人时,这些抬轿的侍从停下步伐,齐声恭喊道:“右相大人。”
宣宁被这异口同声的尊称拂去睡意,她连忙睁开眸子,只见一个穿过月白朝袍,一头黑发束于冠中,身姿英挺背影正站在辇轿不远处。
侍从行礼之后,又重新把辇轿抬起来,当辇轿与这道身影擦肩而过,宣宁回头注视此人,却碍于轻纱看不清对方面容,但从气场与侍从的行礼来看,其身份应当不低。
“右相是谁?”宣宁本着不懂就问的想法,望向抬轿的侍从询问。
然这些侍从无人答她。
宣宁皱了下眉,她又回头,那位右相双手垂在身侧,月白袖袍轻晃,步伐不紧不慢,他的目光似与宣宁对上,似又没有。
宣宁看着右相肩宽腰窄的体型,总觉得有点眼熟,她余光注意到这些侍从都在埋头抬轿,没人盯着她。
宣宁手指捏着轻纱,悄然掀起,露出一张精致娇柔的五官,与风光霁月,一派谪仙之姿,高不可攀的右相对上视线。
师尊!?
宣宁眸子忽而睁大,险些惊呼出声。
长寒远远看着辇轿上的女子,那张五官他是首次见,但却能一眼便记下。
他身体停顿一瞬,又继续前行,只是脚下迈开的步子缩小了些。
宣宁手指一松,轻纱重新遮住自己面容,她回过头,坐正身体,暗自盘算自己该找个什么理由与长寒搭上关系。
说自己是他将来的徒弟?
这其中涉及的实在太复杂,还容易让人以为她抱有其它不良目的接近,这是最下策。
如果不透露身份,宣宁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要与大荒朝的右相攀上关系,这有点难度啊……
长寒的目光落在辇轿上,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素来是淡漠的性子,周围的臣子都不敢与他搭话。
“听闻辇轿上的那位,正是昨日天谕钦选的帝妃呢,可今晨,帝君突然把人遣返了……”有几个臣子小声窃语。
“难怪,我说怎么有皇庭里的辇轿出宫,原来是遭遣返的。”
长寒眸中情绪波动一瞬,但很快便被他隐藏下来,那几个臣子路过长寒,纷纷恭敬行礼,喊一声右相大人。
论长相,长寒比行礼的几个臣子还年轻,但他以右相身份,曾摄政十年,风头甚至盖过幼年的小帝君,是整个大荒朝公认,唯二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第429章 搬一个库藏
抬着宣宁的辇轿来到皇庭大门,便停了下来,等待她的是一架奢华的八骑兽车,车厢大得跟小房子似的。
抬轿的侍从恭敬地请她更换代步工具,宣宁很痛快地踏上兽车,她也不问这些人要把她送去哪,反正总归有个去处。
长寒走出皇庭时,看着跑得快要没影的八骑兽车,他袖中忽而掉下一只冰兔子。
这冰兔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追着那辆兽车而去,至于长寒自己,他有专门的八骑兽车驶回右相府。
长寒落座在车厢的茶桌后方,他抬手端起养得光滑透亮的玉色茶壶,眼前一晃,便是坐在辇轿上,抬起轻纱望向他的娇柔面容。
若他没有看错,那女子眸子见到自己时,曾亮起一闪而逝、温煦的暖光。
“遣返的帝妃……”
长寒声线低沉,他对情爱素来无感,但见到那女子第一眼,他便有一个扎根在心脏的直觉。
与她相处,
一定会很温暖吧。
搭载着宣宁的兽车一路驰奔到大荒朝国都的一处大宅邸前,随着兽车停稳,侍从在外面唤道:“姑娘,您的住所就在此地。”
宣宁闻言,起身走出兽车,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座灰墙青瓦的宅邸府门。
踏下兽车,宣宁走近紧闭的府门前,尝试地伸手推了推,结果这府门一推便开,但入目的景象把宣宁给惊到了。
宣宁正想回头问问侍从是不是送错地方,结果那辆八骑兽车,早已经扬尘而去。
宣宁:“……”
宣宁默默收回视线,看着府门前院里荒草丛生的景象,无语凝噎。
她住这种地方?
这地方能住人吗?!
如果宣宁有修为还好,她清理起来也就是掐个法决的事情,但现在她没有修为啊,想要清理不得自己亲自动手去拔扯?
宣宁深吸一口气,踏进这座宅邸,打算先看看布局再做决定。
在宣宁观望宅邸情况时,一只透蓝的冰兔灵动地跳过门槛,进入宅邸。
看着四下的荒草,冰兔循着兽车上的气息,径直穿过一大片荒草丛,直奔宅邸后院。
“这打理起来有点麻烦啊……”
宣宁坐在一处池中亭里,她看着干涸得只剩下淤泥的莲池,在莲池周围,尽是接近人腰高的荒草,极为茂密。
这座宅邸的面积不小,占地好几亩,而其中被荒草覆盖的面积,超过七成。
剩下的一些建筑,也都年久失修,推门便是一阵阵腐朽味,宣宁掐算时辰,眼下已经是正午。
找师尊长寒之前,她还得先收拾一处住的地方,不然晚上没钱的自己估计得睡大街。
冰兔藏匿在荒草中,竖起耳朵听着宣宁说打理麻烦的事,眨了眨眼睛。
与此同时,国都的右相府邸。
长寒静坐在书房里,手持一卷书籍,却心游神晃,感知到冰兔传递的信息,他蓦然回过神来。
“扶翼。”长寒嗓音淡漠,自然而然地带着身居高位的威势。
“老奴在,右相大人有何吩咐?!”待在书房外伺候的扶翼连忙应声。
“差两个手脚利落的婢子去东来坊,飞禾七庄,将那地方干净打理一遍。”
长寒吩咐罢,又罕见地叮嘱道:“不要惊扰里面所住之人。”
扶翼已经习惯右相大人各种看似风牛不及的吩咐,他恭敬地应下后,立马便动身前去安排。
大荒朝里神通者虽然不少,但大部分国民仍旧是凡人,不过能在右相大人府邸里任差的,基本都是神通者。
从扶翼安排两个婢子前往飞禾七庄,再到两人抵达,前后也就花去不到半刻钟。
“真是稀奇,右相大人何时开始关心起旁人来了?”两个婢子立于宅邸屋舍的屋瓦上,因扶翼管家照着右相大人原话安排时,特意说过不得惊扰宅邸主人,她们便没有从正门进来。
“嘘,事关右相大人,这可不是我等下人能嚼舌根的,快些把这宅邸的荒草扬尘清理干净,也好早些回去交差。”
另一个婢子很是干脆利落,两人说罢,分头行动,一个去寻宅邸主人,好掌握其动向,另一个则开始清理院中杂草。
对于神通者而言,这些杂草清理起来轻轻松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去找宅邸主人的婢子匆忙赶过来,神色惊喜地对同伴说:“可不得了呢,这宅邸主人还是位长得可人的姑娘……”
“姑娘又如何,纵是国都里容貌倾天下的美人,也未曾让右相大人多看一眼。”埋头清理荒草的婢子说。
“这倒也是,右相大人便是那高不可攀的神祗,我等凡人,只能仰望着。”另一个婢子感叹。
“那姑娘在做什么?你不去盯着,待会发现我们可就麻烦了。”
“不必担心,那位姑娘也在清理荒草,只不过她亲力而为,效率很是缓慢。咱们抓紧时间,可以赶在她清理完一处院落之前,把整个宅邸都翻新一遍。”
两个婢子一拍即合,收拾起来效率翻倍。
不光是院子里的荒草,就连掉漆的廊道木柱子,亦或者是破损的窗户,都在清理与修理范围之内。
损坏的家什换新,清理霉味,铺上新的被褥,一套流程下来,一个时辰一晃而过。
宣宁清理完院子里的杂草,正在屋子里把发霉的东西搬出来,打算趁着还有太阳,晒一晒。
这处院落的厢房是宅邸里最少的,只有两间,宣宁坐在檐下的阶梯上,晃了晃臂膀,眸中有些追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这些杂事,得益于锻骨境的体魄,宣宁虽然没有修为,但忙碌这一下午,也没觉得多累。
冰兔悄悄藏在这处院落的角落里,注视着在阶梯上休息的女子,一对长耳朵垂在身后,脑袋趴在爪子上,看起来很是惬意。
宣宁视线随意扫过院落,突然停留在连接着院落的廊道木柱上,她目光一凝。
原本掉漆且陈旧的木柱,不知何时焕然一新,不止那一根木柱有变化,其它陈旧的木柱,都像新的一样。
宣宁立即起身,匆忙朝着廊道走去。
站在廊道上,视野豁然开朗,宣宁看着荒草被清理之后显露出来的碎石路与雅致庭景,有点发愣。
宣宁:???
她就是清理个房间啊,这宅邸发生了什么?
宣宁沿着廊道走遍整个宅邸,发现竟都被人翻新过,不过荒草被清理干净,就连家具甚至一些客房的被褥,都被换上新的。
宣宁待在视察的最后一间屋子里,对于宅邸的变化,她第一反应不是惊奇震撼,而是:既然都把整个宅邸都清理了一遍,为什么不帮她把最后那处院落也顺带了啊!?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宣宁只要搬到清理过的屋子里住下就行,那处花费自己一下午时间的院落,就让它搁置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办的好事,宣宁想了想,小皇帝肯定首要排除,如果是他,那些侍从没必要离开。
但除了小皇帝,宣宁觉得自己在这处遗迹,也不认识其他人啊。
“总归帮我节省了一大笔时间。”宣宁在心里记下这份人情,低声念叨,“住所解决,也该解决生计。”
在两手空空去找右相大人之前,宣宁觉得自己哪怕再光棍,也得准备一份礼物上门啊。
不然什么都不带,上门就对人家仆人说要见右相,这得多大的脸。
虽然宣宁觉得带一份礼物去见右相,也有点悬,不过银钱肯定是要率先解决的。
宣宁出门的时候,冰兔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右相府邸。
长寒抬指轻触唇瓣,又长又密的眼睫轻颤,缓缓吐出两字,“生计?”
作为大荒朝身居高位甚至曾摄政十年的右相,长寒接触的都是事关一国命运的大事,且不提对生计不理解,甚至都无甚概念。
“扶翼。”长寒声线冷漠地唤道。
“老奴在,右相大人还有何吩咐?”书房外的扶翼连忙应声。
“生计是什么?”长寒直白询问,明明是请教的话,但从他嘴中说出,反倒像是在考校一般。
扶翼闻言一愣,脑门上浮现几个大问号,他恭敬问:“右相大人……所说的生计是指?”
“如何,解决生计。”想到那女子所说的话,长寒一本正经地复述。
“解决生计?右相大人,相府不缺钱财啊,如果以普通人为例,想要解决生计,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份活计干,用自己的劳动力换取钱财……”
扶翼本能觉得右相大人是想考验他,因此扶翼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开始发表自己解决生计的办法。
长寒难得耐心下来听他说。
但听到一半之后,长寒还是忍不住开口,嗓音清冽,“闭嘴!”
扶翼识相地掐住话题。
长寒这才想到那女子是被遣返的帝妃,所住之地荒草凄凄,她当是在为银钱为难。
“相府银钱还有几何?”长寒淡声问。
“这,普通的金银还有十个库房,灵珠亦有二十个库藏,其余各色装点,应有尽有。”扶翼恭敬回答。
“搬一个库藏的金银交给飞禾七庄的主人。”长寒立即吩咐。
扶翼懵了:???
搬一个库藏的金银?
一个库藏?!!
便是买下整个国都最值钱的那块土地与铺子,一个库藏的金银也用不完啊。相府上下数百口人,哪怕穷奢极欲,一库藏的金银,也得花几十年。
“右相大人,这,一个库藏的金银若赠予旁人,会不会太显眼了些?”
扶翼小心翼翼地说:“这库藏金银,用铁箱装,可得装上百个啊……”
长寒未作声,扶翼以为他在考虑。
实际上他此刻心神都放在冰兔上,默默注视着那位遣返的帝妃一举一动。
宣宁的行动效率很高,她离开宅邸,走在繁华的国都街上。
大荒朝的服饰与现代修真界有所不同,她们整体的风格要更偏明艳,尤其是经过这十来年的休养,大荒朝的民生经济更加活跃。
这么一座繁华的国都,宣宁相信应当有专门的工作介绍机构,她一番兜兜转转,还真在几条街外的一处牌坊寻到劳坊。
经过宣宁一番了解,劳坊有点类似现代的人力资源,有些府邸缺侍女或是小厮,都会找相熟的劳坊物色。
当然普通人也可以在劳坊挂名,把自己的特长写上,由劳坊物色合适的东家从而安排,挂名不需要提供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