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寒活了几十年，在此之前，心思全部放在大荒朝与自身修炼上，还从未对女子动过心思。
以他掌政手段，对谁有兴趣，自然是在一处清雅之地品茶饮酒，对坐而谈。
两者对大事看法一致，自当交换利益，加深合作，若非同径者，分道扬镳也是常事，长寒从不会为这些事情而感到苦恼。
但掌政的手段，放在她身上，长寒却觉不妥，因为他并不想看到分道扬镳的局面，甚至连她或许会皱眉的行为，长寒都想要避免。
“公子，老奴已经将武师带来了，她就在门外。”扶翼来到书房门口，高声朝里面汇报道。
长寒闭着的双眸猛然睁开，听到她在外面，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袖中手掌微握，偏头望向书房门口，心情紧张下，轻嗯一声表示知晓。
扶翼习惯右相大人的话少，耐心地等待他接下来的指示。
宣宁仅听到一声轻嗯，难以从这短促的音节中得知太多信息，她视线打量着书房附近的景色，只觉得这位公子还挺奢壕。
大荒朝国都的土地不便宜。
大部分府邸，一个小院子往往会建造两间至三间房子。
但这位公子的书房区域，宣宁一路走来，挡视线的屋子没见几间，反倒是各种景观极多。
“武师，武道修行，几何？”
长寒在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合适的开场白，但翻来覆去，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确始终没想到一个满意的，最终只能问些与她有密切关联的。
这道嗓音是宣宁从未听过的清朗声线，光从声音来判断，宣宁觉得书房里的公子，好像意外的年轻。
“在下武道修行十二载。”宣宁嗓音清脆道，她原本想说五年，但想了下，换作自己，会愿意让一个武道修行五年的人教导吗？
所以她把时间翻了个倍。
反正武道修行上的各种经验，宣宁自信自己绝不会比修行十二年的修士弱。
武道修行可不光看时间，还得看悟性与毅力，旁人硬耗十年，或许抵不上有些人一日顿悟收获得多。
武道修行十二载……
真是辛苦。
书房里，长寒落座在书桌后的灵木椅上，听到宣宁的话，他第一反应便是觉得辛苦。
大荒朝里的武道修行，非常看重毅力，晨起之后，磨砺自身，再到一更天睡，都是常有的事情。
长寒只是想离她近些，并不是真的想让她教导武技，这不过一个由头。
武师带学生，需要以身作则，耗力又耗心神，长寒毫不怀疑宣宁的职业操守，他自己倒不惧艰辛，但却不想劳累她。
“武道典籍……武师阅过几何？”
长寒语气轻松，但话里意思听在书房外的宣宁耳中，却不那么简单。
宣宁在武道上的实践经验很多。
但是要说武道典籍之类的理论知识，这是她的最大弱点啊！
宣宁本以为普通人应该不会注重这些理论知识，若是对方质疑她的实力，比划比划两下自然知晓。
宣宁修为被压制，但武技与体魄可还在，那些战斗直觉与招式，也没忘却。
真打起来，就连金丹期对上她都讨不到好处的，更别说普通人。
书房里的这位公子从语气看来，并没有针对甚至质疑宣宁的意思，他似乎只是很平常地对这个感到好奇。
宣宁脑海里思绪飞转，只花去一息思考时间，便决定如实答道：“武道典籍我所阅并不多，武道最忌多晓不精，因而我一直在一条路上钻研。”
宣宁虽然没说谎，但她悄摸换了下两者概念，好让人听着她不读那些典籍，是为专注走一条路。
“嗯。”
书房里传出一声轻嗯。
约莫十几息后，无人开口，气氛渐渐陷入沉默。
扶翼与宣宁都在等长寒说话，而他因想到一些事情，想得有些入神，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约莫百来息过去，扶翼轻声对宣宁说：“我带武师去看看住所。”
“好。”
宣宁不知道书房里的公子是个什么意思，从他的沉默来看，不满意的概率很高，但这管家面色如常，还主动提出去看住所，又让宣宁有点迷惑。
宣宁素来沉得住气，她跟着扶翼离开书房门口，直到踏出通往书房的连廊，扶翼话渐渐多起来，感叹道：“公子今日很高兴啊。”
宣宁：？
高兴？她怎么没看出来？
或许是宣宁脸上的疑惑之色太浓，扶翼笑着解释道：“若是让公子不满意的人，公子连多说一个音都嫌累。今日公子与武师能聊上三句话，可见对武师是极为满意的。”
“不是两句话吗？哪来的第三句？”宣宁还认真回想一遍隔着墙的交流，那书房里的公子，明明只问过她两句话。
“后来公子应了声，便是对你的赞赏了。”扶翼解释。
宣宁：“……”
这赞赏，可真够隐晦的呢。
不过对方既然满意，那她留在府邸里的事情肯定妥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一边教导这位公子武技，一边搜集有关右相大人的情报即可。
宣宁心情愉快。
这座府邸给武师准备的院子，居然还是一栋小独院，附近还有一座山头。
宣宁看见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时，愣了下，问管家扶翼，“这宅子，是与山脉相连的？”
“非也，只是府中山头，不过这座山并不大，武师平日闲暇可以逛逛。”扶翼摇头说。
“嗯。”宣宁点点头，她没有闲逛的兴趣，倒是为那位公子上课，让她比较在意，“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开始武技的修炼？”
“这个事，我会去问问公子的意思，武师安心住下便是，月俸按日子结，不会拖沓的。”管家笑着说。
“好。”管家都说到这个份上，宣宁自然无话可说。
随着扶翼离开，宣宁打量着这座带前院与后院的独栋屋舍，细致地观察每一间厢房。
右相府上因需伺候的主子，只有右相大人，事情反倒没那么麻烦。
一些大事上，往往由右相大人定夺，次一等的，扶翼处理，再往下一些不太紧要以及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由底下人打理。
扶翼折返书房，刚伺立在书房门口，便听到屋里右相大人淡漠的声线。
“去搜集国都的武道典籍，让那位武师观摩，何时看完，再议武道修行之事。”
长寒并不急着修炼武道，他左思右想，觉得这个法子最好，既不会显得武师无所事事，又不至于累到她。
“武道典籍观摩时间不限，切勿与之施压，影响她的感悟。”长寒话落，还特意叮嘱一句。
哪怕是伺候他几十年的扶翼，都暗自惊讶右相大人竟然还有这么关心一个人的时候。
若不是长寒补上最后一句，扶翼还以为是自己看走眼，右相大人对那武师其实不满意，所以打算用武道典籍耗她。
不要武师教导，还反过来供给武道典籍让武师感悟，免费宅子，每月俸禄，甚至不要求对方在特定时间内完成……
扶翼越琢磨越觉得右相大人，莫不是对那位武师有意思？！！
若是论及样貌体态，那位武师也是难得的娇柔美人，倒也堪堪配得上右相大人。
“老奴这就去办。”
扶翼当即在心里把那位武师的地位拔高几层，仅低于右相大人的地位，他一脸严肃，步伐带风去安排。
书房里，长寒看着书桌上那份资料的书法字迹，眉眼舒缓，又想到不久前他听到的清脆嗓音，总觉得听在耳朵里，带点微甜。
第432章 夜深地凉
宣宁没有去院子不远处那座山上闲逛，她了解完独院的每一间厢房后，开始循着石板路与廊道在府邸里穿梭。
管家有提前告知过宣宁不能擅闯的地方，便是那座连廊尽头。
那里是府上公子起居之地，平日就连侍从都只能到书房位置止步。
连廊之外的其余地方，宣宁都可以去。
在宣宁沿着廊道观察府邸布局时，偶尔遇上侍从，她们都会主动朝宣宁行礼，非常客气。
宣宁还是头次在府邸任职，并不知晓武师与侍从之间的地位差距，侍从行礼，她也会颔首示意。
这座府邸比宣宁预料的要大。
一直逛到下午，花去将近两个时辰，宣宁才逛遍大半前院，还有一些景观深处她没有去过。
不过那些地方去不去影响不大，掌握这座府邸的大致布局之后，宣宁之后外出打探消息，也更方便。
宣宁回到独栋小院，扶翼已经在这等待有片刻，见到她，扶翼主动打招呼道：“宣武师！”
“嗯，管家问清公子修行时间了吗？”宣宁觉得扶翼过来，应当也只有这个话题。
“呃，这个嘛，公子个人非常看好武师，所以此次打算给武师一个机会。”
扶翼觉得直接让宣宁读武道典籍，她心中说不准会有忐忑想法，公子没有递借口，作为下人，扶翼只能自己想一个。
“机会？”宣宁神色有些奇怪，她看着扶翼温声问：“是何机会？”
“大荒朝里轻文重武，武道修行各类辅佐手段皆价值千金，其中武道典籍更是尤为可贵。”
扶翼略提几句后，话锋一转，朝宣宁拱手：“此次公子特意命我等搜罗武道典籍，准备供武师研读，还望武师莫辜负公子一番心意。”
宣宁愣住：？
嗯？？？
“供我研读武道典籍？”宣宁眨了眨眼，饶是她心思灵巧，也没反应过来这府上的公子在闹哪一出。
“不错，作为交换，武师在之后的修行指导中，可得再提点几分专注。”扶翼补充说道。
宣宁隐约觉得不太对，目光紧盯着扶翼，试探性地说：“武道典籍价值不菲，这支出太大了些吧。”
“也不大，拢共就那么点银钱，公子乐意，咱们这些当下人的，顺着就是了。”扶翼虽看出公子对眼前这位武师有所好感，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扶翼觉得右相大人也该寻个夫人陪伴，但相国夫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右相大人既没有指示他透露，他也绝不会多事。
拢共就那么点银钱？
宣宁还没见到这府上的公子，但扶翼作为管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真的很不在意，没有丝毫勉强与心虚之色。
可见这府邸，真的很有钱。
属于财大气粗那一种。
“武道典籍购置了吗？”宣宁越来越觉得奇怪，但她比较沉得住气，没有大咧咧地把自己疑惑的事情说出。
“带来了，就放在院子的书屋里，我本打算离开，谁料恰好碰上武师回来。”
扶翼指了指屋舍主厅旁的那间坐北朝南的书屋，那也是宣宁比较喜欢的一间屋子。
“我记得之前管家说过，我每月有两日休沐，不知从今日起，可还作数？”宣宁的视线从书屋收回，望向扶翼问。
“自然作数。”扶翼颔首。
“那便好，武道典籍我会尽快吃透。”宣宁得到准数，她也说了句漂亮话。
且不提宣宁之后会如何，但扶翼现在听着这个话，还是觉得舒坦。
扶翼离开之后，宣宁径直前往书屋。
一只冰蓝剔透的冰兔从景观草丛里探出头来，默默注视着宣宁的背影，一双兔耳朵舒缓地垂下。
宣宁原以为扶翼送过来的武道典籍，应当也就几本，结果刚把书屋的房门推开，便察觉到不对劲。
书屋里原来的布局是极为敞亮的，朝南的窗户一打开，凉爽的飒飒清风便会吹拂进来，令人精神舒爽。
但眼下，敞亮的书屋里，原本空置的左侧地面堆放着犹如小山般的书籍，右侧皆是竹简，只余下一条通往书桌的羊肠小道给她通行。
宣宁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随手拿起一本武道典籍，翻开书页。
武道典籍的页始，往往会精简地告知这是一本怎样的武道典籍。
宣宁在看到手中书籍的页始内容，注意力立即被吸引，那头皮发麻的感觉很快被她抛之脑后，开始专注阅读。
当人沉迷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书屋外，天边红霞滚滚，暮色渐深，直至星辰悬空，月色皎洁。
宣宁从最初的站着阅读，改为坐在地板上，她看得很专注认真。
那些武技与战斗上的各种实战经验，与武道典籍的理论发生碰撞，形成一股知识密集，非常强大的头脑风暴。
冰兔趴在一棵茂密的大树枝丫上，通过窗户，远远眺望着书屋里的景象，在灯盏的照亮下，宣宁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后半夜的时候，书屋灯盏还在亮着，那道身影连位置都不曾挪动过，冰兔灵动的眼中流露出担忧。
大荒朝的朝会并不频繁，尤其如今帝君年纪渐长，以前分散交出去的那些权利，他正在收回。
长寒曾摄政十年，虽然帝君的话语权也有，但当时比他还是稍弱点。
如今正值帝君收权，长寒并没有篡位的意思，不太紧要的朝会，他连去都不去看一眼。
那些大臣，也只有在每个月初的大朝会能见到他一眼，即便如此怠政，长寒的地位，也无人能动摇。
比起朝会，反倒是独栋书屋里，那彻夜不眠的人，更让长寒上心。
他特意叮嘱过扶翼，让其不要给出时间限制，以免让宣宁感到压力，结果宣宁的认真程度，远超长寒的预料。
宣宁起初确实没打算沉迷进去，但大荒朝的武道典籍，比她见识过大部分修真界武技功法，钻研程度更深入。
武道典籍的深度，就像宣宁在寒山挖掘灵脉。
越往深处走，越往地下挖，难度越高，但所能汲取到的资源与知识，也更加丰富。
尤其是宣宁已经有足够的实战经验作为参照，她吸收起这些知识来，效率更快。
宣宁在修真界走的路子，是彻头彻尾的战斗派，炼丹也好，挖灵脉也好，都是为积攒资源，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些武道典籍，对宣宁来说是信息层次上的资源，对她的实力提升，不亚于挖掘灵脉资源变现实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