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弟子想了想,大致懂了,云堂主估计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再铁面无私,逼死亲女儿的事情也会受人诟病,虽然他们现在非常喜欢苏师妹,不怎么待见云师妹,但是,云师妹好歹占据亲女的身份。
这弟子不觉得云河会有多伤心,也就没安慰,搀扶着心如刀绞的云河回去。
太虚剑府内。
玄容真君正在给苏非烟治伤,续魂灯能保住苏非烟魂魄不散,但是苏非烟肉身渐渐死去,需要同源的灵力保持她的肉身有灵,这么个繁复的工作,只有玄容真君能做。
他一边尽心给苏非烟治疗,一边想着今天有些暴躁的云棠。
……玄容真君发现自己无论怎样,都讨厌不起云棠,哪怕她犯了大错。这等感觉和对苏非烟的应当不同,对于苏非烟,玄容真君相信她能改好,能变得非常优秀。对于云棠,玄容真君知道她个性坦荡,非常可爱,但是……脾气非常倔,她能不能改,玄容真君真没把握,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对她无法下重手约束。
玄容真君等着云棠回来,云河去找她,玄容真君非常放心。
然而,不一会儿门外的步履匆匆,玄容真君看见一个巡逻弟子拿着剑,似乎是要回去休息。
事情解决了?
玄容真君问:“棠棠呢?”
那弟子见是玄容真君,玄容真君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天才,蜚声于修真界,自然受人敬仰,那弟子沉默一下:“云师妹已经伏诛。”
玄容真君皱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声音一下骤冷:“你说什么?”
那弟子道:“……这,弟子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云师妹要么死在了悬崖外的积水潭之中,要么是被魔域的人给带走了,之后我们放了一些训练有素的水蛇下去查探,什么消息都没传回来。”
玄容真君脸色冰冷,立刻站起身来,就要往后山赶去。
这其中是否有其余误会?玄容真君不觉得云河——也就是云棠亲父去找她,她还能被逼到那等地步。
玄容真君走出门外,正看到失魂落魄的云河,以及到处张望的云苏氏。
玄容真君走过去:“棠棠在哪儿?”
云苏氏也好奇:“对,那个蹄子呢?你不会让她跑了吧?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你别惯着她,宠着她,她就不是个……”
玄容真君不想再听云苏氏的絮叨,他重复一句:“棠棠呢?”
云河脸色疲惫:“真君……我……”
云河正要组织语言时,一声仙鹤长鸣,从半空中盘旋而来,鹤阳子站在仙鹤背上,看见自己这宗门乱糟糟,心里咯噔一声。
他跳下仙鹤,同样询问:“云棠在哪儿?”
鹤阳子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谁能想到老祖宗会忽然找他?他当即吓得马上把其余事情扔给别人,马上赶回来。
鹤阳子看云河这神色,不由皱眉,心底浮起不好的预感。
第53章 重返魔域一
夜色浓厚,太虚剑府廊下点着暖黄色的宫灯,氤氲出温暖的光晕。鹤阳子身上还沾着血气,他从和魔域对抗的前线奔赴而来,目光落在脸色沉痛的云河以及有些慌乱的云苏氏身上。
鹤阳子渐渐蹙眉,他平素里性格不错,之前在山中日复一日的练剑时光磨练了他的性子,云河等人很少看鹤阳子这么严肃。
刚才鹤阳子奔赴回太虚剑府时,其实没那么慌张,因为太虚剑府的护山大阵坚不可摧,魔域的人绝攻不过来,更何况太虚剑府里还有云棠亲父亲母,鹤阳子原本以为她会很安全。
鹤阳子声音稍重:“云棠人呢?”
云河亲眼看见云棠像折了翅膀的蝴蝶一样决绝掉下悬崖,他想启齿说出云棠的下落,喉咙中却像含了千万斤重的橄榄。
他拿着弓箭,也许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
云河面色颓然,云苏氏不明就里,见丈夫不开口,主动为丈夫斡旋:“宗主,你是不知道,云棠身具魔功,我们做爹娘的为了她好,要把她身上的魔功废除,让她走正道,她倒好,不只不听话,反而打伤了她爹和我,之后……”云苏氏想起生死未卜的苏非烟,眼中含了些热泪,“之后还心狠手毒,想要杀非烟,非烟被她一刺,要不是续魂灯起了作用,现在已经香魂长逝……”
鹤阳子来此不是为了听云苏氏絮叨一堆云棠的不是,他只需要知道,云棠去哪儿了?
鹤阳子耐着性子听云苏氏说完话:“我是问云棠去哪儿了?她人呢?”
云苏氏扁扁嘴,不怎么高兴地道:“她叛逃出宗门了呗。”
叛逃出宗门……鹤阳子一听便觉天旋地转,老祖宗是去魔域诛杀邪魔,离开时叮嘱过他保护好云棠,现在云棠身上出了这种大事,鹤阳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燕霁交待。
鹤阳子得赶紧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几日不在宗门内,就发生了这等事情。
“你们怎么知道她身上有魔功?之前云棠在宗门内,可从来没有展示过所谓的魔功。”
云苏氏肯定道:“非烟告诉我们的,而且她身上确实有魔功,其余弟子也看到了,据说还有几名真君也见到了,我们可没有冤枉她。”
云苏氏被鹤阳子用这么急切的语气问话,心底有些怨怼,她可是云棠的娘,怎么人人都来过问她怎么对云棠?
鹤阳子道:“哪位真君看到了?”
今日云棠叛逃之事闹出些动静,原本去处理宗门内水域的妙缪真君也有所耳闻,她此时正在院落里,听见云苏氏的话后,站出来:“本君看到了。”
妙缪真君有一名弟子,正是经历了白日那场混战侥幸活下来的弟子。他们那些弟子身上都带着多多少少的伤,大多下去调息养伤,这名弟子若非因为方长师兄死去太过悲痛,也早去休息。
他现在听见云苏氏说云棠叛逃宗门,而且言谈之间将云棠贬低得一无是处,又得了妙缪真君的授意,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云师妹身上也许有魔功,但如果不是云师妹拼死救我们,我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下来。”那弟子道,“如果云师妹救了我们反而要受罚,那我们这些因为她才能活下来的人,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云苏氏听这弟子字字句句都是反驳自己不该罚云棠,不由拉下脸:“不只魔功,她还入了魔,身上有魔气。”
“行了。”鹤阳子脸若冰霜,“若说入魔,你的义女、春水峰苏非烟不也入过魔?”
鹤阳子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一件事,导致云棠被逼走,他压着自己的怒火,老祖宗之前说的果然不错,云河和云苏氏就是两个蠢才。
他此刻心底的怒火不只是云棠出了这种事,老祖宗会不高兴,更多的,还有他身为如今太虚剑府执牛耳者的愤怒。
云苏氏听鹤阳子这样说,不由维护苏非烟:“可是非烟已经受过罚了,难道因为非烟入过魔,就不能惩罚云棠了?”
云苏氏现在犟着拗着,就是不想承认她错了。她这样近乎赌气的话不由惹得众人朝她侧目,都没见过云苏氏这样的。
宗主都认为她女儿没什么错,她倒不乐意,上赶着说自己女儿就是错了。
众人神色各异,低下头掩盖自己嘲弄的神色。妙缪真君看不过眼,出言讥讽:“云夫人,你可能弄错了,你那苏非烟入魔,是为了杀云棠,残害我宗弟子。云棠入魔,则救了那么多弟子。”
她冷笑一声:“当初苏非烟受蚀骨销魂钉惩罚,你在一旁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哭得肝肠寸断的事情,我们都还没忘呢,怎么换成云棠,云夫人你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要喊打喊杀?”她拊掌,“真是个大义凛然的好母亲!”
云苏氏当即脸上一阵青白,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因为她环顾四周,玄容真君脸色隐忍冰冷、云河脸上似有后悔之色,其余弟子也不往她这边望过来,似乎隐有抵触。
这让被尊敬惯了的云苏氏不能忍,可惜她依靠的是云河,妙缪真君地位比云河要高,云苏氏也无可奈何。
云苏氏道:“……我和她爹也不是因为她的魔气惩罚她,她身上可是有魔功,我们要毁她魔功,还不是为了让她清心本源,走上正道。”
“所以你在她为太虚剑府出生入死之后,未曾言她功劳,反而一味喊打喊杀,要追究她细枝末节处的错处?”鹤阳子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沉下脸:“你真以为你在代表太虚剑府主持公道?我太虚剑府泱泱大宗,岂会如此狭隘,正魔之分难道是依靠身上是否有魔功来区分?”
鹤阳子气沉丹田,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老祖宗曾经执掌太虚剑府时,他的赫赫威名让魔界不敢来犯,杀过无数邪魔外道,然而哪怕是老祖宗,他执掌太虚剑府时,太虚剑府还会收心地纯善的魔族妖族为弟子,这才是万道归一。”
鹤阳子永远都记得当初别人义正辞严反对燕霁收邪魔外道弟子时,燕霁是如何道:“你以为正道的正字,是给你这种蠢货增添优越感?正道之正,在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当时太虚剑府也尚白,门中弟子无论宗主或是真君,全身着一袭白衣,只有燕霁穿了身玄色的衣服,其余真君宗主,莫敢和他争锋。
也正是因为燕霁,鹤阳子这样天赋不好的修士才能进入太虚剑府外门修习,燕霁天赋绝顶,行事古怪,为人孤傲,但是他当初却是主张凡是有毅力者,哪怕天资不够,也不该被绝了仙路。
他是当时的燕仙君,拥有独一无二的话语权,在他的倡导之下,修真界迎来了真正的先法时代。鹤阳子受燕霁知遇之恩、点拨之情,连对待道的方式,也是从燕霁那里悟来。
鹤阳子轻叹一声,对在场诸位弟子道:“修真一途,艰难险阻不绝,炼心、炼体……若诸位之后因缘际会身染魔气,但凡心中仍知自己的道在何方,我太虚剑府必定不会将诸位拒之门外。”
玄容真君、妙缪真君等人心中一动,对鹤阳子道:“是,宗主。”
云苏氏没想到鹤阳子会这么说,她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看向云河,难道他们俩做了无用功?
云河心中也似翻江倒海一般,宗主不在意魔功?就连玄容真君妙缪真君他们都不在意?那他担心的云棠身具魔功,会使得云家门楣受损,岂不是一纸空谈?
所以,他做了一场无谓的担心。很有可能因此,再度使得云棠身死?
云河心神动摇之间,云苏氏悄悄用手肘捅他:“宗主问你话呢。”
云河抬起眼,鹤阳子严峻地看着他,玄容真君也朝他看来,目中盛着冰冷的细究。
云苏氏朝他道:“他们问你,云棠死哪儿去了?”
云苏氏自从云棠不朝她服软,还敢和她顶嘴之后,对云棠一直是这个态度,她很少和云棠说话,在云河面前,则一口一个死丫头来称呼云棠,好似连名字都懒得喊。
如果是平时,云河不会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云棠掉下悬崖、尸骨未存,再听着那个“死”字,就觉得不大入耳。
云河嗫嚅了一下嘴唇:“云棠……跳下后山的断罪崖,断罪崖底有一处水潭,我们派门内豢养的水蛇下去查探,没找到云棠的尸身。”
玄容真君的心一下便像沉溺进了无边的弱水里,四周都是空寂和黑暗,弱水里没有着力点,让他清楚地直面自己内心。
他最后一丝幻想被打破,不再在此地久留,朝断罪崖急掠而去。
他要找到她。
云苏氏听见云河的话,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断罪崖她是知道的,断罪崖高深千丈,云棠跳下去了?
这怎么会呢?云苏氏不能理解云棠的做法,她怎么放着好好的生活不过,偏偏要投身地狱?
云苏氏被这个消息给弄懵了。
鹤阳子倒吸一口凉气,当即道:“没找到尸身,就不能说明她死了。”
无论站在哪种角度,鹤阳子都不能接受云棠死,一方面,云棠很有可能是老祖宗爱侣,老祖宗去魔域诛杀邪魔,结果在宗门内的爱侣被人逼迫跳崖而死,等他一回来,鹤阳子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交代。
另一方面,云棠于太虚剑府无过有功,若是含冤而死,鹤阳子整颗心都饱受煎熬。
鹤阳子当即派人搜山,如果云棠没死,借着断罪崖底下的积潭逃过一劫,那么她肯定会上岸远遁,以不被找到。
云河面露凄楚:“……不,她身上有伤,应该走不太远。而且,魔域的人好像潜伏在水域,水蛇下去查探之时,积潭里连鲜血也没有,云棠手上那么重的伤,如果没有外人介入,她肯定不可能把血迹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