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长辈与廖星洲率先走进病房。
只见治疗舱的灯光依旧在闪动,一切都如同廖松鹤未去世前那样,仿佛他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可是当众人走近舱门,看到上面显示出的【病人状态:脑死亡】时,他们才深刻地意识到,曾经那个牢牢掌控着第一军团的司令、廖家族长——廖松鹤已经离开了人世。
透过透明的玻璃看着躺在营养液中,双目紧闭、面色发白、不再呼吸的廖松鹤,廖星洲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痛苦地哭出声,“伯父!”
廖无庸站在门外,背对着门,隐隐约约听到了门里面许多人呜咽的声音,他眼里蓦地闪过快意,嘴角也微微扬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
那个老头子终于死了!廖无庸在心里大笑不止。
一想到刚才在病房内发生的事情,他就愉悦的不行。
*****
半小时前,突然醒来的廖松鹤叫来了廖氏里能够撑得起家族的那些人。
众人一脸茫然地来到病房,站在治疗舱里的廖松鹤面前,等待着他下达什么指令,或者是对他们做出一些指点。
然而躺着的廖松鹤却是脸色沉凝,眼神锐利地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
过了半分钟,廖松鹤摆手道:“你们都出去,你留下。”他指了指廖无庸。
听到他的话,众人顿时神色各异。
有些人心想,果然如此,看来司令还是看重亲生儿子。
有的人则是有些怀疑地想,为何司令单独叫廖无庸留下?
待其他人出去关上门后,廖松鹤脸色更沉,眉目间带上一丝讥诮,冷蔑地笑道:“呵呵,竟然是你。”
要不是今天他醒过来精神一些,问了现在的情况,他都不知道廖星洲已经被这家伙套去了手中的大部分权力!
在他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廖无庸也不再伪装,低头看着只能躺在治疗舱里无法动弹的廖松鹤,脸上恶毒笑道:“是啊,没想到吧?是不是很失望?你全力培养廖星洲,结果他还不是将一切拱手让给了我!”
说话间,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在廖松鹤面上看到后悔的表情。
可是,他失望了。
廖松鹤不仅没有被刺激到,还露出了早就预料到如此的神情,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大一样,“你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吗?也就只有星洲性子纯善,才会相信你,被你欺骗。”
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觉得有些惋惜,“可惜了,我还希望星洲能坚持下去,没想到还是不行啊。”
他一直都知道廖星洲温和纯良的性格就是就是他的致命缺点,只是他想着廖星洲在其他方面也不比任何人差,上限也比别人高,如果能够继任,一定能够带领第一军团走上更好的未来。
廖松鹤看了廖无庸一眼,“不过,罢了,总归是廖家人就好。”他早就想过其他人可能会夺走廖星洲位置,所以才让廖家的人前去辅佐廖星洲。
一是为加固廖家人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确保就算有人抢走廖星洲继任第一军团司令的地位,那也必须是廖家人。
不过他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最后成功的人会是自己早就放弃的儿子——廖无庸。
想到这,廖松鹤说着意味不明的话,语气满是不甘心:“这些年我怎么都不肯承认,却不想最后还是输给了他。”
那家伙当年说的话最后还是成真了。
廖无庸还记得,很多年前他刚当上司令不久,那时儿子廖无庸年纪也尚小。
某一天总统沃克来到第一军团巡视,正好来到司令府里,被小小的廖无庸冲撞上。
几岁的廖无庸懵懵懂懂地看着眼前的大人,听到父亲的命令,他立刻行礼问好道:“总统好。”
沃克笑的温和,“小朋友你好。”
廖松鹤拧着眉头,对旁边的保姆吩咐道:“把他带下去。”
保姆诺诺应是。
看到人离开,廖松鹤对总统道歉:“总统阁下,实在抱歉,是我没有教好孩子。”
沃克摆摆手,毫不在意的样子,他看了廖松鹤一眼,笑着道:“真是虎父无犬子,这孩子以后一定能接过廖大将你的班了。”
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但廖松鹤听来却觉得格外刺耳。
他不禁想到了之前自己完全竞争不过沃克,几乎是被沃克拱手想让才当上司令的事实。
沃克这是在说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没用,以后只能依靠他这个父亲才能继承家业吗?
廖松鹤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满,一点都不想承认沃克说的话,这么一想,甚至对自己本来就不算天赋出众的儿子也生出了厌恶。
然而即使当时的他不知道,不论他怎么阻止沃克话里的事情发生,多年之后,廖无庸依旧站到了他的面前。
廖无庸不明白廖松鹤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仍然能感觉到某种寒意,他忍不住冷笑,“真想看看,我那个好堂弟要是知道你早就把他当成了弃子,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廖星洲如今的处境,他不由得想到了他的曾经,话里泄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怒火,“在你眼里,怕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吧!”
“哈哈,那又怎么样,为了家族,你们付出也都是应该的!”廖松鹤根本不在意他的愤怒,指点道:“接下来你就注意先收拢家族里的人,虽然星洲会帮你收服他那边的人,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听令于你,你之前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到廖家,难免会有人轻视你,不过我想你能做到如今的程度,想必也不用担心这些。”
他依旧继续说:“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军团内其他派系,那些派系或多或少都和第二军团有些勾结,其中一定是有个军团内的关键人物在帮第二军团联系他们。不过那些家伙的结盟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一直达不到目标,他们自然就会产生内斗,最后四分五裂。”
廖松鹤面色严肃,“我的身体还能够坚持到那时候,只要不让外人知道我的病情,时间足够你整顿好军团。你必须找到那个叛徒,将他碎尸万段!”
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向来合不来,不仅是因为理念的问题,还因为曾经第二军团的那些贵族是联邦的掌权者,而他们第一军团是后来的篡位者。
如今那个人竟然敢去和第二军团合作,还帮他们来伤害第一军团,已经完全是背叛整个军团的行为,必须当着全军团的面,对他严惩,以儆效尤。
他又想到,“还有,等你上台之后,一定要削弱那些派系。是我之前大意了,竟没有注意到他们联合起来会有这么大的威胁,还好他们的结盟注定不长久,不然就算是我也很难对付。”
“呵呵呵,现在来指点我还有用吗?”以前哪去了,廖无庸觉得十分讽刺。
看到廖无庸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廖松鹤沉下脸,呵斥他,“别以为你翅膀硬了就了不得,要不是现在情况特殊,我也没工夫和你说这些。”
即使无奈接受了廖无庸最可能继任的现实,但这么多年的矛盾,他和廖无庸之间也没有任何父子情谊了。
廖无庸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廖松鹤那自以为是的表情,越看他越觉得恶心。
更何况廖松鹤想说他还不想听呢,愤恨窜上心头,他冷哼一声,只想打破廖松鹤脸上的镇定,“你预料到了有人会夺取廖星洲的地位,那你有没有猜到,是谁在帮第二军团?”
“现在还没有抓到那个人,不过我已经有一些头绪,只要用计将人引出来……”廖松鹤停顿下来,抬头看向廖无庸,却对上了他得意的目光。
廖松鹤突然灵光一闪。
“是你?!”
他勃然变色,眼睛瞬间气得发红,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庞扭曲得十分狰狞,显得格外可怖。
廖无庸洋洋得意地点头,“没错,是我。”
见他如此恬不知耻,廖松鹤抬手指向他,手指因愤怒而颤抖不已,“你!你!咳咳咳——”因为太过激动,他甚至被自己给呛到。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养出了这么一个欺师忘祖,背叛家族的逆子!
终于打破廖松鹤脸上的淡然,看到他激动得仿佛要被气死的模样,廖无庸心里畅快极了,哈哈大笑,“没错,都是我干的!与沃尔德合作的是我,联系其他派系的人,让他们合作一起来逼迫你和廖氏家族的也是我!”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廖松鹤脸色胀红得发紫,呼吸急促,“你这个不肖子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背叛家族会是什么后果?”
“那又如何?当初对我袖手旁观的也是廖家人,他们看着你把我给逼到外面,还助纣为虐,真以为我忘了?你以为你施舍点小恩小惠,我就会把从前你对我造成的伤害都给忘掉吗?”
廖无庸说得理直气壮,他才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这都是他们逼他的。
那些人当初放弃了他,现在却要指望他来支撑家族,真是可笑。一直以来为他做打算的只有他自己,就连他的母亲和母族也对他的处境视而不见。
所以他才不在意什么家族利益,他只要他自己爽快就够了!以后他当了司令,看谁还敢欺辱他!
“但你也姓廖!家族养你这么多年,你却如此狼心狗肺,要是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该留下你,不该让你回来,就让你待在边境待到死!”
廖松鹤越说越生气,心率变得越来越高。
廖无庸呵呵道:“我能调回来还不是靠我自己的努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廖松鹤和廖家根本没有为他提供过任何帮助,如今竟然想把功劳揽在他们身上,他才不会相信。
他还记得自己这些年为了向上爬,对那些出身还不如他的上级都要卑躬屈膝,简直不是一般的屈辱。
廖松鹤大喘着气教训他,“你能努力到哪去?若不是有知道你身份的人在暗中提拔你,若不是有我默许了将你调回贝塔星系的申请,你以为你能站在这?”
“哼,我看是这都是你找的借口罢了。”对于他的话,廖无庸一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廖无庸只觉得他冥顽不灵,正要继续呵斥,却倏地呼吸一滞,脑袋眩晕,眼前发黑。
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病症被激发了,他立刻抬起颤颤巍巍的手,按下舱内的按键,打开了紧急治疗功能。
如今服药已经对他无用了,他只能靠着治疗舱里的功效来维持身体最后一丝健康,以起到续命的效果。
在他按下功能键后,含有氧气的营养液重新注入到营养舱内,同时治疗舱开启最高级的治疗功能,廖松鹤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救治。
可是在他闭上眼后没多久,治疗舱冷不丁地滴了一声,然后整个治疗舱的电源就被关闭了。
廖松鹤惊愕地张眼看向玻璃舱门外,“你在干什么!”
外面的廖无庸脸庞没有丝毫表情,他站在治疗舱外侧的屏幕前,右手操作屏幕,左手拿着一张灰色卡片收回了口袋里。
他眼神冰冷,瞥了一眼廖松鹤,“你说我在干什么?”
他本来是没打算这么做的,可是刚刚看到廖松鹤痛苦得要死的样子,再想到廖松鹤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心里就忽然生出一股恶意——要是廖松鹤死了,那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于是冲动之下,被恶意驱使的他迈出了无法挽回的一步。
待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按下治疗舱的关闭键,想要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廖松鹤记得之前他的负责医生使用过同样的卡片,那是他所在治疗舱的操作密钥,可这卡怎么会出现在廖无庸手上?难道是医生被收买了?
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因为治疗停止,本来有所缓解的痛苦又卷土重来,让他痛得浑身抽搐,左右翻滚,“快把它打开!廖无庸你这是在弑父!”
他嘴里说出的话化作了一连串咕噜咕噜的气泡,最终传到营养液外时,只剩下细微的声音。
廖无庸满脸冷酷,一边拨打光脑,通知手下人先删除病房中的监控,然后再来这里抹除掉犯罪痕迹,一边看自己血缘上的父亲在里面痛苦地挣扎。
看着他眼中溢出的杀意,廖松鹤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真的要杀了自己。
不再期望于廖无庸会停下来了,他双手用力地捶打舱门,想要将其打开,就算打不开也要引起外面人的注意。
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不仅舱门牢固得无法撼动,外面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甚至连负责监控保证病房安全的人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他的病情愈加严重,双手无力地垂下,身体也沉到了营养液底下。
感觉到他已经离死亡不远,担心他身上会有什么伤痕,廖无庸又打开治疗仓,开启了最低级的能治愈外伤却救不了他命的治疗功能。
终于在十分钟后,廖松鹤不甘心地合上眼,嘴里呼出最后一口气,胸膛停下起伏,整个人失去了活人的气息。
确实他已经死亡,廖无庸将治疗舱的急救功能重新打开,把一切恢复成之前到模样。
这时,治疗舱只检测到病人失去心跳进入脑死亡的状态,也就没有再启动抢救功能了。
廖无庸整理脸上的表情,没有人看到,转眼间,他就摆出了一副沉痛的哀色。
确认一切都没有破绽,他看了眼时间,正好三十分钟,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
病房里面的哭声渐弱,廖无庸看过去,正好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不论是否真心,每个人都是一脸哀伤,哭泣过的眼睛眼眶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
廖星洲站在众人最前面,跟廖无庸说道:“无庸堂兄,我想我们还是得先瞒住伯父去世的消息。”他声音微颤,既是为伯父的骤然离世感到悲伤,又是为堂堂司令明明已死去,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发出讣告而愤愤。
如果不是那些家伙将伯父逼得这么紧,伯父本来不会这么早就离世,廖星洲愤慨地想。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维持好现状,不要毁了伯父的计划,一定要支撑起廖氏家族,将其他派系打败!
廖无庸感同身受,“没错,我们绝不能让父亲的努力付之东流。”现在确实不能将司令的死讯传出去,他必须趁着这段时间,赶紧把自己的地位稳固好,还有沃尔德那家伙也必须防住。
一旦沃尔德知道廖松鹤已死,肯定就会立马翻脸,对他过河拆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沃尔德毁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