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之在两人慌乱的目光中, 依然无比镇定的看着他们, 甚至还拔高了音量:“哦?”
国字脸男人小心翼翼的把同伴护在身后。
苏苒之觉得情绪铺垫的差不多, 她反问:“就算落岭在恭天府内, 但此处山路崎岖, 偶尔还会有豺狼虎豹出现,先生们并无自保之力,为何不选择走官道?”
国字脸书生见苏苒之如此轻描淡写的将此前那‘不识京都在何方’的问题揭过去。
自己差点都要忍不住为苏苒之的心性叫好。
但要不是起初那个问题太缺乏常识性,他真的要信了。
——住在恭天府内的人谁能不知道此地就是京都地界?
国字脸书生看着苏苒之态度依然从容, 心缓缓沉下去,更加确定她不是人了。
荒山、破庙、不知外面是何朝代的漂亮姑娘……
国字脸书生的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儿。
他有些后悔自己非要拉着同伴上山来找庙宇休息了。
于是他悄悄捏住箱笼中的棍子, 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担心苏苒之突然动手, 还小声回应道:“少侠, 不瞒您说, 我们确实不该走这条路, 只是我们最开始是三人同行, 但某天清晨一觉醒来, 我们的一个同伴不见了。”
最开始他们俩没当一回事, 只当同伴去远处解决生理需求。
哪想到左等右等, 等到太阳都高悬于头顶了,同伴还不回来。
那就真的是出大问题了。
国字脸书生道:“我俩顺着周围的路找了半天,最后在落岭上的一棵树上发现了同伴的鞋子和外衫。”
按理说同伴很大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但他们仨是一个村考出来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因此还是在附近徘徊,期待发生奇迹。
“昨日我们俩原本计划轮流守夜,但没想到后半夜还是睡着了,我醒来时发现有蛇要从我嘴巴往里钻,吓得一个激灵,今儿才想着住在庙里。”
这些全都是大实话。
国字脸书生自觉除了性命以外,并无什么可值得被惦记的东西。
既然最开始见面时苏苒之没动手,那么只要他真诚相对,苏苒之应该也不大可能翻脸。
苏苒之理了理逻辑,既然国字脸那位同伴的鞋子和外衫都被挂在树上的,那肯定是山中有东西想引他们进去。
只是不知道是谋财还是害命了。
“先生们进山两日,都没有发现奇怪的事情吗?”
“这山除了静得可怕之外,再无其他事……”
国字脸书生这么说,他旁边那个则悄悄扫了一眼苏苒之,意思苏苒之才是他们这两日见到最可怕的人。
苏苒之:“……”
她对落神岭的历史变迁记得不算很清晰,但也知道最开始这山不叫此名。
具体的改名时间,好像就是在一千多年前,百姓们偶然发现山岭前多了两块石碑,一块写着落,另一块则写了神字。
国字脸书生也无比尴尬,就差给苏苒之求饶了。
苏苒之见从他们口中真的问不出来什么,打算趁夜色降临前在外面晃悠一圈,至少得知晓自己现在的处境。
等她踩着月色回来破庙的时候,两位书生都忍不住齐齐哆嗦一下。
苏苒之这回什么都没说,找了个已经空了的供桌靠着休息。
她刚刚看了,这里没有险峻的山尖和云雾,反倒上山和下山的路还算好走,看起来像距离山脚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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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又回来了啊?”胆小的书生用气音问同伴。
“不知道,可能这里本来就是她的老巢……”
大家都在一个小庙内,他们俩的窃窃私语被苏苒之一字不漏的收进耳中。
在听到‘老巢’两个字后,她忍不住额角都跳了跳。
胆小书生‘啊’了一声:“那我们是不是得赶紧走?”
“嘘,大半夜的走什么,昨天都遇到了蛇,现在出去指不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可我们现在在她老巢里啊……”
苏苒之:“……”要不是她现在自己还身处险境,当真要吓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真正的妖怪老巢是什么。
胆小书生还在强调:“我们这是不是等于送上门的口粮啊。”
他话音刚落,苏苒之突然动了,她飞身跃起,推开窗边坐着的两人,手持钝剑,直直向窗户口刺去。
窗外一声凄厉的‘啊’传进来,同时,被苏苒之刺破的那处窗户好像渗血了一般,在月色下变成了暗红色。
即便是这样,还有另外一片漆黑的指甲戳了出来。
两位书生看着这一幕,瞳孔猛缩,吓得全身发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刚刚要不是苏苒之推开他们,他俩指不定都要被这指甲穿得满肚肠烂了。
苏苒之击中之后,没有乘胜追出去。
她紧紧握着钝剑,隐藏着自己虎口发麻的状态。
外面那东西劲儿很大,她现在可是拥有十根金线的,单单论力气,已经不弱于秦无。
能在毫不防备之下,就让她虎口发麻的,至少可以用天生神力来解释了。
果然,外面那玩意儿被苏苒之刺了一下后,立刻开始发狂。
一下又一下的用尖锐的指甲戳着窗户。
这小庙看着破旧不堪,窗棱也是极为腐朽,但却出乎意料的能挡住外面那东西。
即便如此,苏苒之也完全不能放心,她不知道外面的东西是不是针对自己,她不好连累两位书生。
而且,照着那妖怪这么个攻击法,小庙迟早会坍塌。
苏苒之稍微用灵力温养了一下虎口,抬眸,挥剑砍断天花板上垂下的梵文布条,盖在两位书生身上。
“用这个裹住自己,缩在墙角,放缓呼吸,不要发出声音。”
她提了剑就往外走,临开门前最后叮嘱:“记住,除非天亮,否则就算是我回来,也别发出任何声音。”
说完,她迅速推开门,捻了剩下一条梵文垂幔,一闪身就出去了。
紧接着,里面的俩书生就听到屋外传来铿铿锵锵的打斗声。
苏苒之看着面前这东西,心头一紧,她开始设想过破糙肉厚的虎妖、翎羽如刚针的凤鸟等,但完全没想到外面这指甲有一个手掌长的东西,居然是人形。
可刚刚戳窗户的那指甲,分明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
面前这‘人’全身黑色,以苏苒之的目力,能看到他身上坑坑洼洼的,好像树皮一样沟壑分明。
苏苒之不是没跟人比试过,但像这种生死搏斗,她还是头一回。
那个黑乎乎的影子飞快扑上来,他没有带剑,指甲就是他的武器。
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的往苏苒之脸上招呼。
苏苒之下盘不动,腰身后仰,同时用钝剑横扫,要斩断他的指甲。
可二者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刺啦’声,那指甲都不见有丝毫裂缝。
苏苒之与他在院中来回搏斗了几个回合,这东西指甲极为锐利,但手指上还是有皮肉的。
最开始苏苒之在庙内就是出其不意的刺破了他的手指,才会有血流出。
几个回合后,苏苒之找到了他的破绽,开始不跟他硬碰硬,而是剑走险招的往他指甲后面的皮肉上戳去。
“啊——”
能刺激到这东西发痛,发狂,他身上坦露出来的破绽就愈发的多。
苏苒之发现了,这东西虽然是人的样子,但浑身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
他整个人好像被炭火滚过一样,浑身的皮都烧焦了。只有那眼球依然黑白分明,直勾勾的看着苏苒之。
但他身上又不同于寻常的烧伤,因为苏苒之感觉他浑身上下就好像铜墙铁骨,除非戳他指尖两侧的软肉,其他地方都砍不动。
至于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可每当苏苒之想要刺过去的时候,他就会不顾一切的护住眼睛。
苏苒之根本找不到机会彻底打伤他。
可拖得越久,对苏苒之越没好处。
她是正儿八经的人,力气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衰减。
但面前这看起来像人的东西却不会,甚至他还能不顾疼痛的继续发起反击。
在又一次将这东西挑飞后,苏苒之尝试着砍向他的脖子,却发现那糙皮当真刀枪不入,就连脖子都不是要命的地方。
苏苒之想要使出三昧真火,看看能不能烧了他。
毕竟面前这东西只是长了人的体型,但不管从思维还是外貌,他都不再是人了。
但在要凝出真火的一刹那,苏苒之顿生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她不知道暗中是否还有其他人,但她不能将所有的底牌都坦露出来。
这一顿之下,苏苒之放弃用火,只是在又一次将此人打倒在地上后,直接用多出来的梵文布条将他绑起来。
果然如她所料,庙内还有神性残余,这东西被包裹起来后,消停片刻。
就在苏苒之又一次刺向他眼睛的时候,他居然震碎了布条,跳出院子,用四只脚往山上跑去。
苏苒之刚追两步,惦记着那两位书生,又回了小庙。
推开庙门,苏苒之立刻察觉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她看向墙角包裹在梵文布条内的两个书生,往过走去。
两人听从她的吩咐,纵然被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还是不敢吭声。
要知道,在苏苒之出去后,他们已经听到好几波脚步声了……
两人简直都被吓惨了。
直到苏苒之猛地揭开他们脑袋上的布条。
“……啊啊啊啊不要杀我!”
“我也不想死啊!”
苏苒之没好气的把布条扔下去,盖在他们脑袋上,松了口气,道:“是我,没事了。”
她守在门口,半边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中,静静等待黎明降临。
苏苒之不知道该怎么从幻境中出去,但她得先努力保命,这样才有机会再次见到秦无。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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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国字脸书生在被苏苒之将梵文布条盖在脸上的时候, 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悄悄看了一眼苏苒之的背影,但依然不敢动、不敢开口。
这会儿分明才六月底,夜里却连蝉鸣都没, 死寂的让人心里发慌。
国字脸书生不确定面前的苏苒之到底是真是假, 他作为一个普通书生, 只能尽力缩小存在感才保全自己。
苏苒之现在也没空叙旧, 或者安慰两位书生。
她刚刚与那防御力惊人的东西搏斗了少说有一个时辰, 出了一身汗。
那浑身漆黑的‘人’力气极大, 一番打斗下来,苏苒之胳膊不眠会有些疼痛。
趁着天色渐明,她靠在空荡荡的供桌前小憩着。
明日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光景,养精蓄锐才是头等大事。
大概过了有两个时辰的功夫, 窗外还是黑漆漆一片。
苏苒之已经休息足了,这会儿小心翼翼的从被那东西戳破的窗户处往外看。
半圆的月亮依然高悬在天际, 偶尔有云层飘动, 会遮住些许月光。
苏苒之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没忘记, 大约四个时辰前, 她出门时, 月亮也在同样的位置, 分毫不差。
她不知道时间是不是静止的, 但很显然, 黑暗中的危险还没褪去。
她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苏苒之走到两位书生面前,开门见山道:“两位先生,想活下去的话,把你们对落神岭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于我。”
尽管大家身处不同时空, 她也会尽力保护这两人。
两位书生不傻,他俩都是挑灯夜读过的,知道黑夜一般会持续多久。
像现在这样……已经完全超出现实标准了。
胆小书生捂着同伴的嘴,还用梵文布条死死裹住他。
随即,他昂起脖子,对苏苒之说:“你、你、你要杀、杀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能清楚的从苏苒之眼睛中映出两位书生缩在墙角的轮廓。
国字脸书生从布条中挣扎出来,看着这样的苏苒之,他大概能确定这位就是刚刚叮嘱他们‘天不亮不要出声’的少侠。
他壮着胆子说:“少侠莫怪,方才您走了后,屋子里有三波脚步声传来,我同窗才会有如此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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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苏苒之刚出去没多久,两人就听到门被推开,紧接着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两人都很怕。
毕竟苏苒之跟外面那东西打斗的声音还清晰入耳,可想而知,这会儿进来的,一定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他们俩只能听从苏苒之的话,紧紧裹在梵文布条下,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几日没洗澡,这会儿又蜷缩在一起,还将头也蒙在其中,味道很是不好。
再加上极度紧张,每人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细的汗。
他们听着那脚步声走到之前他们坐着的窗边,然后‘锃’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割碎。
国字脸书生和同伴心如擂鼓的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稳稳的站在他们面前。
两人眼睛都忍不住闭紧了,极度恐惧之下,手也控制不住的发颤。
好在盖在他们头顶的梵文布条突然热了一下,然后那脚步声又渐行渐远,最后推开门出去了。
第二波脚步声来临的时候,屋外的打斗声已经停止。
而且这脚步声跟苏苒之的很像,轻巧、不急不缓,直直停到他们俩面前。
“没事了,我把长甲犬打走了。”那声音跟苏苒之的也很像,却充满了诱/惑力,“你们出来吧,安全了。”
两人没敢动,更不敢吭声。
甚至顿生出一种天地间只余自己二人的悲戚。
国字脸书生说:“是因为这神布一直都很烫,我们才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