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听到第二个东西是怎么走的,好像一声不吭的消失了一样。
至于最后一波脚步声,就是苏苒之过来,把蒙在他们头顶的布条拉扯开,然后自己坐过去守着门。
苏苒之重复着他的话:“长甲犬?”
两位书生都颔首,道:“是,第二个……是这么说的。”
苏苒之没再说话,面上表情不变,心底却泛起惊涛骇浪。
因为她想起了传闻中的‘唱歌犬’,便是用独特手法将三岁幼儿的皮剥下来,再锅底灰为其止血,能活下来的话,最后将狗毛沾上去,被人带着在街头卖艺唱歌。
真正的狗哪会唱歌?
百姓们看了稀奇,便会赏些银钱,那些卖杂耍的也就能赚到钱。
但根据苏苒之幼时看过的通史记载,自从一千多年前发现有人做如此行当赚钱,皇帝便下令彻查,再也不许街头出现这种荒唐之事。
毕竟,在那样残酷的下,一百来位小孩子才能活一位,而且寿命很短。
那些糟蹋小孩子的人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在各地知府、县令彻查之后,‘唱歌犬’便由此销声匿迹。
谁曾想,那些用腌臜手段炮制小孩子的人,居然跟修行之人勾结,炼制出这种力大无穷,除了眼睛没有什么破绽的‘长甲犬’。
眼睛……
苏苒之突然想到刚刚那股窥伺感的来源了,的确是来自‘长甲犬’的眼睛。
——难道是‘长甲犬’的主人在暗中观察她?
如果她当时用了三昧真火,是不是立刻就会派人来杀她?
作为修行中人,苏苒之一向很看重冥冥中的直觉,能帮助她趋利避害。
-
苏苒之说:“关于落神岭的传闻,还请二位先生尽数告知于我。”
国字脸书生已经比较信赖苏苒之了,毕竟这梵文布条碰到她的时候完全没发过烫。
他说:“此处原本跟恭天府一个名,叫恭天岭。自从三年前此地突然出现两座断裂的石碑后,便叫其落神岭。附近村民说,晚上经常能听到山中有鼓乐之声,很好听。如果走近一点,还能被其中仙女看上,召为夫婿。不过,那些被招了夫婿汉子,从来都没回来过。”
对于耕种之家来说,适龄男人就是最大劳动力。
他们的消失对一个家庭来说,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后来眼看附近消失的人越来越多,皇帝便不准百姓随意接近这座庞大的山岭。
“三年前,我们三人正好因为考贡试,来过此地一次。当时官道也是修在山边的,我们先路过了一个小村。那会儿他和另一个消失的同窗喜欢看人下棋。看了一场对弈后,我们又赶路半天,最后在路边歇息。等走到京都内,才知道陛下已经下令不许进山了……”
至于他们三人为什么能安然无恙的穿过落神岭,便不得而知了。
眼看国字脸书生说完了,苏苒之才问:“观棋?”
“是,那个村子当初就在进山的路口。好像是一个人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桌上还摆了一个茶壶……”
国字脸书生对下棋兴趣不大,有些记不清了。
旁边的书生补充道:“他当初问我们可能看懂,又问了白子和黑子哪方能赢,我和另一位同窗蒙对了。”
他们显然也懂一点行情,不敢在此说同窗的名字。
苏苒之听着他们俩的话,感觉线索好像串起来了一部分。
但现在要离开这幻境……
不等苏苒之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鼓乐的声音,紧接着有不少脚步声也在靠近。
“我怎么闻到了生人的气味?”
“好像是有诶,怎么回事?”
“这都几年了,怎么还有人误入咱们山岭,送他们回去好艰难的。”
外面声音叽叽喳喳的,苏苒之握紧了钝剑,思量自己要是真打不过,只能用三昧真火了。
庙门被外面的人不费吹灰之力推开,三位漂亮的姑娘出现在门口。
“两男一女。”
“的确是生人。”
“哎,你们跟我们来吧,最近咱们神女要举办‘涤墨节’,只能留你们两日再送走了。”
三人一人一句,看似像人,但眼珠却是不转的,一看就是死人。
她们见苏苒之三人不曾动,道:“快点,我们没空跟你们磨蹭,我们都得去打水呢。”
他们全都拎着水桶,这话倒不是说谎。
苏苒之昨日观察周围的时候,的确知道附近有一处水井来着。
“快点啊,再不跟上的话,你们被山里的豺狼恶鬼吃了,可别怪我们不救……人。”
在一位姑娘说到‘救’的时候,苏苒之将功德汇聚于双目,给她们三鬼旺气一番。
并没看到丝毫作恶的秽气。
她想,这三鬼跟前面的‘长甲犬’好像不是一路的。
三个鬼反应也比较迟缓,在苏苒之看过去的时候,除了愣住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思及此,苏苒之不再纠结,直接说:“好,我们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唱歌犬’来自清代志怪故事《子不语》
结尾是唱歌犬虽然被县令救下,但却始终离不开那些将他变成这样的坏人。
寻常手段根本吃不下去饭,最后被活活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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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书生们见苏苒之答应, 满目愕然。
凭他们的眼力,即使看不出门口三位姑娘是鬼,也能察觉她们很不对劲。
在书生的认知里, 这会儿躲在庙里, 裹着梵文布条, 要比出去安全多了。
但他们又不敢彻底跟苏苒之分开。
在一番眼神交流后, 还是背上箱笼, 跟苏苒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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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 跟在三只鬼后面打水,这经历还挺新奇的。
如果不是顾及后面两个跟上来书生的安危,苏苒之都想跟三只鬼并肩走,顺便看能不能套出来什么话。
书生这边还有满肚子的疑问想问苏苒之, 他们紧跟在苏苒之身侧,颤声说:“少侠, 这声音……”
越往前走, 这鼓乐之声就越明晰。
并非是那种让人听了就慎得慌的声音, 反而十分庄重, 肃穆。
但就是因为太庄严, 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下, 才衬托得更加可怖。
苏苒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晓。”
很快就走到了水井边, 苏苒之看着井上并无绳索, 正思考着三个鬼姑娘该怎么打水时, 她就看到一位姑娘站在水井边,并不弯腰,单手拎着水桶,然后……胳膊不断拉长。
不消片刻,满满一桶水就拎了上来。
而且她们还极为讲究, 水痕只是堪堪蔓延过木桶边缘,并没有将提手也沾湿了。
苏苒之后面的两位书生已经抖成筛糠,极度恐惧之下,倒是没敢喊出‘不是人’这种话来。
三桶水打满后,她们像是比较满意苏苒之一行人的表现,说:“跟上了。”
苏苒之斟酌着开口:“姑娘们,请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她没有开口说帮着拎水,毕竟这三位姑娘如此讲究,肯定不会将水给她的。
“去我们家中。”
鬼姑娘们长相并不可怖,反而看起来还挺秀气贤惠。
一个开了口后,另一个接着说:“送你们出去可费神了,阵法什么的少说也得消耗七个时辰,涤墨节马上就来临了,现在是没法了。”
“多谢姑娘们好意。”
身后两个书生赶紧道谢,他们想的是等涤墨节过后,赶紧走人。
苏苒之也拱了拱手,道:“请问误入此地之人,一般都会在那庙附近徘徊吗?”
“一般是这样。”
“要不老人们怎么经常说深山老林不要随便进呢。”
“那庙是咱们神女留下过灵性的,一般可以保全误入者不被野兽什么的咬死。”
苏苒之眼帘掀开,月光下,她的眼眸极为真诚。
“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是四人,还有一位同伴也是在附近走丢了,不知姑娘们可有见到他?”
“不曾诶,我们最近没见过,不过走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回去后我帮你们问问。”
苏苒之再次道谢,国字脸书生也不敢怠慢,赶紧描述了同伴的相貌,然后说:“我们是在第二日看到同伴衣服被挂在山脚下的树上,这才狠下心上山的。”
“他的衣服都出去了?”
“奇了怪了,你们确定没看错,就是同伴的衣裳?”
胆小的书生最能确定此事,他频频点头:“是,不仅是衣裳,就连鞋子都在树梢上。”
三位鬼姑娘突然全缄默起来,站定在原地,垂着脑袋,一副死绝了的样子。
夜色下的树枝像极了恶鬼张牙舞爪的样子。
在典雅的鼓乐声中,两位书生又渐渐出了冷汗。
苏苒之也学着她们的样子垂下脑袋,因为她感知到不远处有一股强大的阴气正路过此处。
三位鬼姑娘伫立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才重新抬起头来。
“刚刚是侍女大人在山间巡查,以免有心怀不轨之人扰乱涤墨节。”
苏苒之眼睫低垂,遮住眼瞳中的情绪。
她虽然没将功德灌入眼中,但也该能感知到那强大的阴气上并不沾染任何血煞。
那神女的侍女应该也不曾杀过人。
这下问题来了,三年来进山的那么多人,如果跟落神岭中的神女无关,难道他们真的全都是偶然致死的吗?
鬼姑娘们对于见到侍女大人很是激动,道:“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给神女当侍女啊。”
“我们努力一点,在涤墨节好好表现,说不定会被看上的。”
终于有一位姑娘还记得书生的问题,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我们不曾知晓,不过此前也确实遇到过进山来寻人的,很可能是你们在山外没仔细找,不小心错开了。”
胆小的书生比较认真,刚想开口说自己和同窗都要在路上找了十几圈了。
但旁边的国字脸书生打断他,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们解惑。”
鬼姑娘们比他们仨还随意,笑着说:“这种情况我们见得多了,你们别急,过两日便能送你们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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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又走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苏苒之抬眸看头顶的半月。
她发现月亮还是在同样的位置,只有旁边的云来回慵懒的动了动。
这摇动的频数好像跟最开始苏苒之在庙内看到的一致。
苏苒之想,时间好像停滞住了。
“前面的路不好走,你们跟紧了,千万别走岔。”鬼姑娘们开了口。
“此前没到涤墨节的时候,这条路还有些光的。”
“你们仨跟紧,知道吗?”
其他地方好歹能被月色照进,面前的路则看起来更像是幽深的隧道一样,里面一丝光都没有。
如果有人埋伏在里面,那真的可以把借道的人一锅端了。
苏苒之斟酌着该不该继续走。
她仔细的打量着这洞口的样子,直到她在侧壁上看到两个刻下的字——桑落。
桑落,这不是民间九月的别称么。
这两个字写得极小,要不是苏苒之看得很仔细,定然什么都瞧不出来。
最让苏苒之震惊的不是这两个字,而是其笔迹……居然让她感觉是自己写下的。
练字之人对自己的字都会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
苏苒之练字已经快要十八年了,她当真感觉这是自己的笔迹。
但她从来不曾记得自己来过此地,写下过这两个字。
而且,这刻痕大概已经有上千年了吧?
跟她出生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苏苒之觉得,此处应当跟那位‘落神’有关,至于字迹……进去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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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真要进去……?”
国字脸书生凑近了苏苒之,颤巍巍的询问。
苏苒之努力往洞口深处看去,但里面一丝光都没有,反倒还透着浓墨一般的黑。
当真什么都瞧不见。
她说:“我要进去。”
三位鬼姑娘并没有耐心的等着他们,在前面边走边叮嘱完后,丝毫没有停顿的就往前走去。
苏苒之不敢再磨蹭,说:“你们先跟上,我断后。”
书生们见状,赶紧往前走。
这小道又黑又长,进去后就跟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越来越浓的鼓乐声让苏苒之知道自己没走远,正在一步步接近那即将举办涤墨节的地方。
“查出什么了吗?”
遥远的地下宫殿中,一位皮肤苍白,头发金黄的姑娘坐在棺椁上,询问跪在面前的侍女。
如果苏苒之在这里,一定能察觉到她就是刚刚那裹挟着强大阴气的‘侍女大人’。
“没有任何异常。”侍女垂着脑袋,入目只有神女垂下来的未着靴袜的双足。
那双脚的皮肤翻着刺目的白,而且看不出任何青紫色的血脉,就像是专门做假的艺术品一样。
“不对,我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再去查。”
神女指尖点着坐下的棺椁,上面即刻出现几个凹陷。
侍女有些惊讶,她跟了神女这么多年,从未见她语气如此急切、焦躁。
侍女赶紧应声出去了。
待她走后,神女才揉着眉心,“我的姐妹们都不在了,怎么还会有熟悉的气息,难道她们有人背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