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万万没想到,仙长的来头比她想象的大得多。
就连这传说中的龙和凤鸟,都对仙长尊重万分!
几轮茶水喝下来,重嘤母亲更加心惊,她本身就是心细入微之虎。
她发现,这条自称敖庆——姓‘敖’,那就代表是龙族正统,正儿八经龙蛋里孵出来的,不然镇不住这个姓氏。
重嘤母亲发现,真龙敖庆对苏仙长不仅仅是尊重,他一些小动作中还带了孺慕之情。
而凤鸟则在尊敬中带了几分拘束。
重嘤母亲这会儿无论如何再也不敢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能跟苏、秦两位仙长结交,当真算很高攀了。
她原本以为是同辈论交来着。
苏苒之不是没看出来重嘤母亲的意思。
说实话,她对这个大气的女子颇有好感,但她现在着实不想往身边养小崽子。
重嘤本体——那头矮小的小老虎,让苏苒之一看就带入当年天庭上的小白御。
‘轮回’‘宿命’‘不可避免’这些词一个接着一个,仿佛要深深拓进苏苒之的心里。
将她那血肉之心封禁、束死,苏苒之觉得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样。
她的视线从重嘤身上艰难的移走,面上依然一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样子。
重嘤母亲见她也只口不提留下小崽崽的事情,喝完茶,郑重道别后,就带着重嘤回去了。
虎族夫妻间有特殊的循着气味找对方踪迹的方法。
她才叼着孩子刚出小院门,就看到化为人形的柔山君,也就是她丈夫找了过来。
柔山君即便收敛了气息,苏苒之也能察觉到他身上强大的煞气,她趁着自己还没关门,抬眸看过去。
柔山君:“……苏仙长?”
他便是那参加山神喜宴,脑袋被霍了一下的虎妖。
被叼在母亲嘴里的重嘤挣扎一下,落地变成孩童模样,跑过去抱柔山君的小腿:“爹爹!”
苏苒之对着柔山君略微颔首,算打了招呼。
就此别过。
-
虎妖一家三口远离人族村庄后,就变化为虎形。重嘤抓着爹爹的毛,扒拉在爹爹脑袋上。
他简要的说了一下山体内发生的事情。
“……经过就是这样。哎,我现在说起来都一身汗,差点死在里面啊。”
顿了顿,柔山君继续说:“难怪我当初觉得仙长们身上气息安稳又熟悉,原来他们就是曾经帮助重嘤化形的鬼市仙长啊。”
重嘤年纪小,但思维能力不算低。
他能听懂父母之间交流的事情,用带着奶气的声音问:“爹爹已经这么这么厉害了,我曾经见过其他山神、土地神都对您客客气气的,怎么会差点被石山山神打死?”
重嘤母亲听丈夫讲得时候,心里也猛地一揪。
细细检查过丈夫的伤口,无碍后才放下心来。
不过,听着柔山君的讲述,她赫然想起了今日早些时候山顶上那只白虎。
虽然他很苍老,但目光中蕴含的威压依然不可小觑。
她说:“你说的那些敲门鬼们,可能真的是伥鬼。世间普通虎族虽然没办法驾驭实际极强的伥鬼,但白虎一族可以啊。”
白虎一族,那可是只存在于典籍记载中的种族。
但重嘤母亲今儿个见识过了真龙、凤鸟,现在觉得多个白虎一族,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柔山君:“……”
重嘤看出了爹爹难以置信,道:“真的,有小龙,还有大大的凤鸟,他们态度都很温和,跟爹爹与我说得‘不欺幼、不凌弱’一样。重嘤……重嘤回去后也不欺负隔壁的老鼠了。”
龙族一般负责施云布雨,恰好柔山君一家还没走远,天边又飘来了一朵乌云,将重嘤的话传进敖庆耳朵里。
他微微一怔,心道:“那小老虎居然不觉得我在欺负他……”
于是他暗搓搓想,下回要是再见,可以欺负的更多一点了。
重嘤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两个喷嚏,全糊在爹爹脑门上。
正感慨儿子长大了,老父亲心里甚慰的柔山君:“……”又想揍儿子了。
-
重嘤一家走后没多久,桔红的太阳逐渐从树梢上落下。
苏苒之没急着给敖庆和枭火驱逐魔气,毕竟她才帮白御焚烧掉那些寒毒,整整七日没合眼,这会儿身体其实已经很疲惫了,能招待重嘤母子俩以及敖庆和枭火,都是强撑着。
眼看着夜色渐浓,她和秦无将书房和客房收拾出来,给一龙一鸟居住。
随后两人就回了自己卧室,沐浴梳洗后,苏苒之得了秦无一枚炎火诀,暖融融的,她只觉得浑身清爽,连带着乏劲儿都散了些。
虽然说乏劲儿没那么重,但在秦无梳洗好,准备上床的时候,苏苒之已经鼻息均匀的睡过去了。
她睡觉一直很规矩,长发从枕头上蔓延到耳后,只是好像感觉这回休息少了点什么,她眉尖微微压低了些。
秦无没告诉过苒苒,自从三月前他不小心划破敖庆的鳞片。
他开始想着自主使用魔气开始,就再也没有过睡意了。
不过,没有睡意不代表不累。
精神被绷到极致感觉,前面十几天秦无还不觉得有什么,但越往后,他就越觉得透支过度。
好在秦无是修行之人,打坐修炼也可以替代休息。
这倒是缓解了他的精神压力。
这会儿见苒苒睡得有点不稳,秦无动作很轻的躺上去,将一只手臂垫在苒苒脖颈底下。
苏苒之身体紧跟着微微侧了一下,手臂虚虚搭在秦无腰间。
秦无不用转身,直接用灵力扑灭灯火,屋内登时暗下来,只余月色投进来的微光。
捕捉到了熟悉的气息,苏苒之人没醒,眉尖倒是舒缓开来。
一向睡着后姿势都不带变的她今日小动作格外多,用额头抵着秦无的下巴后,睡得更沉了。
-
睡着后,苏苒之意识沉甸甸的坠落。
白日里,重嘤母亲那想将小崽崽留给她照看两天的念头昭然若揭,但苏苒之没有应声。
话题再次回归本源——
她一直以来的念头不过是想要避免原著中秦无被封印的命运。
但现在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
三界毁灭,天道崩塌,魔气肆虐,仙人与妖族能活下来的不足一成,普通百姓们的文明更是惨遭毁灭。
这已经不是个人的恩怨情仇,是关乎所有生灵的。
可能因为是在梦中,苏苒之有些将自己带入万年前的角色,她仿佛坐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案牍后,听面前一群人争吵。
与其说是争吵,不如说面前七位仙人想要改变她的想法。
——避世,保存实力,等数万年灾难过后,再重新开始。
王母娘娘说:“这是宿命,苒苒。”
“没办法改变的。”
“大势所趋啊!”
种种话语像针一样扎进苏苒之脑袋里。
这边还没吵完,她眼前倏然浮现出小重嘤、小五三的脸,甚至还有肖隐元、淮明君……
‘轮回’二字险些化为利刃,将苏苒之所计划的前路尽数斩断。
如果当真是‘大势所趋’,再强的实力也抵挡不了‘宿命’,那她现在是不是又在重复数万年前的旧路?
待她攀至顶峰,享数年太平,然后狂澜倾至,三界崩塌?
“不。”苏苒之睁开双眸。
骨子里的不怕死、不畏死让她当即清醒过来。她想,觉得前面没路的时候,用剑、用自己的双手刨、挖,纵然鲜血淋漓,也要走出一条路来。
只要她手还在,还拿得动剑,她就能永远向前。
与此同时,天庭。
偌大的瑶池水面上不断有涟漪出现,又像四周散开,仿佛有顽皮的捣蛋鬼在往这里扔石头。
不少真仙都被惊动,连连询问王母到底发生了什么。
瑶池水面上不断波动,站在旁边连一个完整的倒影都出现不了,自然是窥测不到什么的。
王母只看了一眼就跌坐在瑶池边,失神道:“她、她冲破了我们的禁制……怎、怎么会这么快?” 作者有话要说:双节快乐啊小天使们,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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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苏苒之将醒未醒, 纤长的睫羽不住轻促的震颤。
秦无魔气贯身,原本就没什么睡意。妻子有一点点动静,他就发现了。
刚开始秦无并未觉得事情严重, 他以为苒苒只是快醒来了——他们修行之人练的就是五行之力, 修为高深之辈体内的金木水火土无论哪一种都比凡人要强不少。因此体内火气也较凡人更旺, 不怎么喜欢被拘束在床榻与被子的方寸空间内。睡觉时间会远少于普通人。
三天睡一觉都是常有的事。
虽说现在距离苒苒闭眼才过了两个多时辰, 但这会儿醒来也挺正常。
可秦无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苒苒呼吸声较往常也有些急促, 并且她枕着自己的后颈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秦无当时浑身就紧绷起来。
这还是成亲以来,苒苒第一次被梦魇住。
这同时也是苏苒之修行这么久以来,第一回感觉胸口憋闷得慌,一口气吊不上去也呼不出来, 把满腔热血的发源地——心脏给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以至于‘我这么修行可还有意义’‘反正都是宿命’这种问题都在她头脑中簇生, 还来不及打个转, 就将她气得手脚冰凉。
心脏的热血喷涌不出, 苏苒之的四肢百骸冰凉一片。
在这种情况下, 信念不定的人会不断自我怀疑, 时间一长, 不用别人说什么, 他自己就开始给自己浇冷水, 以至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做不好。
但苏苒之不一样, 她天生就不知道‘放弃’两个字怎么写。
当年她才十岁,骤然经历人生变故,一到雨天什么都看不见。
偏生兴阳府那边地势低,周围又有险山环绕,谷雨一过, 每天都得下个两三场雨,一场雨三四个时辰。
她整日整夜的什么都看不到……
她躲在房里,抱着膝盖背靠墙,肩膀细瘦,只有小小的一团,窝在那儿无声掉眼泪。
苏苒之的‘瞎’还不是那种眼睛正常之人闭上眼睛时候的瞎,这种时候人是对光有感觉的,偶尔甚至能感觉光线透过薄薄一层眼皮都要往眼睛里钻。
她的‘瞎’是类似于天生眼盲之人对光的感触——看不见,感知不到,整个世界里只有一片虚无。
虽然这种情况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自己跌入寒潭,刺坏了眼睛。
但这个代价对一个尚且十岁的小姑娘来说,未免太残忍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亲爹不由分说的闯进来,将掉眼泪快要掉断气儿的她拉出去。
院子里还在下雨,小苏苒之全身不一会儿全都湿透了,脸上水痕道道,看不出哪条是哭的,哪条是雨水。
鉴于小苏苒之从小太调皮捣蛋,没少挨揍。
骤然被爹爹从房内拉到院子里,她下意识的以为亲爹要打自己。
她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站定,不像以往那样胡乱逃窜,心想——你打啊,打死我,我还不用再遭这罪了!
哪知亲爹往她脚底下扔了一把剑,‘咣当’一声砸在石板地面上。
这声音不算太大,至少在现在的苏苒之回想起来,觉得恐怕还没有那场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大。
但不知怎么的,就好像能穿透那嘈杂的雨声,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还没从梦魇中完全摆脱的苏苒之‘看’着眼前一片虚无,好像又听到了剑与石碰撞的声音。
“咣当——”
但这回不是亲爹将剑扔在她脚下,而是她坐在一张案牍之后,随手将剑扔在那群喋喋不休的仙人脚下。
“吵够了吗?”案牍之后的女子手里还拿着笔,并没有看那群吵吵嚷嚷的人,她垂着眼眸,好像是在思考下一句写什么。
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那七个刚才还口若悬河的仙人这会儿看着地上的钝剑,眼中惊骇之色一闪而过。
王母指尖颤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她蹲下来,繁复精致的宫装裙摆拖在地面上。她想要双手捧起钝剑,还给苏苒之。
但却怎么都拾不起来这把剑。
苏苒之听到自己说:“宿命又如何?畏缩不前的话,永远都无法迎接新生。”
那七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钝剑还躺在地上。
而案牍前的女子却迟迟没有落笔。她不愁不喜,不怒不悲,好像刚刚扔剑的人不是她一样。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数万年前的苏苒之也不知去向。
此地只余下一支笔,一把剑。
一直充当观察者的苏苒之发现自己能动了,她走过去,看到案牍上摊开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河清海晏。
力透纸背。
苏苒之瞬息惊醒。
她眼前依然是一片虚无,耳边有秦无小声唤她:“苒苒。”
窗外雨不知何时下得很大,打在树叶、屋檐,甚至是糊着窗户的油纸上,嘈杂中透着几分聒噪来。
但却并不让人心烦。
苏苒之坐起身,凉意顺着她颈后的薄汗往里灌,但她浑然未觉,只是揉了揉自己额角,哑然失笑。
秦无能看出苒苒已经从梦魇中走出来了,但他依然对苒苒的举动不解。
苏苒之眉眼弯弯,看不出这人现在其实是个瞎了的。
她抬手精准的落在秦无肩头,微微按低他的脑袋,抬头便吻上去。
秦无的手落在妻子后颈,那里的汗已经干了。薄薄一层皮肉下的骨头稍微有些硌手,但却让秦无平白想到四个字——脱胎换骨。
一吻结束,苏苒之又亲了亲秦无稍待胡茬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