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苏培盛忍着笑意去了。
他一到钮钴禄氏屋子里,钮钴禄氏的脸上就不禁露出喜色来,这弹琴这招果然有用,四阿哥是不是被她的才情折服了?想招她侍寝?
“格格,奴才是替爷来传话的,”苏培盛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极力忍着笑出声来的冲动,他在这宫里待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起子事。
钮钴禄氏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红晕爬上了她的耳根,一副娇羞的模样。
“爷说了,让您大半夜安静些,别扰民。”苏培盛咬字清晰地说道。
钮钴禄氏脸上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她的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培盛,“爷真这么说?!我不信。”
苏培盛眉头挑了下,眼睛里掠过一丝嘲笑的神色。
他仍然是低着头,“奴才可不敢胡乱传爷的话,如今夜深了,格格还是早些就寝吧。”
说罢,他朝婉月瞥去一眼。
婉月被他那眼神吓得心里一跳,这苏培盛是拿捏不了钮钴禄氏,可要拿捏她一个小宫女,那可容易不过了,她连忙说道:“苏爷爷防线,奴婢这就服侍格格歇息。”
苏培盛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钮钴禄氏无力地软倒在椅子上,她不解地抬起头看向婉月,心里满是不甘:“为什么爷对我这么残忍?我特地弹奏的《胡笳十八拍》,就是想讨好他,在他看来,竟然是扰民。”
婉月欲言又止。
就算是钮钴禄氏的宫女,婉月也没办法磨灭良心觉得钮钴禄氏做得对。
整个院子谁不知道爷每日都要早起去上书房,钮钴禄氏半夜三根弹琴,爷没罚她,已经算是待她极好的了。
钮钴禄氏哀哀怨怨,乌林珠没了噪音,总算是睡了个好觉。
第22章
数日之后,葵水走了,胤禛刚松口气,他一闭眼,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回来了。
他的心情一时间格外复杂。
原本这些天他一直在期盼能够把身体换回来,如今葵水走了才换回来,他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
不过,比起这些个事,胤禛更想处置钮钴禄氏。
“苏培盛。”胤禛掀开被子,起身唤了一声。
“奴才在。”苏培盛从书房外走了进来,胤禛把跟前原先乌林珠看着的书合上,站起身对苏培盛问道:“你去传我的话,让钮钴禄氏抄写十遍《法华经》,几时抄完了,几时再出来。”
“是。”
苏培盛虽诧异于胤禛突然间发作了脾气,但却没多说什么,领命而去。
彼时。
钮钴禄氏正在宋氏屋里与宋氏一起坐着说话。
这两人那感情是真塑料姐妹情,明明都恨不得把对方置之于死地,可明面上却表现得仿佛姐妹情深似的。
“妹妹,且喝下这杯茶,这是内务府年初送来的新茶,格外清新可口。”
宋氏笑眯眯地翘起带着指套的手指,对着钮钴禄氏说道。
钮钴禄氏掀开茶盏喝了一口,这茶果然不错,她心里不禁起疑,这宋氏一向抠门刻薄,怎么突然间对她这么大方?她才刚这样想到,就听见宋氏说:“妹妹可千万别客气,我瞧你这阵子神色憔悴,瞧着都心疼,唉,爷也真是的,太过不怜香惜玉了。”
钮钴禄氏捧着茶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就说宋氏没这么好心,现在果然暴露了真实想法了。
她唇角翘起,将茶盏搁在一旁,微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极是,多谢姐姐这么关心妹妹,说起来,妹妹今日也备了些小礼物给姐姐。婉月,还不快把我准备的手脂递给姐姐?”
“是。”婉月答应一声,捧着两盒子手脂送到宋氏面前。
流月和秀月都不敢接过手来。
这手脂乃是后宫女子保养柔荑的东西,以往送这东西自然无妨,可她们格格被四阿哥罚抄佛经,罚了这么久,这钮钴禄格格送这东西,就明摆着在伤口上撒盐的。
这谁敢接过手啊。
宋氏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
就在婉月和秀月等人尴尬地对峙的时候,外头一个小宫女打起帘子,走了进来,冲着宋氏浅浅福了福身,道:“格格,苏公公来替爷传话给钮钴禄格格。”
“让他进来吧。”宋氏听见这话,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不冷不热地摆摆手说道。
这阵子,爷对她们两个都极其冷落,每日下了上书房,就进自己的书房看书,要么就去练骑射,压根都不往后宅走,这苏培盛好端端的,来干什么。
苏培盛走进屋里后,打了个千,“奴才给宋格格、钮钴禄格格请安。”
“起来吧,苏公公,爷让你传什么话啊。”宋氏拿帕子擦了擦手,随意地问道。
苏培盛低着头,视线落在地上那光滑的红砖上,“回宋格格的话,爷让奴才传话给钮钴禄格格,让您抄写十遍《法华经》,几时抄完,几时再出来。”
苏培盛的话音落地后,次间里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如同一道天雷劈中了钮钴禄氏,她手上一松,粉彩茶盏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了一地。仿佛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钮钴禄氏脸上。
宋氏以帕子捂着嘴唇,轻笑了一声,眼神带着不屑地看了婉月手上的手脂,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手脂还是妹妹自己留着用吧。”
钮钴禄氏握紧了手,她皮笑肉不笑,起身对着苏培盛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钮钴禄氏这话可不客气,苏培盛也没放心上,跟一个不得宠的小格格计较个什么劲,掉份儿,他自觉地退了下去。
婉月还愣在原地,不知是该把手脂留下还是该带走。
钮钴禄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愣着做什么,姐姐都这么说了,自然是不缺手脂用。”
宋氏笑眯眯,心情格外愉悦,就算是被钮钴禄氏顶了这么一句,也丝毫没损她的好心情,“妹妹,十遍法华经可不好抄,就算日赶夜赶,恐怕也要明年一月多的时候才能写完。”
“不劳姐姐费心,妹妹自然会抄好这佛经的。”
钮钴禄氏屈膝行了礼,“妹妹身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慢走,恕不远送。”宋氏笑道。
等钮钴禄氏走了之后,宋氏爆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没走多远的钮钴禄氏听着次间里传出来的笑声,又羞又怒地咬着下唇。
宋氏和钮钴禄氏都被罚了之后,四阿哥的后宅便格外的风平浪静。
十一月中旬,钦天监挑了好几个日子给胤禛,这回虽然胤禛和胤祺都定了福晋,但是长幼有序,得胤禛挑选完日子之后,再轮到胤祺。
胤禛瞧着钦天监送来的几个日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今年要想结婚,那是不成了,眼下已经十一月了,内务府的人都在忙着新年的事,就算要他们赶出来,那也免不了有遗漏的事务,一月又有上元节,三月有万寿节,四月里没有好日子,也只能是二月了。
想到这里,胤禛只当做没瞧见那五月初十的好日子,直接大笔一挥,将那二月十六的日子圈了起来,递给钦天监的太监,“就这日吧。”
“是,四阿哥。”钦天监太监答应一声,把结果报了上去。
乌喇那拉府上也很快知道了日期。
星辉福晋完颜氏悄悄松了口气,二月十六虽然近了些,但是时间也算是来得及,乌林珠的嫁妆其实也不必太操心,她生母给她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前阵子乌林珠让玛瑙把那册子给完颜氏瞧过一回,好家伙,那嫁妆都快比她和二弟妹西佳氏两人的嫁妆还多了,什么描金彩漆拔步床,珍珠宝冠,那珠子眼一颗都快比龙眼还大了,颜色莹润,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稀罕物,仅仅那个宝冠价值恐怕就不下千两银子。
完颜氏是想不到乌林珠不声不吭,手头上竟然捏着这么多的东西。
她想了想,郭络罗氏在乌喇那拉府上当家当了有十多年,乌林珠能在她眼皮底下把自己的嫁妆保管的这样好,这姑奶奶的心性和手段都非常人啊。
当天晚上,完颜氏正和心腹白嬷嬷商量着去江南采买绣娘的事,眼下乌林珠嫁妆里头别的不缺,就缺几身新制的衣裳,这嫁衣倒是不必担心,乌林珠早就备下了,这些天,乌林珠正在跟内务府派来的嬷嬷学规矩。
她们刚入宫时,在储秀宫中已经学过了一些规矩,但那时与此时的身份不同,自然要另外好好学。
乌林珠悟性极好,那嬷嬷说了一遍,便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喜得那嬷嬷成日眉开眼笑。
她们虽然是内务府派来的,可也是奴才,对着这些主子也没胆子罚,这主子聪明,她们自然宽心了,对比起来,负责教导他塔喇氏的那位嬷嬷就叫苦不迭了。
他塔喇氏门第不高不说,人也愚钝,单单一个坐姿就叫嬷嬷教了三天都没学会,那嬷嬷急得嘴巴上都长了燎泡,还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婚期是在五月,时间还长,可以慢慢学。
“福晋。”
星辉大阔步地走进屋里来。
他们夫妻感情不错,星辉甚少往其他小妾屋里钻,平日里多半在完颜氏这里睡下。
“爷回来了。”
完颜氏瞧见星辉,脸上露出笑容,她放下手中的册子,起身福了福身。
星辉在她旁边坐下,自然而然地拿过她手里的册子,“这是在给妹妹准备嫁妆呢?”
“是啊,我想着与其去商铺里买那些成衣,倒不如采买几个绣娘来的划算,何况姑奶奶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外头买的终究不如自己做得好。”
完颜氏笑着说道。
“你说得对。”星辉点了点头,“趁着这事,顺便也给妹妹多置办些首饰料子吧,妹妹这些年受得委屈实在是太多了。我们都是男子,平日里也没办法护着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在福晋手下受了多少委屈。”
说到这里,星辉自责地叹了口气。
完颜氏怔了怔,她脸色古怪地瞥了星辉一眼。
她们姑奶奶能受委屈,她们爷怕是想多了,郭络罗氏没被她们姑奶奶气死,已经算是命大了,谁能有本事给她委屈受呢?
完颜氏也懒得和星辉掰扯这些。
横竖她早已习惯星辉这些当哥哥的和费扬古这个当阿玛的疼乌林珠了,不过,乌林珠也的确可人疼,族里头姑娘家不少,可像她那样人人都处得来,又行事有规矩的姑娘着实不多见,就好比这次置办嫁妆,别的姑娘要么畏畏缩缩,不敢提意见,要么是狮子大张口,想着吞了娘家肥了婆家,可乌林珠不同,她把想要的列了个单子给完颜氏,都是些该有的东西,既方便了完颜氏,也方便了她自己。
完颜氏之前还想过要是乌林珠撂了牌子,就帮她族弟求娶她,没想到,却是没这等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描金彩漆拔步床——出自金瓶梅。
第23章
日子紧赶慢赶的过了,十一月一过,便到了腊月。
一到腊月,皇亲国戚们都忙碌起来了,各家福晋更是忙得团团转,打点送往各处的年礼。
乌云珠也在这个月定了下来,定的是裕亲王世子保泰,据说是安懿郡王玛尔浑福晋做的媒,裕亲王送定那日,乌云珠还特地来找乌林珠说起这事。
她自觉这阵子被乌林珠压了一头,如今即将成为世子福晋,自然得来炫耀一番。
“这是裕亲王府上来的云片糕,据说他们家厨子的手艺不错,姐姐且尝尝。”
乌云珠笑着示意丫鬟打开食盒,把一碟子云片糕放在了乌林珠跟前。
乌林珠浅尝了一口,味是不错,可比起膳房的手艺,那还差得有些远,她笑眯眯地把云片糕搁下,“味道不错,妹妹日后可有口福了,对了,我还没恭喜妹妹呢,今日是你们订亲之日,玛瑙,去取我备下的礼物来。”
玛瑙应声而去,不一时捧出个紫檀木匣子来,那匣子打开,里头正是一堆金如意。
乌林珠笑着说道:“原先这对如意是太太先前送与我的,说是希望我万事如意,如今妹妹定了亲,我便把这金如意转送给妹妹,祝福妹妹也万事称心如意。”
乌云珠瞧见那对金如意,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尴尬了。
她笑着道了谢,冲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神,“还不快去接过来。”
小丫鬟连忙上前,从玛瑙手上接过如意。
出了这茬子事,乌云珠便不愿意在这里坐了,何况她来的目的也没达成,她原本是想跟乌林珠炫耀自己也有好前程,可乌林珠的模样看上去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乌云珠炫耀不成,反而憋了一肚子的火,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主子,您这金如意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玛瑙在旁拿帕子捂着嘴,低声笑着说道,“您瞧见二格格刚才那脸色不曾?好家伙,怕是连锅底都没二格格的脸色黑呢?”
乌林珠拿起茶盏来,啜了一口,唇角带着笑意。
这金如意是先前郭络罗氏赠与她的,要是足金,乌林珠也不说什么,偏偏是镀金的,里头是铜块,这别的不算,偏偏送这镀金的金如意,分明是暗嘲乌林珠。
以乌林珠的性子,能忍到现在,也算是难得了。
“额娘!”
乌云珠带着金如意,气冲冲地跑去找郭络罗氏告状。
“怎么了?今天你大喜日子,怎么气冲冲的?谁给你气受了?”郭络罗氏整理着裕亲王送来过定的礼物,瞧见乌云珠的模样,不由得打趣地问道。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乌林珠!”
乌云珠将那匣子啪地一声摔在桌上,那匣子翻了过来,里头的金如意都掉了出来。
“您瞧瞧,今日我大喜,她竟送我这等东西!”
郭络罗氏瞧见那金如意,脸色变了变,她朝着其他人扫了一眼,沉着声道:“都下去。”
“是。”众人答应一声,依次退下。
等屋里头只剩下郭络罗氏和乌云珠的时候,郭络罗氏走到乌云珠身旁,捡起那两把金如意,对乌云珠问道:“乌林珠这是报复咱们呢。”
“可不是!阖族的人都夸她端庄大方,要我说她的气性可不比针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