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一刻, 乌林珠和胤禛都起来了。
乌林珠被折腾了一宿, 早上起来的时候, 两腿发软, 险些摔倒, 还是胤禛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福晋,这身子需得好好补补才是。”
乌林珠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谁把她折腾得手脚发软, 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
胤禛抿着唇笑了笑,两人洗漱一番后,乌林珠让翡翠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带上珍珠头面,穿着一身藕粉色莲叶纹旗服。
她走出来的时候,胤禛正看着书,听见动静抬头一看, 眼睛里头掠过一丝惊艳的神色。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乌林珠的容貌的确是国色天香, 无论穿什么样的衣服,她都能穿出自己的神采来。
“先用些早膳吧。”
胤禛对乌林珠说道,“等会儿估计得花一两个时辰呢。”
乌林珠了然地道了声是,他们今日要去行礼的地方多得是,先是皇太后, 再是万岁爷, 再然后是德妃娘娘那里, 每个地方都得行大礼,再加上陪着这几位说话,不吃点儿东西还真未必撑得过去。
乌林珠在胤禛旁边的座位坐下,不一时,各样膳食从外头陆续传了进来。
翡翠、玛瑙一瞧那膳食,便不禁笑了。
这可真是巧了,今日早膳用得竟都是她们主子平日里的口味。
乌林珠的唇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她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低着头,仿佛这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两人用了些早膳,漱了口后,先去的是皇太后的慈仁宫里,皇太后慈眉善目,大概是也知晓乌林珠救过胤禛,赏了好些东西。
“哀家瞧你是个好孩子,日后可要和四阿哥和睦相处,早日开枝散叶。”皇太后用满语笑着说道。
乌林珠笑着道了声是。
她知晓皇太后乃是蒙古族人,平日里只会说蒙语,满语不过是略懂一些,今日说得这般流利,显然是为了他们特地准备一番,皇太后素日看着不管事,但却的确是个贴心的人,怨不得康熙爷对她也是那么的孝顺。
出了慈仁宫后,乌林珠和胤禛便去了趟养心殿,给康熙行礼。
继而再去永和宫中。
德妃笑着看着两人行了礼,而后言语温柔地说道:“都起来吧,赐座。”
“谢德妃娘娘。”要说乌林珠面对德妃不紧张,那是假的,她之前在四阿哥身体里的时候,和德妃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起初乌林珠没怎么来永和宫,是怕露了马脚,可后来她发现德妃对四阿哥的疏远也习以为常,便知道外头传言德妃娘娘和四阿哥母子关系不亲近这事并不假。
之前,她用的是四阿哥的身体,自然不必担心什么。
可现在,她成了四阿哥的福晋,德妃娘娘的儿媳妇,那可就有的头疼了。
“老四,今日你不是还得去上书房吗?快去吧,别耽误了,把你福晋留在这里陪本宫说说话吧。”
德妃唇角带着笑意,对着胤禛和乌林珠说道。
“是,娘娘。”胤禛点了下头,他朝乌林珠使了个眼神,乌林珠不可查觉地微微点了下头,她早猜到今日来给德妃请安,德妃免不了要给她立立规矩,心里头早有准备。
胤禛瞧她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头便稍稍放下心来,起身朝外头走去。
上位上坐着的德妃早已将两人这点儿小互动看在眼里,她看向乌林珠,唇角撇了撇,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屑和厌恶的神色。
上辈子老四福晋和老四是相敬如宾,没想到这辈子这乌喇那拉氏倒是和老四关系和睦了不少。
不过,没福气终究就是没福气。
等胤禛走了之后,德妃捻动着手中的佛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本宫听说你这孩子是识字的,想来这书法定然不错。”
“娘娘过誉了,儿媳的字不值一提。”乌林珠谦虚地说道。
“瞧瞧,老四福晋可真是谦虚。”
德妃对着身旁的柳嬷嬷笑着说道。
那柳嬷嬷笑了笑,道:“奴婢瞧着四福晋的性子倒是和四阿哥有几分相似,怪不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可不是嘛。”德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转过头对着低头做出羞涩模样的乌林珠说道:“老四福晋,本宫这里正打算抄写佛经,不如你来帮本宫磨墨,如何?”
乌林珠含笑道了声。
她心里头暗自疑惑,她自认自己虽称不上极好,但也算是同辈中的个中翘楚,为何德妃今日见她,语气却一直像是带着刺似的,还有那嬷嬷,也是奇了,一个奴才竟然敢打趣福晋和阿哥,若非德妃给她的胆子,她怎会有胆子说这样的话。
永和宫住的妃嫔并不多,何况德妃还是宫中主位,永和宫里有她平日里捡佛豆抄佛经的静室。
乌林珠随她进入静室时,便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
书桌上早已摆好笔墨纸砚,显然是早就安排好了。
“你既会写字,那磨墨想必也不必本宫教了吧?”德妃看向乌林珠,浅笑着说道。
乌林珠道了声是。
她拾起桌上的墨条,先在砚台里倒了些水,拇指和中指夹着墨条,缓缓打磨,另一只手则是挽着袖口。
德妃瞥了她一眼,唇角掠过一丝冷笑,她提起毛笔,打开桌上抄写了一半的《金刚经》。
上辈子德妃拜佛不过是靠着拜佛打发时间,顺便塑造自己仁善的名声,可经历了重生之事后,她才真正相信原来世间真有轮回,真有神明之事。
上辈子她是抑郁而终的,老四登基后,她本想让老四多多照拂十四,提拔十四,可却被老四那白眼狼一口回绝,在她以不迁居慈宁宫的条件威胁后,胤禛也丝毫不就范,德妃又气又怒,最后是怒火攻心死的。
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德妃瞧见胤禛时,眼神中便流露出了恨意,这是她一时失察,让胤禛对她有了防范,不过,德妃边写着佛经,边想,以她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定然能助十四登基,让那孽子尝尝老十四当年吃过的苦头。
屋子里的檀香慢慢地燃烧着,散发着熏人的香味。
乌林珠只觉得手腕酸痛得不得了,她的额头上更是沁出细密的汗水来。
她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德妃这是借着磨墨给她立规矩呢!
乌林珠听闻过不少婆婆给儿媳妇立规矩的事,可哪家哪户不都是言语敲打几分就点到即止地收手,毕竟往后日子长久,是要让儿媳妇规矩,可不是要让儿媳妇记恨,只有傻子才会往死里折腾儿媳妇,人有三衰六旺,保不齐哪天就风水轮流转,轮到指望儿媳妇帮忙的时候,把儿媳妇得罪死,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可今天她头一天来请安,德妃就用磨墨这种事来教训她。
这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乌林珠还真是误打误撞地猜中了,德妃恨胤禛,对乌林珠这个儿媳妇也没有好感,她上辈子就讨厌乌林珠,这辈子自然就更加不会喜欢。
德妃拿眼角的余光瞥了乌林珠一眼,唇角翘了翘,又收回眼神,继续抄佛经。
上书房内。
胤禛正看着书,突然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正要抵着额头时,却发现手腕一阵胀痛,胤禛抬起眼来,便瞧见眼前的砚台和磨条,四周围还有一股子檀香。
“怎么停下来了?”德妃语气不冷不热地看向胤禛问道。
胤禛感受着手腕的胀痛,哪里不明白他又和乌林珠换了身体。
他瞧着砚台里的墨水,眉头不禁皱了皱,磨了这么多的墨,怪不得他的手这么痛。
“本宫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一声?老四福晋,这就是你们乌喇那拉氏的家教?”
德妃沉着脸,嘲讽地说道。
胤禛心里头不禁冒出怒气来,他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昨夜他连稍微用力些都不舍得,德妃竟这样折腾,还说乌林珠家教不好,他将手头上的墨条放下,屈膝行了下礼,“回娘娘的话,儿媳手腕有些酸痛,想请太医来瞧瞧。”
德妃一听这话,眼皮跳了下,她放下毛笔,带着嫌弃地说道:“不过是磨了片刻墨,便要请太医,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本宫给你立规矩呢,罢了,你既身子不适,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娘娘。”胤禛可比乌林珠更了解德妃的死穴,德妃别的不在乎,再在乎的就是名声,她胆敢以这样的手段搓揉乌林珠,不过就是觉得乌林珠碍于她是婆婆,也瞧在他的面上,绝不会外传,只会把苦往心里头咽罢了,要是请太医,这事就瞒不住,别的娘娘一打听,回头定然帮忙把这事宣扬的人人皆知,到时候她这个德妃的名声还怎么保得住。
“你也先别急着走,本宫瞧你刚刚嫁过来,身旁怕是没什么可心的人伺候,这里有几个规矩懂事的宫女赏了你,一并带回去吧。”
德妃笑着说道,她朝柳嬷嬷点了下头。
那柳嬷嬷便会意着走去领来两个宫女过来,说是宫女,但傻子都知道这两个宫女真正的用意,胤禛瞧见那两个颜色不错的宫女,心里头不禁露出一丝冷笑,他笑着道了声,带着宫女回了阿哥所。
第27章
皇宫里头没有秘密, 尤其是阿哥所这种地方, 几个阿哥都成了家, 可却都还没有出宫建府, 平日里一丁点儿小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 四福晋一早去请安,回来时却带了两个德妃赏赐下来的宫女,这事很快就传遍了阿哥所了。
三福晋董鄂氏正喝着茶, 听见这话不由得笑了, 她看向心腹宫女朝霞说道:“这德妃娘娘看来是真不喜欢这四福晋,头一天便赏赐下这两个宫女,不明摆着给四阿哥填充后宅吗?”
“可不是,福晋,奴婢听人说,那两个宫女都有几分姿色,家世也不错, 真要得宠了, 恐怕四福晋该头疼了。”朝霞在旁打趣着说道。
三福晋一听这话, 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三分。
她和四福晋虽还没打过交道,但三福晋未见面就先厌恶了她三分,原因无他,这三福晋比之乌林珠不过是早嫁过来一年罢了,两人的婚事挨得太近, 就免不了有人要做比较。三福晋娘家是董鄂氏, 可她们家家境一般, 而且她阿玛额娘也不像费扬古疼乌林珠那样疼她,三福晋嫁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是一百二十抬,可里头的水分多少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前日乌林珠的嫁妆送到阿哥所这边,便有人说乌林珠的嫁妆六十抬都胜得过三福晋的一百二十抬了。
这闲话传到三福晋董鄂氏耳朵里,董鄂氏气恼在心,却偏不能罚人,不然岂不是要让这句话也传了出去,她气恼在心,自然把这笔账记在了乌林珠身上。
再加上三阿哥和四阿哥的关心也不和,三福晋夫唱妇随,自然也厌恶乌林珠。
如今,见乌林珠嫁过来头一日便吃了这哑巴亏,三福晋董鄂氏心中自然高兴。
翡翠、玛瑙听见动静,知道是乌林珠回来了,玛瑙正殷勤地走到帘子旁边去打起帘子时,就瞧见胤禛带着两个脸生的宫女走了进来,她脸上的笑意淡去三分,眼睛不由自主地打量了那两个宫女的容貌。
翡翠迎了上来,对着玛瑙使了个眼神,示意她收敛些,谁瞧不出这两个宫女是德妃娘娘送来添堵的,可主子现在不高兴呢,她们再摆出这脸色,岂不是更是雪上加霜?
胤禛坐在上首,接过翡翠递过来的茶盏,啜了一口后,对玛瑙说道:“咱们屋里可有带些活血的药油?”
“有,主子是怎么了?”玛瑙关心地问道。
早上,胤禛和乌林珠去给皇太后等人行礼时,乌林珠并未带翡翠,玛瑙等人去,而是带了内务府送来的宫女,原意是想让翡翠,玛瑙借着她不在这段时间先把箱笼等东西归置下,没曾想碰上这起子事。
“磨墨太久,手腕有些酸痛,你去取了来,我擦一擦。”
胤禛简明地说了下情况。
玛瑙、翡翠两人心头都一跳,这得磨多久才能让手腕酸痛,玛瑙心疼之余当着这么多宫女的面儿不好多问,忙去开了箱子,取了药油来,她懂些医术,用手法将药油推开后,胤禛才觉得好些,他对乌林珠忍不住生出几分心疼,这傻姑娘,以前对着大哥、三哥都那么机灵,怎么对着德妃倒是傻乎乎地只知道磨墨,这倘若他和她不交换身体,难道真就这么忍了。
胤禛是想错了,如果再稍迟一些,乌林珠是打算上演一出晕倒的好戏。
她可不傻,德妃明摆着折腾她,又和四阿哥关系不融洽,这要是四阿哥和德妃关系不错,她兴许还得顾及几分,如今不必忌讳,自然是先下手为强,坑德妃一把才是。
她头一日见德妃便在永和宫里晕倒,无论怎样,传扬出去都不好听,德妃日后也不好拿立规矩折腾她,毕竟要是一则再,再而三地传出儿媳妇立规矩晕倒的事,别的不说,这德妃贤良淑德的名声是别想要了,至少都得传出一个不慈的名头。
不得不说,这乌林珠和胤禛可真不愧是夫妻,两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涂抹了药油,觉得稍微好些了,胤禛才有闲工夫去看那两个送过来的宫女。
一个身材瘦削,有弱柳扶风之态,一个面容明媚,似三月春花,还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胤禛瞧见那两个宫女,心里头不但没有喜意,反而生出几分厌恶。
在宫里头活了十几年,胤禛哪里还看不出德妃的用意,福晋嫁过来第二天就送这么两个格格,明摆着是要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尤其是那身材瘦削的,身上一身素雅的打扮,分明是冲着他的喜好而来的。
“娘娘自然送了你们两个来,那想必你们也知道你们两个的来意了。”
胤禛捧着茶盏,眼神扫了下头两个宫女一眼。
李氏和耿氏心里头都不禁一紧,她们自然知道她们的来意,那就是早日爬上四阿哥的床,给四阿哥开枝散叶,可这话能当着四福晋的面说吗?那不是找死吗?
“回福晋的话,奴婢知晓。”李氏娇娇弱弱地回答道。
耿氏慢了一步,却也道了声知晓。
她们两个心里头都不禁有些忐忑,瞧这说话的语气,四福晋像是不太好惹的。
“那就好,翠芝。”
胤禛看向旁边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答应一声,站了出来,她是内务府送过来伺候的宫女,拿的的一等宫女的份例。
早上也是她跟着乌林珠去的。
“咱们这儿还有什么活儿缺人干嘛?”
胤禛问道。
翠芝愣了愣,她想了想,斟酌着回答道:“回福晋的话,咱们这里缺了茶房负责煮茶的,还有负责看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