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的尸体被陈具在她生前居住的宫殿——甘泉宫。
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如今白幔飘飘。
一群宫人整整齐齐地跪在殿内两侧,哭丧。
声势浩大,势与天地同悲。
就连魔王萧撼的心腹,夜冕,都在哭丧的行列。
这要是不是内情的人看了,定要感慨一声:魔王与王后果真伉俪情深。
夜冕本来在哭丧到列队哭着,看到渊法过来,起身相迎。
“尊者是来查看王后尸身的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夜冕摒退宫人,贴心地给渊法带上了宫门,给渊法和阿窈一个安静封闭的验尸空间。
渊法礼数周全,给王后上了柱香,方才开棺。
他扫了穿着华丽的尸体一眼,就退至半步外,对阿窈说:“查一查王后身上有无打斗痕迹。”
阿窈虽有疑惑,却也是照做了。
她的手覆在王后的盘扣上,恍然大悟。
难怪渊法要差使自己,原来是介意男女之别呀。
阿窈回头看了渊法一眼。
渊法却误会了这一眼,他问:“解不开衣扣?这衣扣虽复杂,但不离根本。将其反向绕两圈,再从藏在衣缝中的扣眼穿过。”
“哦~”阿窈答应着,语气中满是揶揄——
有的人表面上是指点江山,实际上是不好意思。
揶揄过后,阿窈麻溜地解开王后的衣扣。
虽然没有渊法活得久,但是这种女性衣扣,还轮不到要渊法教她解的地步。
仔细查探王后的每一寸肌肤,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无其它异常。
阿窈把情况同渊法说了。
由于甘泉宫人多耳杂,他们回到清和宫商议。
阿窈说:“没有打斗的痕迹意味着,要么是熟人作案,要么是实力上的绝对压制。”
渊法表示同意,并给阿窈科普:“王后是魔域中最古老的族群后裔,传闻其血脉高贵程度仅次于魔王。而王后的法力,在整个魔域称得上数一数二。”
“当年,三界大乱时,王后一人能单挑数万天兵。细数现在三界中,能比王后法力强的,屈指可数。更不要说是能够毫无挣扎地将王后杀死。”
“所以大概率是熟人作案吧!”阿窈想,跟王后熟的人也不多,极大地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还没开心一会儿,又想到这案件不是他们推理出凶手就可以的。
这个案子的结果,是要讲证据的。
“不过我们的推断没有用啊!法法,我们得找到证据。”
阿窈头疼,她又不能无缘无故把和王后亲近的人都捉过来盘问一遍。
渊法让阿窈先不必考虑这个方面,他问:“还记得那些在凡间莫名其妙消失的魂魄吗?他们的尸体是不是都有一些共同点?”
阿窈仔细回忆着曾经在临安城见过的那具女尸。女尸双颊凹陷,面黄肌瘦的,宛若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气一般。
后来听渊法说过,其它丢失了魂魄的尸体,应该有这和这具女尸一样的特点。
阿窈点头,却也疑惑,“这跟我们今天要查的案子有什么联系呢?”
王后也不是面黄肌瘦的呀,她的尸体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而且,魂魄是凡人独有的。
仙和魔拥有的不叫魂魄,叫神识。神识是可以和本体分开的,不像凡人,魂魄离体之后身体就死了。
“灭怨鼎可以炼仙魔神识,可以吸收凡人魂魄,但是并不会对其肉身产生任何影响。”
渊法顿了顿接着说:“可是,之前凡间发现的消失魂魄,其尸体都有着明显的异于常态的特征。”
“难道是,为了迷惑大家?”阿窈猜测。
“猜对了。”渊法在看到临安城那具尸体时,就猜测出来,将来会有一具正常的尸体出现。
而这具正常尸体的出现,也代表着事件进入了高潮。因为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隐藏这具正常尸体的死因。
渊法补充说:“这个案子依旧无法用朔回镜进行显示。所以,这凶手即便不是使用灭怨鼎的人,也至少是知道我在魔王宫中。”
阿窈似懂非懂,她没有头绪,凭着直觉问:“法法觉得,王后之死和魔王有关吗?”
她在客栈打听的消息是,魔王和王后关系还不错。
虽然不知道魔王要利用王后的死做什么,但是,阿窈以为,魔王如果真的要杀个亲近的人,那首当其冲的应该是杀萧睿啊!
“不一定是他亲手杀的。”在尘埃落定之前,渊法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也就是说,魔王知道王后会死,甚至王后的死有可能就是魔王一手策划的。”说完,阿窈弱弱地举手。
她还有问题想问,但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了,显得特别笨,所以举手举得很没有底气。
渊法示意阿窈直言。
阿窈说:“我还想问,为什么萧睿没有出现在甘泉宫?王后好歹是他的娘,即便是被关了禁闭也该出来上个香磕个头之类的。”
渊法懒懒地抬起眼眸,语气颇凉。“怎么?你想见他?”
“不不不。”阿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反正赶紧撇清就完事儿了。“我只是觉得不合常理。”
“哪里不合常理?”
这下轮到阿窈晕乎了,“这,这哪里合常理了?”
渊法察觉到症结所在,他笑问:“你对魔王这一家子的了解,是从哪里来的?”
阿窈一脸天真:“从客栈里听到的。”
后来,渊法花了好几个时辰给阿窈梳理人物关系。
阿窈这才知道,原来她在客栈里听到的传言都是错的。
她以为魔王是个恶毒的爸爸,王后是个慈祥的妈妈。而萧睿,则是个爹不疼,娘还爱的独子。
阿窈还脑补了一场大戏,诸如萧撼为什么不喜欢萧睿,可能是萧睿不是亲生的。不然父子哪有隔夜仇呀!
脑补的结果就是,越来越觉得传言是真的。
以至于在听到事实的时候,有点不敢置信。
事实是,王后是萧睿的继母,因为无所出,才迫不得已认了萧睿这个儿子。
魔王一直对萧睿还可以,但迫于这些年王后的势力,不得不疏远萧睿,以此来拉拢王后势力。
而萧睿被关进冷宫,大概率不是魔王授意的,而是王后授意。
国师也不是国王要请来的,是王后非要国王请来的。
听完这一大圈人物关系盘点,阿窈感慨——传言误我,以及,贵圈真乱。
第44章
查探过王后的尸体和案发现场, 案情陷入了瓶颈期。
除却几个不痛不痒的推测,阿窈并没有发现实质性的证据。
她前脚正在房里发愁呢!后脚证据竟然找上门来。
魔王鬼鬼祟祟地从清和宫的后门溜了进来,他进了清和宫就左顾右盼, 往上看时, 正好对上阿窈从窗内往外看的目光。
也是没谁了, 进自己家的地盘还偷偷摸摸地走后门。
走后门也就算了, 一下子就被阿窈当场逮住。
魔王尴尬地摸摸鼻头,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他溜到阿瑶的窗前问:“姑娘, 可知道渊法兄在哪里?”
阿窈不知魔王来意,打太极道:“他在哪儿?您不是最清楚吗?”
魔王以为他派人跟踪渊法的事情败露了,但凭借良好的心理素质,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厚着脸皮道:“这, 这,还是请姑娘指点一二。”
“魔王找他有什么事儿?”阿窈不愿多透露渊法的下落。
魔王态度诚恳, 神色愁苦。“实不相瞒,我只有现在一小段时间是自由的。找不到渊法兄,那就直接对姑娘说了。”
魔王叭叭叭地说了一通。
说完也不给阿窈深入询问的机会,直接从来时的后门, 偷偷摸摸地出去了。
阿窈听了魔王的那番话, 陷入了沉思。
是真的沉思,等到渊法回来的时候,她还盯着那扇门在疏通逻辑。
直到渊法把一串绿蓝相间和一串青紫相间的糖葫芦放到阿窈的面前,晃了两下, 阿窈才回神。
“法法!”阿窈从桌椅上跳了起来。
可是这魔域的窗户不知道怎么的, 是往里拉的,导致她起来得急, 不小心撞到了头。
“哎呦!”阿窈又恨铁不成钢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脑壳。怎么一在渊法面前就出丑呢!
渊法递上了两串颜色诡异的糖葫芦,他说:“魔域的糖葫芦,颜色都做得比较鲜艳。”
看着那着实不像糖葫芦的糖葫芦,阿窈也是开心的:“难怪我来魔域这么久都没有见过糖葫芦,原来是糖葫芦披了一层我不认识的外壳。”
她十分高兴道,“谢谢法法。”
渊法从第一次见到阿窈的时候就觉得,阿窈的笑很有感染力,是让人看着也忍不住陪着一起笑的那种。
他半倚在窗框上,嘴角微微勾起,温柔了眉眼。
收起糖葫芦,阿窈想起了正事儿。
“法法,方才萧撼来过。亲口说国师是杀害王后的真凶。”
阿窈一抬头,就看见渊法笑得倾国倾城,一时之间忘了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所幸,渊法不多时便收起了笑容。
阿窈接着说:“萧撼的原话是——”
她学起魔王鬼鬼祟祟、东飘西飘的目光,借着魔王的口吻说:“我今日是悄悄地从后门溜进来的。我只有这段时间是自由的、不受他人掌控的。那个国师和那个贱,不是,和那个我的王后,他们早就狼狈为奸,想要借着魔族的势力扰乱天下平衡。”
“而我,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只能从中挑拨,设计让国师杀了王后。我对国师承诺的是,他杀了王后,我才答应和国师合作,交出兵权。麻烦姑娘把这些话带给渊法兄。”
阿窈古灵精怪的,学完这一段之后,沉浸在角色里没有出来。她小眼儿一瞪,压低嗓音道:“渊法兄,你怎么看?”
“那你呢?出神了那大半天,你怎么看?”渊法又把问题抛了回去。
阿窈因为对魔王宫众人的关系把握得不太到位,所以关于魔王说的那些话,她无所谓相信,也无所谓不相信。
至于她思考了大半个下午得出的结论,就是魔王想借用渊法的手来除掉国师。
不过这次,阿窈不会傻乎乎地迎上去了。
渊法答应的只是找出王后生死的真相,并不包括解决凶手。
生前吃过萧睿的亏,死后可不会再上他爹的当了。
阿窈把自己的看法告诉渊法。
渊法一句话提醒阿窈。
“你说的对,我们是只要替魔王找出杀害王后的真凶就可以了,但是,如果灭怨鼎在凶手身上呢?”
“那就不能不管了。”
就当给魔王一个顺水人情吧!
阿窈以为,渊法这么正直的人,即便做了分外之事,也不会向魔王邀功。
所以阿窈打算等到他们捉拿住凶手的时候,她得好好“讹诈”魔王一番。
只是这“讹诈”之路,比阿窈想象中的要艰难。
此时的她,一无所觉。
渊法给了阿窈一块玉佩,他说:“据我调查,这个国师来历不凡。这玉佩,是我的化身。若遇到危险,就敲敲玉佩。这个比广书快,也没有什么屏障可以限制。”
阿窈接过玉佩。这是块暖玉,玉和渊法很像,温温润润的。可是,渊法在身边,阿窈会感觉到安心,而玉佩放身边,阿窈觉得心慌。
她将玉佩挂在胸前。
夜里躺在床上时,摩挲着这块玉佩。
此时阿窈收到了来自梦神托梦的反馈。
想起魔界请愿的事情已经圆满结束,阿窈得通知禹殓,去地府结一下帐。
打开了熟悉的广书界面。
阿窈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一段话过去。
“小禹,魔域请愿之事已完成,去地府结一下费用吧。”
禹殓一个语音通话甩了过来。
阿窈一接听,禹殓那山呼海啸到声音扑面而来。
“阿窈你没长腿吗?领钱不是你最喜欢的事情吗?怎么也要懒到让我去做吗?”
一连三个问句,足以凸显禹殓的暴躁情绪。
阿窈早有所感,从语音通话接通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堵住了自己的耳朵,避免了这一场听觉灾难。
阿窈片刻没有言语,觉得禹殓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解释道:“人家也是在魔界遇到了点事情,被绊住了脚步。”
“呵,有什么事情能绊住你的脚步?”禹殓虽然不是和阿窈面对面说话,但是他冷冷的嘲讽还是无情地打在阿窈的脸上。“是不是遇到了旧情人,乐不思蜀啊?”
你说对了。
但是这话阿窈不敢在禹殓面前说。
对于这个兢兢业业的下属,阿窈是十分尊重的,只能好生哄道:“我这也是拓宽纸奉庙在魔域的业务。而且我这票不是白干的,回去给你带好东西。”
阿窈不敢把话说得很满。她的尾音略微上扬,语气是带着商量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讹到魔王的好东西。万一这魔王脸皮超级厚,比她还厚,硬是不给的话,也没有办法。
禹殓早知道阿窈的德行。
自从他们熟络之后,阿窈在他面前简直原形毕露。
他给阿窈下了最后通牒。
“在下次业务高峰之前,你给我回来,这总归给你放了足够的时间吧?”
阿窈算了算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便愉快地答应了。
禹殓随即挂断了广书,连个再见都没说。
换做平时,阿窈肯定一个广书打过去,然后趁着禹殓挂断之前,把广书给挂回来。
只不过现在,阿窈确实是因为私事儿耽误了在魔域的行程。也是没有脸去挂广书。
上一夜阿窈失眠了,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的好,也没做梦。
生活就是这样跌宕起伏伏伏伏伏。
给了阿窈一夜好眠,也给了她第二日不好的消息。
——国师回来了。
现在魔王还没有能力扳倒国师,所以他给足了国师面子,摆出了盛大的宴席,宴请百官,迎接国师归来。
阿窈同渊法在魔王宫的高处,观察国师的一举一动。
“为何不隐身呢?”阿窈站在离宴席很远的大树上,疑惑道。
渊法说:“你能看出他的修为高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