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那日袭击小孩儿的厉鬼,大概率也是出自地府之手。
他不可能再让小孩儿一个人去地府了,在他解决掉危险之前。
“那需要我去做什么?”让渊法一个人去办公,她这个纸奉官在庙里逍遥的事情,阿窈做不出来。她也想找点儿事情做。
渊法还真没想到让阿窈去干什么,因为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可干的。
只是那愧疚的眼神,如芒刺背,令渊法忽视不得。
他看着眼前整理出的关于请愿的书册,厚厚的一小堆,忽然就有了想法。
“阿窈去赚钱吧!我抄写这些请愿内容的时候,用光了庙里所有的纸和墨。”
赚钱买纸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就让小孩儿无聊打发打发时间吧!拥有一座高山、两座宫殿、三座宝库的渊法如此想道。
“放心吧法法,我会努力赚钱哒!”
阿窈现在,像极了那种受了妻子鼓舞而发愤图强挣钱养家的丈夫。表情之壮阔之坚定之自信——
虽然对赚钱的方式没有具体的想法,但是却莫名觉得自己非常可以的那种。
渊法走后,阿窈开始琢磨赚钱的办法。
她做人的时候,从来都没有为钱财发过愁。
没想到,万物有轮回,成为鬼之后,第一件要解决的事情是贫穷。
怎么赚钱呢?阿窈只会写写字、作作画、吟吟诗谈谈琴下下棋,其他的一概不会呀,拿什么去赚钱呢?
阿窈的食指在下巴处打圈圈,想不出个好方式。
她出门,在纸奉庙所处的荒山上转了一圈,发现了商机。
可以做糖葫芦呀!这山上的山楂长势喜人,各个圆滚滚、红彤彤的,做成糖葫芦,定能卖个好价钱。
想发一出,立即夭折。
做糖葫芦用到的冰糖、竹签,以及基本的器皿,都是问题。
阿窈现在贫穷得只剩下一个纸奉庙了。
要不还是直接卖山楂吧——虽然比冰糖葫芦便宜许多,但好歹能卖些钱,走上正轨之后再去卖糖葫芦。
阿窈没有篮子,只好用自己的衣服装那些采摘下来的山楂。
她只摘了一颗,猛地想起这片山头好像不是她的。不知道可有主人。
“土地——”阿窈试探地朝着地面喊道。她轻轻地踩了踩脚下的一寸地面,“土地在吗?”
土地之前眼睁睁地看着阿窈陷入危险,没有出手相助,此时内心有些许愧疚。见阿窈唤他,他悄咪咪地从草丛里探出个脑袋。
“阿窈小友,找我有何事呀?”
阿窈笑得可爱,“土地又在捉迷藏吗?”
如果不是那眼底的单纯天真,土地真的觉得阿窈是在嘲讽他。
他清了清嗓子回答:“咳,是......是啊!”
阿窈确实是单纯且天真的嘲讽土地来着,不过她不打算逞口舌之快,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她问:“土地可知道这个山头有无主人?”
土地被吓了一跳,阿窈这个问题问得,该不会是想占山为王吧?
哼!人不大,胆子还不小。
土地又犯了喜欢吓唬人的病。
“这山头自然是有主人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此山乃是天帝派我看管的。除去这天上神仙的管治,这山在人间也属于人间的帝王。你说可有主人!”
“也就是说,以神界而言,这座山是天帝交付土地在看管,人界而言,这座山属于当今的皇上?”
见阿窈问得一脸认真,土地觉得自己的吓唬应该成功了。“是这样的,哪个你都惹不起,害怕了吧!”
未曾想阿窈闻言,露出喜悦的表情,拍手道:“太好了。”
“好……好什么呀?”土地疑惑。
“这山头无私有主人,归万民所有。作为芸芸众生之一,我摘几颗红果应该不过分吧。”
我以为你要占山为王,结果你居然只是想着几颗红果?土地认为自己对阿窈的野心有所误解。“你摘红果作甚?”
阿窈觉得这些事情不需要瞒着土地,于是无比坦诚道:“我想做冰糖葫芦。”
曾经被冰糖葫芦教做人的土地,理所当然的问:“想吃冰糖葫芦自己去买就是了,废什么劲儿去做呀?”
他也馋过人间的冰糖葫芦,于是自己在这山头种了一片山楂树。
待到山楂成熟之时,土地准备好所有的工具,开始做冰糖葫芦。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冰糖葫芦啊,居然那么难做!
他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做出来的糖葫芦那是歪七扭八。糖浆也裹得厚薄不均,十分难看。
土地不肯放弃,他坚持做糖葫芦做了几百年。期间成功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耗费的原材料,都够买好多糖葫芦了。
心灰意冷时,连山头的那片山楂树,也不去打理了。
所以看起来像是一片野生的山楂林。
阿窈自然不知土地的往事,她双手一摊,蹙眉道:“我没有钱呀。”
太可怜了,土地同情心泛滥。他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点碎银子。“来,土地爷爷给你的,去买糖葫芦吃。”
阿窈连忙谢绝。“啊,我不是没有买糖葫芦的钱,我是因为没钱要自己做糖葫芦去卖。”
土地觉得没什么区别,小女娃都好可怜。“那不还是没钱吗?”
……
阿窈觉得这两种穷还是不太一样的,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反驳的逻辑。
土地见阿窈十分拒绝他给银子这件事情,想起他那放在土地庙仓库里的做糖葫芦的工具,便打算把那套工具送给阿窈,也算是变相的道歉——道歉在阿窈遇到危险之时,没有及时相救。
不得不说,当年的土地为了做糖葫芦,一定费了很多心思。
阿窈看着这套齐全的器具,惊讶于土地居然会有这些关于做糖葫芦的工具,甚至这工具中还混入了一袋冰糖。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土地,水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圆润润的。
土地自然不好在一个晚辈面前提及,自己当年做糖葫芦失败的丑事。
他摸着胡子,借以掩藏自己尴尬的神色。
“这糖葫芦可难做了,想要靠它赚钱可不是特别容易。”
“但是,索性我这儿材料多,卖相不成可以自己吃,不是吗!”
糖葫芦失败者土地,以过来人的姿态提前安慰阿窈。
第10章
阿窈想,土地心地还是善良的。
当时不出手确实是有苦衷的吧!她愿意把土地往好处想。
她收下了土地给的安慰,以及那一箩筐的制糖葫芦工具。
并且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而后开始了她愉快地制糖葫芦之旅。
洗山楂,风干,穿串儿,熬糖浆,裹糖衣。
土地在一旁看着,以便随时安慰失败到怀疑鬼生的阿窈。
事实证明,阿窈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阿窈做的糖葫芦,无一例外地都成功了。
那圆润均匀的糖衣,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一颗颗排列组合,挂在根根竹签上——剔透润泽,红艳喜人。
土地惊呆了,这孩子做糖葫芦这么有天赋的吗?比他做了几百年都强!
阿窈把她做的第一个的糖葫芦送给了土地。
土地感动得两眼泪汪汪。
阿窈想,土地是真可爱呀。材料都是他给的,自己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糖葫芦,而后者居然一脸得到了大恩大德的样子,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令阿窈想起了自己搞怪有童心的爷爷。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老人家亲近了不少。
阿窈看着一串串新鲜出锅的糖葫芦,觉得自己离养得起纸奉庙又近了一步。
她不会让渊法跟着她一起吃苦的,绝对不会!
纸奉庙中阿窈勤奋地制作糖葫芦,地府中渊法也很给力地在教训人。
地府。
渊法对地府不算很熟,他随便捉了只看门的小鬼,问清了崔判官的所在之处。
看门小鬼捂着胸口做痛苦状——感慨这几天的命运真的是太艰难了。先是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光灼烧得全身都痛,现在又被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人逼问。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灵受到了双重打击。
主要是这个人真的好凶呃——
在他眼中,三界之中长得最慈眉善目的,莫过于钟馗大人。实在不行,长成牛头、马面那样也好呀。
长成这凶神恶煞的模样,出门也不带个斗笠,不怕吓到胆小鬼嘛!
小鬼嘤嘤嘤,心疼地抱住了自己,在鬼门关前上演了一出自抱自泣。
渊法找到崔判官的住处,成功堵到了崔判官。
崔判官是认识渊法的,虽然说不上太熟稔,但总归是听说过的,并且有幸见过几面。他努力笑得和善,“尊者怎么有空来我这穷乡僻壤?”
渊法无意绕弯,直问道:“找崔判官借阅生死簿。”
崔判官万万没想到,渊法居然是来找他看生死簿的。
他有些疑惑,毕竟眼前这位可是传说中超脱生死之外的人物,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也会在意这生死簿中凡人的生死了?
“众生皆曰尊者超脱生死之间,不知是谁,竟然如此重要,令尊者特地为其跑这一趟,翻阅生死?”
“谣传。”渊法简单两个字,令崔判官准备好的一大波赞美之词无法说出口。堪称马屁杀手。
“额,”崔判官转移话题,“不知尊者要查哪位的生死?”
“一个叫王戍的男子,京郊人士,己未年腊月初七日辰时出生。”
“尊者稍候,我立刻来查。”
崔判官查到了这位王戍的一生。
要说这位走的也是平凡励志的逆袭路线,只是在逆袭的途中,不幸身亡。
王戍本来是寒门子弟,出生仆役之家,生来便是奴籍。
因其有习武天赋,得贵人青眼,特许去边疆抗敌。
若是他能逃过一劫,战胜归来,必定能平步青云。
不仅能为自己谋得好的前程,还能为贵人的事业添翼。
只是这劫难,他大概率逃不过。
后面的平步青云,也就无从说起。
王戍一生所为,结局最多是在烈士墓上多了个叫“王戍”的名字罢了。
渊法浏览得很快,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跟阿窈,大概率还是要去插手这个叫“王戍”的凡人的命运。
这本身是件简单的事情,也是纸奉官收到请愿之后,常规范围内的职责罢了。
只是有一点渊法很在意——
王戍的伯乐,与阿窈生前有些恩怨。
他记得,这个人似乎是叫,萧睿。
去帮助仇人的手下平步青云,仇人也会因此得到重用。不知道小孩儿会不会闹?
渊法按了按自己的眉头——希望小孩儿能公私分明吧。
看到渊法这样的神色,崔判官有些紧张道:“尊者,可是这人的生死簿有何不对?”
若是生死簿出了问题,那可是大责任,崔判官今年的年终奖都会被扣完的。
呜呜呜没人通知他尊者会来视察啊,这种突击式的暗访真的锻炼小心脏。
崔判官内心想法万千,表面上努力端着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与生死簿无关。”渊法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无意多留。
他对崔判官礼貌地问候之后,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想到了小孩儿那天的遭遇,又停住脚步。
“我还要去趟创立个人档案司,不知崔判官可否指个路。”
他对地府确实不太熟。
裁判官想,我哪能让你这一尊大佛自己去找呢!正当他准备放下手中的活儿,一心一意给渊法带路时,被渊法制止了。
渊法:“本尊自己去便可,不必打扰崔判官工作。”
不!别拦着我不工作!我可太想不工作了!
尤其是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工作。
崔判官含泪,目送渊法离去。
他早有听闻,这位大佛是个工作狂。
可总不能因为自己是工作狂,就剥夺别人不想工作的权利!
崔判官委屈。
创立个人档案司。
渊法进来之时,只有阿瑞一只鬼在这里。
阿瑞觉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见渊法气度不凡,阿瑞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去问:“阁下来这创立个人档案司,所谓何事?”
渊法面无表情,语气严肃:“昨日一位叫居菡窈的鬼官来这里录过档案,确有其事?”
阿瑞以为阿窈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幸灾乐祸道:“确有其事,不知她怎么得罪阁下了?”
渊法的手置于身后,在阿瑞看不见的地方掐指一算,便清楚了个中缘由。
他淡淡开口,语气中依旧是上位者的威压。“并无,我乃是阎王派给她的助手,恰巧也没有录档案。想参考她的录制方式录一个。”
切,原来只是个小助手啊,语气这么拽。阿瑞对渊法的态度没有之前那样尊敬,甚至带着明显的鄙夷。
“录档案是吧,那边站着等。”
渊法没有言语,顺从地按照阿瑞的指示做。
阿瑞以为自己遇到了个软柿子,考虑把从阿窈那儿没有报复到的,从软柿子身上报复回来。
只是这个软柿子,身份低位,表情还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纸奉庙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吗,有求于人还如此趾高气昂。”
渊法的语气一如平常,不是威胁胜似威胁。
“趾高气昂?你想见识见识吗?”
阿瑞恨极了渊法这副道貌岸然的平淡。
为什么他生气了,而对方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仿佛衬托他是个跳梁小丑。
阿瑞微微收敛自己的怒气。
“行,你让我见见什么是趾高气昂,我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等着吧,看看有谁会给你录档案。”
渊法无奈地叹气,悲天悯人一般。
“世界万灵,有善必有恶。只是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阿瑞横眉冷对,“你什么意思?”
“九等恶,谓之不尽责。在其位而不尽其事,如今日之所为。六斗恶,谓之不道义。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为难他人,如昨日对阿窈那般。三等恶谓之失正道,用歪斜之法谋财害命,如你驱使厉鬼攻击他人。”
阿瑞的脸色由刚开始的不甚在意,变成了吃惊,又染上了一层惶恐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