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夏那边有监控,显示的就是这个情况!”叶爸爸激动道,“医生您怎么知道的?是田田和您说的?”
“是。”医生笑道,“她现在已经能我和进行顺畅的沟通了。”
“太……太好了,这是个好消息啊!”
“的确是一大进展。”医生说,“据她说,她冲过去救夏东溪,那个人怎么打夏东溪的,她就怎么回过去,夏东溪滚在地上了,她就把那个人也给打趴下了。”
“是,视频里的确是这样。医生,我有一点不明白,老夏是开武馆的,听他说,那小伙子练了也有几年了,又是人高马大的,为什么田田能把他给打倒了?”
“田田有没有在什么地方学过?”
“没有。练武太苦了,我们没舍得。”叶爸爸摇头,“就……老夏那武馆是开在我们院前进的,田田平时老爱往那边跑。不过她确实从来没有练过那个。”
“那这个就不太好说了,这种现象到现在医学上也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医生想了想,说,“举个例子,某些精神病人在发病的时候力气会异于常人,有的还会展示出一些特殊的技艺。当然,田田不是这个情况,她和他们不完全一样,但是她现在依然是处于第二人格的控制下,这个人格是她为‘保护夏东溪’打造出来的,在夏东溪出现危险的时候,这个人格会启动一些我们可能无法理解的能力。”
“只……当夏东溪有危险的时候会启动?”叶爸爸问道。
“目前看起来是这样,至于后续,还有待观察。”医生说,“从这次的事件来看,田田对自己的攻击行为有足够的控制力。她是反击,但是没有超出对方的那个度,并且,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把这个‘度’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哦,哦,也就是说,田田不会随随便便乱打人、打伤人的是吧?”
“通常情况下来说是的。”
“还……还有非常情况?”
“是。这就是我说的,另外一个方面了。今天这种情况的发生,印证了我一直以来的担心。”医生严肃起来,“田田最大的问题是,她把夏东溪的受伤归结到自己身上,她一直处于‘是我把夏东溪害得差点死掉’的愧疚和恐惧中,进而引发出了‘我要保护他’和‘我不能失去他’的思想。很遗憾,这段时间的治疗并没有能解决她的这个问题,甚至,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羁绊似乎还更深了。如果有一天夏东溪出现生命危险,田田很有可能又会回复到以前的状态,甚至,更糟糕。”
“这个还好吧?”医生说得严重,叶爸爸却是舒了口气,“平平常常的,一般也不会遇到什么有生命危险的事……”
“也是。”医生没有再说,“但愿吧,但愿这种事情不要发生……在田田彻底康复之前,不要发生。”
***
廊道里,夏东溪苦笑:“我还偏偏出事了。”他的脑海里闪过月考时候看到的画面——叶田田黑着双瞳,从抽走他病床卡的护士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
“我不是故意的。”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可夏东溪还是忍不住这样说出来。
“我知道。那个酒驾逃逸的人已经被抓到了。”叶田田居然正正经经地回。
夏东溪看着她,有些紧张:“田田,你没有对那个人怎么样吧?”
“没有。如果对他做些什么能把你换回来的话,我会去做。可惜,不能。”叶田田摇头,“还好,还好有这样一次机会,我把你找回来了……”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前面的最后一道光:“只剩最后一道光了,走过那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
最后的一道光。
白乎乎的画面,又是病房。
叶田田躺在床上,睁大了一双黑雾弥漫的眼睛。
病房外,叶爸爸透过门上的观察窗,看着她,满眼悲凉:“怎么会这样的?田田从来没有这样过,七年了,七年里都好好的。这次为什么会这样啊!”
“田田的情况很不好。”当年那个温柔的女医生已经上了年纪,透过玻璃看向叶田田的眼神里带着种这个年纪的人特有的悲悯,“药物对她不起作用,我们没有办法保证她的睡眠,她的身体一直得不到休息,正在慢慢地衰退……”
“医生——”叶妈妈带着哭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
女医生摇着头:“田田现在再一次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我们也在寻找药物失效的原因,但是这个情况太特殊了,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医生犹豫了一下:“目前看来,田田……像是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现在能帮她的,也许是药物以外的东西。你们两位请配合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激起她自己的意志?”
“还能有什么办法?”叶妈妈的眼泪掉了下来,“除非夏东溪活过来……”
***
活过来……
活、活、活、活……叶妈妈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一点点远去,变得越来越模糊……
光幕里的东西也开始变得虚幻。
光影却在扩大,在接近,忽然间就铺天盖地起来。
“想不想复活回到你原来的世界去,只要你点头,你就会得到一个机会……”
“九九九九,终极关……我放弃……”
“新人来了,有新人来了……”
“小令将军……”
“我眼前的这匹,是鹿还是马……”
光影兜头撞过来,又呼啸着远去。
白色的光芒大盛,夏东溪被刺得睁不开眼睛。耳朵边的声音全都变得“嗡嗡嗡”地模糊不清,随着那些音节一点点地消逝,他的记忆也一点点模糊起来。
“夏东溪,夏东溪……”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不停地不断地呼唤着。
“你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来?”
是啊……是该回去了。
夏东溪抬腿往前走。
耳朵边又有声音,飘飘渺渺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活、活、活……”开始的时候,好像是这样说的,到了后来,又变了,变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听不清,听不清……
夏东溪霍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扇门,他听清楚了!门里,是田田的妈妈在说话。她在说:“除非……除非……除非夏东溪能快点赶回来……”
赶回来……
是啊,我已经回来了,我要快点去见田田,见田田!
夏东溪一把推开了门。
门里,叶爸爸、叶妈妈、女医生全都回过了头。
夏东溪走过去,他们一点点让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通道。
叶田田病房的门就在那里,门开了,夏东溪扶着把手,看着床上那人朝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开口,哽咽着开口。
“田田。”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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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181番外 小伙伴们(一)
一年后。
初秋, 天青云白,气温刚刚好,不热不冷。
夏东溪和叶田田并肩从医院的大门走出来。今天, 他们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这一阶段的巩固治疗结束了, 以后不必再定时来复诊了。医生说,叶田田的第二人格仍然存在并没有消失,但是她做到了自主掌控人格的转换, 第二人格不会再自己冒出来接管身体。这个转变具体是怎么发生的,医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个明确的说法, 只说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一现象是从一年前叶田田突如其来的大发作结束后开始的。
女医生是看着叶田田从孩子长成现在的成人的, 她对叶田田现在这个状况很欣慰:“这很好,这很好……”作为心理医生,是需要和病人保持距离的, 以前, 这位医生结束治疗后, 都是在治疗室里和叶田田说再见的,今天不一样,今天她一路把叶田田和夏东溪两个送到楼层的电梯处,亲手帮他们按下了按钮,看着他们进电梯轿厢,一直守到电梯门合上。
夏东溪觉得, 那一刻, 女医生有种“养大了的孩子终于要去飞了,以后再见不到了”的淡淡忧伤。
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动,心下暗暗决定以后每年带田田回来拜望一下。
午后两三点, 医院的大门外行人不多,微风习习,吹在肌肤上柔柔的温温的,夏东溪心情很好:“田田,我们去吃下午茶吧。”
“嗯。”
夏东溪掏出手机,点开点评里自己早就放进收藏夹里的一家:“这个上次你说喜欢,就去这家店?”
“好。”
“公交车过去五站,我们还是坐公交?”坐公交是医生的治疗建议,多接触公众场合,多接触陌生人,有助于叶田田的康复。
“嗯。”对于这种生活化的小细节,叶田田一向没有太多的要求。她跟着夏东溪,穿过马路,沿着街边走过一段,再一个折弯,在一处公交站点上停了下来。
夏东溪抬头去确认路线,叶田田就漫无目的地四下看。
这个习惯也是从一年前开始有的,在那之前的很多年,她在公众场合会不自觉地紧张,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回避别人的视线,严重的时候需要定定地盯着一个点才能让自己保持表面的稳定。一年前,这个习惯改变了,医生说,她之前怕人的状况改善了不少,转换成了——“过度观察”。不过爱观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依然也属于病态的表现,但很轻微,相比以前已经是很小很小的小事了,放轻松,接受就好,叶田田也就任由这个习惯跟着自己。
刚过午,午餐时间已过,上下班高峰未到,车站上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
叶田田淡淡一眼瞥过,判定“安全”,这个时候,车也来了。
这个站点位于这条线路的中间,车上人不少,位置都被坐满了。
夏东溪上车后就站在外围,护着叶田田站在里层拉着座位上的扶手。车门关上,车子晃晃悠悠地开起来。坐在他们跟前的那个人,忽然抬起了头。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看起来像是还在读书的男孩,高三……或者是刚刚跨进大学的样子。男孩子很干净,不但气质干净,脸上也干净,皮肤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少有的清爽,完全没有一丝青春期留下的后遗症,只是额角的位置似乎有些陈年旧疤,不明显,也就在风撩起发梢时,隐约可见。
夏东溪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男孩子很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呢……他脑子里转了转,没想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男孩子站起来了。
“姐姐,这个位置让给你坐吧。”他很有礼貌地说,话出口,似乎自己也有些发愣,结结巴巴地找补:“啊,那个……是这位姑娘。”
“嗯。”叶田田顺嘴答应着就坐了下去,“谢谢。”
一句“谢谢”出口,叶田田的眼神定了定,她有些迟滞——五站路的距离并不远,她也并不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她忽然会觉得自己该接受这个男孩子的好意。这对她来说并不寻常,她现在是不怎么畏惧陌生人了,但还是保留了与陌生人保持距离的习惯,可是刚刚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并没有把眼前的这个人当成是陌生人。
夏东溪也察觉到了叶田田的异样,他再转着头看向了那个男孩子,男孩已经往远挪了几个位置。“好奇怪啊……”夏东溪低下头和叶田田说话,“怎么觉得像是认识的?”
“我也觉得。”叶田田沉思了一下,“但我肯定我没有见过他。”
田田的记忆力,夏东溪是百分百相信的。“这倒是奇怪了。”他笑道,“难不成是……我们和他有缘分?”
缘分这种事虚无缥缈,可夏东溪还是忍不住多分了一份关注给那男孩。
车子开开停停,过了两站后车上的人多起来。再行出一段,那个男孩子身边忽然嘈杂起来。
“喂,你怎么偷人东西啊!”一道清爽的声音响起来,夏东溪隔着人群一眼瞥见了刚刚那个男孩。
“谁偷了,谁偷了!”有人大喊,“不要空口说白话啊!”
“我看到你从那位大叔后裤袋里摸了个钱包出来的!”男孩子声音不紧不慢,并不急躁,“你还给人家吧。”
“哪儿拿了?哪儿拿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哎哎,看地上,地上有个钱包!”有人在边上帮腔,声音虚假得夸张,“那位大叔,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哎哟,还真掉了。”被称呼为“大叔”的人俯身捡起钱包。“没事了,没事了。”他堆着笑对刚刚指点他的人点了点头,又把男孩子拉开了点儿,这种年纪的人对实际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压低了声音又对男孩子道了一声谢,“小哥,谢谢你了啊。”
男孩子微笑着摇了摇头。
夏东溪看了他一眼,又转着视线扫过了车厢里的又两个人,低头:“田田?”
叶田田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小偷的视线,那两人一左一右,都是一边装作无意一边又时时关注着男孩的动向,看起来不像是在转什么好念头。叶田田点头:“小孩子怕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既然叫我们撞上了,陪着走一趟吧,没事最好,有事搭把手。时间还早,转一圈回来刚好还能去下午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