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济察觉她的动作,也恰垂首向她望去。
二人本就离得极近,此刻更是鼻尖相触,呼吸交缠。
空气一下又热了,方才平复的异样再度翻涌而出。
裴济握着她的手一松,只听咻的一声,羽箭猝然射出,力道十足,狠狠钉入了不远处一棵树的树干上,恰好将那碗口粗的树干射穿。
四下又静了。
裴济垂眸望着被他半圈在怀里的女人,终究没抵住心底沉沦的念头,搂着她的腰,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激烈地亲吻。
丽质半阖着眼,攀住他坚实的臂膀,任由他带着靠在粗壮的树干上,被他从唇瓣一路亲吻至脖颈。
他原本还能控制的动作渐渐有些蛮横起来,连落在颈间的吻也用了几分力道,锢着她的双手更是用力地拉扯她的衣襟。
丽质轻推他,喘息着摇头。
此地虽暂时无人,却并不隐蔽,她不想冒险。
裴济慢慢停下动作,一动不动伏在她肩窝处克制着自己。
丽质看了他片刻,忽然道:“将军,抱妾上马吧。”
裴济心中疑惑,却仍是依言将她打横抱起,极力克制着身体的反应,将她送上马去,正要坐上另一匹马,却被她拉住示意,踩着马镫坐到她身后,与她同乘一骑。
她掉转马头,往深林方向慢慢行去。
裴济蹙眉,吹了声口哨,示意自己的马儿跟上,正疑惑要问,却忽然浑身一僵,热血上涌。
丽质横坐在他身前,一只柔软纤细的手不知何时已悄悄钻入他的衣物间,慢慢下滑,轻轻握住。
“你——”他的眼神遽然幽暗,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只觉一切感官都集中在了一处。
丽质没说话,只继续动作,令他越绷越紧,情不自禁又俯身与她吻在了一起。
两匹马儿在林中悠悠行走,时不时颠动两下,带出阵阵轻微的暧昧声响。
幽暗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窥伺着,既震惊,又愤怒。
……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才缓缓分开。
裴济将二人衣衫整理好,将她送回树林边缘,望着她独自骑马回了营地,这才掉转马头去寻石泉。
缓坡边,石泉早已等候多时,本该拽在手中的大雁已不知所踪,一见他回来,不由有些吃惊地打量他一眼,随即在他迅速变冷的视线里收敛神色,道:“将军,方才陛下已派人送了两头才猎的鹿回来,说是今夜要吃炙鹿肉,饮鹿血酒。”
裴济闻言蹙眉,一面往回去,一面问:“陛下怎要饮鹿血酒?可有说是谁的主意?”
鹿血益精补阳,养气散寒,素来为贵族们奉为珍品,于身体亏空者大有裨益。可也正因如此,不能随意饮用。
古来不少帝王贪图享乐,因饮鹿血后,能觉精神十足,身强力壮,便时常饮用,其中不乏饮多后反而滋补过甚,身亏而亡的。
如今李景烨不过二十六的年纪,正身强力壮,如何需要用这些东西?平日里他大多知晓节制,按理说不会主动要饮此物。
果然,石泉道:“说是萧将军说起在吐蕃征战时,曾尝过一回鹿血酒,滋味甚妙,效果绝佳,令陛下来了兴致。”
萧将军说的便是宰相萧龄甫之子,因吐蕃一战,虽并无实际军功,却已从长安令升做了左金吾卫将军。
这父子二人一向喜欢揣度圣意,阿谀谄媚,偏陛下又信任他们。
裴济几乎能想到当时他父亲与杜衡二人极力劝阻,却被陛下不耐打断的情景。
陛下虽看来温和,却多疑固执,一旦认定,旁人劝说只会适得其反。
他心中不赞同,可无奈之下,只好不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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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血
一整日的狩猎未出什么意外, 到傍晚时分方结束。
李景烨领着众人驾马返回,开怀不已。跟从君侧的侍卫们带回许多猎物,狐、兔、豚等林林总总十余种, 收获颇丰。
丽质领着众后妃与女眷们一同相迎,才要躬身行礼, 李景烨已经朗笑着翻身下马, 伸手将她拉起, 道:“丽娘,朕今日打了头狐,毛色甚好, 与你正衬, 恰好给你做件裘衣。”
他说话时,眼眸微弯,少了平日的斯文, 忽而显出几分真诚来,仿佛是个要给妻子送礼物的年轻郎君。
丽质眸光闪烁, 不好扫他的兴, 于是笑着道谢:“陛下有心,竟还想着妾, 倒令妾有些受不起了。”
一旁的大臣与勋贵间,一个略年轻的男子躬身道:“陛下的箭术, 着实令臣等佩服,射狐时, 一箭穿其颅脑, 竟半分未损身上皮毛。”
此话甚是恭维,李景烨听得眉眼间有几分舒坦,却不好应承, 只摆手道:“今日子晦不在,你们又都让着朕罢了。”
丽质悄悄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一身朱色衣袍,身量尚算长,只是身板有几分单薄,看来不像擅骑射的,一张面孔虽能称得上俊俏,只是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眸时常半眯着,唇边更是挂着刻意的笑,看来有几分谄媚之相。
此人正是左金吾卫将军萧冲。
只听他道:“陛下何必谦虚?今日所猎之物,数陛下最多,臣等有目共睹。”
李景烨这回没再自谦,面上笑意又深了些,俨然十分受用。
倒是一旁的裴琰等人,眼眸低垂,不曾开口。
嫔妃之中,王昭仪素来会揣测旁人心思,方才见陛下眼里只贵妃一人,正有几分酸意,见状忙上前大着胆子道:“陛下猎了这样多,怎好如此偏心,只贵妃一人有赏?”
韦婕妤与她从来一道,也跟着附和。
李景烨平日虽不与她们亲近,却大体温和,闻言一面领众人往营地去,一面笑道:“罢了,都有,明日让贤妃给你们分下去吧。”
一句吩咐下去,却未如往日一般得到回应。
众人不由都看向仍是面色清冷,却有些出神的徐贤妃。
“贤妃?”李景烨微微蹙眉,方才的笑意淡去几分,“可是今日累了?”
徐贤妃这才回过神来,却没有羞赧之色,只淡淡冲他躬身,道:“陛下恕罪,妾今日的确有些累了,明日会照陛下吩咐,将今日所得给诸位姐妹分下去。”
李景烨“唔”了声,未显不悦:“你素来喜静,若累了,先回帐中歇下也好。”
狩猎第一日,宿在猎场边的营地中。
徐贤妃也不推辞,躬身道谢后,便转身离去,似乎并没异样。
可不知为何,丽质总觉她今日的冷淡里,仿佛比平日又多了些烦躁与厌恶。
营地之中,早已有篝火燃起,周边的大帐中,简易坐榻也设好了,先前送回的两头鹿也已被牵到一旁候着。
李景烨在帐中正座上坐下,又示意众人落座。
虽在野外,没有佳肴与歌姬,却也不能少了美酒与乐舞。
大魏人人能歌善舞,贵族之中更有不少精通此道者,如今在围场边的营地里,更有野趣,不由便在皇帝面前大展身手,且歌且舞。
李景烨兴致颇高,与众人同乐,没到半个时辰就饮了不少酒。
酒到酣时,萧龄甫冲儿子使了个眼色。萧冲心领神会,笑着起身,吩咐庖厨拉着鹿到篝火边,冲李景烨道:“陛下,时候差不多了,该宰鹿了。这时候腹中正暖,一杯鹿血酒下去,最是滋补。”
李景烨未曾尝过,白日听他说了,早已意动,此刻也跟着看向场中。
只见那庖厨手里擎了把锋利的尖刀,冲众人微微一礼,便熟练地刺入鹿颈。
丽质蹙眉,冷冷看一眼,随即转开视线。
那头鹿在众人目光下哀哀鸣着,想挣扎逃开,却被庖厨紧紧牵住,动弹不得。
淋漓鲜血登时流淌下来,一旁的人忙将手中铜盆上去接了满满一盆,捧在手里,奉到皇帝面前。
丽质就坐在李景烨身边,此刻恰好能瞧见那满满一盆鲜红浓稠的液体,仿佛还能感觉到其中的温热,不由往后缩了缩,道:“陛下要鹿血做什么?瞧着怪瘆人的。”
李景烨没说话,只那一双温润中带着几分暗示的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令她背后不由起了层细小颗粒。
萧冲已走上前来,不知是否是喝了酒的缘故,丽质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暧昧暗示:“贵妃有所不知,此物最是滋补,于男子大有裨益。”
列座在侧的裴琰冷眼看了许久,此刻见那一大盆鹿血,终于忍耐不住,起身道:“鹿血之滋补,有揠苗助长之嫌,请陛下保重圣体。”
李景烨没说话,只看着萧龄甫父子。
萧龄甫心领神会,忙起身笑道:“裴公多虑了,陛下乃天子,阳气最盛,又有上天庇佑,区区鹿血,只不多饮,自然无碍。”
“大相公此言有些过了。”李景烨这才佯装轻斥,随即看向裴琰,道,“朕知晓姑丈的担心,古来君王多饮鹿血,朕自有分寸。”
此话听来亲切,实则已有些不悦。
这样的情形,先前已有过许多次,这一年来更是频繁。裴琰自知劝不动,只好坐下,不再多言。
萧冲见状,笑着上前,亲手舀了半杯鹿血,又兑了半杯酒下去,捧到李景烨眼前:“请陛下饮鹿血酒。”
李景烨接过,一口饮下。
酒中添了温热鲜血,带着几分腥膻与灼热,自口腔一路延续到喉管与脾胃间。
他顿了顿,微微蹙眉,似在品味其中滋味,待觉腹部有了些微暖意,方点头道:“似乎确有些效用。”
萧冲忙又替他斟了一杯。
“陛下——”裴济见他似乎还要再饮,不由也蹙眉要说什么。
李景烨却不给他机会,笑着打断他,道:“正好,子晦你也来尝尝这酒,你年纪小,恐怕也未试过。”
他说着,又命何元士将鹿血给场中的大臣勋贵们都分去些。
一盆新鲜鹿血,数十人分食,每人只分到半口,唯裴济,因方才那一句,也被分了半杯。
他蹙眉望着杯中被冲开的淡红酒液,心知今日劝不过也避不过,只得闷头饮下。
此事暂且揭过,众人又复宴乐。
庖厨此时已将那头鹿剥皮去骨,割下一块块肉,在火上炙烤好,又以彩锦扎起,一一奉至众人食器中。
李景烨拿起竹刀,亲自片下两片,送至丽质唇边,看着她张口吞下。
猛火炙烤过的鹿肉上滋滋冒着油光,掠过她的红唇时,恰留下些许鲜丽夺目的亮色,随着她咀嚼的动作一闪一闪。
被食物的荤油沾染,若在别人身上,定有些不雅,可偏在丽质这处,却像涂了口脂般诱人,令她静坐品尝的模样也显出别样的风情。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的鹿血,李景烨忽然觉得身上有些热,看着丽质的眼眸也渐渐幽暗。
他凑近些,半揽着她问:“滋味如何?”
丽质笑着点头,赞了句“的确鲜嫩”,才伸到半空要拿帕子擦拭唇角的手就被他截住,握在掌心。
他掌心火烫,令丽质心底一紧,诧异地侧目望他:“陛下——”
话未说完,已被他含住唇瓣。
她怔了怔,随即开始挣扎推拒。
两杯鹿血酒的威力似乎已开始显现。
李景烨平日爱她美色不假,可在外臣面前大多克己守礼,不会如此放浪,今日当着数百人的面忽然这样,着实令她有些羞恼。
她忍着心底不耐,悄声提醒:“陛下,还有人在——”
可李景烨眼眶开始泛红,继续追着她的唇要亲吻。
“陛下!”
斜刺里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直击人心。
忍耐了片刻的裴济不知何时已站起来,正沉着脸握着拳,紧紧盯着二人。
旁人都只敢垂头不语,此时见他起立扬声提醒,不由暗暗敬佩。
李景烨像是被这一声唤暂且拉回神来,慢慢将丽质放开些,平复面色,冲众人勉强笑笑,道:“朕乏了,今日就到此吧。”
说着,看一眼何元士。
何元士忙上前搀着他进了帐中,随即又命人将贵妃也引入其中。
众人面面相觑,静了一瞬,方各自散去。饶是民风开放,不避男女之事,不少人,尤其嫔妃女眷,还是脸红不已。
谁还不明白?分明是鹿血酒饮多了,效用起得又急又快,陛下要带着贵妃泄火去了。
裴济面色阴沉,呆呆地望着那掀起又落下的帐帘,情不自禁走近两步。
“三郎。”身后传来父亲裴琰的声音,让他的脚步顿住,“你可还好?”
裴济稍稍回神,反应过来父亲是在问他方才饮了那一杯酒是否有不适。
“儿子无事。”
此时众人都已走了,裴琰也往自己帐中去,不由叹息一声,摇头道:“陛下这一年来,越发亲信萧家父子了。那萧冲也实在没分寸了些,连这样的东西也敢拿来给陛下用,偏偏陛下却执意疏远我与杜相公。”
裴济亦面色凝重:“陛下性子自小如此,这两年太后的话也不大听得进去了,儿子有时想劝,陛下也不给机会开口。”
父子两个都有些忧心。
裴琰双手背后,打量儿子一眼,道:“如此也好。三郎啊,往后那些逆耳的话,都交给为父来说吧,你还年轻,只有陛下还信赖你,将来你才能帮上他。”
裴济心中一凛,不由问:“父亲何出此言?”
父亲的话,好似有什么深意。
裴琰面上流露出几分隐忧:“如今是疏远,往后,只怕更甚。况且,还有突厥在。”
皇帝不喜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老臣,早晚要想办法打压。而眼下,突厥蠢蠢欲动,陛下却仍举棋不定,未做防范,只怕不久就要起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