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要。”
宝婳觉得他古古怪怪地,着实不像个好人。
可他偏生要将这瓶药递给她,她不要他反而还着急了。
宝婳吓得反手一推,便将那瓷瓶推翻,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动静。
“你这小丫头……”
那人连忙当心肝一般将瓷瓶捡起来,生怕摔坏。
“你们在做什么?”
梅襄不知何时醒来,便立在一道帘子旁边,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二人。
宝婳连忙躲到他身后去,惊恐得很,“二爷,他方才说要毒死你呢。”
梅襄扫了对方一眼,反而勾唇道:“放心吧,他没那个本事。”
然后牵住宝婳,将她领进里屋去。
隗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狠狠地将那采阳丸放在桌上。
“我要没本事毒死你,这天底下就没人有这本事了!”
宝婳跟着梅襄进到屋中,见他愈发虚弱,便递了茶水给他。
他喝了一口,问了她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宝婳都摇着头,他便也安静下来。
他这身体似乎突然就变差了。
宝婳莫名有些担忧。
“二爷……”
宝婳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梅襄转头看她,就听见她搅着衣带,迟疑道:“二爷先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梅襄喝完茶水,心不在焉地说:“也许吧。”
他不太清楚她问的是什么。
不过如果她说的是指他会变成一个离不开女人的废物,那他还真的不如先找根树枝戳死自己算了。
宝婳听了他这话,心下又变得七上八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因为病弱而变得柔顺许多,让她看着他都比以往看着要更顺眼几分呢。
宝婳想陪他说会儿话,便没话找话说,问他这里是哪里,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却只叫她安静地待着就好,他们是住不了多久的。
宝婳见他实在没精打采,也只好退出房间叫他歇息。
好在这地方虽然偏僻,但房间不少,这回不在鼎山王府中,梅襄反而不要她与他同住一间屋了。
大抵是白天睡得多了,到了晚上宝婳反而睡不着了。
她睡在梅襄隔壁的房间里,又有些担心梅襄的身体。
她索性爬起来,想要摸过去看一看,却见梅襄的房间亮着烛光,他显然并未睡去。
宝婳迟疑着想要敲门进去,却听见白日里那个古怪大夫在同梅襄说话。
“原来你的初夜就是被那个小姑娘夺走的,不过她长得是不错,可到底害得你每个月都要虚弱这么一阵子……”
“可你就算要演一出兄弟俩争一女的戏码,何必要选她呢,万一她不小心死在了路上,岂不是很可惜,她可是你第一个女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同鼎山王一起造反呢……”
宝婳听到这里,慢慢掩住了唇,生怕自己惊到发出声音。
她的心中仿佛淹入了惊涛骇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拍得她着实是头晕眼花。
他们在说什么……
她愈发地听不明白了。
倘若那个奇怪的大夫不说最后一条,她必然会细细琢磨纠结他前两段话。
可他说出了最后那一件,宝婳就脑袋里就彻底一片空白。
造反……
梅二公子他想造反?!
宝婳连连后退,脸色骇然。
她缓了缓心神,慢慢转过身去,想要往外走去。
可偏偏这时背后的门“吱呀”一声地打开来。
“是谁?”
冷清如水的嗓音缓缓响起,分明是梅襄的声音。
他的房中透出微弱的灯光,可外面却是漆黑一片。
他慢慢朝院落里扫去,很快便不动声色地捕捉到了角落里一道模糊的黑影。
梅襄眯了眯眼睛。
宝婳似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目光,再不敢顾忌自己会不会被发现,只紧紧攥住裙摆往外跑去。
第23章
外面黑影绰绰,就连天上一轮满月也被飘来的一团浓云短暂地遮蔽起来。
宝婳背靠在假山石后,小口小口的喘息,动静显然还不够隐蔽。
她慢慢遮住唇,直到呼吸平缓,如鼓不断的心跳也平缓下,她才发觉自己竟慌出了一身冷汗。
“叮——”
周围宁静,宝婳却时不时听见几次叮啷脆响的声音,若隐若现,若有若无。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心跳太快,喘息太急,混乱中产生的错觉。
可到后来,她愈发确定,这附近确实存着古怪的声音。
她回头望了望,发觉声音就来自于这假山石腹。
宝婳往里走去几步,就瞧见这假山石竟是个掏空的构造。
有个黑洞洞的洞口,底下透着些火光。
她怔怔地摸去,便从一个狭窄的隧道里,走到了一个平坦的平台之上。
这平台面积不大,但四周洞壁所抵之处,竟无比阔大。
具体有多大……宝婳只能说,这地下的活动面积,远远比地上的整个小院子要大的多。
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全都是从下面传来。
宝婳慢慢地、慢慢地挪着脚步,挪到平台的边缘,只往下看了一眼,便彻底地惊住。
宝婳满眼的震撼……
须臾之间,她竟全都明白了过来。
为何梅二爷要离开宣国公府,为何会被他父亲掌掴,又为何他要特意来到鼎山王府……
他来到了这荒郊野外的一处偏僻院子里,并不是为了养病亦或是避世。
他是为了……
一只冰凉的手掌蓦地从身后捂住了宝婳的口鼻。
宝婳毫不设防地跌进一个弥满冷香的怀抱。
宝婳浑身僵得像一块石头。
对方将她紧紧地勒到怀里,在她耳旁轻叹了口气。
他微凉的唇瓣触到宝婳白嫩的耳朵,眼睫微垂,“作死的东西……”
“看样子,终究是留你不得了。”
宝婳就像是坠入了一口寒潭一般,浑身无比冰凉。
她这回应当是彻底要死了。
同以往得罪梅襄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一样。
她知道了他所有的秘密,还发现了他在这里……为鼎山王秘密打造兵器。
室内弥漫着淡淡药香,四下都燃着蜡烛,灯火通明。
宝婳跪在地上,梅襄则坐在炕几边,又咳个不停。
他身体里的毒性躁动流窜,令他实在难以再像往常那样不惧冷热。
好不容易把这作死的东西抓了回来,他少不得又受了一口寒气。
隗陌送来了药汤放得差不多了。
梅襄纤长净洁的手指握起,将汤汁饮尽。
他转手将碗交给了隗陌,又让他拿几样东西过来。
隗陌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大夫,不是你的跑腿。”
梅襄淡道:“好罢,那就去了你的腿,日后你就坐在轮椅上给我看病。”
隗陌顿时咬牙,转头出了屋去。
宝婳战战兢兢,当下双腿软麻,便是梅襄准她起身,她也是起不来的。
待隗陌将几样东西拿来,他又啧啧叹气,怜惜地看了宝婳一眼出了屋去。
宝婳垂眸,眼睫乱颤着,看清楚了放在她面前的三样东西。
“白绫、匕首、毒|药,你自己选一个吧。”
梅襄的语气异常温和,面色微微苍白反倒有种病态的美感,看上去一点都不凶残。
而宝婳脸色终于彻底一丝的血色都不见了。
她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又颤颤巍巍地看着那戏本里赐死专用的三件套。
宝婳伸出吓到绵软无力的手指,抖抖瑟瑟地握住了一把冰凉的匕首。
接着她却又用另一只手抓起一条白绫。
她用匕首划了划白绫,发觉这匕首竟锋利到了落发可断的地步,轻轻划过,白绫裂成两段。
“真……真快啊……”
宝婳眼睛眨了又眨,仿佛随时都会晕倒的模样。
她无措地搁下匕首,却偏偏碰翻了装着毒液的瓷瓶。
里面的毒液顿时也淌了一地,将匕首刀锋腐蚀出缺口,可见毒性也是上等的剧毒。
三件套都“不小心”毁坏了。
宝婳害怕地抬眸,便瞧见梅襄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显然将她贪生怕死的嘴脸早就看透,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宝婳泪珠子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二爷……”
她伸手抱住他的大腿,鼻头发酸,声音哽咽,“我不想死。”
梅襄甩了甩腿,没甩得掉。
他微微一笑,低头看她,“就这么想活着吗,宝婳?”
宝婳用力点头,转瞬就哭成了泪人一般,泪痕满脸。
“可你这样也没有用啊……”
他挑起唇角问她:“说说,你刚才还听到了什么?”
宝婳见他没有立刻叫她去死,忙将方才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二爷的身体竟然这么……这么的奇妙,所以每个月都会虚弱,也是因为我让二爷失去了元身?”
梅襄点头。
宝婳心口更酸。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睡了个祸害出来。
“可见,二爷若是真想让我去死,早就让我死了,是不是?”
她仰起水汪汪的杏眸,殷殷地看着他。
梅襄叹息道:“是啊,所以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喂你吃的丸子吗?”
宝婳微微茫然,很快便从记忆里翻出这么一段。
“是那枚,吃了会爱上二爷的丸子?”她迟疑着。
梅襄笑,“那你爱上我了吗?”
宝婳愣住了。
她当然没有爱上二爷。
所以……
“那、那是毒|药?”
梅襄眼中难得赞许地看着她,“和聪明人讲话,就是不费力气。”
宝婳两耳朵瞬间嗡嗡作响。
“那是慢性的毒药,我也是怕你死的太快,引起旁人的注意,如今掐算着日期,你大概还能活半个月左右吧。”
他捏了捏宝婳的脸,说:“宝婳,在我睡下之前,好好想想自己有什么遗愿,看在你服侍我一场的份上,你二爷我都是会答应你的。”
宝婳呆呆地坐在他脚旁。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还未来得及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就听见他又话风一转,幽幽地说:“不过我现在就要睡了,你是不是还没想好?”
他话里拖着尾音,仿佛宝婳说没想好,他就要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了。
宝婳一听,忙道:“想……想好了。”
“哦?”
“我……”
宝婳抬眸看向他,想了想,迟疑地说出一条,“我想在死前做一回二爷心爱的女人……”
宝婳思来想去,他再是黑心肝,却总不至于会欺负恐吓他自己心爱的女人才是。
可转念一想,就半个月,她光是想着他不欺负自己又有什么用……
话都说出了口,宝婳又是沮丧,又是难过。
梅襄挑了挑眉。
所以,她到底还是对他心动了吗?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可梅襄还是觉得心里隐隐微妙。
也许他真的是打心底喜欢从自家兄弟手里抢女人呢?
“好啊。”
他一口答应了下来,便忽然俯身抱起了地上的宝婳。
宝婳突然身子一轻,脸上的泪都还没干透,错愕问道:“二爷这是做什么?”
“你觉得,我对我心爱的女人能做什么?”
宝婳连忙拒绝,“不、不行。”
“我就要死了,二爷这样榨干我,我一定会死的更快的。”
宝婳满脸惊慌,说完这句话就更想哭了。
“我,榨干你?”
梅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宝婳含着泪点头,“这种事情向来不是采阴补阳就是采阳补阴,先前每一回我都浑身无力,而二爷还能精神奕奕的,可见我一次都没有榨回来过,全都被二爷给榨去了。”
按着狐狸书生的套路来,可见这和梅襄那张长得像妖孽一样的脸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梅襄胸口微微震颤,忍笑不已,“原来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东西。”
“那二爷把我放下来吧。”
她央求着他,好在他还算是通情达理,将她给放在了床上。
他确实有些累了,躺在她的外侧,与她道:“那就改日再说罢。”
而后翻身睡去。
深夜里,宝婳两只小手捉住被子扯到小脸以下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想来想去都想不出对策,难道真的就要这样死去了吗?
她着实不太甘心……
就这么想着,宝婳竟也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宝婳骤然看到梅襄的脸,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爬坐了起来。
梅襄被她吵醒,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又有些阴沉。
宝婳知道他没睡足时心情总是会很坏……
她赶忙赶在他开口凶她之前,心虚地扶住额头,神色恹恹道:“二爷,我感觉今天寿命又缩短了一截,这……这可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