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得她娇娇软软地开口同他要桂花糕,他便顺着她的意,由着她在凉亭里透风。
他亲自取了桂花糕来给她。
好巧不巧,叫他听见了梅三同她的对话。
梅襄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将那桂花糕捏碎,随手丢进了杂草丛里。
梅衾后来告诉宝婳,祝东风喝醉了。
宝婳休息够了,这才随他回去看看自家哥哥。
之后祝东风微微清醒之后,便留下了礼物,带着宝婳离开。
梅衾一直送到门外,见他们车马瞧不见时,才缓缓收回了目光迈进了府门。
宝婳回去之后,趁着没人的时候,便偷偷将从梅襄那里得来的药丸给秋梨服下。
秋梨迟疑地打量着她,“那位二公子果真没有为难你吗?”
宝婳面颊红了红,仍是摇了摇头。
他为难她的事情分明多了去了……只是却没有一件能叫她同秋梨启齿。
祝东风是个心大之人,当天并未察觉任何不妥,陪了妹妹一日之后,第二日便又如常去上朝。
他对宝婳好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宝婳屋中几乎日日都有新衣新裙新首饰进来。
婆子热情地为她添置东西,生怕委屈了她。
宝婳在这府中,心情才日渐安稳下来。
直到这日,宫中忽然传了一道召命,只说传玉善公主的命令,要宣宝婳入宫。
宝婳虽迟疑着,但公主金贵,她万不敢辞。
自然是收拾妥帖,随传话的太监进宫去。
待引至一段长廊时,那太监便不再往里迈入半步,告诉她玉善公主就在里面等她。
宝婳便独自入内,走过一道圆拱门后,却见一丛青壮的翠竹。
她又饶过那丛翠竹,一下便瞧见了院中更为幽美的景色,清池,石山,花丛,玉石雕花桌凳等。
以及一块巨大平坦的假石之上,玉善公主正强行将一个男子双腕按在石上,她俯下身去与他双唇相接,口濡相渡。
宝婳突然看到,慌得连忙捂住了眼睛。
她想要退后,玉善却已经察觉她的到来。
她温柔地唤住宝婳。
宝婳面红耳赤地不敢看去,她终于放开了身下的男子,却转身离开。
竟将宝婳与这男子丢下,单独相处。
宝婳抬眸,只一眼,便微微僵住。
因为那青石上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她的哥哥,祝九风。
他在玉善走后,缓缓支撑起上身,脸上噙着一抹笑,又温和地唤了一声“宝婳”。
“哥哥……”
他垂眸扫了一眼腕上被玉善抓出的指痕,语气微微无奈,“公主有时候确实热情的令人难以抗拒……”
宝婳嗫嚅着,竟不知要如何去接他这话,她转而问道:“所以……是哥哥要见我?”
“是啊,宝婳,你过来,哥哥有几句话想要对你说。”
宝婳迈步向前,轻声道:“哥哥……”
她口中才吐出这两个字,便忽然被祝九风一把扯到了大青石上。
她毫无防备地被他拽倒,翻转之间,竟被他压到了身下。
宝婳目中骇异,想要挣扎,却发觉他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文弱,按住她的力气却恰到好处地让她动弹不得。
“宝婳,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收敛了唇边的笑,看着她的表情,竟好似有几分怪异。
“哥哥……”
宝婳心口不安地跳跃,不知道要答他什么,又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他却忽然抬起手指抚了抚她领口下不小心露出的一些红痕。
他挑起唇,“你被他碰过了?”
宝婳只觉得他甚是奇怪。
他此刻,就好像在她面前脱去了一层伪装,既是他原本的样子,却又和他原本的模样不太一样。
他原本只是个温柔的哥哥,让她觉得他同梅衾是一类人,永远都不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事情。
可如今,他的眼底却好似隐隐透着一抹让人不安的因素。
叫人觉得,他是个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的。
他却在宝婳不安地情绪堆积到极点时,忽然笑说:“上次的事情,哥哥是真的很生气。”
“哥哥,你先放开我……”
宝婳害怕得很,害怕他这样陌生的气质。
他情绪不明地看着她,过了片刻果真将她放开。
宝婳立马滑下了青石去。
“宝婳,你莫要怪哥哥对你不留情面。”
他含笑望着宝婳,眼角泪痣此刻仿佛也透着一丝妩媚,显然在告诉别人,他绝非纯良无害之人。
“哥哥你给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自己乖乖地回到哥哥身边。”
他见宝婳惊怯的模样,颇是好心地提示她:“若三天之内没有回来,那么,兴许会有极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在宝婳的身上呢。”
宝婳一点都听不懂他的意思,心中几乎慌成了一锅粥,抿了抿唇,提着裙摆转身便要顺着来路离开。
祝九风抬手将落在肩上的一根长发捡起,“对了,知道秋梨为什么会被毒哑么?”
宝婳走到那道圆拱门前,脚步突然一顿。
然后就听见祝九风□□|风的声音轻柔传来,“就是因为你啊,宝婳。”
第45章
宝婳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皇宫。
她回到府里的时候, 祝东风尚且还未归家。
秋梨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忙捧来热茶给她。
宝婳才慢慢将去宫里的事情告诉了秋梨。
祝九风这回说,秋梨之所以会被毒哑, 就是因为宝婳。
和他从前说,秋梨是被宝婳毒哑的说法,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思。
这也说明, 他先前……确确实实地是在骗她。
“宝婳……”
秋梨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在她身旁坐下,“祝大人在京中的眼线亦是不少, 他必然是知晓我又能开口了,所以……所以他才这样说给你听的。”
宝婳摇头, “我……我要不要回去?我心中很是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 我就是觉得哥哥说的话是真的……”
倘若她不回去,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你不能回去。”秋梨立马打断她这话, “祝大将军他才是好人,你只有留在他的身边, 才能安逸下来。”
宝婳怔怔地看向她,声音没甚底气地问道:“可是秋梨,你告诉我, 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才害了你?”
秋梨摇头,“宝婳, 没有这样的事情,你从来都不欠我,一直都是我欠了你,真的……”
宝婳却显然不信, 她的声音也微微哽咽,“你莫要骗我,我是不能接受我害了你的事情,你若骗我……我也是会生你的气的。”
她说着眼泪便吧嗒掉落下来。
回来的路上,她便想了很多种结果。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害了秋梨,可这件事情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秋梨将她揽在怀里顺着她的后背安抚着,语气轻柔,“宝婳,你当然可以生我的气,只是别恨我,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别恨我,我不想……”
宝婳贴在她柔软的怀里淌了会儿眼泪,过会儿秋梨又拿着帕子替她擦着脸庞。
宝婳看着她,发觉她的眸色中分明也有隐忍,却始终不曾像自己这样掉过一滴眼泪。
她是个哭过一场心情便能缓些的性子,她曾经遇到了不好的事情也失忆了,可以继续傻乎乎的过日子。
可秋梨却好似总没有她这样幸运,要承担比她更多的事情,却还要安慰着她。
宝婳想到此处,更是自责,她收了泪意,软声同秋梨道:“我不会恨秋梨,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恨的。”
秋梨看着她急于保证的样子,露出浅笑,“宝婳,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你无忧无虑的样子,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想太多。”
她如长姐一般,体贴地替宝婳擦干泪痕。
可宝婳并没有忘记,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
天黑之后,秋梨便独自一人离开了大将军府。
她走到祝府前,见有侍卫打量,待认出她后,便二话不说上前去拿她。
祝九风在书房中披着一件厚重的氅衣。
他在审阅公文,鼎山王的阴影从天子的头顶上挪开之后,天子原先拘谨小心的模样,便渐渐愈发松散下来,耽于享乐。
所以他最近的任务很重。
秋梨被人押到他跟前时,他才放下了笔,拢了拢身上的氅衣。
“大人……”
秋梨看着笼在烛光下的他,语气迟疑。
“秋梨,你还敢来见我?”
秋梨闻言,缓步上前,跪在了他的面前。
“秋梨是大人的奴婢。”
祝九风笑,“我还以为,你抱上了别人的大腿,就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呢。”
他走上前来,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双幽静无比的双眸,“恨吗?”
他当初毒哑了她,却是一点都不曾犹豫过的。
秋梨眸中似掠过一抹无措。
“为什么还要回来?”
秋梨这时才好似回神,轻声道:“我和宝婳都是大人捡回来的孩子,我……不能忘恩负义,我的心中对大人没有恨,只有感恩。”
她这样说,祝九风反而眸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感恩?”
他的声音里隐隐有着嘲讽,“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别人感恩,你要真想帮我,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秋梨仍是仰着眸子看他,语气平静,“我是来劝大人回头的,我不想看见大人一错再错……”
她话未说完,却蓦地被他一脚踹在了肩上。
秋梨倒在地上,一声痛也不呼,像个愚钝的死物一般。
“你算什么东西?”
祝九风仍含着笑,冷冷地望着她,“我当初真是后悔救了你,早知道就该让你在那乱葬岗里发烂发臭,浑身爬满蛆虫才是。”
秋梨握紧手指,伏在地上微微颤抖。
“大人,你回头吧。”她的声音似乎也在颤抖。
他冷笑了一声,像是心情好些,突然对她说道:“其实我和大哥当初都很疼爱最幼小的妹妹,我们穷困潦倒,流离失所,却不忍心饿她一顿、冻一宿,也许她早就死了,在年纪小小的时候,就像一条野狗死在了外面……”
他忽然拎起秋梨的领口,问她:“你知道野狗是什么样的吗?
它的身体破碎,尊严被人践踏在脚底,心里的恨意日益渐深,哪怕日后着华服,跨御马,有着滔天的权势,也不能让它快乐起来,它只能不断地在心底将自己撕成碎片,亦或是……将被人撕成碎片!”
“妹妹就是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她在的时候,我觉得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我知道,大哥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他和我一样,都疼爱这个妹妹,可惜最后,他弄丢了我,也弄丢了我们心爱的妹妹。”
秋梨声音微涩,“宝婳……她只是失忆了,不然她一定也会完成你交代她做的事情。”
他摇头,“她不会,她只会为了逃避现实,还想迷惑我同她一起逃避现实,是我选错了人。”
他选了一个最美好最娇甜的女子来成为自己的妹妹,在她背上纹上了那朵美丽的梅花。
这个人就是宝婳。
他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读书,将她当妹妹一样疼爱,不过对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她却都做不到。
他放开了秋梨,缓缓站直了身子。
“我的大哥,他一定要死在他心爱的妹妹手里,才足够的痛苦。”
只是在宝婳第二次欺骗了他,想要逃离他身边的时候,便彻底地将她第一次离开他心底的阴影全都勾了出来。
他已经没有那份耐心,陪她演第三回 了。
他对秋梨露出一抹不明的笑容,“你告诉她,她乖乖呆在祝府我尚且还可以原谅她,她只需要快点恢复记忆,将属于我的东西还来,她若再不回来哥哥的身边,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能将她一点一点地摧毁了。”
听上去虽有些残忍,但亲手摧毁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美好,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秋梨阖了阖眼,心口却密密地刺疼。
宝婳和祝九风……都足以让她疼到几乎无法呼吸。
宝婳清晨是从噩梦中惊醒来的。
她醒来之后,整个人竟如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的冷汗。
她哆嗦地喊秋梨,喊了好几声,秋梨才过来。
宝婳握住她的手,声音亦是微颤,“我害怕得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十分能肯定哥哥的话一定不是唬我的……”
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她心中的预感从未有过比此刻更为强烈。
秋梨抚着她,“什么都不会发生的,你莫要想那么多。”
宝婳轻声道:“我想告诉大哥。”
秋梨却又不赞成,“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宝婳,你听我的,你……不能告诉他。”秋梨语气艰涩道。
宝婳缓了缓,渐渐缓了过来,见秋梨眸中含着忧色,这才轻声道:“我方才也只是做了个噩梦,想来梦都是反着的,想想竟也不那么怕,又叫你担心我了……”
秋梨摇头,想问她是不是梦到了过去什么事情,宝婳却说身上汗粘人的很,想洗个澡。
秋梨这才起身替她去向婆子要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