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贱婢想爬墙——斐妩
时间:2020-12-09 09:53:11

  这件事情压根就跟她想的不一样。
  跟吃五花肉、跟吃苦耐劳、甚至跟干体力活都不是一回事情。
  她的勇气顷刻间漏了气,噗噗嗤嗤瘪了下去。
  她脑袋里无数种情绪搅合在了一起一般,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在对方面前出了个大丑。
  她要离开,却发觉自己裙摆被什么东西绊住。
  宝婳摸了过去,发觉那是对方的手。
  这时候她若能有一盏烛照过去,便会瞧见梅襄那张白里泛着青、微微狰狞的脸。
  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将宝婳的裙摆抓住。
  宝婳羞愧难当,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故作体贴地将他那只手塞到被子底下去。
  她口中嗫嚅道:“爷好好休息吧……”
  对方手指微微颤抖,显然被她气得不轻。
  宝婳察觉到了,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
  大话是她说出口的,求了几日三公子也将机会给了她。
  可偏偏临到关头她撂挑子不干了……
  宝婳实在没有勇气继续,又实在是无颜面对,只好心虚地给对方掩好被角,然后羞愧难当地丢下三公子自己跑了!
  屋中的梅襄就像一块烧得炽热的烙铁忽然间被人扔到了冰雪之中,暴露着的身体被冰冷的风雪裹挟拍打。
  乃至宝婳最后一丝体温也从他的身上消失。
  梅襄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等到后半夜管卢终于同隗陌撂倒了先后四五个元氏派来的爪牙,这才匆匆寻回梅襄。
  屋中终于有了灯光亮起。
  隗陌见梅襄身上盖着被子,并未多想,只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这丸药应当能助你快些恢复体力,倘若不能,那便要等到明日晌午了……”
  他说罢,便又悠哉坐到一旁去等着。
  管卢打量着梅襄,迟疑着要伸手将对方身上被子掀开,却被对方呵斥。
  “下去。”
  梅襄的声音沙哑无比。
  管卢愣了愣,便束手立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梅襄终于握动五指,缓缓坐起身来。
  他的身上,冷汗几乎浸湿了内衫。
  他的脸色更是阴沉欲滴。
  隗陌扫了一眼,暗暗往门边相对安全的地方撤去一些。
  管卢见他不动,要上前去扶,便被梅襄猛地抬脚踹倒。
  大约是体力尚未完全恢复。
  梅襄这一脚竟没什么力道,只叫管卢错愕地摔坐在地上。
  梅襄双眸泛出寒光,近乎咬牙切齿,“谁准你将我丢在这里?!”
  管卢不明所以,见他忿怒异常,连忙爬起跪下。
  梅襄坐在床边,一手扶额,冷笑连连。
  被那个蠢货趁虚而入也就罢了,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半途而废,将他晾到身体发凉……
  就凭她?!
  过了许久,梅襄才放下扶额的手。
  他的脸颊雪白,在烛光下略显森然。
  梅襄轻轻冷笑一声。
  情绪却显然已经平复。
  “回去吧。”
  他的声音仿佛毫无波澜。
  该清算的时候,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绝对不会放过宝婳,绝对……
 
 
第8章 
  梅衾醒来时,怀里躺着一个不着片缕的女子。
  梅衾揉了揉眉心,忽然想起昨晚陪父亲饮了些酒,自己不胜酒力便早早回去歇了。
  按理说,他那时候应当疲累不堪,很难会对女色产生兴趣。
  但想到昨夜里宝婳在伺候,他便露出微微无奈的神情。
  “宝婳……”
  梅衾轻声唤了对方一声,便听对方嘤咛一声慢悠悠转醒。
  对方转过脸来,却不是宝婳。
  梅衾唇角的笑意微微凝固。
  “怎么是你?”
  纯惜看见他后,似乎比他还要吃惊,连忙坐起身,羞涩地用被子掩住身体。
  “爷昨儿晚上喝醉了……”
  纯惜低着头轻声解释。
  梅衾语气温缓而冷静道:“我知道我喝醉了,可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纯惜抬眸瞧见他那张俊秀的脸上仍然是清明无比,半点也不含糊,手指慢慢收紧。
  她知道三公子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但昨天晚上他喝醉了,其他伺候他的丫鬟也都不在。
  这实在是个难得的机会。
  纯惜抿了抿唇,“因为……昨天晚上我本来有件事情想要同爷坦白。”
  梅衾见她微微瑟缩,随手拿起床头的衣服给她披上。
  “你这样……莫要受了凉。”
  即便他当下心情不虞,却仍能关心身边的人。
  这让纯惜很难不动容。
  “你要与我坦白什么?”梅衾问她。
  她咬了咬唇说,“三个月前,爷陪同夫人去檀香寺还愿,爷被山匪抓走,被困了将近两个月之久……”
  “是,当时你与其他丫鬟关在一起,万幸贼人没有伤害你们。”梅衾说道。
  纯惜道:“我要与爷坦白,在那段时期,一直被山匪威胁去伺候爷的人其实是我。”
  梅衾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是你?”
  三个月前,他被绑架,单独囚禁在室内。
  山匪怕有人认出地形,将所有人眼睛蒙住。
  但梅衾毕竟出生矜贵,自幼未曾吃过半分苦头,没几日便病倒。
  那群山匪便从另一间屋抓了个丫鬟出来,封住她的嘴巴让她去照顾梅衾。
  如此这般,仿佛哑巴和瞎子互相照应一般,梅衾便靠着对方的悉心照顾这才扛过来了。
  “照顾爷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所以我之前没想说,但昨天晚上,我想还是应该同爷坦白,没想到我与爷便……”
  纯惜说着像是害羞了一般,转而赤着脚跪在床前,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倘若爷怪罪奴婢,奴婢也不怕罚,奴婢只想永远留在爷的身边。”
  “我怎么会罚你?”
  梅衾抚了抚她的鬓角,微叹,“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怎么不早些说……”
  他将她扶起,温柔地向她承诺,“纯惜,你待我有恩在先,如今又成了我的人,往后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纯惜看着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眸,仿佛顷刻间就能溺死在其中。
  所以她就这么轻易的得到了他的心吗?
  纯惜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梅衾含着笑,似想到了什么,漆眸中的温柔顷刻间化为坚冰,随即再由坚冰融为毫无温度的温柔。
  这厢宝婳做了亏心事一夜都没睡好。
  到了早上,等她过去伺候的时候,发觉其他的丫鬟早就忙前忙后,梅衾也正在用早膳。
  纯惜瞥见宝婳,便过来道:“今日爷这里不用你伺候,你……”
  她话未完,却听见梅衾淡声道:“叫宝婳过来吧。”
  纯惜这才收了声儿,没再说话。
  宝婳心里虚得慌,见梅衾正好起身离开桌前,她便小步跟上,一直跟他到了次间。
  梅衾坐下,宝婳便忙将茶捧来给他,极是小心讨好的模样。
  梅衾扫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宝婳,昨天晚上……”
  宝婳垂下脑袋甚是没脸道:“是我自己胆怯了,我……我辜负了爷给我的机会。”
  梅衾听到这答案,无奈一笑。
  “没关系,你还小着,未经历这些生出胆怯也是寻常。”
  宝婳没想到这时候他竟还安抚自己,愈发惭愧,“真的没关系吗?”
  三公子的脾气也太好了些,好到宝婳都觉得自己过分无比。
  梅衾挑起唇角,“就算你不想做姨娘了,也没关系。
  我只希望身边的女子都能做出愉悦的选择。”
  他这样说反而令宝婳迷茫。
  “那爷自己没有喜欢的女子吗?”
  在宝婳的印象里,梅衾似乎永远都这样风轻云淡,看起来他仿佛对每个人都很在意,但实际上却又好像对谁都没有在意过。
  梅衾双眸清透,目色温润地注视着宝婳,“自然也是有的,我很喜欢宝婳。”
  宝婳骤然听他说出喜欢,脸颊又慢慢发热。
  他见她羞了,又说,“常听人说喜欢的女子便如同一件喜欢的衣服,即便小心呵护珍藏,但却不会只有一件……”
  他轻轻道:“而且也许以后衣服旧了,也就不会再喜欢了。”
  宝婳的表情有些错愕,所以变成旧衣服的姨娘岂不是很没有前途?
  他抬眸看向她,“但月钱还是照发的。”
  宝婳立刻偷偷地松了口气。
  梅衾见状终于忍俊不禁。
  “宝婳,你可真是叫我欢喜。”
  梅衾笑着摇头,宝婳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把想法暴露在了脸上,微微窘迫。
  “那……我以后若是成了爷的姨娘,也会变成一件衣服吗?”
  “方才那些话只是逗你罢了。”他朝她眨了眨眼,含笑的眸中掠过一抹狡黠。
  “于我而言,女子和衣服可不一样,女子是娇花,是有生命的,若不仔细照顾,她们便极容易香消玉殒。”
  他的声音仿佛永远都是那般温柔,对宝婳轻叹道:“所以宝婳,我不会轻易去决定一个女子的命运。”
  这便是他一直以来对宝婳的态度,也是对所有女子的态度。
  隔几日,到了纯惜的生辰这天,大清早上,梅衾便让人往纯惜屋中送了许多首饰与衣裳。
  “听说衣服还是云裳阁的,纯惜姐姐实在是太得爷宠爱了……”丫鬟们热闹地议论。
  最重要的是,梅衾对纯惜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这些时日几乎将成倍的温柔都用在了纯惜身上,仿佛亲手给她制造了一个绝美的梦境。
  纯惜在旁人艳羡的目光下,慢慢握住一串项链,心中却在想三个月前,真正照顾三公子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至今都不出来寻三爷来讨这恩赏?
  也许她已经死在了哪个不知道的角落罢……
  纯惜缓缓吐了口气。
  她很清楚,梅衾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所以,不管那个女子是谁,既然她已经冒名顶替,那么对方就永远都不要出现了吧。
  这番动静后,大家都暗暗猜想,兴许要不了多久,纯惜就要成了绣春院的第一个姨娘……
  宝婳听到这些,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毕竟纯惜伺候梅衾那样得久,成为他的姨娘也是迟早的事情。
  至于自己……宝婳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在成为姨娘的这条路似乎走得甚为坎坷。
  “宝婳……”
  宝婳正要泡茶,紫玉便过来道:“爷屋里来了客人,要使唤下人,我肚子有点疼,你快些过去。”
  宝婳答应下来,她才神色别扭地离开。
  等宝婳端着茶进屋后,她终于也明白了紫玉为何跟见鬼似的……
  因为那客人不是旁人,正是深春院传言会吃人的主子,梅家的二公子。
  梅襄一袭白衫,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柔脆。
  他坐没个坐相,斜倚在扶手上的慵懒姿态却半点也不难看。
  就像只慵懒散漫的狐狸一般,单单往那一伏周身雪白蓬软的皮毛都叫人挪不开眼。
  他看向门口的宝婳,双眸间不经意地闪过一抹古怪的情绪。
  宝婳觉得自己仿佛肢体石化一般,甚是僵硬地将茶送到他跟前。
  “不知二爷有什么吩咐?”宝婳的声音听上去好似有些艰涩。
  “你来得正好,我方才正觉得有些头疼,你帮我揉捏一下。”
  梅襄温柔地、轻轻地同宝婳提出了一个请求。
  宝婳为难得看着他的头,又迟疑道:“那……二爷的头上就只有一根玉簪子吧?”
  她的目光飘忽得很,像是对他留下了阴影一般,生怕弄坏他值钱的物件儿。
  梅襄勾起唇角,“是,只有一根玉簪。”
  宝婳将信将疑地朝他身后走去,替他轻轻揉了几下,询问力度。
  梅襄满意得很,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她才渐渐缓了口气。
  岂料又听梅襄淡淡的声音传来,“其实我的头上除了簪子,倒也不是没有旁的……”
  宝婳怔了怔,便瞧见他信手拈下一根头发。
  梅襄漫不经心地说:“比如说这根头发……”
  “宝婳,你猜猜这一根头发,值多少钱?”
  宝婳听到这熟悉的腔调,后背一寒,声音也变得战战兢兢,“一……一文钱吗?”
  她惊慌地怀疑,他该不会想叫她赔他头发吧?
  “这可是你二爷的头发,在你的心里,我就这么廉价吗,宝婳?”
  他温柔地笑,却完全像个魔鬼一样。
  宝婳忙缩回手指,泫然欲泣道:“奴婢不敢……只是爷就是将奴婢卖了,奴婢也是赔不起的……”
  “你就这么廉价,竟都比不上我的一根头发?”
  宝婳连忙点头,她一点都不值钱。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过同你开玩笑罢了。”
  “那爷不要我赔钱吗?”宝婳小心翼翼问他。
  梅襄道:“我上回便同你说了,往后不会再为难你了,你现在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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