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婳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却仍是坚持着将话说完整了,“往后你就负责去倒夜香吧,什么时候把这些花的钱给抵够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母亲那里呢……”
她说着心口更觉得窒闷起来。
小红的月银一个月就算一二两都算是高了,这两金一朵的花,她得干到猴年马月啊?
小红立马就傻眼了。
她耳朵没听错吧?
这二奶奶竟然要她去倒……倒夜香?
她哪里知道,宝婳见她这样生怕她干别的事情又把旁的值钱东西给弄坏了。
也只有倒夜香不怕她倒在自己身上……
“二奶奶……”
小红急得声音都颤了起来。
梅襄却绷着脸,压着唇角对婆子道:“还不带下去,教教她怎么去倒夜香……”
婆子麻利得很,得了吩咐二话不说就把小红给带了下去。
梅襄忍笑,心想那元氏知道了她的人被送去倒夜香,指不定又要气个仰倒。
宝婳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从前没少叫他气得心口生疼,如今她总算也用到了旁人身上。
宝婳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扑到了二爷怀里,心疼得要紧,“二爷……好贵的花,咱们以后别买了行吗?”
即便不是被小红给踩碎了,哪怕是被风刮掉了花瓣,宝婳都觉得好心疼。
梅襄捏了捏她后颈,眼中愈发得意,“往后还贪便宜么?”
宝婳用力地摇头,“不贪了,再也不贪了……”
梅襄笑了笑,又往靠背上倚去几分,“其实钱不钱的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
宝婳看着他,问道:“是什么?”
还能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
梅襄微笑道:“你不怕她勾走你二爷的身子么?”
宝婳瞪圆了杏眼看着他,模样竟有些可爱。
“二爷每天精力那么够吗?”
梅襄握拳掩唇轻咳,都不知道她这话是在夸他还是在贬他。
他温声对她道:“自然因为是婳婳,精力才那么够的。”
宝婳红了红脸,他捏了捏她莹嫩的小耳朵,问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就不信,她难道连吃醋都不会么?
宝婳的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自信,“二爷忘了吗,我也有休书呢。”
他们现在感情甚笃,以后他要是实在守不住自己,那她会不会忍痛离开了他,还真真是个不好说的事儿呢。
梅襄拈着她小耳朵的手指微微僵住。
宝婳见他不说话了,轻道:“二爷怎么了?”
梅襄噙起淡笑,“没怎么,你把休书放在哪里了?”
他的声音仿佛含着一丝关怀,“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千万别弄丢了。”
宝婳松了口气,“我把它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就算是下人都找不着呢,所以不会丢的,二爷放心吧。”
梅襄面上不显,心里却冷笑不止。
放心?
只怕这休书在的一天,他都放不了他那颗心……
第68章
这边元氏终于按捺不住, 又跟宣国公要提起爵位承袭的事情。
“如今二房要多体面就多体面,可是老爷忘了吗?他只是个庶子。”
宣国公嘴里含糊道:“那又怎么……”
元氏情绪微微激动,“所以老爷要将爵位传给谁?便是论嫡论长, 那也该是由衡儿来,他如今回府里来,那么大个人, 老爷看不见吗?”
宣国公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皱眉道:“老大他没有资格继承……”
这时候门被人“吱呀”推开。
宣国公和元氏抬头,就瞧见了梅衡从门外走进来。
“父亲母亲, 你们莫要再为我的事情争议了。”
梅衡的那一条腿,至今都没有好全, 仍是一瘸一拐的模样。
宣国公错愕道:“衡儿……”
他显然也没有忘记, 大儿子的这条腿是被二儿子打断的。
梅衡含着泪, 声音微微颤抖,“我能回家里来住已经很满足了, 其他的我不敢奢想。”
宣国公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
任谁看见自己的儿子身体残弱, 都会心疼。
“唉,你们当初真是不该……”
宣国公离开。
元氏又叫人搬来凳子给梅衡坐下。
“衡儿,你方才那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母亲思忖过了,这国公之位最好传给你三弟,想来这样他才能庇佑你这个大哥一辈子。”
梅衡心里冷笑, 嘴里说偏袒他的母亲还不是十年如一日偏袒梅三?
他心里恨归恨,可面上却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下来,和先前不甘让位的模样截然不同。
元氏想,他这是吃得苦头多了, 自己终于也想明白了。
梅衡从元氏那里离开,便遇到了梅衾。
梅衾见到他这个大哥仍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在梅衾的身上,实在是叫人找不到一点令人讨厌的嚣张。
就是因为这样,梅衡打心眼里也嫉恨这个弟弟。
梅衡对梅衾轻声道:“三弟,你我毕竟才是亲兄弟,大哥还是希望你能继承我们梅家的爵位,而不是那个孽子……”
“大哥……”
梅衾冷不丁地将他的话打断。
梅衡抬眸看他。
梅衾对他淡声道:“我不想继承爵位。”
梅衡微微诧异。
“三弟……”
“我还以为大哥这么多年已经悔改了,就是因为我们才是亲兄弟,所以我在二哥面前,一直都直不起腰来。”
梅衾对大哥和母亲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一些,他叹了口气,道:“倘若二哥能接受了这个爵位,那才正是我所期待的事情,这样就叫我觉得,当初大哥和母亲对他造成的伤害,可以用一个爵位轻易就弥补了。”
可惜,梅襄并不会接受,而这些事情也不会轻易就这么一笔带过。
“梅二行事心狠手辣,他也值当你叫他一声二哥?”
梅衡对这个弟弟隐隐失望。
梅衾敛眸道:“二哥他很少会发难于人,为什么总是会和你与母亲生出矛盾,我还以为……大哥和母亲心中有数。”
他并不是个耳目闭塞之人。
母亲和大哥从未停止过去针对梅襄。
他做为母亲的儿子,大哥的弟弟,即便可以看着他们欺负二哥,却没办法按住二哥的手,不准许他还击……
他看着梅衡诧异的表情,缓缓对他说道:“大哥不必在我身上多费心机,我已经同朝廷申请了外调,不日便要去外地了。大哥,你不配得到这个爵位,也没有这个能力得到……”
“我这一生只当自己光明磊落,却从不敢肆意张扬过,这并非我生来便性情柔惠,而是我时常想着,兴许有朝一日,我便要背负起母亲与大哥犯下的罪业……”
梅衡听完他这些话,脸色涨红又气得发白。
他真没想到,母亲竟能生出这么个反骨的东西,气得他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离开。
梅衾看着他的身影,似有喟叹。
他的小厮同他说道:“三爷,二奶奶似乎要从那边路过,咱们要不要避开她走?”
梅衾犹豫了一瞬,避开她么?
他摇了摇头。
只是这迟疑的一瞬间,宝婳便已经迎面走来。
见到梅衾的时候,宝婳的神情亦是有几分错愕。
大概是有种物是人非的心情……
宝婳颇是迟疑地叫了他一声“三弟”。
这声“三弟”如一泼冷水一样,叫梅衾微微清醒几分。
梅衾神色坦然地与她提及了自己要离开京城的事情。
“宝婳,你能叫我一声三爷吗?”
就像从前那样,他想再听一遍。
宝婳有些迟疑,但还是唤了他一声“三爷”。
梅襄笑了笑,低声道:“果然,已经失去了从前那样的感觉了。”
宝婳见他坦然的模样,心下微松了口气。
“二嫂,愿你与二哥夫妻二人和睦甜美。”
梅衾温柔地注视着她,他的表情仍是那般地无可挑剔,那种恰到好处的温柔,既不会失礼也不会逾越。
他看着宝婳时,心中却暗想到了另一个没有同梅衡说出来的理由。
除了不想继承爵位之外……他还觉得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的速度太慢了。
慢到他有些无法接受同宝婳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他需要离开一段时日,将这件事情好好理理清楚。
他向来都是个理智的人,不会犯糊涂的想法,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晚上宝婳歇下时,忽然对梅襄道:“三爷他就要离开京城了……”
她的语气微微遗憾,让梅襄下意识地挑起眉心。
“你叫他什么?”
“呃……”
宝婳微微窘迫,她实在是叫顺口了。
她虽及时收了口,却也提醒了梅襄。
这梅府里可不止他一个和宝婳有过纠缠。
要不是有他在,她要么就早早投进了梅衾的怀里,要么就落到了梅衡的手里。
“倘若叫你自己选,你自己要选哪个好?”
他忽然问她。
宝婳见他分明是醋了的模样,心底偷着乐,嘴里却冠冕堂皇道:“说起来,三公子人很好,性情也很好……大公子虽然不是好人,但却没能比二爷更坏呢。”
“那你就是选谁都不选二爷了是么?”
他将她拖到怀里来,语气愈发不满。
宝婳羞地抬脚蹬住他的胸口,轻笑道,“二爷这么坏,哪里给婳婳选过……”
他那会儿只爱吃强扭的瓜,现在又成天回过头来问她甜不甜。
他这样黏黏糊糊地都不像他那霸道的做派了。
他见她披着乌发仰倒在枕上,明明自己都弱得不堪磋磨,偏偏莹眸里还掺着坏心眼想看他笑话。
他轻笑了一声,直接握住她的脚,将她拖到身下。
宝婳惊呼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光是嘴巴上讨着便宜。
他将她捉住,宝婳忙讨饶道:“二爷……婳婳的腰就要断了。”
他现在最盼的就是天黑,可宝婳却吃不消。
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一本那么厚的书,天天要手把手教着宝婳。
梅襄笑着磨了磨她的耳朵,“今天用不着腰……”
这些日子除了些没羞没臊,倒也算是宁静。
宝婳既不用伺候婆母,又没什么妯娌的烦恼,小日子竟也过得十分舒心。
直到最近,宝婳发觉自己频频遇见柳氏。
说起来这柳氏虽然是梅衡的妻子。
可她一直都好像没什么坏心。
宝婳同梅襄提过一嘴,梅襄却微微出神,道了句“一个可怜人”罢了。
能得他这样评价,宝婳心中颇有些讶异。
毕竟二爷那般冷心冷肺的人,连宝婳可怜起来的时候他都只会落井下石掐着她的细腰占便宜,他哪里舍得施舍他那半分的同情心。
遇到柳氏次数多了,宝婳自然也不好回回当做没有看见。
譬如这次,柳氏说带了生子的偏方给她,宝婳吃不吃是另一方面,可总不好直接拒绝了她,便令丫鬟随着她的丫鬟去取。
“其实我从前都没有机会进这府里来,亏得这回沾了弟妹的光,这次才得以回来。”
她说着忽然抚着额一阵眩晕。
宝婳扶着她,问她哪儿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指着前面一栋朱楼道:“便扶我去前面歇歇吧。”
宝婳迟疑,想着丫鬟也该回来了,柳氏却忽然对她说道:“弟妹,其实……”
“有个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宝婳看向她,“嫂子当讲则讲,不必忌讳。”
柳氏轻轻地笑了笑,“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嫁进梅府之前,曾是二弟的未婚妻。”
宝婳愣住。
她这才细细地打量了柳氏一眼。
柳氏虽没有美貌出众,可她却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
她的肌肤白皙,就像一朵素雅的兰花,是一副无需艳丽也一样不俗的模样。
柳氏曾经竟然是二爷有名有份的未婚妻么?
宝婳心下生出了几分别扭,心口也好似被一只小手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让她又想起了二爷那日说柳氏是个可怜人的模样。
柳氏搀着她的手进了那朱楼里,见她心不在焉,只轻声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的婚约订得也很早,那时你大概都还没进府来呢吧……”
她的每一个字都叫宝婳生出了无数好奇心来。
依二爷的性子……他便是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又怎么会容许自己的未婚妻嫁给旁人呢?
他明明是那样的霸道……
她甚至想,他和柳氏是不是曾经也有过一段花前月下的光景。
他那么同情柳氏……他是不是喜欢过柳氏……
她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却发觉柳氏一直看着她,又好似看着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