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咱们花楼女子,所求一是富贵一生,二便是能遇一良人。这郑宥之说他喜欢我,待我真心实意,不愿轻贱我,所以才不肯与我春风一度。
“我也是傻,就把他花言巧语给当真了!
“这孙子说要进京赶考,还说必会高中。等考中授官,衣锦还乡之时就来花楼为我赎身,娶我过门!
“他奶奶的,老娘把攒了多少年的银子都给这孙子,可他倒好,这一走再无音信!
“后来我才知道,他哪儿是舍不得我才不肯与我共赴巫山啊,他那二两肉是个纯摆设,压根就不算是个男人!”
女子说着,气急似的用力又踹了郑宥之两脚:“我呸!你个臭不要脸的,骗了老娘的银子还想攀高枝!做你的春秋大梦!老娘找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找到你这个龟孙了!
“别想就这么算了,我已经跟鸨子说好,带你回去花楼里当个龟公,先把老娘的银子还了再说!”
郑宥之整个人疼得昏死过去,同女子一道来的男子,身材魁梧健硕,一看便是花楼之中的打手。
上前拎起郑宥之的领子,跟拎小鸡仔似的,跟着女子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人群无不惊叹,没想到看了这么一出峰回路转又酣畅淋漓的大戏。
“原以为沈国公那日所言不过是为了颜面的托词,没想到,这郑乞丐还真是个假男人!”
“幸好沈家机警,不然真就让这臭乞丐得逞了!”
马车上的沈如娇看得都懵了。
那花楼女子哪儿冒出来的?
她选定郑宥之的时候让人把他祖宗八辈都给查清楚了,方才那女子言之凿凿,难不成她被骗了?
不,她在接触郑宥之之前就让人去查他的背景,郑宥之除非能预知,否则不可能来得及作假。
也就是说,方才那一男一女是有人早就事前安排好了!
云锦和云雀率先下了马车,扶着沈如娇下车的时候,围观的人群纷纷发出震惊的抽气声。
这沈家大小姐果然貌若天仙,难怪能占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这么多年。
再看沈如娇与穆衡站到一处,众人纷纷表示,他们算是知道了什么叫郎才女貌。
这沈家的女婿仪表堂堂,周身气派也与众不同,难怪沈大小姐会将他招赘为婿。
沈如娇走到穆衡身边,问道:“这两个人是你找来的?”
方才的一男一女,的确是穆衡的手下。
昨日他得知安庆长公主有意让郑宥之来洛家门前闹事时,便已经想好了对策。
与其暗中将人解决了,不如让他闹出来。
闹得越大,越多人看到,等他的人一出来将之前沈国公的话证实一遍,原先还对此抱有怀疑的人就会深信不疑。
到时候再将郑宥之除去,方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穆衡看着沈如娇:“夫人可还满意我的处理?”
沈如娇对他娇笑:“原来我家阿九这般能干,不舍得我被旁人欺辱。”
穆衡看她全然信任自己模样,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
洛家的赏菊宴未时才开,且男女宾客不在一处,沈如娇担心阿九被人欺辱。
进门之前她特地嘱咐道:“昨日我让哥哥给陆家哥哥去了封信,他今日也在受邀之列。进去之后,你便与他待在一处,谅旁人也不敢太过为难你。要真有不长眼的,你也不必客气,给我狠狠教训回去便是。”
穆衡笑道:“夫人放心,我定不会给夫人丢脸的。”
沈如娇:“我不是怕丢脸,我是担心你被人欺负。”
“那我努力不让夫人担忧。”
沈如娇同穆衡在游廊前分开,一左一右地分别往不同的院落去。
想到方才郑宥之的那一闹,那群等着看热闹的人必然已经乐成了一团。
果不其然,方才她远远地就听见这群鹌鹑们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
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在嘲弄她沈如娇如今是落地凤凰不如鸡。
那些嘲笑她的声音里头,有个声音她还真是再熟悉不过。
当年跟在她身后宛如一条小尾巴似的程茹宜,如今跟那群鹌鹑们一起,属她笑的最大声。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代王。
什么妖魔鬼怪也都跟着一起现原形了吗?
第24章 结交
沈如娇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圈,见她们脸上或假冷艳或真认怂的神色,心情大好。
沈如娇就对那程茹宜说:“有段时日没见了,程妹妹还是如往昔一般,总爱拽着旁人的衣角,像贵妃娘娘的白毛狗似的,看着就惹人怜爱。”
程茹宜听她这话神色不自在地松开了捏着洛楚楚的衣角,用手绢掩唇假装自己并非她说的那样。
沈如娇继续挨个“问候”。
“张姐姐不是去年才新婚?怎么倒与她们这些未出阁的人凑在一堆儿了?你又不似我没有婆母,难不成于夫人没带着你一起?”
说着,沈如娇仿若想起什么似的,用扇子轻轻掩笑道:“唉,瞧我,竟忘了你婆母原本看中的是柳家妹妹来着,想来是不大喜欢张姐姐吧?在家闷了三年,有些事儿记得差了。不过不要紧,咱们来日方长不是?”
张思菡和柳澜汐两人瞬间神色尴尬,当年她门二人的矛盾也不算是什么秘辛,两人之间私下里也是相看生厌。
尤其柳澜汐抢了自己婚事这事儿,令张思菡怀恨在心。
只不过在她们共同的敌人沈如娇面前才暂时握手言和罢了。
没成想竟被沈如娇当场点破,众人眼中暗含嘲弄令她们很是难堪。
沈如娇又捏了两个方才笑得最欢的王家二姑娘和李家三姑娘家里头的烂事嘲讽了一圈儿。
原本一个个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全都低头饮茶默不吭声了。
在场的众人里,谁的身上也不是全然干净。三年前沈如娇还是众星捧月那会儿,她一张刀子嘴就没少给人添堵。
现在她们生怕沈如娇真撕破脸,到时候便不是看沈如娇的笑话了,成了看她们自己的笑话。
花厅里的气氛一时间凝重不已,被沈如娇羞辱的几人心中暗自酝气,却又豁不出脸皮来与沈如娇对撕。
那是市井妇人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恨只恨,沈如娇这牙尖嘴利,全京城都未必能找到一个能治得了她的。
洛楚楚给沈如娇递帖子请她来赏菊宴的时候便知道,以沈如娇的性子,定然会赴宴出席。
原想着看众人如何奚落她,哪儿成想,这群没用的废物,竟然被沈如娇几句话就掐住了脖子,连阵仗都还没摆起来就偃旗息鼓了。
洛楚楚气得够呛。
尤其是看到沈如娇非但没有因婚事蹉跎而颓靡,反倒更见滋润,她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
洛楚楚冷声道:“沈大小姐三年不见,这张嘴还是这么的讨人厌。”
沈如娇谦虚一笑:“洛二姑娘过奖,我不过是言行一致,心口如一罢了。洛二姑娘这几年也还是一如既往,跟当年安庆长公主的诗会上一样,吹毛数睫,颇有当年戏晏的楚王之风啊。”
洛楚楚没反应过来沈如娇话里的意思。
吹什么姐?什么戏什么楚?
尽管听不懂,但她肯定,沈如娇嘴里没什么好话。
正要找补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回头一看,笑得正欢的是今年年初才来京城的已故誉王之女,才被封了永乐公主的穆绛鸢。
誉王乃先皇长子,去年誉王封地闹了一场瘟疫,十户九空,连誉王夫妇二人都没能挺过去。
留下一个小郡主便是穆绛鸢,太后心疼小孙女,便让人将其接到京中,封了永乐公主的封号,亲自教养。
平日里穆绛鸢也鲜少出宫,都一直在太后膝下孝敬,今日来,也是因她年岁渐长,太后有意想要为她择一门亲事。
恰逢洛家的赏菊宴,便让穆绛鸢来瞧瞧,可有满意的夫婿人选。
沈如娇来之前,在场的千金贵女们一个个除了围着她奉承,便是讥讽沈如娇嫁了一个下奴这件事。
穆绛鸢早就听闻沈如娇乃京中第一美人,其容姿出众又才情不凡。
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
最有趣的是这沈家大小姐方才在洛家大门外被人堵着辱骂,如此惹人非议之事。若是落在自己的头上,穆绛鸢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怕是要活不下去。
可沈如娇却没事儿人一般,非但不见半点惭色怒气,反倒三言两语便将之前讥讽她的那些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而且就算是讥讽,也始终保持着端庄有礼的样子。
方才这些人的话,连她听了都忍不住生气,可沈如娇却像是毫不在乎,云淡风轻。
穆绛鸢在太后宫里可从未见过如此有趣之人,仿佛在沈如娇的身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
方才沈如娇讥讽这位洛家二小姐是楚王戏晏,自取其辱。
偏偏洛家二小姐不知是不是平日里不读书,如此浅显的典故竟然没反应过来。
她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如娇也看向方才嗤笑的少女,年岁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生得娇娇柔柔,一双杏眼颇为灵动,看完洛楚楚的笑话之后,好奇又赞许的目光望着沈如娇。
穆绛鸢见沈如娇看了过来,微微颔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沈如娇没想到今日这个场子里头居然还有人对她抱有善意,意外的同时,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花厅这边一时胶着,另一头男客所在的鹿园倒是热闹非凡。
今日赏菊宴,能收到洛府递出来的帖子的人,不是世家子弟,便是朝中新贵,彼此之间也有结交之意。
而且今日这个赏菊宴上要来两个了不得的人物。
其一便是一向甚少参加这种宴会的枢密副使顾知涧。
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分管军政之权,枢密使之职更是等同丞相。
现任枢密使年事已高,要不了两年就要告老还乡,副使之位的顾知涧则是下一任枢密使的不二之选。
顾知涧今年不过才二十六岁,正当年,若真担任枢密使,恐怕就是王朝最年轻的丞相。
因此不少想要结交他的人,托了朋友之便,一同来洛府赴宴。
第二便是进来整个京城里头最热闹的话题,沈国公的胞妹,京城第一美人沈如娇招赘一事。
听闻今日沈大小姐招赘夫婿也会出席赏菊宴,好事者都想瞧一瞧,能将京中最美的一枝花折在手里的下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穆衡随着洛家的下人进了鹿园,一早就得了沈明煜嘱托的陆聿行一见到穆衡便立刻迎了上来。
“沈家妹夫。”陆聿行不知穆衡身份,上回见穆衡还是沈家的喜宴之上,只饮了一杯喜酒并未交谈。
虽说沈明煜的这个妹夫出身差了些,但就这外貌而言着实不错,若不说,任谁也猜不出他从前只是沈家的一个下奴。
穆衡抬手还礼,淡声道:“陆公子。”
陆聿行乃是殿前司都点检之子,如今任职殿前司推按,掌管刑狱之责。陆家与顾家一样,也是中立一派,因殿前司职责之故,不参与争储夺位。
穆衡今日来的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见一见顾相之子顾知涧,顺便结交几个在他想要笼络的名单上的青年才俊。而陆聿行交游广阔,以他为基石去结交他想要结识的人,最为合适。
陆聿行领着穆衡往园子里一面走着,一面给他介绍:“沈家妹夫头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吧?不过你不用担心,昨日伯烨,也就是你内兄,特地叫人来拜托我照顾你。所以今日你全程跟着我就行。
“这洛家大夫人养菊的手艺一绝,去年培育出来的紫龙卧雪,前年的瑶台玉凤,都拿下了花王之名。所以洛家年年都会举办赏菊宴,说白了就是来显摆他家的花儿罢了。
“不过往年这赏菊宴上也没这么多人,今天来的人多,有一半儿都是为了结交顾知涧的。另一半啊,都是想来看看能不能得咱们顾副使青睐,成为顾家少夫人的。”
“顾副使乃人中龙凤,想结交之人自然不少。只是听闻顾副使鲜少会出席这样的宴席。”
穆衡随着陆聿行穿过长廊,眼前豁然开朗,诺大的一个园子里头,中间开垦出一处人工湖,湖面上种了不少睡莲,几只鸳鸯悠然停在水面之上。
洛家的奢华程度比起沈国公府还要更胜三分,小小的一个鹿园里面,珍禽走兽随处可见,奇石盆玩亦是举目皆是。
“嗐,他也是被逼无奈……哎,说曹操,曹操就到!”陆聿行正说着,看到镜湖对面站着的顾知涧,叫道:“子川!”
听到陆聿行叫顾知涧,穆衡抬头,只见对面一身着素色长衫的男子,温文尔雅,透着一股子书卷气。
顾知涧听到有人叫他,抬头看到陆聿行,展颜道:“竹之。”
顾知涧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之所以会来参加洛家筹办的赏菊宴,表面上确实如陆聿行所说,乃被顾夫人逼着来相看洛家的二小姐洛楚楚。
但实际上,顾知涧是来见穆衡的。
几日前,顾知涧回家之后便被父亲叫进书房。
顾相给了他一封太子的亲笔书信,他这才知道,还在归途的太子殿下早在半月之前就回到了京城之中。
今日他来,一是应付母亲对他婚事的唠叨,更重要的是,代替父亲来拜见太子殿下。
只是他如今因为上峰有告老之意而变得炙手可热,走到哪儿都架不住有人来与他搭两句话图个交情。
顾知涧躲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出清净之地,没想到正好碰到了陆聿行。
陆聿行身旁的这位,想来便是暂时隐姓埋名的太子殿下了。
陆聿行给顾知涧和穆衡两人介绍:“子川,这位就是沈伯烨他妹夫,叫鹤九。阿九,这就是咱们现在风头最盛的顾副使顾大人,他与我跟你内兄都很熟,不必拘礼。”
太子殿下隐姓埋名,又是在洛府之中,顾知涧不便行全礼,只抬手抱拳:“见过鹤公子,不敢称大人,鹤公子唤我子川便是。”
穆衡正要回礼,身后突然有人高声讥笑。
“什么玩意,不过一个下奴罢了,居然也敢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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