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娇忍住没翻白眼,直接打断姚氏道:“看来二婶这个月的银子是够花了,如今圣上推行简朴之风,不若从今日开始,咱们沈府上下各个院子里头的花销都减半,您看可好?”
一听要裁减每月份例,姚氏脸色直接变了:“还减半?!如今每月不过就那么几十两,已经过得紧紧巴巴,你若是再减,岂不是要我们二房喝西北风吗?!”
说起来姚氏就生气,沈如娇自己每月大手大脚的花银子,给二房就抠抠搜搜的。
前些日子又是万宝斋又是凌月阁,不知往沈如娇院子里头送了多少回,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万宝斋里头随便一件首饰衣裳都要上千两,比他们二房一年的吃用还多!
同是姓沈的,凭什么这银子就不能花在自己的手里?!
要不是当初爵位落在了沈明煜的头上,她二房一家子用得着这般仰人鼻息,看大房两个死兔崽子的脸色过日子吗!
沈如娇淡淡一笑:“感情二婶您也知道,您二房一家子还要靠着我们大房给的银子过活呢?总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怎么到咱们沈家却颠倒过来?拿人的手长,吃人的嘴硬,总不记得自己是靠着谁的庇佑才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
姚氏满脸敢怒不敢言,半个屁都放不出来。
沈老太太斜了儿媳妇一眼。
没用的东西,被个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就给堵了回来,还得她亲自来。
沈老太太缓缓叹了口气,笑得格外慈爱:“娇儿,今日祖母叫你过来,一是觉得我这个做祖母之前的确是做的不够好,让你不满意了,祖母今日就给你赔个不是。二来啊,是你妹妹梦儿,她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无论怎么说,你也是她亲姐姐,总不能看着她所嫁非人蹉跎一生吧?”
沈如娇没接话,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沈老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前两日魏国夫人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叙旧,闲话的时候说起英国公他们家的小儿子贺明生,今年也要十八了,生的一表人才,如今在国子监念书,跟你妹妹无论是年纪,还是家世都十分合适。我便想着,请英国公夫人带着她的小儿子到咱们府上来做客,跟你妹妹相看相看。”
沈如娇眉梢轻挑:“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沈老夫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下一瞬又将马上要爆发的怒气给咽了回去,努力维持慈爱的笑容道:“招待英国公夫人总不能太过寒酸……”
“哦,所以祖母是想要银子?”沈如娇笑意更甚,带着明显的嘲弄。
她还当祖母跟二婶和沈如梦她们这是唱的哪一出,结果只是为了银子?
若不是中馈掌握在沈如娇手里,沈老夫人也犯不着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沈如娇。
而且银子的事情算是小事,还有比银子更重要的……
沈如娇捋了捋鬓角的发丝:“给祖母支二百两想必应该够了吧?”
沈老太太脸色难看,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的姚氏先叫了起来:“二百两?!沈如娇,你莫不是打发要饭的呢?!光是鹿筋、鱼翅、燕窝这几样食材都不只二百两了,你拿二百两出来好干什么?!诚心要我们丢人现眼吗?!”
开玩笑,宴请的可是英国公夫人!
人家正经的簪缨世家,三代勋贵,宴请的菜色寒酸了,她能瞧得起她们二房吗?!还想结亲,不结仇就不错了!
沈如娇“哦”了一声,也不动怒,似笑非笑地看着二婶:“二婶若是不满意,大可不必来求我。”
姚氏气结:“你!”
沈老太太皱着眉瞪了儿媳妇一眼,嫌弃她分不清主次,姚氏被婆母一瞪之后,立马闭了嘴。
沈老太太摆摆手,道:“二百两就二百两。不过,娇儿我记得你有一串儿冰翡翠的佛珠,银子你可以不给,但这个佛珠你得拿给你妹妹。英国公夫人笃信佛教,平日里最爱礼佛,我们投其所好方能显出结两姓之好的诚意来。”
闻言,沈如娇几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满脸震惊震怒地看着沈老夫人,原来这才是她们今日如此惺惺作态的目的。
只是沈如娇真不敢相信,祖母居然能如此厚颜,再开口时,连音调都不由自主地带了几分颤抖:“祖母若没忘记,那串佛珠是我母亲的遗物。”
第33章 算计
“祖母若没忘记, 那串佛珠是我母亲的遗物。”
沈老夫人神色讪讪,微微挪开视线道:“我记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 你母亲已经走了三年,你也该放下了。况且佛珠是个死物,只有用对了地方, 才能凸显其价值。今日若你母亲还活着,我都不必开这个口,她就会直接把佛珠送给你妹妹。”
沈如娇怒极反笑, 想到父亲和母亲生前为了一个孝字,处处委曲求全, 只不过希望家族和睦少生是非。可他们的忍让落在祖母和二房的人眼中, 却成了她长房的人天经地义活该了不成?
沈如娇此刻真是愤怒到了极致, 心更是冷到了极致,冷声道:“祖母, 我再说一遍,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你敢拿出手送, 英国公夫人她当真敢收?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
沈老夫人觉得沈如娇真是一块捂不热又推不动的臭石头。
她废了半天口舌又是搭上脸面,又是赔笑脸,结果沈如娇半点儿不为所动。
此刻她脸上已显露出不耐之色, 语调也硬了许多:“你不说,谁会知道那是遗物?!再说了,梦儿是你的亲妹妹, 难不成你就半点儿手足之情都不顾念吗!不过是一串佛珠罢了,等梦儿的婚事成了,英国公府上什么好东西没有?大不了让梦儿还你十条八条更为名贵的佛珠便是!”
沈老夫人这话一说,直接将沈如娇满心卖飞的怒火点爆, 她呼吸急促,冷呵一声,疾言厉色道:
“手足之情?祖母竟与我论及手足之情?那祖母可曾顾念与我父亲的母子之情?否则怎会在父亲与母亲尸骨未寒之时便惦记着想要谋夺爵位家产?
“祖母又可曾顾念过与我和哥哥之间的祖孙之情?在我父母双双过世才不过三年,便想要将他们珍爱的女儿远嫁他乡给人送做填房,只为了祖母侄儿的一席官位!
“如今祖母竟然与我说手足之情?手足之情便是当妹妹的硬要当姐姐的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拿去给妹妹做顺手人情的吗?!若手足之情是这样不堪,祖母大可不必与我谈及情分,我沈如娇高攀不起!”
沈老夫人被沈如娇急赤白脸地一通说,也压不住火气了:“那你要怎么样!我这个老东西给你跪下来求你吗?!不过是一串珠子,你母亲留给你的那么多东西,你还差这一串珠子不成?!”
“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再多,那也是留给我跟哥哥的念想。别说是一串高僧开过光的佛珠,哪怕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针一线,我也不会将它拿给你们。”
沈如娇眼底冰冷地看着沈老夫人:“祖母大可不必如此逼我,自从父亲与母亲走后,我与祖母你以及二房的人不过面子情罢了。因顾念父亲和哥哥的名声才没彻底与二房一家分家。
“每月几十两的银子,我养只狗都还晓得冲我摇摇尾巴呢,哪里像二叔二婶这般,整日里除了指摘我的不是,没有半点儿感恩。
“若祖母今日硬要逼迫我,那好,我即刻叫人将二叔一家赶出沈国公府。至于祖母你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和哥哥必然是会给你养老送终,待你死后让人将你的尸骨葬回祖坟!”
沈老夫人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着实没想到,沈如娇竟然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她知道因为爵位和填房这两件事,沈如娇对她和二房不满已久。但没想到沈如娇竟能如此狠得下心来,不但要将亲二叔赶出去,还口口声声诅咒她去死!
“你……你这个不孝不悌的畜生!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目无尊长、冷心冷肺的混账玩意!你这是要逼着我这个老东西去死啊!”
沈老太太气急了,心口剧烈起伏,脸色涨红,进气多出气少,眼珠子都往上翻了。
姚氏吓坏了,生怕婆母有个好歹,她这个狠心的侄女就能立刻让人将她一家扫地出门!
“母亲你可千万保重,若你被气出个好歹,梦儿可就再也没有指望了!”
沈如梦也是又惊又怒,脸色发白:“沈如娇,你真的太过分了,大伯父和大伯母要是知道你如此狠毒,肯定后悔将你生下来!”
沈如娇冷眼看着,祖母这套动不动就要气晕过去的把戏从她记事起就不知道使了多少回了。
每次祖母要求父亲做一些父亲不想做的事情时,就会那这招出来。
父亲仁义慈孝,委曲求全,但对沈如娇而言,从小到大祖母都是一个刻薄寡恩又偏怀浅戆之人。
别说她只是装晕,就算祖母当真气晕、气死过去,在沈如娇的心里也掀不起丝毫波澜。
她之所以还能容忍祖母和二房的人这么久,无非就是对当年父母身亡之事有疑窦。
这些年她一直在让人探查当年父亲和母亲为何会去晋州,此事一直查而未明。
但直觉告诉沈如娇,祖母肯定知道当年的内幕,甚至是真相。
一旦让她得到双亲不是意外离世的证据,她必将让害死他们的人血偿!
“我爹娘是否后悔我不得而知,妹妹这般笃定,不如亲自下去问问他们。二婶若是没有异议,明日我会让账房拨二百两银子给二婶用,往后每月二房的份例每月减去十两,直到把二百两银子的账目给平了。”
二婶没想到沈如娇居然连二百两银子都要抠抠搜搜:“沈如娇你别欺人太甚了!”
沈如娇看着摊在那儿的祖母气儿也不急促了,白眼也不翻了,心下冷笑一声,果然是装的。
“云锦云雀,咱们回吧。”沈如娇扭头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着祖孙三人:“魏国夫人往日也不曾与祖母有过交情,而且又一向与长公主交好。怎么会登沈家的门?又来叙的哪儿门子的旧?
“而且我听闻魏国夫人一向重利,祖母可是许诺了她什么?”
沈如娇语调极凉,在场的众人突然屏气凝神。
她眼风从三人的面上一一扫过,将她们脸上的神情一一印在脑海之中,自然也没遗漏她祖母微微颤抖的手。
二婶更是心虚地挪开视线。
沈如娇心中有数了。
祖母果然是许诺了魏国夫人什么好处,而且这好处大的足以令魏国夫人这样的人心动。
祖母和二房的人从前仰仗着父亲过活,父亲走后,没夺得爵位因此只能继续依附哥哥度日。
若说祖母手上或许还有些私房,但也不过三瓜俩枣的棺材本罢了。
二婶并非世家出身,嫁妆有限,顶多万把两银子。
这点儿东西,连沈如娇都不会放在眼中,更不必说会让魏国夫人心动了。
所以必然不会是二房或者祖母手上的东西,显而易见是要从她跟哥哥身上剥些什么下来。
沈如娇想通这点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沈如梦不明所以,但是和沈如娇作对这么多年,她本能地就是要反驳回去。
加上近来她因为沈如娇招奴入赘,又在婚宴之上抖落了她择婿之选,令沈如梦在婚事上各种受挫,吃尽委屈。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门像样的婚事,不过是想要用沈如娇的一条佛珠,她也这般推三阻四!
沈如梦内心满腔怒火,咬着牙根讥讽道:“大姐姐真以为自己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便成了什么香饽饽不成?是你得罪了长公主,又不是我们二房的人得罪了长公主,魏国夫人为何就不能与祖母叙旧?大姐姐该不会觉得自己嫁了个下奴,便眼酸妹妹的好亲事吧?!”
沈如娇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沈如梦。
英国公的小儿子如真是良配,哪儿会都十八了还未定亲?轮得着她沈如梦凑上去?
那贺明生吃喝嫖赌无一不沾,醉花楼的常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泡在里面。
京城之中,恐怕也就只有二房这一窝子眼皮子浅的人将其当成香饽饽。
沈如娇微微一笑:“四妹妹说的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祝你得偿所愿。”说完,踏出了屋门。
姚氏见沈如娇真走了,心有不甘地看着婆母:“就让这小蹄子这么走了?!”
沈老夫人心有余悸地看着门口,心烦地甩开儿媳妇的手:“不然呢?她沈如娇这两年惯是油盐不进的态度,今天我拉下这张老脸,还不是只换了二百两回来。你带梦儿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
姚氏虽然不情愿,但还得仰仗婆母。
“那母亲,我跟梦儿先回去了。”
英国公的这门婚事已经是沈如梦目前所能寻觅到的最好的一门婚事了,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再逼一逼祖母才行。
沈如梦眼神闪了闪,露出哀怨的神情,同沈老夫人道:“祖母莫要再为了梦儿的事情劳神了,梦儿能得祖母的庇护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梦儿哪怕这辈子不嫁,侍奉祖母左右,也算是全了梦儿对祖母的孝心了。”
沈老夫人被沈如梦这话说得心头发酸,越发气恼沈如娇,这世上怎么会有沈如娇这样狼心狗肺的人。
“梦儿说什么傻话,祖母知道你孝顺,祖母都在心里记着呢。放心,有祖母在,英国公府的婚事一定给你说成了!”
沈如梦羞涩地一笑:“全凭祖母做主。”
沈如梦和姚氏离开福寿堂后,沈老夫人气的头疼,精神也有些疲乏,跟身边的胡嬷嬷叹了一声:
“当初若是老二承爵,哪儿还有今日这些事情。梦儿想要什么样的好婚事寻不着?哪儿还用得着我舍下这张老脸来去四处求人。”
胡嬷嬷帮沈老夫人揉按着太阳穴舒缓头疼:“老太太说的正是,不知当今圣上如何想的,竟然让沈明煜那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承爵。也是老太太你心疼四姑娘,才这样费心费力的为她张罗。可是话又说回来,四姑娘也孝顺,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老夫人,不像听雨阁的那位。”
沈老夫人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事情,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当年,就该连着这两个小的一块儿除了……”
胡嬷嬷看了一眼门外,在沈老夫人耳边道:“现在也为时不晚,那日魏国夫人不是说了吗,只要二爷承了爵,老太太往后都是好日子,哪儿还用得着受这些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