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此时,明王又通过魏国夫人跟沈家二夫人传了几回话。
沈老夫人便起了杀心。
横竖,这国公府的爵位不会落到旁人头上。
给自己的小儿子,小儿子还知道孝顺自己。
哪里像长子这样的讨债鬼,整日里只会忤逆自己。
而长子的一双儿女也是随了长子,一个个反骨天生,尤其是那个沈如娇,平日里装得柔顺乖巧,可那双眼睛就跟狼崽子似的,回回过来请安,沈老夫人回回都觉得脊背发凉。
三年前中秋之前,沈崇文说要陪妻子一通回湖州给岳丈贺寿,这便是难得的杀机。
沈老夫人将张五叫到福寿堂里整整一个时辰。
给了他两个选择。
一个是去湖州的路上,让沈崇文夫妇死于意外。
另一个,便是张五的妻儿还有抚养他长大的兄长全都毙命。
张五跟了沈崇文半生,不愿背主,可也不能看着妻儿和当年拉扯他长大的兄长惨死。
极度痛苦的张五没有办法,最后,他选择了跟沈崇文夫妇一起赴死。
第73章 收拾
早在听说胡嬷嬷被沈如娇带走之时, 沈老夫人便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此刻,沈老夫人看到沈如娇的带着狠戾之气的眼睛,便知道她已经知晓了当年的事情。
“沈如娇, 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你的亲祖母吧?你若敢杀我,敢杀你二叔,你也要受凌迟之刑!”
沈老夫人这句话说得艰难, 断断续续喘了好几回,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因为激动而高高扬起的声音甚至走了音调。
沈如娇全程没打断她, 就这么看着,随后笑了。
她来之前, 哥哥也曾劝过她——
“娇娇, 无论如何她都是你我的亲祖母。大兴以孝治国, 你要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一旦你杀了她,被长公主的人知道, 就是太子殿下也难以保全你!
“退一万步说便是太子殿下保住了你,文官士子们的口诛笔伐亦是不见血的杀人刀!娇娇, 哥哥不是心软,哥哥是心疼你,不愿你背负这种名声和罪过。”
到福寿堂这边, 祖母也一副认定了沈如娇会要她命的架势。
沈如娇笑着摇摇头,怎么都觉得自己会这么冲动?
死?岂不是太便宜这些人?
吃喝穿用都是她父亲辛苦卖命换来的富贵,到头来, 居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为了一个爵位,竟不惜下毒手杀害亲儿子,亲兄弟!
沈如娇下午已经痛哭过一回, 她难过的是父亲多年的忍让换来的却是亲生母亲和弟弟的设计毒杀。
此刻她看着年迈的、丑陋的沈老夫人,除了因为恨意而泛红的双眼,没有半点儿眼泪。
“祖母?一个让人杀自己亲儿子和儿媳妇的毒妇,也好意思提及‘祖母’二字?你哪来的脸面,还敢在我跟我哥哥的面前充当祖母这个身份?你这等蛇蝎心肠的女人,也配?”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丢在沈老夫人的面前。
“休书。”
沈如娇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半瘫站不起来,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榻上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怒目圆睁:“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休书?!”
“我当然没有资格。不过,沈氏宗族的族老们还是有资格休了你的,魏氏!”
沈如娇笑眯眯地看着沈老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呼吸急促,胸口起起伏伏,显然是气得不轻,又怕得不行。
“族老们怎么可能听你一个黄毛丫头的话!”
“族老们不会听她一个黄毛丫头的话,总会听我这个沈国公的话吧?”
话音落下,沈明煜从门外进来,脸上寒冰一片,他已经许久没有踏足过福寿堂了。
此前在听雨阁的时候,听妹妹说要杀人偿命,沈明煜的心脏差点儿给吓得停顿当场。
后来听沈如娇说完全盘的打算之后,他才放下心来。
方才他去拜访了沈氏在京中的两位族老,当初因为沈崇文不愿给两位族老家的儿子安排官职,闹得几乎不来往。
自从沈崇文过世,沈如娇觉得父母之死有蹊跷开始,她就开始重访起这些在京中的沈氏族人。
不过就是花些银钱就能解决的事情,只有联络上沈氏宗族,她跟哥哥才不算是势单力薄。
所以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沈如娇都会以沈国公的名义,让人送年礼和银子回去云州。
三年下来,沈氏族人不少感念沈国公的好,觉得沈明煜比起他爹来更会做人。
因此沈明煜带着胡嬷嬷去了两位族老的家里,让胡嬷嬷把此前在沈如娇面前招认的供词又复述了一回。
亲母杀子这等耸人听闻的恶事,便是从前受过沈老夫人一点儿小恩小惠的沈氏族老也瞠目结舌!
因此,当沈明煜提出要沈氏宗族出面,给沈魏氏休书一封,再送去山上庵堂里关起来的时候,两位族老不但没有任何异议,反倒赞同得很。
毕竟,若沈家两兄妹真要计较起来,将亲祖母和亲二叔扭送入官府,少不得也是个杀头之罪。
这二人死不足惜。
但这样一来,沈家的名声可就彻底完了!
沈明煜提出的方法,正是对沈氏而言最好的方法。
沈明煜从族老那里回来,便直奔福寿堂了。
他心里头还是惦念,怕妹妹吃亏,更怕妹妹冲动。
一进来就听见沈魏氏尖锐的声音。
沈老夫人已然不是沈老夫人,如今这魏氏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惧和焦灼:
“族老们怎么可能任由你们胡来?!我,我是你们亲祖母!为沈家生下两个儿子,谁能休我?!你们两个没人伦的畜生,我没早早弄死你们,真是悔不当初!咳咳咳……”
沈明煜冷哼一声:“两位族老愿意代我出面,亲自走一趟云州,不用半个月,你的休书就会呈放在沈氏一族的列祖列宗面前。你生下了两个儿子又如何?你害死承祖业的长子,便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如今留你一命,已是我兄妹二人格外开恩,劝你莫要不知好歹。”
沈如娇原本还想来问一问,她这个祖母午夜梦回之时,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愧疚之情?
可曾在夜深人静之时,对父亲和母亲有过悔愧之心?
现在看来,魏氏不但没有悔愧,反而气恼当初没有将她跟哥哥一并除去。
“魏氏,我留你一条命,不是因为我心软可怜你,而是要你日日夜夜在佛祖面前,为被你害死的沈氏夫妇、我们的爹娘双亲,祈福抄经。”
沈如娇的微笑带着狠绝:“你放心,我会让尹大夫继续为你医治,不会让你轻易死了的。只要你活着一日,便要在佛祖面前悔罪一日。但凡你心中敢对我爹娘有半分的不敬,死后必将下阿鼻地狱,受刀山火海之刑,遭九世为牲之苦!”
说完,沈如娇将云锦云雀叫了进来,让她们捏住魏氏的下巴,往她嘴巴里灌了一些迷药下去。
魏氏全然没力气挣扎,只能恨恨地瞪着沈如娇。
迷药灌进去不过两息,魏氏就陷入了沉睡,这药的药效能持续整整十二个时辰。
为的便是将人运走的时候,少些声响惹人注目。
沈如娇同云锦吩咐:“等明日一早,把人送到青云山的沈家的庵堂里。多派几个人看着,每日卯正起来,为我爹娘抄写往生的祝祷经文。抄不完不能吃饭更不能睡觉,衣食按照庵堂之中最莫等的下人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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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娇这一日情绪起伏太大,精神也耗损了不少,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她腿不由地发软,整个人虚晃了一下,被云雀和云锦给扶住了。
“娇娇,你回去歇着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哥哥就好。”
沈如娇摇头道:“不,除了魏氏这个罪魁祸首之外,沈崇武和姚氏也都是害死爹娘的凶手之一,我一个也不想放过。”
她朝沈明煜笑了笑:“哥哥放心,我没事。”
说着,沈如娇挺直了脊背,准备去二房所在的院子。
想起来,福寿堂里还有一只小蝼蚁。
这回白云山遇险,促使她跟太子赤诚相见的,可不就是她这位柔弱又乖巧,总讨祖母喜欢的四妹妹吗?
沈如娇让人把沈如梦带了出来。
沈如梦此刻已经吓坏了,看到沈如娇忙不迭地讨饶:“大姐姐,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吧?我以后一定对你唯首是瞻,大姐姐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能饶了我!”
“是吗?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沈如梦见沈如娇似有松口之意,满脸喜色地点头:“只要大姐姐你说,我一定做!”
沈如娇笑道:“那好,我要你去死,你此刻便去吧。云锦,松开她。”
沈如梦如遭雷击一般,脸上方才扬起的笑直接凝固住,不住地往下掉,被钳制她的婢女们松开的时候还向前踉跄了半步。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如娇:“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吗?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你去死,不拘你是投井还是上吊。”
沈如梦看到沈如娇脸上冰冷如霜,知她不是说笑,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沈如梦心慌意乱,腿下一软直接跪倒在沈如娇的面前,拉住她的裙角哭喊:“大姐姐!你就饶了我吧!只要你饶我一命,真的要我做什么都行!我给你银子,对了,我那儿还有好几匹香云锦,我都给你,求求你了!留我一命吧!”
“呵,香云锦,冯馨缈给你的吧?”
沈如娇一脚踢开沈如梦拉扯自己的那只手,嫌恶道:“沈如梦,你同冯馨缈狼狈为奸,想要毁我清白、害我性命的时候,可曾想过下场?如今你哪儿来的勇气跟我讨饶?香云锦这种东西,你觉得我稀罕吗?”
见沈如娇不为所动,沈如梦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去求沈明煜。
“大哥哥!大哥哥!你小时候病重的时候,我娘可是照顾过你的!你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吧?!”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沈明煜的病来,沈明煜和沈如娇两个人都是脸色一沉。
“你想怎么处理她?”沈明煜问道妹妹。
他知道,沈如娇方才那话不过是吓唬沈如梦的。
沈如娇冷着脸看着地上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沈如梦,勾了勾唇角。
“在见着她之前,我想的是让人把她送去庄子里,随便许配个管事。现在想想,未免太便宜她了。送回云州去吧,交由沈氏族长发落。顺便将沈四姑娘做下的好事一一告知族长和各位族老。”
沈如梦与外人勾结意图谋害长姐,若沈如娇当真失了清白,到时候定会被大肆传扬。到时候沈氏一族肯定都会受到牵连。
不但京城沈家的姑娘们不好婚嫁,云州再远,消息也有传过去的一天,耽误的可不是一两家人。
送回云州,族长跟沈如梦可没什么交情,定会为了沈家姑娘的名声,以族规处置,直接沉塘。
如此一来,既能一解沈如娇心头之恨,也不必脏了自己的手。
沈如梦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回过神来愤恨交加,直接破口大骂起来,被云雀又拿着布团给堵了嘴,满口的污言秽语直接堵回了肚子里去。
沈如娇快刀斩乱麻一般处理完了福寿堂的事情,带着人直奔二房。
沈崇武正好闷了一下午的气,一见到沈如娇和沈明煜两兄妹,二叔的谱就先摆了起来。
但还顾忌上回在福寿堂被穆衡拧了胳膊,到底没敢太过分,一通吆五喝六,伸手指着沈如娇的鼻子,让她赶紧把围着他院子的人给撤了。
沈崇武的手还没点到沈如娇面前,就被沈如娇身后的护院一个抓拧,当即卸掉了沈崇武的一条胳膊。
他这个胳膊之前被穆衡拧过一回,还没养利索,又被狠拧。
惨叫声一下子响彻整个院落。
姚氏刚醒过来,就听到丈夫的惨叫声,慌忙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听说沈如娇带着人来了,还把二爷的胳膊给拧断了!
姚氏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没穿好,沈如娇带着两个护院直接闯了进来。
二话不说,就将姚氏给捆了。
“沈如娇!你疯了不成?!我可是你二婶!”姚氏瞪着一双眼睛,又叫又骂,想让丈夫来救自己。
被推搡着从屋里出来,姚氏看到跟自己一样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沈崇武和她的两个儿子,就知道完了。
“娇娇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为何要这般大动干戈?可是如梦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还是你二叔?你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啊……”
姚氏知道眼下不能来硬的,忙缓了脸色,言语上也万分客气。
沈如娇冷笑。
“姚氏,你说错了,我跟我哥和你们这一窝子鼠辈可不是一家人。
“这些年里,你与沈崇武还有魏氏,吃我父亲穿我父亲,事事所靠皆是我父亲以血汗立下的赫赫军功。
“然而你们却不知足,惦记着我父亲的爵位,惦记我母亲苦心经营留下的家产。
“甚至处心积虑,以萤石害我哥哥的性命。
“狼心狗肺如你们,世间罕见!
“如今魏氏,也就是你的婆母,已经被沈氏一族休了。至于沈崇武,也因为谋害长兄长嫂以及亲侄儿,被沈氏一族除了名。
“于情,我跟哥哥从来没得过你跟沈崇武半点儿长辈之爱。于理,沈崇武已经被沈氏宗族除名。
“算哪门子的一家人。”
说完,沈如娇让人给二房一家子塞了布团,又拿了几张卖身契出来,让二房的人挨个在卖身契上按了指印。
从此之后沈崇武一家人,便成了沈家的下奴。
按完手印后,二房一家就被关起来,只等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立刻拉到田庄上去。
此后只能以家奴的身份,耕田挑粪,受鞭打之苦。
沈如娇不想要沈崇武一家人的性命。
死是这世上最便宜的事情了。
他们在沈家享了多久的福,就得在田庄里全都偿还回来。
只有让沈崇武一家子,在田庄里做最脏最累的活儿,每日里吃着酸臭的饭食,过得猪狗不如,她心里才能好过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