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长辈的架子,直接去了东宫。
可穆衡这些日子,除了早上面见朝臣的时候在宫里,其余的时间全都在宫外沈府上。
安庆长公主自然而然地是扑了个空。
不过穆衡这些日子虽然在沈家待着,也只有晚上就寝前能与沈如娇相处一会儿。
白日里光是要处理的国事政事都堆得跟小山一样高,他还时不时要去顾府,与顾丞相和顾知涧商讨政事。
回宫的时候,也都围了赐婚的圣旨而跟穆谆暗暗较劲。
穆衡没有跟沈如娇提及他请求赐婚一事,想着等到尘埃落地之时,再给沈如娇一个惊喜。
沈如娇也不得闲。
眼看着赛马盛典临近,马场那边依然没找到合适的赛马师。自家用来比赛的马大半都填补进了订单之中。
虽说今年的赛事,她早已做好了沈家无缘三甲之列的准备,然而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忧心。
令她忧心之事便是今年安庆长公主。
安庆长公主不知是不是这三年来都没能让沈如娇如她所盼望的那样落进尘埃泥土之中,心中愤恨不满,又朝着沈家的几个生意打主意。
沈如娇猜想的也不算错。
安庆长公主原本一直在沈如娇的婚事上做手脚,只要她嫁不到好人家去,这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却不想三年过去,沈如娇被逼无奈只能招赘,还招赘了一个下奴。
不但没有磋磨得不成人形,反倒日子过得越发滋润。
先是让洛家二姑娘吃了两回亏,听说那冯家的冯馨缈瞧中了沈如娇招赘的夫婿,原想是找人辱没沈如娇一番再要了她的性命。却不知是沈如娇命太硬,还是冯家气数已尽,竟然被连根拔起不说,还连累着继后冯氏和明王一并穷途末路。
安庆长公主只对这些事情知道个大概,但她越想越觉得,这沈如娇说不定真是个扫把星。
原本用来诋毁沈如娇的说辞,如今在安庆长公主心里成了害死她儿子的确凿证据。
她哪儿能任由沈如娇过得滋润舒服,便想着从沈家马场开始下手,她要让沈家覆灭。
到时候安庆长公主便不要沈如娇青灯古佛地给儿子守寡了,而是要沈如娇去勾栏院里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子,一泄心头之恨。
晚上,穆衡早早把奏折批复完,打算陪着沈如娇一起用晚饭。这几日他为了南边兴修水利一事,忙得每日快就寝了才能回到听雨阁。
沈明煜知道太子殿下为了赐婚圣旨一事在跟皇帝周旋,也就不再计较太子与妹妹如今虽未正经成婚,却仍日日同床共枕的事了。
如妹妹所言,横竖太子跟妹妹早就共枕好几个月了,如今又何必做些掩耳盗铃之举。
只不过沈明煜暗中嘱咐妹妹,到底不能让太子在成婚前就占了便宜。
沈明煜虽然信得过太子为人,可却信不过心爱之人在侧的男人。
只能多嘱咐妹妹几遍。
沈如娇耳朵听得都要生茧子了,有好几回都想告诉哥哥,她早就跟穆衡睡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怕哥哥知道她跟穆衡早已有了夫妻之实之后,指不定会唠叨成什么样子,搞不好要催促太子早日与她成婚,让她连夜搬去东宫。
自从穆衡回来之后,沈如娇从未跟他提起过成婚一事。
穆衡此前答应过她,要以太子妃之礼迎娶她入东宫。
如今还没有半点儿动静,沈如娇心里不是没嘀咕过,但她愿意相信穆衡。
更重要的是,沈如娇心里头觉得这种事,若是她求来的,未免落了下成。
但凡穆衡心中有她,定不会委屈了她。
可若是穆衡为了名声或是利益想要委屈她,沈如娇也早有打算,不会当一个牢笼之内的金丝雀。
因此,她也不急着催问。
穆衡一踏进院门,云锦便立刻叫人去传膳。
他太子的身份虽然还未与众人表明,但这段日子下来,听雨阁的下人们自己也瞧得出来,自家姑爷不是普通人,因此对待穆衡格外敬重。
进到屋里,沈如娇上前帮他把外衣脱了。
穆衡先端着热茶饮了半盅,与沈如娇一并坐下。
两人近日相处愈发像是寻常夫妻那般。
“明日我有事要在宫里多待一会儿,你自己吃饭别等我。”
用饭的时候,穆衡盛了一碗鱼汤放到沈如娇面前。他跟穆谆已经耗了快半个月了,穆谆那边似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松口。
而韩观主那边去给穆谆诊治后,回来跟穆衡说了两件事,一个是穆谆之前病了一场,虽然被韩观主救了回来,但到底是伤了根本,就算是以针药调养,也无法恢复如从前。
二是穆谆似乎打算直接拟一道圣旨,为穆衡指婚惠州姚氏女为太子妃,蕲州罗氏女为侧妃,还有朝中几个官员的女儿也一并被赐了良娣、侍妾等。
头一件事是韩观主自己的本事诊断而出,而第二件事则就是穆衡安插在太极殿的小黄门偷偷将消息递给韩观主的。
穆衡明日进宫为的就是这件事。
沈如娇只当还是什么恼人的国事,应了之后端着穆衡给她盛的鱼汤往嘴里送了一勺。
往常她最爱的鲜美滋味如今入口竟觉得又腥又腻,她还没等咽下去,喉咙里先返了上来。
沈如娇直接捂住嘴奔了出去,扶着门边干呕不止。
第89章 有喜
穆衡以为沈如娇吃坏了肚子, 或是生了病。
见她干呕的脸色发白,两眼泛红,急急地跟上去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又吩咐云锦赶紧叫府上的大夫过来。
云锦也是一脸急色,小姐自小身体康健,几乎没生过几回病, 更没见过她这样,也是吓坏了。
“云雀已经去请尹大夫和宋大夫过来了。”她上前扶住沈如娇,满脸急色:“小姐可还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沈如娇吐过一回, 好受了一些,摆摆手道:“不必大惊小怪, 大约是鱼腥味太重, 一时间有些受不了, 不碍事。”
鱼腥重?
云锦奇怪地看向餐桌上的鱼汤,这里面的鱼是今日一早刚买回来的, 下锅之前还活蹦乱跳很是新鲜,怎么会腥呢?
而且小姐一向最爱鱼汤, 端上桌的时候,小姐还念叨着说今日的鱼汤做得不错,闻着就鲜香。
穆衡一听沈如娇是因为鱼汤反胃, 立即叫人把鱼汤给撤了下去,又细细问了沈如娇的情况,让人弄一碗山楂糖水过来, 先压一压恶心的感觉。
云锦立即叫人去厨房要山楂糖水,此时尹大夫和宋大夫两人也被云雀连拖带拽地给带到了听雨阁。
两位大夫年岁都不小了,一路小跑过来,到了听雨阁的门口就不行了, 两人一人一边扶着大门喘粗气。
别说诊脉了,半天才顺过气来。
云雀可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催促尹大夫和宋大夫。
“您二老可快点吧,小姐方才脸色都吐发白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宋大夫胡子都要跑歪了,扶着腰哎呦了好几声:“我的云雀姑娘,你让老朽喘口气先。”
“我来吧。”
尹大夫年轻些,恢复得也快,也着实怕了云雀这小丫头喋喋不休地一张嘴,进了院门,去为沈大小姐去诊脉。
沈如娇这会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云锦弄来的山楂糖水,酸酸甜甜的下去,反倒叫她胃口好了不少,这会儿又想吃东西了。
而且想吃滚烫热辣的烤羊腿,还想吃酸酿丸子和醋烹鸡。
不过穆衡和云锦两个人仍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直到尹大夫进门之后,穆衡立刻请尹大夫为沈如娇诊治。
尹大夫搭脉探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此时宋大夫也被云雀给拉了进来。
尹大夫看着宋大夫道:“您老也来看看。”
宋大夫来之前就琢磨,大小姐跟姑爷成婚有段日子了,吃饭的时候突然呕吐不止,都不用他诊脉也猜到是有喜了。
如今看到尹大夫的神色,宋大夫便笃定了,沈如娇是喜脉。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亲自搭脉试了试。
而后与尹大夫相视一笑,两人齐齐向沈如娇和穆衡贺喜。
“恭喜大小姐,恭喜姑爷。”
“大小姐是喜脉,方才因为鱼腥味干呕不止,乃是因为孕妇害喜之症,属正常现象,不必太过忧心。”
“老朽给大小姐开两副汤药,一则是保胎,二来是可以缓解孕期不适之症。”
听到沈如娇怀孕的消息,云锦云雀两个顿时露出激动的喜色,给沈如娇和穆衡道喜。
沈如娇懵懵的,穆衡也是一时间被这个消息砸的有些晕头转向。直到两个大夫开完了方子,被云锦云雀两个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听雨阁,小两口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沈如娇愣愣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我要当娘了?”
穆衡心中惊涛骇浪迭起,一想到沈如娇怀了他的孩子,他恨不能立刻将沈如娇紧紧抱住。
但一想到怀孕的女子比琉璃还脆弱,穆衡再激动,脸上仍是一片平静,甚至露出几分紧张,小心翼翼地环着沈如娇扶着她坐下。
穆衡半跪半蹲地在沈如娇腿边,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小腹。
“阿九,你不开心吗?”
沈如娇此刻心绪已经平复下来,看到穆衡凝重的神色,还以为他并不想要这个孩子,心中乍然升起的喜悦之情宛若被当头浇下一盆冰水似的。
穆衡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激动之色一览无遗,他可不想沈如娇误会,立即解释道:“怎会不开心?!我只是听说女子生产十分凶险,宛若走一趟鬼门关。我渴望你生下我的孩儿,可我也怕生产之事让你有所损伤。”
见穆衡眼中忧虑之色,沈如娇原本凉透的一颗心又顿时暖和了起来,被穆衡紧张的情绪逗笑了。
“凡女子总要经历这一遭,你放心,我身体康健,比起普通的闺阁女子而言还要强壮一些,我想生孩子这件事对我而言应当算不得多么凶险。”
沈如娇一想到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就在自己的肚子里,是她跟穆衡的骨血,心里就软得不行。
她握住穆衡的手,语气里也明显多了几分雀跃和欣喜。
“阿九,我们有孩子了。”
穆衡原本坚韧的心墙之上被沈如娇这句话一下子凿开了一个洞,墙内一直压抑着的情感瞬间倾泻而出。
他要有孩子了。
还是与沈如娇的孩子。
穆衡忍不住眼眶发烫,鼻子泛酸。母后离世之后,他在世间孑然一身,父皇与他而言是皇帝,是陛下,却从来不是父亲。
如今沈如娇怀了身孕,意味着穆衡在这世间,又有了一份血脉之间的维系。
这是他的孩子,亦是他的亲人。
穆衡语调有些轻颤地重复道:“是的,我们有孩子了。”
他环着沈如娇的细腰,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腿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赐婚一事不能再等了,他要速战速决。
第二日一早,沈如娇还在睡梦之中,穆衡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换了衣裳,骑马直奔宫中。
与此同时,穆谆正让李成安将他扶起来,他口述由李成安执笔,写下了六道赐婚圣旨。
只待盖上玉玺,这六道圣旨分发出去,太子后院之事便尘埃落定。
李成安的圣旨写好之后,要往上盖玉玺之时他又劝了穆谆一回。
不为别的,半个月下来,李成安看得出来,太子对那沈氏当真是格外看重。
哪怕他暗中去与穆衡商议让穆衡退一步,纳沈氏为侧妃,穆衡不但没有松口,反倒说什么此生只娶沈氏一人为妻,永不纳妾,更不会以妾位委屈沈氏。
李成安是着实没有想到,皇室中人居然还能有这种痴情种,可一想太子是养在外面,虽然是皇室中人,却从未受过皇室熏陶,也难怪不似太子那些个兄弟,妻妾成群。
如今穆谆不打算与穆衡耗下去,直接赐婚。
除非太子不要这个皇位了,非要抗旨娶沈氏为妻,否则就只能捏着鼻子接下来。
李成安犹豫不决,他若是将玉玺盖下去了,太子虽然不能做出弑君杀父这种事,但想要弄死他这么一个无根的下贱之人,想来也不必费什么工夫。
可若违抗穆谆的旨意,李成安也没那个胆子。
“陛下若是真不顾太子殿下的意愿颁了赐婚的旨意,只怕是与太子真要父子离心了啊!”
李成安为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劝上一劝。
穆谆闭着眼:“当年我送他走的时候,我们父子之间便已经离心了,又哪里会差这一回。你盖印吧,将圣旨送出去之后,我恩准你回乡养老,不必再留在这宫里陪我这个老东西等死了。”
李成安一震,顿时落下泪来:“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穆谆冷笑一声:“这是我穆家的江山,他穆衡想要坐上这皇位总要付出些什么才行。他恨我这么多年来对他不管不问,也恨我当年专宠冯氏,让他母后心中郁结早早离世。他不明白,为君者至死那日都是孤家寡人,我如今不过是教给他一件事情,哪怕是当上了皇帝,坐上了龙位,也有他身不由己的那一刻。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更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就能得到的东西!”
穆谆说到最后,有些激动地咳嗽了起来,李成安赶紧上前帮他顺气,拿了参茶给穆谆饮下。
穆谆拉着李成安的手道:“我怕是时日无多,你将圣旨发出去之后,只管走便是了,不必留下来。”
“陛下!老奴伺候了您一辈子,又哪里舍得下您啊!”李成安老泪纵横,他走到桌前,拿起玉玺在六道圣旨上纷纷盖下了印章。
“老奴这就去叫人把圣旨传下去。”李成安抱着圣旨往外走,就看到自己手下的小黄门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李公公!”小黄门刚喊了一嗓子,被李成安瞪了一眼忙降下音调。
“公公!方才太后宫里传出懿旨,说要封沈家嫡长女为太子妃!”
“什么?!”李成安闻言色变,手里的圣旨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你再说一遍?!”
小黄门又将方才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听说早上宫门刚一开,太子就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