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苒有些急地拉了拉萧奕的袖子,“殿下,你答应嘛。”
又是打商量,又是撒娇,萧奕哪有不应的道理。
“好,记得以后没人的时候要喊夫君。若是食言……”
“不会的,我最信守承诺了。”小姑娘眉眼弯弯地道。
萧奕忍不住笑出声,他纵容地弹了一下裴苒的额头,牵着她的手下马车。
青阳侯府的人早得到消息了。
如今马车刚停下,余正德便带着侯府的人都出来了。
石阶之上,余正德往下瞧着,一看见马车上的人出来,他赶紧下了石阶往下走。
裴苒和萧奕刚刚站定,余正德已经走下石阶,拱手笑着道∶“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青阳侯府其他人也跟在余正德的身后行礼。
萧奕懒懒地扫视他们一圈,没开口。
青阳侯府的那些人就弯着腰,不敢抬头。
寒风吹得人手有些僵。
余正德有些不适,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萧奕慢悠悠地道∶“怎么,青阳侯是只能看见孤吗?”
不似斥问,却比斥问更让人难堪。
余正德猛地意识到不对,他拱手就像裴苒行礼问安,“微臣见过太子妃,娘娘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5k字
☆、35
“见过太子妃, 娘娘安好。”
余家人齐声在余正德后面道出这一声安。
周围路过的百姓忍不住停下脚步围观。
昨夜已有不少人听说太子醒来的消息,如今当真在余家门前见到他们才真的相信。
余家男子都弯腰弓背地行着礼,太子不发话, 他们便不能直起身子。
这么好的一场戏,乐得是有人看。
寒风吹得裴苒衣领处的绒毛翻飞,绒毛扫到鼻尖, 裴苒忍不住“哈欠”一声。
萧奕闻声看向她,“怎么了,可是冷到了?”
“对, 外面这么冷,殿下和娘娘不若早点进去, 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余正德不待裴苒回答, 便抢先说道。
冷是小事, 被人当街看笑话那就是大事了。
萧奕没看他,目光全落在裴苒的身上, 见她点头,才应了声“好”。
余家人自然求之不得, 将人迎了进去。
依照规矩,裴苒要先去后面见女眷。
垂花门下,余家女眷都已等在那里。
余老夫人站在最中间, 身旁则是李氏和其他几房夫人。
外面很冷,早有人不耐,但又不敢表露出来。
耳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更是一个个换上了笑颜。
昨夜余家的灯亮到白日,几房没一个人睡好的。
都说太子活不过春日,偏偏就在裴苒出嫁后的第二日就醒了过来,如今还陪着她一起回门。
原本的催命符落到自己身上, 可不得赶紧挂起笑脸讨好处。
新婚三日,裴苒身上穿的依然是绛色衣裙,一套头面皆是红宝石点缀其中。
红色珠玉衬得小姑娘肤色雪白,细细的柳眉像是勾着万千风华让人不可及。
李氏等人险些看晃了神,还是余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低身行礼道∶“老身见过太子妃,娘娘金安。”
“娘娘金安。”
余家女眷纷纷低头行礼问安。
裴苒看着她们,唇边勾出浅浅的笑,她上前虚扶住余老夫人,“老夫人多礼了。”
没有为难,没有冷嘲热讽,裴苒连最基本的刁难都没有。
余老夫人扶着拐杖的手有些抖,她压下心中的情绪,抬头笑着道∶“外面寒,老身已在寿安堂备好茶点,娘娘随老身过去吧。”
裴苒浅笑点头。
她随着余家人往前走,面上始终挂着笑容。
这般看来,倒不像是当初那个会不管不顾的小姑娘了。
寿安堂摆置一如往常,裴苒踏进去像当初一样不曾乱看。
她不曾注意,自然也没察觉看似毫无变化的寿安堂实则早不如当初。
摆置看似相同,却少了许多贵重之物。
若是细看,便能察觉到许多都是廉价之物,不过是摆出来充面子。
只要进寿安堂一次,李氏就能想到那些实打实消失的银钱和珠宝。她脸上的笑容便怎么挂也挂不住。
进了寿安堂,像商议好的一般,大家都说着明面上的客套话,互相问好。
裴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得体大方。
在回门前,萧奕虽跟她说不必给余家人面子。
但也只是一次回门而已,裴苒不愿和她们闹得太僵。
她照着尤氏教给她的,端庄大方地笑着。
余老夫人离得近,她离得越近,便越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疏离和不可越过的距离。
堂内不能彻底冷清下来,余老夫人便找着不出错的话题说着。
说话间隙,余月灵忽然抬头张望着,像是不小心问道∶“怎么不见大姐姐,莫不是昨夜受了寒,可请大夫了?”
看似关心体贴的话,李氏的脸当场就黑了下去。
“你姐姐确实身体不适,想着去一趟医馆顺便散散心,怕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没回来。”
与其说是散心,不如说是特意避开。
大家心照不宣,自然也不戳穿。
余月灵也低头笑笑,像是只是随口一问。
大家复又恢复那份热闹,然而不过一会儿,外面便有婆子通报道∶“老夫人,大姑娘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余月巧一身素色衣裳进来,她像是刚刚哭过,眼睛有些红。
进了内室,便低身行礼,“祖母安好。”
“起来吧,快见过太子妃。”余老夫人和善地道。
她的话在明晃晃地提醒着余月巧。
余月巧一向任性,余老夫人是真的怕她当场闹情绪。
她出府,老夫人反倒安心些。
余月巧听着那一句提醒,手心收紧,面上倒还是得体笑着,“小女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裴苒低眸看着底下的人。
自从腊八那日,这还是她第一次再见余月巧。
与当初陷害她的模样不同,如今的余月巧添了许多脆弱,像是比之前还要娇弱。
如果当初余家没想过替嫁,出嫁的便会是她。
裴苒心绪有些波动,但她没有表露在面上,只是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说的话。
余月巧再努力平静,听见那三个字还是有些挂不住笑脸。她起身,低头应是,不叫别人看见她的神情。
说话声再起。
余月巧坐在李氏身边,她忍不住抬头瞧向裴苒。
只一眼,她便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因为要还裴萱的嫁妆,余家被掏空了大半,如今各房都有些拮据。
余月巧更是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挥霍,时兴的衣裳首饰她都要挑着买,生怕银钱不够当场丢人。
可如今裴苒一身,单是那套头面便是她见也没见过。
忍了又忍,余月巧还是没忍住。
“姐姐如今过得这么好,想必不会埋怨爹爹当初的决定了。”
一言出,满堂静。
裴苒淡淡地看向余月巧,“余大姑娘想说什么?”
不是妹妹,是余大姑娘。
疏离感顿显。
余月巧像是被质问吓到,她无辜地摇了摇头,“妹妹不想说什么。只是见姐姐如今这般好,很庆幸妹妹当初将婚事让了出来。姐姐莫要生气。”
让?
余月巧这个字带着无尽的火药味,偏偏她自己装的无辜可怜。
裴苒不笑了,她冷冷地看着余月巧,“余大姑娘不如说说,是怎么个让法?”
“哪有什么让不让的,只是如今姐姐还没上族谱,爹爹也是伤心的。”
没上族谱,裴苒便算不得余家人,余家大房长女便还是余月巧。
若是今日太子没醒,没有一个余家人会提及这事。
可现在太子醒了。
昨夜余月巧不曾一次假设过,如果嫁到太子府的人是她多好。
就连余正德都要埋怨她当初绝食不肯出嫁的事。
事到如今,她成了所有人的出气筒。
而裴苒,一身华贵之裳,远远居于她之上。
若是曾经没有得到便罢了,偏偏她有过机会,而这个机会现在被别人夺走了。
哪怕余月巧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太子说不得还会再昏迷,但却比不得昨夜那远远的一面。
女眷们纷纷低头不作声,连李氏都不拦着自己女儿。
裴苒看着余月巧,看着她装出柔弱的样子。
她早对余家人没什么期盼。听着余月巧的话,她只觉得可笑。
“余大姑娘,你称呼错了。”
一句话便叫余月巧脸色发白。
余月灵低着头,忍住嘲笑。
余月巧咬着下唇,良久才憋出一句,“是小女的错,还望娘娘莫要责怪。”
余月巧艰难地道歉,她的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脚步声。
“责怪?怎么,你们要背着孤欺负孤的太子妃吗?”
门帘掀开,屋外走进来三个人。
萧奕走在最前面,他目光落在裴苒身上,一路走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低头问道∶“可有受欺负?”
萧奕一进来,屋内的女眷纷纷都站了起来。
听着萧奕这句关怀的话,她们纷纷低下头,心里忍不住埋怨余月巧妄言,却忘了自己刚刚看戏的心态。
“没事。殿下怎么过来了?”
按理说,萧奕还要来得更迟些的。
萧奕笑了笑,揽腰轻抱着裴苒,“怕你一个人待着不舒服,便早些过来陪你。看样子,刚刚余大姑娘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不若说出来叫孤也听一听。”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余月巧说的。
余月巧脸色发白,她忍不住看向刚刚进来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余正德,另一个束着亲王冠,却是肃王萧玄。
萧玄感觉到那道求助的目光,他抬头笑道∶“臣弟听说皇兄这门婚事对象原本定的是余家大房长女,皇嫂虽比余大姑娘年长,但到底没上余家族谱。余大姑娘让出这门婚事,可见她心性纯良,又怎会做出让皇嫂不快的事?”
萧玄出言相帮,余月巧松下一口气。
可惜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她便听见萧奕冷冷地道∶“让?余大姑娘未免太过瞧得起自己。孤的太子妃,可和余家毫无关系。”
“皇兄这话何意?京都谁人不知……”
“肃王,孤比你清楚这门婚约的由来。”
“孤的太子妃从一开始定是便是信国公府嫡女裴萱的女儿。青阳侯,你仗着老一辈的人不在,便扯谎作伪,真当孤不知吗?”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裴苒抬头看向萧奕,眼里满是惊愕,“殿下……”
萧奕低头看向她,轻轻笑了笑,“原本打算之后告诉你的。”
“苒苒,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替嫁。”
“我的太子妃,一直是你。”
☆、36
堂内安静得过分, 余家人静若寒蝉,余正德更是低着头不敢抬头。
萧玄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见萧奕的反驳也没太大反应, 反倒笑着道:“婚约本就是睿王妃定下的,青阳侯不知实际情况也情有可原,皇兄何必苛责?况且太子妃不也是侯府长子亲自寻回京的吗?由此可见侯爷也是心疼太子妃的, 只是当初前侯夫人未将婚事说清楚,才叫侯爷误会。”
一番解释下来,青阳侯府反倒成了最无辜的。
裴苒本是没有什么波动的, 来余家之前,她便猜到余家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但偏偏萧玄提到了她母亲。
余家自己贪心做成的事如今却想一概推到她母亲身上, 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她看向一直站在下方的萧玄, 萧玄从进来时便一直帮余家说话, 如今他脸上挂着自以为儒雅的笑容,却让裴苒反感得厉害。
“肃王这是什么意思?余家自己做下的事, 肃王是想要全部推脱到我母亲身上?那看来当初侯爷向圣上提及这门婚事还是有人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逼得他们不得不开口。侯爷, 是吗?”
裴苒一直是冷静的,只在余月巧说出“让”字时她冷了脸色,这是她第二次生气。
她冷脸反问, 眉梢之间仿若凝霜。
“皇嫂这是说得哪里话,臣弟怎么会这么想,不过是担心皇嫂误会了侯爷, 叫你们父女之间生了隔阂便不好了。”萧玄像是听不出话中的反讽一样,依旧笑着道。
裴苒打听过萧玄,当时丫鬟就说肃王常被人说成“笑面虎”,当时不懂, 现下却是全明白了。
纵使裴苒将话说得再难听,他依旧能笑出来。
总之人前,他肃王总是温文尔雅且和善宽容的。
而这次,搬出来压人的又是“父女之情”。
她和余家,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偏偏余正德永远都能拿着这份血缘关系来压她。她可以不理,却没办法否认,余家现在也是她的娘家。
“对对对,当年的事都是误会。我与娘娘是父女,不要因为那些陈年旧事而坏了感情。若是娘娘真的心理不舒坦,惩处臣也是可以的,为父绝对不会有一丝怨言。”
余正德见势就装,他低着头说得狼狈,仿若被压得不得不如此。
裴苒咬住下唇,目光渐渐嫌恶。
萧奕感知她的情绪波动,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他看向余正德,轻笑出声:“怎么,青阳侯这是打算拿礼法来压太子妃吗?只是不知,青阳侯哪来的礼法可用,哪来的父女之情可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