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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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情难自禁
晚上的这顿家宴, 周嬷嬷准备得极为丰盛。
从焦香四溢的烤鹅到薄嫩如冰的鱼鲙, 从最应时节的糖酪樱桃到最费工夫的雕花红酥, 一道接着一道,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那装着美味佳肴的葡萄纹鎏金银盘,很快便摆满了几个人面前食案。
柴青一开始还在嚷嚷今日有口福, 待到后来却也渐渐觉出了异样:这菜色也丰盛得太过了吧?当日阿兄阿嫂的婚宴已算是极为体面了,也不曾这般馔玉炊金啊!
摸了摸还来不及长出胡须的下巴,他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今日除了替阿嫂接风之外, 还有别的什么大喜事?”
这一句问出来,厅内顿时静了静。正在给阿哲夹菜的小环手上一抖,那颗裹着饴糖乳酪的樱桃顿时掉了下来,在案几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 留下了一个甜腻腻的叹号。她忙掏出帕子想收拾干净,阿哲却似乎觉得此事甚是有趣,指着案几上的樱桃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响亮快活的笑声顿时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柴绍也跟着笑了笑:“今日难得团圆高兴, 便是最大的喜事, 再说沈前辈打算离开长安了,也得为前辈践行。”说完便对沈英举起酒杯,颔首为礼, “前辈辛苦了,这半年来若不是有前辈坐镇, 我等还不知会如何忙乱。”
沈英笑吟吟地举了举杯:“大郎客气了。”
凌云也默然举杯喝了一口, 这半年以来, 其实师傅也没做什么,她只是一直沉默地支持着自己,但只要师傅在身边,不管自己如何决断,心里都自有一股底气;如果不是师傅,她真不知道自己撑不撑得下来,所以……
目光在屋里这几个人的脸上微微一转,凌云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声叹息。
一旁的柴青却已是瞪圆了眼睛:“沈前辈这就要离开长安了?那、那前辈何时才能回来?”他适才听说这位前辈就是阿嫂的师傅时,心里已来回琢磨了两百多遍:自己如何才能拜到她的门下?没想到……
他又是惊讶又是失落又是焦急,所有的心思都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沈英看得好笑:“这倒是不好说,或是一两年,或是三五年,若是有事……”她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总之随缘吧。”
这算什么答案?柴青呆了片刻,脱口道:“前辈能带上我吗?”
众人都不禁莞尔,柴绍更是笑着摇头:“那二郎你还得要好好练上两年才成,不然如何能跟得上前辈?”
柴青不服气道:“我这半年已经加倍在练了,哥哥们都说我的刀法长进了好些!”
柴绍挑眉问道:“那马槊呢?”
柴青顿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了,倒是沈英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道:“二郎这根骨,练马槊只怕不大合路数,比旁人见效要慢些。”
柴青的眼睛都亮了:“正是,阿兄总让我练马槊,说什么这才是将门之后的正经工夫,可我只喜欢练刀!”
柴绍也打起了精神:“前辈有所不知,并非我要强着二郎练他不喜欢的,我自个便是少年时没打好底子,后来再练马槊,总是及不上真正的高手,因此我便想着,不能再让二郎耽误了。若照前辈看来,我们兄弟是不是天生就不大适合马槊的路子?”
沈英淡淡地道:“那倒不是,二郎是路数不对,你么,就是懒。”
这一下,凌云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柴绍脸上一热,苦笑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所谓一年刀,十年剑,百年枪,马槊是枪中之王,最讲下苦功,他少年时忙着逞强斗狠,哪里静得下心来练这个?等到遇上裴行俨,他才察觉自己在马战上的差距,却也没能真正去苦练弥补……说到底,可不就是懒?
凌云见他耳根都红了,想了想笑道:“那我也是懒,宁可一日挥刀千遍万遍,也不愿举着马槊站上一个时辰。”
这话当真是说到了柴绍的心坎里,他禁不住一拍案几:“可不是!辛苦倒没什么,练功哪有不辛苦的?但练马槊也太气闷了!除了裴大郎那般的痴儿,谁能熬得住?”
两人都深知练功的苦乐滋味,说到这上头自是有话可讲;柴青那边更是直接凑到沈英的席边,倒酒布菜,问长问短,恨不能立刻磕头拜师;在一旁伺候的小七和周嬷嬷几个都是相视而笑,小阿哲虽大不明白大家在说什么,却也兴奋得扭来扭去,如同突然生出了一根尾巴。
小环并没有抬头。她早已将掉落的樱桃收拾到一边,却还是拿着帕子在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擦着案几,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手边的那些鎏金银盘上,那些盘子每个都刻着葡萄纹,纹样丰美饱满,正能体现多子多福的寓意……
半年前的那场婚宴上,他们用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银盘呢?
恍惚之中,她突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抬眼一看,却见柴绍正在跟凌云说话,也不知说到了什么,竟是开怀大笑了起来,神色飞扬,宛如少年。凌云也在莞尔,眉目舒展,神情温和,两人看上去……小环只觉得眼底仿佛被烫了一下,忙不迭地转开了视线,手上攥着的帕子突然间变得无比沉重,重得她几乎无法拿稳。
在满堂的欢笑声中,似乎没人注意到,这块海棠色的帕子,最终还是无力地飘落在天青色坐席上,宛如一朵迟迟不肯掉落枝头的残花。
当这块帕子被悄然收起时,夜色已变得深沉,宴席也到了曲终人散之时。众人来得热闹,走得也利落,柴青自告奋勇地送沈英去了内院客房,小环也并无多话便拉着阿哲行礼退下了,婢女们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了席面,转眼之间,主屋里便只剩下了柴绍和凌云两人。
柴绍原是一直谈笑甚欢,此时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多余,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合适;舌头也有些打结,不知该说什么才妥当——毕竟除了柴青和阿哲,家里大概谁都知道,他和凌云虽已成亲半年,却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因此,今日周嬷嬷准备的这些酒菜器具,其实是照着婚宴来的,甚至比当初的婚宴更加精致讲究。
这是弥补,也是期望。
弥补阴差阳错间失去的时光,期待他们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如今真的面对凌云了,他心里却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或许是因为……凌云?
在家宴开席之前,她便换了一身绯色衣裙,之前他只觉得这颜色明艳大方,极衬凌云的肤色,此时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初见时她那一身红衣,想到了那个出手如电,神色如霜的她。
从那时到如今,她已变了很多,眉宇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青涩;但有些东西,却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就算此刻她的长裙如榴花盛放,脸颊带着酒后的晕红,甚至眉目间都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迟疑,却依然让人不敢造次,让人觉得,她其实离自己还有很远……
柴绍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却听凌云问道:“柴大哥,我想再换身衣裳,你要不要梳洗一下?”
她这是……柴绍心头一跳,抬眼看去,却见凌云也看了过来,目光坦坦荡荡,清澈见底,仿佛刚才不过是问他要不要先喝口水。柴绍怔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柴绍原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凌云都开口了,他索性也抛开杂念,手脚利索地洗漱了一遍。凌云这边准备得甚是齐全,新衣给他准备了从里到外的一整套,连腰带都没落下。他心里微觉异常,却还是系了上来。待到他穿戴齐整走回主屋,却见凌云果然也换了身衣裳,正在屋里等着他,只是那衣裳……
柴绍怔了一下才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凌云换上的是她平日里最常穿的青色窄袖衣裙,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多余装饰,愈发衬得她神色沉静,目光清冷。
这明明是他最熟悉的模样,此时柴绍却只觉得心头如有寒风掠过,顿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三娘,你这是?”
凌云向他点了点头:“柴大哥,烦劳稍等片刻。”
柴绍心里寒意愈深,皱眉道:“三娘想等什么?”
凌云沉默片刻,轻声道:“等人。”
等人?柴绍不知为何突然不敢再问下去了。怔了半晌,他还是慢慢走上几步,涩声道:“三娘……”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这是……”随即那声音便戛然而止,只有沉重凌乱的脚步声直奔上房而来。
“咣”的一声,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原该留守庄园的小鱼几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见到柴绍,她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人往他前面狠狠一推。
那人“扑通”一声摔在了柴绍的脚下,半天没有动弹,也没有开口。
但不用她开口,柴绍也早已认了出来。
是小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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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昨天失约了,明天会补更一章。
北京下了好大的雪,希望雪化的时候,春天就能真正来了。希望大家在这个春天,可以出门,可以去喝奶茶吃鸡翅。
第五十六章 在所不惜
柴绍从未见过小环如此狼狈。
其实她平日也不算多爱打扮, 只是自来收拾得极为干净, 举止更是安静守礼, 就算再是焦急无助, 也不会把自己弄得狼藉难看。但此刻的她却是长发蓬散,手脚瘫软,伏倒在地上的模样,简直有如一团烂泥。
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起她, 伸到一半却蓦然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了凌云。
凌云正在静静地看着小环, 神色无悲无喜, 目光冰冷淡漠。
柴绍的手顿时僵住了。夏夜的凉风从大开的房门外直吹进来, 吹在他刚刚换好的长衫上。突然之间, 他觉得一点冷意直透胸口。
屋里一时无人开口,安静得几乎能令人窒息。
还是从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了这份沉寂,却是周嬷嬷听到消息后奔了过来。进门瞧见这情形, 她纵然早有准备, 也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回事?”
小鱼“哼”了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府里人人称赞的这位小环姑娘,又要害人了!幸亏娘子这次回来就防着她使坏, 让我盯着她呢。结果刚才她跟小郎君回屋之后,一关上门就不对劲了,开始是走来走去,念念叨叨什么不行不能, 到后来外头更漏响了一声, 她突然就跟疯了一般开始翻箱倒柜, 最后找出了一盒果子,非得让小郎君吃一个。
一翻左手,她亮出了手里扣着的小小木盒:“喏,就是这个!小郎君大概是嫌味儿不好,直说不吃。她竟掰着小郎君的嘴要往里头硬塞,还说什么她也不想这么做,但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大不了他们母子一起走,总强过这么煎熬。我瞧着不对,便跳下去抢了过来,然后便把人给揪过来了。”
说完她把盒子往柴绍手里一塞,自己退后两步,抱手在胸,冷冷地瞧着他,大有一副“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看着办”的架势。
柴绍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小木盒。那应该就是一个专门装吃食的木盒,木料寻常,做得却还算精致,只是显然有些年头了,不知为什么,看着似乎还有些眼熟。里头装的东西他不用看也知道,无非是些害人的毒物,小环想拿它去伤害阿哲,就像,就像半年前那次一样……
周嬷嬷的脸色早已彻底冷了下来。她在后宅掌事多年,上次的事一过,她早就疑心上小环了,这几个月也慢慢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上次那般凶险,还是娘子救了她儿子的性命,再加上这半年来她不曾再有异样举动,她便想着,这人应该已吃了教训,眼下不妨先按捺两日,总要让娘子和大郎好好相处了,才好慢慢收拾这些人。没想到小环竟是一刻都等不得,为了不让娘子和大郎亲近,当真是就算送上儿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彻底疯掉了。
她一时又是气愤又是懊恼:夫人早就知道柴府水深,交代她千防万防,结果在娘子新婚之夜,她就没能防住这个疯女人;如今好好的一个晚上,竟然又被她彻底毁掉了……
几乎用出了毕生的功力,周嬷嬷才没有破口大骂,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都说虎毒不食子,今日咱们还真真是开了眼!”
转头看着神色恍惚的柴绍,她的语气更是寒如冰刀:“如今人赃俱获,不知大郎准备如何处置这个意图谋害小郎君的贱人?”
柴绍心头一凛,终于醒过神来。他当然听得出周嬷嬷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才对,但这一切实在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简直有如一场噩梦——从小陪着他长大的,从来都是不争不抢,只会默默等着他的小环,居然是这么疯狂恶毒的一个人。他原以为只有她不会骗自己,害自己,没想到她居然能对阿哲下毒手!
低头看着伏在地上的小环,他突然有些不敢确信了——这个女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小环吗?
他的脚边,小环也终于慢慢地撑起了身子。她艰难地往前爬了几步,突然一伸手紧紧地抱住了柴绍的脚,仰头看向了他。
她的眼里没有泪水,没有惊惶,没有恳求,只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带着无法形容的疯狂与绝望,定定地看向了柴绍。
柴绍心里原本满是沉痛失望,但对上这样的眼神,却也只觉得眼底仿佛被狠狠烫了一下。他几乎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咬了咬牙才道:“我会把她送到外地的庄子上关起来,永生永世,我都不会让她再见到阿哲,更不会让她再踏进柴家半步!”
周嬷嬷听得皱了皱眉,这惩罚倒不是说不过去,毕竟她是阿哲的生母,不好直接打杀,但也正因为他是阿哲的生母,谁知道日后会如何?
她略一思量正要开口,却听小环已哑着嗓子笑了起来:“大郎,你杀了我吧!”
目不转睛地盯着柴绍的眼睛,她笑得悲哀又癫狂:“什么外地的庄子,我已经熬够了,不想再熬下去了。大郎,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就当是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一意伺候你的报酬,好不好?如今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给我一刀,痛痛快快了结掉我这条贱命就好。以后永生永世,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再来烦你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