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忙道:“小鱼知道,小鱼再不敢惹祸的。”说完便一挽袖子,兴冲冲往外走。凌云到底不放心,让文嬷嬷三人先去休整,自己也跟着出了门。
小鱼早已奔着刚才几个醉汉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没走多远,果然在道路尽头瞧见了那几人的身影,一个转弯却又不见了。她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只是还没到拐弯处,忽然听到一阵哭喊求饶之声,那几个人竟又跑了回来,而且是抱着头连滚带爬,比刚才不知狼狈了多少。
这下不但小鱼吃了一惊,就连凌云也有些意外,凝神再看,就见道路尽头,一匹枣红大马也跟着转过弯来,马上之人一身银色衣袍,手里弹弓连发,每一松手,便听到一声惨叫……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凌云和小鱼都彻底地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开地图,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第三章 怀璧其罪
玄霸?他怎么来了?
凌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已经跟着母亲出发去涿郡了么?
玄霸也瞧见了凌云, 哈哈一笑,勒住坐下的飒露紫,对那几个哭喊饶命的大汉喝道:“滚吧, 下回再敢教我瞧见你们作怪, 打烂你们的狗头!”
那几人如蒙大赦, 连声叫着“不敢了”“不敢了”, 抱头就跑。小鱼忙高声叫道:“站住!站住!”那几位听到这一声,却“嗷”地一声跑得更快了,眨眼之间便蹿出了老远,徒留小鱼伸着手呆呆地站在那里,满心都是失落。
玄霸此时已越过小鱼, 拨马来到了凌云跟前, 跳下马来笑着叫了声:“阿姊!”
凌云忙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发现他精神气色都还不错, 这才略微放下点心来,随即却是一阵后怕, 一阵气恼;但她心里也知道,玄霸是担心自己才会偷偷跟来, 就连早已盼望的跟随父亲领略战场的事都放下了;再想到玄霸这次一反常态地很快接受了她要去庄园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担心或不满,原来是因为早就打定了这个主意!她的心头不由百感交集,种种担忧感动, 到了嘴边却也只能化为一句:“你胡闹!”
玄霸一脸乖巧地点头:“阿姊说得是,这次是玄霸胡闹了。只是阿娘他们早就出了门,去涿郡的车马船只又都是早已定好的,断然不会因为我再改了日程,如今我回去也是来不及了,只能跟着阿姊去长安,阿姊要是赶我走,我就无家可归了!”
凌云心知他的话有理:再过几日皇帝就要摆驾辽东,母亲原是为了让玄霸彻底养好伤才等到今日的,若是再改日程,多半就得夹在随驾的大队人马里,还不知会耽误到什么时辰,以母亲的性子,自是无法忍受这种耽误,只是——
“阿娘知道你的打算么?你吃药养伤怎么办?还有,这一路都要查验过所,你拿什么过关?”
玄霸顿时笑得眉眼飞扬:“阿姊放心吧!我给母亲留了信,说得清清楚楚的;前些日子,许奉御和巢太医给我做丸药,我也求他们多做了好些,还留下了几个方子;至于这路上要用的过所文书,我更是一早就请人帮我办好了,决不会泄露咱们的身份!”
他还准备得挺周全!瞧着得意洋洋的玄霸,凌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皱眉道:“是谁帮你做这些的?”
玄霸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嘻嘻道:“阿姊你猜猜看。”
这还用猜么?凌云不由磨了磨后槽牙,抬头往前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一匹河曲驮马,期期艾艾地磨蹭着往这边过来了——不是小七还能是谁!难怪她之前那般哭求要跟来,之后却听由自己安排,乖乖地去伺候玄霸了,原来这两个竟是一拍即合!
想到自己当初是怎么一点点把这丫头带野带坏的,想到之前自己跟玄霸从家里溜出去办事的时候,是怎么让小七出主意打掩护的,凌云只觉得十个脚趾头都在生疼——她可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那边小鱼瞧见小七却是大喜过望,上前一把将她撸下驮马,捏着她的脸笑道:“我就说你这次怎么改了性?原来竟是这般有出息了!声东击西,先斩后奏,不错不错!”小七的脸都被捏红了,却顾不得打开小鱼的手,只满脸担心内疚地偷瞧着凌云的脸色,瞧了一眼过来,又瞧了一眼过来。玄霸也是一脸讨好对着凌云作揖求饶:“阿姊,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不敢了,可这次已经这样了,阿姊就不要生气了。姊姊,你看,我把你的飒露紫都骑来了……”
凌云只觉得头都大了,实在没眼看这俩货装模作样,索性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玄霸和小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做了个鬼脸——他们过了关了!
回到邸店,那掌柜瞧见玄霸倒也没觉意外——凌云换了男装之后,跟玄霸的容貌身量都更为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也正因如此,刚才玄霸跟那四个大汉打听有没有看到凌云一行人时,那四人才以为找到了软柿子兼出气筒,结果却是踢上铁板,被玄霸打得满头是包。
倒是文嬷嬷在小院里好不容易舒展开了腰身,一眼看到玄霸走了进来,差点没闪到老腰,半日才说了句:“三、三郎怎么来了?”
玄霸笑道:“自然是偷偷跑出来的,阿姊还在生我的气呢。劳烦嬷嬷赶紧写信告诉我娘吧,就说瞧见我了,也省得阿娘再为我担心。”
文嬷嬷张着嘴不知怎么接话才好,眼睁睁瞧着姐弟俩进了正房。回头看到小七也跟着进来了,这才指着她怒道:“三郎怎么会偷跑到这里来?是不是你这贱婢唆使的?好好的小郎君小娘子,都叫你们这些人唆使坏了!”
小七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嬷嬷您也太瞧得起婢子了,三娘和三郎是那么好唆使的么?不如嬷嬷也唆使一个给婢子瞧瞧?”
文嬷嬷在府里原是专门管教惩治婢子的,脾气早就大了。如今对着凌云虽然是老实了些,却如何容得小七跟她这么顶嘴?她不由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掌声带风,就要好好教训小七几下。只是她的手掌还没挨到小七,却被人一把捏住了手腕。小鱼不知何时已凑了过来,眼睛发亮地盯着文嬷嬷问道:“嬷嬷是想活动活动筋骨么?”
文嬷嬷的脸顿时僵住了,不由自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个小鱼,夫人可是说过的,是敢杀人放火、无法无天的狠角色,她哪里敢招惹?
小鱼看了看文嬷嬷的身板,也觉得有些无趣,松手叹了口气:“嬷嬷何时想松筋骨了,且跟我说一声,但若找到别人头上……”她轻蔑地打量了文嬷嬷两眼,扭头走开了。
文嬷嬷气得几乎哆嗦了起来,却到底没再敢对小七再说什么,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上房里,凌云到底还是问起玄霸如何过来的事,玄霸除了不肯说是谁帮他办的过所,别的话倒也毫无隐瞒,加上小七在一边绘声绘色地补充,小鱼又抓紧时机上蹿下跳,很快便是一片欢声笑语,连阿痴都被招了过去,文嬷嬷贴着门缝听了半日,心里好不凄苦。
这时邸店把做好的饭食送了过来。旁人也就罢了,文嬷嬷原是一肚子的气,又嫌弃这些东西粗陋不堪,便赌气没动,原样送了回去。只是半夜里饿醒的滋味着实不大好受,到了第二日早间,她没敢挑剔,把一碗热汤面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倒是让阿锦、小七都看得暗暗纳闷:这家邸店早上的汤面做得实在一般,远不如昨日的馄饨,文嬷嬷的口味真真是与众不同!
她们的行李自然是一早就收拾好了,这边用过朝食,便由伙计车夫牵马拉车,准备离开。那飒露紫大约是在马厩里闷得狠了,出门便是一通刨蹄长嘶,声音传出老远,险些没把别的马惊着。就连掌柜都吃了一惊,出去看了几眼后,回来一面给小鱼找钱,一面便叹道:“你们竟有这样的好马,路上千万要多加小心。”
玄霸奇道:“这一路多少驿站?来往多少官差将士,难不成还能有强盗劫匪?”
掌柜瞧了他一眼,苦笑道:“若是强盗劫匪,倒是好说,两位郎君是头一回出门吧?日后能住驿站便住驿站,这邸店到底不是贵人们该落脚的地方……”
正说话间,就听外头有人问道:“咦,这是哪里来的马?”不知外头的人是怎么回答的,那声音突然变成了冷笑:“你家客人的马?我怎么瞧着,像是我家小将军昨日丢的那匹呢?”
这一下,不但掌柜变了脸色,凌云和玄霸也知道不对了,相视一眼便往外走,小鱼的动作却是更快,站在她身边的小七只觉得手上一沉,多了个钱囊,眼前的小鱼却已是踪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估计这次没人猜得出,将要出场的“小将军”是谁了……
第四章 冤家路窄
小鱼一步蹿到了门外, 却见邸店外的空地上,两个军士打扮的壮汉已围住了飒露紫, 上下打量,啧啧称叹。
飒露紫原本性烈,此刻被陌生人如此靠近, 愈发摆首尥蹶, 暴躁异常, 那两位军士却是看得愈发欢喜, 其中一个便上手去拉缰绳,另一个则指着牵马的伙计喝道:“还不给我松手滚开,耽误我等差事,小心拆了你家黑店!”
果然是仗势欺人的混球,正好拿来解闷!小鱼顿时眼睛都亮了, 一挽袖子就要过去, 谁知还没迈步,肩头就是一沉, 却是凌云伸手按住了她。
小鱼忙道:“娘子……郎君,小鱼就轻轻的教训教训他们, 绝不惹祸,不惹祸还不行吗!”
凌云却是瞧都没瞧她, 回头便对跟着出来的小七道:“你过去。”
小七得意地瞟了小鱼一眼,把钱囊丢回了她手里,拍拍手整了整衣裙,上前几步笑道:“两位将军, 不知有何见教?”
那两位军士好容易从伙计手里抢到了马缰,正要拉马离开,突然见到这么位打扮齐整的圆脸婢子上来搭话,倒是有些意外,回头看见了凌云姐弟,打量了几眼才冷笑道:“你家主人好大的胆子,我家小将军走失的坐骑也敢收留,我们自然要立刻带走,你等若是识趣,我们也就不追究你等的罪过了!”
小七依旧是笑眯眯的:“是么?可这马是洛阳的一位贵人让我家主人带回长安的,不然我们这般人家,如何能骑着千里驹出门?你家将军既然这么说,不如大家一道回洛阳找那位贵人分辨分辨?只是那位贵人脾气可不大好,若要追究起耽误差事的罪过来,却不知要算在谁的头上?”
两位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有些惊疑不定:这小妮子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这等好马,的确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如今以他们的身份,这种住邸店的商旅之人,把他们的马抢了也就抢了,只是若牵出什么洛阳的贵人来……那贵人的身份,难不成还能贵重得过小将军和他护送的公子?
再不然,他们干脆先把马抢了再说?横竖也没人认得他们,贵人上哪里追究去!
两人心里犹豫未决,眼光却不自觉地变得凶狠了起来。凌云瞧着不对,索性松手放开小鱼,自己上前两步,向那两人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一上来,身上自有一份气势,那两人不由都愣了一下,随即眼前便是一花,那拽着马缰的军士手里的缰绳不由自主便已脱手而去,而凌云不知如何已经坐在了马鞍之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淡淡地道了声:“多谢”——就好像这两人费了半天工夫把马缰抢到了手里,只是为了伺候她上马一般。
这一下,那两人不由都同时后退了几步,心里明白,他们是遇到了硬茬子,此刻说理也罢,动手也罢,看来都已占不到什么便宜。其中一人便冷笑道:“好,既然这么说,你们且等着!”说完扭头就走。
这边小七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唯有小鱼忙不迭问道:“要不要我追上去?”看到凌云断然摇头,她顿时没精打采地低下了头,连话都不想说了。
老掌柜也走了出来,瞧着军士离去的背影叹道:“郎君们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圣上为了这次的辽东战事特意从京洛两地招募的骁果,原本就是些蛮横人物,如今披上这身军皮,愈发的无法无天了,这些日子里,这条路上抢马抢物件的事已出了好些,适才我想让郎君们当心的,就是这些人。”
玄霸忍不住奇道:“在这条路上公然抢东西,也没人管管他们?”
掌柜苦笑道:“他们都是陛下亲自下旨招募的军勇,到了辽东之后,还不定是什么前程,谁会为了这些寻常商旅去得罪他们?”
玄霸和凌云相视一眼,都觉得心里有些沉重,玄霸犹豫道:“阿……阿兄,我是不是不该把飒露紫骑来?”
凌云瞧了他一眼,淡然道:“是你不该来。”
玄霸不由语塞,刚想解释几句,就见凌云轻轻一磕马肚,微微扬声道:“走吧!”——玄霸也好,飒露紫也好,自然都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既然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也只能好好地继续走下去,只希望,他们的运气能好一点,不要再遇到更大的麻烦了。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这个愿望便化为了泡影——前头的大路上,迎面而来的是一支足有百十号人的队伍,各个装束鲜明,领头的两个正是刚才离开的军士,看到凌云等人便叫道:“就是他们!”而在他们身后,在军士们的拥簇之中,在一位银色盔甲的年轻将军身边,赫然正是久未见面的宇文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