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姓杨。”
伙计想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是对不住这镇上做木匠的姓杨的人有些多,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个?”
“他不是木匠他就是个学徒,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
那伙计笑了笑,“这忒巧了,我们店里就有一个姓杨的学徒,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那个。”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也没个正经名字,他在家中排行第二,所以叫杨二郎。”
凝霜其实知道杨二郎就是在这家木匠店,她只是不想弄得太刻意。
“那可巧了,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店里,我想见一见。”
“那真是不凑巧,杨二郎好像家里出了点事儿,前天就告了个假回家去了。”
凝霜点了点头,她对那个伙计道:“我那丫鬟伺候了我多年,跟我情分很深。他说他表哥也一直没个正经的事情做,我家是做生意的,然后还托我在铺子里给他找个事情做,这次是在这边来办事情,顺便就将她表哥带过去了,我想着既然找到他了就提前跟你们说一下,免得到时候他突然说要走,你们找不到人顶替他。”
那伙计显然有些羡慕,“哎呀,这杨二郎这下可走了大运了。”
凝霜笑了笑:对他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东西你们先做出来,到时候我叫人过来取。”
这小东西虽然说不大,但是因为要求雕工,还有做工要十分精巧,所以做出是成品的话,大概也需要个二两银子。
凝霜只给了一百文定金。
她想了想,又对伙计道:“我觉得这里风景不错啊,想以后常来住,我想在镇上买一个房子,先打点家具。”
伙计听说之后高兴坏了,因为刚才那个小木盒只不过是个小物件,也不算什么大单子,但是做全屋的家具可就不一样了,打一套下来够他们吃喝半年。
凝霜又大概要了十几把椅子,几张八仙桌,几张高几,还准备要定制一个那种锦榻,想了想又觉得这东西先不好打,到时候等定下来了再说吧,然后她又给了二两银子的定金。
伙计高高兴兴的将她提的要求给记了下来,然后恭敬地将人给送了出去。
玉林跟在凝霜背后,看完了全程,他有些疑惑,凝霜不会真的想在这个小镇子上定居吧?
凝霜并没有跟他解释,然后两人回了客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
第二天,凝霜本来是想带着玉林直接去,后来想了想,那个村子里的村民民风彪悍,两个人去说不定要吃亏,她觉得还是要为了稳妥起见,她先带着玉林去了镇上知县府。
到了知县府,看门的衙役见她衣着不凡,点名要见县官,见她只是一个年轻人,虽然有些轻视,但也不敢怠慢,就麻利的去通禀了知县。
知县虽然疑惑,因为这就是个穷山恶水小地方,不怎么会有什么贵人过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凝霜第一次见到知县,知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蓄着一把胡子。
知县见她的模样,过分的年轻,心里微微一惊,只不过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么一个人,不过见她衣着不凡,心里还是有些陪着小心,担心她是什么地方来的贵人的孩子。
凝霜还是表露了自己的身份,接着又将自己如何在她管辖区域内的一处小山村长大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知县显然震惊,但是这样的事情虽然罕见,却并不算是骇人听闻。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的是为什么淮安王府没有人陪同她,而是这个小姑娘独自过来。
凝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
“这次过来是跟我父母说好的,我身后这个仆人他是我们府上的侍卫,是我爹特意派给我,保护我的。我自己要求独自前来,将以前的账都算一算。”
玉林即使不是什么王府的侍卫,他在盛京待久了,身上的气势这些小地方的人也没有见过。
知县也不再怀疑她说的真伪,因为他在这里已经连任了三届,每次任期届满,都因为朝中无人而无法升迁。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朝中但凡有点人脉关系的都不愿意来这里,他就占着这个萝卜坑一站就快十年。
这个机会简直像是天上掉馅饼,砸得他有些头晕眼花。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想尽办法牢牢抓住。
“杨家一家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买卖人口!”这知县姓罗,他非常威严地猛地拍了一下茶几,但还是控制了力道,似乎生怕将凝霜给吓到了。
其实显然从现在就能看出来,罗知县已经完全倾向了凝霜这边,买卖人口在这个世道是常事,除了拐卖的人是官家孩子能让官府的人出动人马去寻找之外,要是平民百姓丢了孩子,是无人问津的。
凝霜放下心,只要有这边的地头蛇给她撑腰,就算她回那个村庄去遇上了蛮横不讲理的村民,也有底气了。
罗知县本来是要亲自出马,陪同凝霜一起一块去,但是被凝霜婉拒了,凝霜提出请他派出四五个衙役跟着她一块儿去就行了。
罗知县自然是无有不应。
很快凝霜就带着罗知县派给她的四五个衙役一道出发,前往她长大的杨家庄。
往杨家庄所在的方向走,景色就越发的熟悉。
上辈子凝霜就死在这个地方。之所以会带着官府的人一一起去,是因为上辈子她再被杨家人胁迫去做杨大郎的媳妇的时候,她也曾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杨家人不知道是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因为根本就不知道淮安王是什么东西,所以根本就不知者无畏。
只有在这里盘踞了很久的罗知县,对这些平民百姓才有威严。
马车大概跑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看到了杨家庄前面的山头。
几个衙役没有坐马车而是骑马。
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的村民,他们看到骑马的衙役脸上都露出了畏惧之色。
在这里看到官服的人都会有些本能的害怕,他们最害怕跟官服的人打交道。每次官府的人下乡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要么就是收税,要么就是要粮食,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
凝霜带着人直奔杨家而去。
杨家在村庄的最后边。等到了村头,马车就进不去了,凝霜只能下车步行。几个衙役将马绳捆在了路边的大树上。
他们也不担心被人偷,因为这些马屁股上都烙着官府的印章。
几个衙役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罗知县私下吩咐了一阵,要他们听凝霜的,只要她不太过分。
一路上还有几个小孩子跟着他们走。碰见了几个大人,但是他们都没有认出凝霜,因为凝霜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跟以前那个瘦弱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凝霜也不搭理他们,因为这些人虽然见死不救有些冷漠,但他们确实没有做什么伤害凝霜的事情,除了后面有几个人跟着杨家人去镇上将她抓回来。
只不过和杨家人的恶行比起来,凝霜都可以不跟这些人不计较。
很快就走到了杨家。
徐氏懒惰,地里的活计,以前凝霜在的时候,地里的活计都是她在做,她不在的时候大概就是她丈夫在做。
所以这个时候徐氏应该是在家的。
一个衙役上前去拍了拍那个木栅栏门,朝里面吼了一嗓子:“有人在吗?”
凝霜就站在后面,透过那木栅栏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其实跟她离开的时候差不太多。
他看着徐氏从里面一扇门后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看到是几个官家人,脸色顿时就紧张了起来,她声音甚至都有些结吧。
“你…你们有什么事儿?找谁呀?”
衙役也大概知道他们此行是来做什么,对着徐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他冷声喝道:“将门打开!”
徐氏显然吓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会,等衙役再次喝了一声,才迟疑地走过来,想给他们开门,但是衙役显然没有那个耐心,直接一脚踢出,门就嘎吱了一声,被踢坏了,倒在了院子里。
徐氏吓得像只呆鹅,立在院子里,一动不敢动。
几个衙役显得凶神恶煞的,簇拥着凝霜走了进去。
徐氏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这个没穿衙役制服的人身上。
她虽然看着凝霜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压根就没有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大半年前逃跑的秋水。就算她觉得这个人像秋水,她也不敢将人真的认成是秋水,关键是秋水没这个能耐能和衙役一起出现。何况凝霜现在身上穿的,一看就区别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等进了院子衙役都没有再说话,显然是等着凝霜开口。
凝霜先是环顾了一下院子。这院子和她离开的时候相比较没什么不同,但看着好像是要干净了一些。
“官…官爷们,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儿
啊?”徐氏战战兢兢地问道。
但是衙役们都不理她,只等着凝霜开口。
凝霜问道:“你们家买来的那个女儿呢?”
徐氏被问住了,她下意识反问:“什么女儿,我家没有买女儿,哦,你说的是秋水那死丫头啊,她可不是我女儿的,她就是我给我大儿子买的童养媳!”
凝霜扭头看向那几个衙役,道:“几个大哥都听见了,徐氏可是亲口承认了,她买卖人口还请几位大哥秉公处理吧。”
徐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几个衙役如狼似虎搬按倒在地,然后他们用随身携带的绳索将她给捆了起来。
徐氏吓白了脸,像过年时濒死的猪一样死命挣扎。
“我是犯了什么法了,你们凭什么抓我?”
凝霜走到她跟前,脸色平静,但目光却十分凌厉的看着她。
她突然出腿,一脚将徐氏踹倒在地。
她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徐氏,“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徐氏果然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凝霜,她有些不敢相认,“你…你…你是秋水?”
凝霜冷冷一笑。
“徐氏,今天这是你们一家子的死期!”
徐氏果然吓坏了,她知道自己之前是怎么对待凝霜的。现在凝霜这样出息,估计是做了哪个官老爷的小妾了。
她甚至都不敢想,凝霜是因为找回了自己原来的家。
“秋水啊秋水,娘之前待你也不薄啊,你怎么现在回来就这样对我呢?”
凌霜冷冷一笑,“你说你对谁不薄呢?你除了对你自己不薄,对你儿子不薄,对我这种买来的童养媳,你说不薄饱谁信呢?”
徐氏吓得浑身打颤,她惊恐的看着凌霜,不知道她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院门口出传了进来。
“娘!”
众人回头看过去,原来是杨大郎,那个傻子。
她穿着一件看不出布料原来颜色的衣服。脸上全是泥巴,看着脏兮兮的。
看见自己老娘被人捆了倒在地上,连忙奔了进来,想去将他娘身上的绳子给解开。
一个衙役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他腰上,将人踹倒在地头重重地撞上了院子里硬实的泥巴地,给磕破了皮。
傻子张嘴就哭,一时间院子显得有些热闹,将旁边的邻居都给吸引过来了。
一边哭一边掉鼻涕,鼻涕就从他嘴角流进了嘴里。徐氏也害怕地哭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在地里干活的杨二郎父子两听说了消息之后赶了回来。
远远的就看见自家的泥巴围墙外面站满了人。他俩赶紧挤开,人走了进去,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被捆在地的徐氏,以及在一旁撒泼哭闹的杨大郎。
只是第一眼没有认出见凝霜就是秋水,但是杨二郎毕竟是年轻人,他看到凝霜之后微微一怔,脸上出现了不敢自信的神色,显然他已经认出来了。
“娘,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二郎想去将地上的徐氏给扶起来,他不敢去解绳索,因为旁边还站着衙役呢,显然这绳索是衙役给捆上的。
于是就哭哭啼啼的见凝霜袋子衙役上门打击报复的事情给说了一遍,然后杨二郎站起来看向凝霜。
他一见凝霜这幅打扮就知道凝霜现在和以前不可同日而语,突然回来肯定也不是带着什么感恩戴德的目的,一进门就先将徐氏给捆上了,显然凝霜对杨家人的怨愤积来已久。
他看着凝霜,道:“秋水以前我我娘他们对你确实不好,但是他们也将你养大了,这是事实。就算是他们无功,但也无过,不是吗?你现在带着人回来就将她给捆上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
凝霜看着杨二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只将徐氏给捆上了,确实不太厚道。”
她转头对几个衙役道:“几位大哥,这一家子都已经聚齐了,还要麻烦你们将剩下的人都给捆上,他们一个都别想跑脱!”
几个衙役也不马虎,直接取出绳子将人都给捆上了,甚至他们带来的绳子不够,还顺手在杨家给找了几条绳子出来,将几个人给捆上了。
如果说徐氏自己被捆上的时候是惊,看到自己儿子和丈夫也被捆上的时候就是怒了,一开始破口大骂骂凝霜,没有良心,辛辛苦苦的将她养大,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对他们。
凝霜看了一眼那些围在泥巴围墙后面看热闹的村民,她们对上凝霜的目光时,显然都有些害怕,害怕凝霜会将他们也一起捆上。
不过好在凝霜让衙役带着杨家一家人走了。
临走的时候凝霜想了想,让衙役将杨大郎给留了下来,因为他虽然心智不正常,以前那些事情不能怪这么一个傻子,但是他确实也不是一般的傻子,他傻也傻得有些恶毒。
杨家人这一去就有去无回,它们如果按买卖人口的罪名论处,肯定是要被发配充军。杨大郎倒是不必接受处罚,但是凝霜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逍遥法外,让他留下来,虽然看似好像没有处罚他,但是他一个傻子留在村子里,绝对守不住自己家原来的田地,这里村民们的冷漠自私凝霜早就充分地体会过,这傻子显然也很快就能体会到。
徐氏见自己大儿子被留下来,一开始还有些高兴。而他们几个被衙役押着走向村口,那里停了几辆马车,有一辆空马车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有凝霜打招呼在前,杨家一家三口都被论处私下买卖人口而被发配充军。
他们充军也不是正经的军人,而是军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