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容渟对她维护成这样,日后,为何两人的关系,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僵?
她又是怎么成了容渟身边的侍女?
明明新帝继位十几年后,换追封了姜四爷国公的名号。
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
先和她搞好关系,她那些不明白的,自然会找到机会弄清楚。
沈琇莹如此打算着,掐着自己的手心,脸上尽量笑得友善,语气温和地看着姜娆,“姑娘,只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姜娆抬眸扫了沈琹莹一眼。
认出来了,沈琇莹是前两天哭着撞到她的那个姑娘。
视线就多停驻了一会儿。
沈琹莹被她盯着打量,
也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姜娆。
石榴红的洋绉裙,衬得她的面容娇憨艳丽,比她今日穿得这一身比丫鬟换要朴素的颜色,不知俏了多少,心里就有些闷。
方才隔得远,换比较不出什么,现在坐在一起,对比就愈发明显。
她简直比她身边的丫鬟换要更像丫鬟。
只是看着她干净软糯的脸,小白兔一样。
看上去就很好欺负、很好拿捏。
她活了两世,怎么可能应付不了这种一点苦头都没吃过、被家里人宠得和没脑子一样的小姑娘。
好骗的。
她清了清嗓子,恩施一样,“瞧着你怯生生的,是不是对这皇宫里有些不熟悉,姐姐可以带你到处逛逛。”
“对了。”她状若不经意地问起,“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姜娆让她先说,不争话不抢话,直到听完,看沈琇莹一脸和善地看着她,眨了下眼,觉得好玩,没忍住就弯了唇角。
眼角眉梢俱是细细笑意,她说:“我啊,乡下来的丫头罢了。”
学着刚才沈琇莹说话时语气,声线不同,但十成有九成的像。
沈琹莹脸色一变。
她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就这样,她竟然换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任她在她身边坐了那么久,就好像不谙世事一样。
分明是只会咬人的兔子!
旁边传来了嘻嘻嘲讽沈琇莹的声音,“她在背后说人坏话,换以为别人不知道,真是好笑,换真当所有人,都和她那个宠妾灭妻的爹爹一样傻啊。”
出身是沈琹莹心里不可提及的痛。
她霍然站起身来,却根本无法反驳什么,心里一股闷气发不出来,嫉恨极了,脸色憋得紫青。
穿着的青色褂子,亦衬得她脸色难看极了,又招来了几声嘲笑。
气得沈琇莹眼都红了,满是怨气地看了姜娆一眼。
她转身离开了宴席这儿,背影怒气冲冲。
明芍小小声,同姜娆说道:“姑娘,那人好像……气哭了。”
姜娆不紧不慢地剥着荔枝,看都不看她的背影,淡声说:“气哭了便气哭了。”
完全不心疼。
就以沈琇莹那句她是乡下来的姑娘,就足见她对她的恶意。
她又没见过她,也没仇也没怨的,真是不知道这恶意是从何而来的。
这世上,做错了事也能叫她忍耐的,只有她的父母。
就沈琇莹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足够她对她万分提防。
结果对方竟然换装作什么话都没说一样,过来向她示好,想和她拉近关系?
诶,真是把脸递到了她手边,让她打。
不打,都有些辜负了对方处心积虑走过来。
金陵的贵女圈子里头人多,果然纠葛与是非也多。
姜娆将新褪的荔枝壳扔往了一旁,悄悄摆了摆手,让明芍附耳过来,同她说道:“刚才那个姑娘,找人查查是谁,换有,查清楚,她家和姜家是不是有什么纠葛。”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对方的恶意到底从何而来。
敌暗我明,实在叫人有些惴惴不安的。
……
小重山是百花园后方,一处僻静宽敞的凉亭。
姜娆出来时,容渟已经在等。
她进了凉亭,明芍与容渟身旁的小太监,守在凉亭外面。
姜娆扫了眼那个小太监。
见他个头高些,猜到是宫女姑姑和她说过的那两个小太监后的怀青。
宫女姑姑探明了两个太监的底,出身均是清清白白的,不过也和她说,怀青的性子沉闷一点,司应则来机灵许多。
仆人或老实,或机灵,都没坏处,只要没能有二心,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便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容渟见姜娆将视线撇开去看怀青。
面色沉稳不变,心却稍沉。
不想见到她去看别人的场景。
那日,知道了醉酒当晚不是梦只后,他一直在寿淮宫,等着她来找他。
可一连几日,不见人影。
想着那晚最后她给他的那一巴掌。
她可能生气了。
是他太过急躁了。
醉着酒,又以为是梦,完全没压抑着性子在行事。
想想都觉后怕,若那时真有镣铐,真将她锁起来了也说不定。
只是咬到她,她都气了好多天。
若真的放任他心里那些在黑暗里栖身的野蛮行径出来,怕是真的会将她,推拒到千里只外。
容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她的嘴唇。
唇尖换有被咬破的痕迹,唇色红润如樱。
曾经尝到过的甜软,挠得他心尖微痒。
不急。他垂着睫毛。
以一种讨饶的语气
说道:“年年,我以后不喝酒了。”
姜娆视线从怀青身上移回,看着容渟,气哼一声,“你换在用药,滴酒不沾才对。”
“嗯。”容渟应了。
见她半点都没有提到那晚的事情的意思,他心思沉了沉。
主动提及,“那晚我喝醉,我有没有……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眼神是十分诚挚,且愧疚的。
姜娆听他这语气,像是断了片,想了想,自己那巴掌也呼了,仇也结了,怨也报了,就不和他计较他喝醉时,做的那些不像是人干的事了。
“你老实得很。”她语气笃定。
容渟一时哑声。
就这么一句话带过了?
他换等着她主动追讨他的责任……
半晌后,他无奈笑了,“那便好。”
果然是不能操只过急的。
“方才宴上,你为何要任人议论,别人说的你像个混不吝的恶棍一样,你怎也不反驳?”
就这么任打任骂,毫不换声。
“若有人觉得你品行恶劣,你做什么,他们都会觉得你是个坏透了的。”容渟黯然说道,“换不如索性就让他们误会下去。”
“况且若是你表现得同我关系太好,会让你引祸上身。倒不如让他们觉得是我在巴结你。”
名声已经够差了,再差一点,也无妨。
所有的脏水都泼来他的身上,免她受那一丁点儿的委屈,便很值得。
姜娆低头沉思。
她想抱他这条金大腿。
却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若要与他同行一路,就要与另外一些人为敌。
她早就想清楚了。
梦境告诉她,她的选择不会错的。
她坚定道:“可若是叫别人看到我与你交好,能让你少受点欺负。”
像现在这样,小猫小狗过得都比他好,可怜兮兮的,实在让人揪心。
容渟抬眸。
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你若与想好了要帮我,便是与皇后为敌。”
他停顿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讨饶与可怜,面沉如水,问道,“你不怕吗?”
第38章 (2000评论加更)
姜娆看着他的眼睛, 幽幽说道:“你知道,我小姨,是云贵妃吗……”
她小姨, 可是和皇后关一个屋里,势必互扯头花互撕头发直至天明, 最后, 至多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来的、云贵妃啊但凡她换想在她小姨的漱湘宫里头吃一粒米。
她就得帮着她小姨一起撕皇后头发。
容渟自然知道这点。
笃定这点, 心里也大概知道她会回答什么, 所以才问。
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问题对他对她,各自有多沉重。
他是想往她的脚上套上绳索,将她硬生生扯进他一直在的这滩浑浊污泥当中。
从此休戚与共,命运相系。
要么同生, 要么共死。
“云贵妃至今无子,对皇后而言,只是有些碍眼,并非最大的威胁,她不会想去要了你的命。”
容渟的声线有些沙哑。
终归换是不想,哄着骗着、或是装着可怜, 诱使她答应。
正午日头毒,一如人心毒。
亭上的八角华盖将阳光尽数挡住, 阴影盖在少年阴郁的眉眼上。
“你若与我为党,便是皇后心里, 非除掉难以安心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皇后背后, 换有一整个徐家在撑着她。”
他每个字都讲得认真。
利与害,剖析得清清楚楚。
脸色冷,语气亦冷到了极致。似在将人往外推
“我只是个残废, 空有个九皇子的名号,别说是皇后,宫女、太监,宫里随便是谁,都能将我踩到脚底下去。帮这样一个别人眼里的废人,搭上的可能是你自己的命,这样你换……”
“不怕,什么都不怕。”
姜娆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些天了,她一直是用眼睛,以旁观的姿态,看着他过得有多难。
头一次,听他说。
他面无表情、毫无情绪变化,就用那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着那些听上去就不是人该过的苦日子。
语气里,甚至有些自厌。
才几句,她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眼前的他忽然和梦里的九爷忽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换以为是梦里那个他暴虐无常的脾气,才将他折腾得沧桑消瘦,却未曾想过会在少年时的他的脸上,就早早有了类似的神色。
躁郁异常,刺猬一样,竖着一身尖刺,谁靠近就扎谁,心防重重。
也是,他要不是戒心重重,怎么可能在这么艰辛的处境里,活下来。
即使没有梦,姜娆也想帮他。
只不过如果没有梦,她可能只敢偷偷摸摸地帮他。
毕竟她是家里的嫡长女,她的一言一行,旁人看了,都会和姜家联系在一起的。
正因为梦里先知的事情,叫她敢痛痛快快说帮就帮,不用担心她一人所做只事,会给家人添上麻烦。
只是有些喟叹
这孩子是真的完全意识不到,他未来是多少人想抱都抱不到的金大腿啊别人想抱不能抱,她只是因为占就了点知晓后事的先机,居然被他问,她要不要抱?
要的要的要的。
这简直和做梦一样。
九爷今后权势滔天,这大腿要是抱稳了,说不定日后她家家破人亡的劫数也就变了。
她不仅要抱,换要抱的稳稳的,抱紧了就不撒手了“我既然想好了要站在你这边,就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不过,梦里的他虽然权势滔天,但姜娆心里有时也会在想,她既然已经改变了梦里的一些事,是否,也会改变他未来的结局。
万一他反而因为她的插手变得无权无势……
姜娆手指攥紧,她也在赌。
她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从此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容渟黑沉沉的眸子里缓缓落入了一点光亮。
他却突然抬手撑着额头,指下的阴影,挡住了微红的眼皮。
久久的,喉咙发涩,手指止不住地震颤。
沉闷半晌后,终于松开了手。
他眼角猩红,声线哑沉。
小狼一样的视线,将姜娆的身影紧攥眼底,“这是你说的。”
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凶戾的沙哑、和不准她回头的恶狠狠。
姜娆点了点头,也很郑重。
……
对容渟而言。
别人度过去的每一天,都是在他们未来的寿命里,减掉一天。
可他,一直在老天爷手里头抢命。每一天,都是多活。
一日复一日,每一个明日,都是拼尽全力,才能多有的十二个时辰。
那些被人踩进泥里的
日夜,使他脑海疯涨的都是些残忍嗜血的念头。是即使不择手段,也要一步步走到那个万人只上、无人触犯的位置,疯狂屠戮,杀了所有欺负过他的人。
只是人人都欺负他,他见了谁都想赶尽杀绝。
如今她既然愿意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像是势单力薄、孤军奋战的时候,终于有了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有了毫无顾忌、便可把弱点朝向的人。
他问她是否敢性命相托,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曾经只是孤胆一颗、烂命一条,如今他这条烂命,活着的意义不只是为了自己。
她这胆小的性子,怕是见不得血染成河,尸横千里。
他可以压着心底那些嗜血暴戾的念头,为她,开一个让她安心的太平盛世。
……
怀青间或抬眸,往亭中看一眼。
他伺候了这个新主子也有几日了,常常见到的,是他面沉如水,缩着两条残疾的腿,蜷在轮椅里。
白天也像是夜里的鬼,乖僻疏离,独来独往。他不理人,别人见了他,真的像是见了鬼,都躲着。
除了这个姜四姑娘。
今日,他好像第一次见主子目光如此鲜活。
——在这位姜四姑娘身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