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再做金丝雀——渔安知
时间:2020-12-30 08:56:00

  “嬷嬷无妨,只管说与我听便是。”念卿表情温和道。
  陈嬷嬷老脸一红,颇是赧然讷讷道:“是西院里齐哥的奶娘。”
  身为一名包打听,她的路子向来不拘于敌方阵营。
  念卿垂下眼睑,只思忖了片刻,抬眸朝陈嬷嬷言道:“嬷嬷可否找个机会,带那奶娘过来与我见上一面,我有话问她。”
  “这有何难!”陈嬷嬷如释重负:“老奴这就去将人给夫人唤来。”
  说罢,她兴冲冲转头,眼下西院大乱,机会可不就在眼前。只走了几步,她蓦地又顿住回身望向念卿,终于后知后觉感到担心。
  “不妨事的,嬷嬷你快去吧。”念卿懂她的担心,强忍着心痛温声回道。
  她只是想要更多更详尽的了解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那一天,她的荷儿所面对的那一场可怕的祸事。虽然明知听得愈多,她只会愈加煎熬,愈加苦痛难以承受。可她还是想要知道得多一些,尽可能的多一些。
  她的荷儿出事时,她身为娘亲却没能在旁陪着。这痛合该她受着!他不肯与她细说,那她就问问这个知情的奶娘。
  陈嬷嬷很快将奶娘带了过来。
  奶娘面带惶恐给念卿行礼。念卿勉强笑一笑,为免奶娘紧张,她暂时屏退了陈嬷嬷与冬灵。
  不多时,奶娘出了来。随后念卿亦走出了院子。
  “去西院”她说,纵使强自镇静,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微的颤抖。
  此时此刻,念卿的心绞作一团,疼得痉挛。满脑子都是他那句:“爷没来得及”
  陈嬷嬷和冬灵见她神色不大对,亦然跟着变了脸色。
  “夫人!”俩人齐齐担忧出声。
  陈嬷嬷暗自懊悔不迭。
  都怨她多嘴!好端端提甚么灵清寺!
  只是也不对啊,夫人这时去西院是要做什么呢?可是那奶娘说了什么?
  一路上,陈嬷嬷仔细回想齐哥奶娘曾与她说过的话,想了想,但觉并没什么特别的。
  可看看夫人,她总感觉不太对劲,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心怀忐忑的随冬灵跟着。
  临至西院门口,便听得里头传来沉闷的板子声。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散发着铁锈味儿的血腥气。
  “住手!”念卿声音不大,里头却是一惊。
  原本面目冷戾眸色阴鸷的男人,有片刻的呆滞。旋即马上感觉紧张。他并不想要她看见这样血腥的一幕。
  念卿走进去。
  木然呆立一侧的锦凤,犹如前线听到号角的兵士,立刻全身戒备而充满憎恨的看向念卿。
  念卿望一望全身是血,气息奄奄的碧枝。眼神复杂。似怜悯,似惋惜,还犹带一丝的歉疚。
  尔后,她直直走向韩奕羡。
  韩奕羡顿在原地,竟似迈不动步子,只痴痴看她目不转睛。
  “卿儿……”
  直待她走到他面前立定,他方颤声唤她。眸光激动,情绪浓烈。一连好多天,他没能见到她了。他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不敢再惹她生气。
  可他想她!
  多么多么的想念她。
  明明在同一座府邸,却似咫尺天涯。
  念卿笑,朝他言道:“爷对念卿是不是心怀愧疚,很想要有所补偿?”
  韩奕羡一愣,顿时点头。
  有多久没见过她的笑容了!这一刻,他竟然受宠若惊。
  “那是不是不管念卿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爷都能答应念卿,为了念卿去做?”
  韩奕羡正待点头,突的变脸,有郁色即刻沾上他眼角眉梢。
  “爷什么都能应你!只要爷做得到的,爷都会拼了命的来满足卿儿!只除了卿儿不可离开爷的身边!唯这个,爷不能应你!”
  念卿笑一笑,面色转淡。却不再看他,折身向碧枝走去。
  她蹲下来,对那濒死的婢子软声言道:“碧枝,我只问你一次。你可愿与爷为妾?”
 
 
第24章 
  一如寻常她声音柔细,似清浅微风。可落入众人耳里却如惊雷滚过,无一不面露异色。
  碧枝呆愣愣看她,目色惶惑。卿夫人的话于她无异天方夜谭,她完全回不过神来。昏疼的脑子压根弄不明白卿夫人的意图。锦凤闻言更是惊怒,瞪住念卿眼里恨意似火。
  韩奕羡望着那蹲身的人影,眸光猛地沉寂下去晦暗如墨。他的心一点点的凉,一寸寸的伤。心思成灰。才将的惊喜若狂转瞬化作泡影。他嘴里泛苦,心里泛苦。嘴是苦的,心也是苦的。但觉整个人,整颗心都泡在了苦水里。
  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要替他纳妾?
  一旁的冬灵看着自家夫人,目露忧色。而陈嬷嬷已经目瞪口呆。她家夫人她算是见识了。平素少言寡语安静人儿,当众不开口则已,一出声必定一“鸣”惊人!
  “你别怕!我知道你左不过只是一颗可怜的棋子。所犯之事,亦不过是主子有命下人难为!只是你看你为了你主子涉险,受如此责罚,眼看着命都要丢了。你家主子可有出言为你求情半句!她眼睁睁看你被责打,全然无谓无动于衷。这样的主子,不要也罢!”
  念卿侧眸对上锦凤恨意满满,饱含怒火的眼睛。她淡淡一笑,垂首接道:“当然她而今纵是突发善心想为你求情,怕是也不能够了!爷已经把她休了。从今往后,她再不是这府里的夫人。
  是以你不必害怕,不用有顾虑。你若与爷为妾,日后自不用向她请安,不用在她跟前立规矩,被迫生活于她淫&威之下,由着她拿捏。
  成了爷的人,她自然亦再不是你主子。一切自有爷替你做主。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就住这西院,做这西院的主子。而你的家人你若是惦念,便叫爷都接来府里,陪着你住在这院子里。”
  锦凤瞪着念卿,眼圈通红目眦欲裂。
  碧枝仍是傻眼看住念卿,一时没了反应。
  念卿也不催她,静静的等。
  锦凤冷眼,狠狠一瞥碧枝,心下冷嗤,谅这死蹄&子也没那胆子应承!
  少顷,院子里响起碧枝抖抖索索,战战兢兢的声音:“倘能有这个福气,奴婢得以服侍二爷。那实是奴婢三生有幸,奴婢,奴婢”
  她声若蚊鸣期期艾艾:“奴婢愿意。”
  其实她没想攀高枝做什么主子。
  她只是想活。
  如今的二爷在她眼里厉如罗刹,恁是再多的荣华富贵,恁是二爷生得凤表龙姿脸如冠玉,她亦只觉无比的畏惧直若面见修罗恶鬼。
  可她没有选择。
  如此绝境,卿夫人给她递来救命绳索,她若不接,便只有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做一颗活的棋子,总比成了弃子的好。
  何况,卿夫人的话实在诱人。
  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情愿自己的身契握在卿夫人手里。而能令她的家人脱离师府,一家人团聚衣食无忧。于她委实是件大好的事,也算是全了她经年的想望。
  听到碧枝的应答,锦凤怒极!不可置信的看向地上的碧枝。
  好个贱婢!
  她怎么敢!
  念卿站起来,望向韩奕羡轻声问道:“爷,念卿的提议你看可好?”她望着他,语声平静,眼中不见波澜。
  韩奕羡定定的看她,黑眸沉沉死寂如水。泡在苦水里的心抽痛着,涩涩发疼。他戳过她心窝子,现在换她来戳他的心窝。
  “卿儿是认真的?”他声音发紧,无限自苦的问道。语气里有明知无望的乞求。
  自那日过后,她对着他连自称都变了。如是平淡的口吻,再无半丝亲昵。
  是这般的疏离又冷清。
  念卿微微点头,表情不变。
  韩奕羡凝视住她,好半晌没有作声。
  良久,他扯扯嘴巴惨淡一笑,口气僵硬道:“既是卿儿的意思,爷自当应你。爷说过,除了卿儿不得离开爷的身边,其余的,爷都由着卿儿。卿儿待要如何,那便当如何!”
  他话音甫落,念卿即刻言道:
  “既如此,爷须得赶紧着人安置好碧枝姨娘。我看她伤得不轻,怕是要养上一阵子才得回转。待姨娘身子妥了,爷便择个吉日尽早把喜事给办了。也好早日给姨娘一个正式的名分。”
  “虞念卿”锦凤终是忍不得了,她怨毒的看着念卿,怒道:
  “今日你这番作势为的不过是要羞辱于我。哼!你以为你凭借的什么?你不外乎就是倚仗着爷的爱罢了。”
  念卿面现一丝讽笑,朝她轻道:“你说得对!如你所见,我正是倚仗着爷的宠爱——
  羞辱你!”
  她语声淡淡,意悲而远。
  韩奕羡身子一颤,脸色益发惨然。
  “念卿知道爷的心意,知道爷爱重我。只是爷又知不知道,爷的爱,爷爱得念卿生不如死!
  “……爷可知道,念卿又有多么的痛苦!举凡想到爷和她,念卿便要心思熬煎,苦不堪言。”
  她的话字字泣血,言犹在耳。他莫不敢忘。
  锦凤被生生噎住。平白送上门又一次自取其辱,她心下怒火犹炽恼怒万分。到底是气得太过,失了准头。换作平常,她哪里会做这等蠢事!
  要做的事已做完。念卿不欲再呆。她折身朝陈嬷嬷与冬灵温声言道:“天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她不看韩奕羡,也不与他作别。举步就走。
  “你的伤可好全了?还疼吗?”身后传来他沉哑而温柔的声音。
  念卿身形微顿了顿,却是没有回头。迈着步子默然无语。
  韩奕羡呆呆望住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一下就空了。
  空空荡荡,空洞得没个着落。
  他的娇花儿,他的乖卿卿,多柔弱的人儿,却原来也能这样的狠。
  狠起心来,能活生生给他捅刀子,刺得他无以招架。
  临黄昏的当口。
  锦凤闯进北院。她云鬓散乱,表情凶狠,状若疯妇。陈嬷嬷与冬灵见状,如临大敌。赶忙儿护在念卿身前。
  “你要作甚?”冬灵惊问。
  念卿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抚。随后,她拨开两人的护卫,走到锦凤面前。静静的看她,脸色无波。
  “虞念卿,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想要告诉你!我猜你一定很有兴趣知道。”锦凤凶相一敛,冲念卿阴诡的笑。
  “是关于荷姐儿的事。”
  她说。尔后不怀好意的盯住念卿。
  念卿看着她,神情浅淡默不作声。
  没等来想要的回应,锦凤冷笑,残忍道:“知道吗?那一天,荷姐儿本有着活路,是爷断了她的生机。你道为何?因为我拉住了爷。若爷当机立断推开我,不但能及时救得荷姐儿,我的齐哥亦会安然无虞。
  如果那时爷有当场推开我,时间完全来得及,你那小赔钱货断不至于被活活烧死!可爷没有。他终是怕推开了我,会置我于险地!而虞念卿你可知”
  她哈哈大笑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须臾,她收了笑,凑近念卿神态阴鸷声色凌厉:
  “我是故意的!我故意拉住爷就是要拖延时间!我就是要让你那小贱货不得好死!让你生不如死!”
  陈嬷嬷和冬灵闻言大怒,齐齐瞪视锦凤。
  念卿却道:“你以为我作甚么要给爷抬了碧枝?”
  她面色依旧淡然,语声轻浅:“我不告诉他真相,是不想他弄死你!你得活着。不单要活着,还要活得长长久久。”
  锦凤脸色一变,冬灵和陈嬷嬷亦感惊愕。
  “你知道?”锦凤犹疑的问。
  念卿不予理睬,只接道:“你也看到了。如果我愿意,我可以让他妻妾成群。而你,”
  她笑一笑:“已是韩家弃妇,是我的手下败将!”
  锦凤怒不可遏,被激得伸手就要去抓念卿的脸。陈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拦下。随后连同冬灵一起将她死死押注。
  “你该知道,你若敢动我一根指头,他会怎样?”念卿对着锦凤狠毒的目光,不疾不徐的说道:“便是躲去了东屋,你确定老太太还能保得住你?他今儿不就将你给休了?”
  她望着锦凤冷冷道:“你说我要是不想他留一间铺子,一个庄子,一两的银子给你的俩哥儿,他会不会同意?”
  “那句话,你说得委实没错!我,就是倚仗着他的爱啊!”
  锦凤肝火上扬,气怒攻心。难受得恨不能抓破念卿的脸,生撕了她。
  贱人!
  她就知道,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把她扔出去!回头记得给爷递个话,我不想再在我的院子里看到她!还有,她要搬去东屋,不要拦她!”
  锦凤狂怒不已。她叫嚣的被陈嬷嬷与冬灵一齐架着赶出了院子。
  俩人转头便见念卿的身子萎顿下去。登时大惊失色快步奔回,急急扶住了她。
  “荷儿,荷儿,我苦命的孩儿……”念卿痛哭失声,语声破碎尤是凄凉。那股子为母则刚的强硬,一直强装的镇定已是全面崩塌。
  自同齐哥的奶娘见过面,她便揣摩到了师氏的险恶用心。许是师氏今日被休,那奶娘胆子便大了些,又兴许早已对师氏心有不满。
  于是很惋惜的与她言道:“若凤夫人当时没有惊吓过度,死死拉住二爷。不白白耽搁那一会子的功夫,小姐必能得以生还!”
  说是冥冥中的牵引也好,说是她身为一个母亲的直觉也罢。联想到上回师氏暗里下刀子,欲置她于死地的情形。她一听奶娘那话,便登时感觉非常的不好。
  爷曾不止一次提及过师氏主持中馈,杀伐果断。在理事上头,可谓女中丈夫。有着不输男人的胆气。这样一个人面临那般突来的祸事,她许会害怕会慌乱。她毕竟是女子,毕竟也是一个母亲。
  可会怕得惊恐万状,以致全没了平日的决断?
  念卿不信!
  而事实证明,她所料不错。
 
 
第25章 
  这个年节韩府过得冷冷清清,十分的萧索。仨主子各守一隅,各自过节。偌大的府邸除了东屋老夫人那下人们为俩哥儿放着焰火,有些个喜庆,有些个年味以外。其余北院,与新住进西院的准姨娘碧枝一家,以及独自呆在外院书房的家主二爷,皆无甚庆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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