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抬头冲她笑了笑:“我现在去联系车行,要是有车队去徽州,立刻就走。”
沈琅有点不舍得还没完成的绣图,犹豫道:“好,绣图我带着在路上绣完也行。”
季修拍拍她的手,带上积蓄,去车行看看情况。
回来的时候,他和沈琅说:“大后天就有车队走,我已经交了定钱,到时候跟上他们就行。”
沈琅慌了起来:“那我现在开始收拾东西,家里养的鸡还要找人照顾,种的菜带不走,送给邻居他们……”
季修抓住她的手:“我们一去至少三个月,能带上的都带上,带不上的都卖掉,不能卖的就送人,院子暂时也不续租。如果徽州好,我们就留在徽州。”
沈琅恍惚了一下,这才有了要出远门、甚至离乡背井的感觉。
对于古人来说,离开从小生活的地方,需要莫大的勇气。
长途跋涉,费钱也费心力,许多人一旦出去就很难回来,或许会在外地待上许多年,直到老了,才能落叶归根。更有悲惨的,到死都没能再回家乡一趟。
即便家乡再落魄,也是从小长大、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不过沈琅很快又回过神,有些莫名地悲哀,沈家那个样子,就算她回来了,也不能算是家。
她的家,就在季修和季子安身上,有他们父子在的地方,才是家。
季修托起她的下巴:“到了徽州,你马上就要拥有第二个家。”
沈琅的外祖家,并不是有钱的人家,不然也不会将女儿给别人做妾,但是他们待人诚心,脾气和沈琅一脉相承,轻易就接受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外孙女,并在得知女儿难产过世的事情,全家自责悔恨不已。
不过上一世,季修带着沈琅去探亲,早有准备,只请了一个月的假,并没有打算长久留下。
徽州是个小城,比不上扬州城的繁华,沈琅和外祖家相处的再好,也还是选择了回去扬州,依靠沈家而生存。
这一世不一样了,季修打算得到秘笈后在徽州先修炼,等有了一定成果,再思考要不要回扬州。
反正,在他能压制季子安之前,都不会再回扬州城。
不然季子安想要杀掉沈家的人,都不需要秘笈,光凭他的脑子,就能将沈家收拾得妥妥当当。
他们至少要在徽州待上四五年。
沈琅听了这句话,眼神闪了一下,点点头:“好,明天我就按你说的做。”
季修点头,让她去做晚饭,一家人吃了晚膳休息,第二天起来,热火朝天地收拾起来。
吃早饭的时候,沈琅煮了三个鸡蛋,每个人一个,笑盈盈道:“家里还有二十几个鸡蛋,我都不打算卖了,留着路上吃。”
季修微笑:“你决定就好。”
沈琅冲他露出一个笑容,眼里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快意。
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季家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连屋子都是租赁的,许多家具都是主人家的,不用收拾,只要卖掉院子里的母鸡和青菜,收拾一下衣衫和贴身之物,再准备好干粮,就已经足够。
出发之前,按照规矩,需要和沈老爷沈夫人说一声。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不过沈老爷病重,沈夫人看见沈琅就恼火,季修带着夫人上门拜访,只让丫鬟打发了一句话,表示知道了,便连见都没见,让管家送客。
沈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怕相公觉得受了委屈。
季修一笑,表示没什么。
不过这一趟上门,倒是有个意外之喜。
离开的时候,夫妇俩路过侧门长廊,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牵着一只狗崽,在奶娘和丫鬟的簇拥下,从长廊经过。
管家连忙让开路,并躬身行礼,口中叫道:“孙小姐。”
季修扫了一眼,孙小姐?
那不就是沈家大少爷唯一的女儿,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沈冰瑶?
沈冰瑶现在还是个奶娃娃,季修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跟着管家离开。
剧情开始的时候,是十六年之后。
他们应该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
季修一家人跟着车队离开三日后,另一边,张鹏的伤口好了点,始终不死心,想要抓住那天埋伏他和张父的贼人。
某天夜里,他又去巷子,想要模拟当时发生的情况,找出一点线索。
这一模拟,还真的有点感觉。
那天,对方是从下往上打的,说明对方比他矮,是个少年或者孩子。
而和他有仇的,也就只有白天刚打了一架的季子安了。
张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都没找上季家的麻烦,季子安竟然还敢伏击他。
不行,他要回去和家里人说,让他们上门去说理。
这样想着,张鹏转身要走,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一盏茶时间,拳打脚踢之后,对方压低声音:“把钱全部交出来!”
“季子安,是你是不是,你又来!”张鹏愤怒得发抖,拼命挣扎要出来,和季子安不死不休。
张鹏话没说完,又迎来一顿揍。
“少废话,把钱交出来!”
他咬牙屈服了,将身上的钱交了出来。
又挨了一顿打。
“你身上的长命锁呢!”
张鹏这两天总是受伤,家里人觉得是他撞了小人,特意将他小时候的长命锁拿出来镇一镇,没想到带出门的时候,晃了别人的眼睛,被盯上了。
不过张鹏并不知道这些原因,还以为是季子安,心里骂骂咧咧,将长命锁扔出来。
对方这才满意离开。
等人走掉之后,张鹏从麻袋里挣扎出来,浑身狼狈地跑回家,和家里长辈告状。
张家人一听,这还行?
连夜敲了衙门的鼓,要告季家的孩子打人并抢劫。
官府派了人,随他们去季家询问情况。到了季家院子外面才得知,季家人三天前就走了,去徽州探亲。
张鹏呆住:“怎,怎么可能,明明就是他打的……”
衙役满脸不爽地看着张家人:“一而再,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戏耍我们!”
张家人被狠狠地收拾了一顿,还被敲诈走了不少银钱,这才侥幸过关。
这时候,季修一家正在客栈里,睡得香甜。
第37章
商队出发第十天, 到达徽州。
进城前最后一晚上, 商队驻扎在野外,季修找准了时机, 借口要去接受, 离开营地两个时辰, 带回来了秘笈。
睡在同一架马车上的沈琅被惊醒, 看他满身狼狈,吓了一跳。
“你去哪里了?”
季修压低声音,笑笑道:“没什么,起夜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掉到坑里。”
沈琅担忧地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和草根:“你怎么不叫人, 自己爬上来了吗?”
“嗯。”季修手里还捏着秘笈,无意多说, 轻声道, “先睡吧, 明天还要赶路。”
沈琅点头,也怕打扰了营地里其他人, 给他整理好了衣衫, 便继续睡去。
季修看着她睡着,又爬起来, 借着月色看起了秘笈。
秘笈破破烂烂, 蓝色的封面上依稀可见四个字——《先天功法》。
原世界线里, 这本秘笈占有非要重要的地位, 但是寥寥几句的剧情, 并不会描述秘笈里的内容,所以在看到秘笈之前,季修对这本秘笈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本秘笈再厉害,也不过是这个武侠世界的顶级心法。
拿到修真界去,说不定还不如一些二流仙门的外门心法。
可是打开之后,季修才发现自己错了。
修仙的心法,再厉害,没有充沛的灵气,也就是一本废书。
而这本秘笈,竟然可以在这个灵气微薄,近乎没有的武侠世界里,摄取另一种名为先天之气的能量为己用。
这是不可思议的创新。
毫无疑问,写出这本秘笈的人,若是在修真界,也是一位万年难遇的天才人物。
他甚至已经触碰到了修真的一丝可能。
不过在这个世界,却是可惜了。
对方能创造出先天功法,已经很厉害,再想突破,几乎不可,所以他停留在先天境界百年,始终没有能更近一步,只能在寿元将尽的时候,无奈地写下遗书,将秘笈封存,希望有一个天赋同样出类拔萃的人,能继承他的遗愿。
季修沉思许久。
如果世界没有崩塌,毫无疑问,季子安就是这个能继承他遗愿的人。
除了他,甚至连主角傅长安都不行。
傅长安的武学天赋上佳,但其实并不算顶级,在这个武侠世界,他甚至不是天下第一,只是凭借人品和家世,才能当选武林盟主。
而季子安,才是那个真正靠着武力,一统魔教,威慑四方的人。
要是入了修真界,季子安应该是那种无数门派争抢的单灵根天才了……
季修一时想多了,很快回过神,将秘笈收好。
这时候正是路上,不方便修炼。
等他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再来修炼也不迟。
……
第二日,商队进城。
季修一家辞别商队,继续赶路,用了一天时间,赶到绩溪县城。
绩溪是个小城,以出产徽墨而闻名于世,城中大半百姓,都以制墨为生。
沈琅的外祖家姓王,也是如此。
因为长途跋涉,形容狼狈,季修没有立刻带着沈琅去找人,而是在城中客栈先暂时住了一天,沐浴休息,然后才拿着沈琅母亲留下的地址到处打听王家的情况。
制墨是一桩苦差事,为了方便,制墨人都不住在城里,需要住在城外荒野山间,才好采集必需的松油。
王家小门小户,没什么名气,所制墨条,都要卖给当地收购的大铺子,家里才能勉强维持生计,更是如此。
季修和沈琅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方找到地方。
王家在一座偏僻无人烟的山脚下搭了屋子,总共三间,破破烂烂,屋顶仿佛还会漏水。不过院子倒是极大,用篱笆围住,空地上是一盏盏燃烧的松油,上面覆盖陶器,用于收集墨灰。
院子里没有大人,只有四五个孩子,在小心翼翼地照看这上百盏松油灯,免得熄灭。
季修一家人的到来,显得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虽然在扬州城里过得不开心,但是季家的生活条件还是相对富足的,加上沈琅的嫁妆,衣食不缺,无忧无虑。
季修穿着棉布长衫,皮肤白皙,像个富贵公子;沈琅穿着淡蓝罗裙,因为要见到亲人,还特意戴了一把珍珠发钗,流露出几分贵气;季子安更不用提,他被季修和沈琅养得好,一身的新衣,脸色冷淡,一看身份就不平常。
相比院子里几个满身补丁的孩子,他们一家富贵得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
“客人们有何事?”相对最年长的一个王家少年注意到季家人,犹豫许久,走到篱笆前,抬着头看季修等人。
季修看向身后沈琅。
沈琅脸色紧张,抿紧嘴唇,问道:“我找王一松,不知道他在不在?”
少年愣住:“这是我祖父的名讳。”
沈琅眼里露出惊喜之色:“对,我找的就是他,他在哪里,你去告诉他,玉娘的女儿回来了。”
王家少年眼里闪过震惊之色,似乎听说过沈琅口中的玉娘。
“你,你进来等,我去找人。”
王家少年匆匆打开篱笆门,将人放进来,然后便踩着一双破破烂烂的鞋,飞快地往后山奔去。
沈琅愣在原地。
另外几个孩子见状,你推我挤地簇拥上来,要带他们到里面坐着歇。
沈琅目光飘向后山,似乎不太愿意,想要站在这里等人。
季修推了推她:“进去等吧,我看路挺远的,没那么快回来。”
沈琅无奈地点头应了。
在屋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还有争执声。
“在哪,在哪,玉娘的女儿在哪?”
听见动静的沈琅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冲出了屋子。
被抛下的季修转头,和儿子季子安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站了起来,也跟出去。
院子里正在上演一场认亲大戏。
彼此一一确认身份后,这些人问起沈琅为何会来徽州,玉娘怎么没来。
当得知王玉娘当年难产而死的事时,王家人全部崩溃,各自痛哭,年纪最大的王老爷子睁着一双赤红泛泪的眼,没有哭出来,但是看他那副神情,比哭出来也好不了多少。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年要不是为了我……”
王老爷子当年为了采松油,从高处掉下来,废了一双腿,家里没钱治,眼看就要等死,还未及笄的王玉娘想尽办法搭上了沈老爷的线,做了他的侍妾,为家里换来百两银子救命。
后来王玉娘随沈老爷去了扬州,王家人虽然愧疚不舍,却想着玉娘做了富贵人家的侍妾,总比在家里生活好,也就松口让她去了。
没想到,那么早,她就红颜早逝。
王老爷子抓住胸口的衣衫,压抑得喘不上气,使劲地捶打胸口:“我早就该死了,我一把年纪,活着有什么用,害了玉娘……”
沈琅看得眼睛微红,掉下两行泪,这才真正地接受了王家人。
虽然母亲过世前总说家里无奈,不然不会让她做妾,但是母亲毕竟付出许多,要是得知母亲过世的消息,他们连掉一滴泪都不肯,这门亲人,她也没有必要认。
还好,王家人的反应没有让她失望。
“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外祖父,你放宽心,娘从来没有怨过你,她生前一直都想回家来孝敬你。”
王老爷子摆手,不肯听这些安慰,任由心里的愧疚折磨自己。
沈琅有点无措,想了想,连忙介绍起身后的相公和儿子。
“外祖父,你快看,这是我的相公季修,我儿子安。”
王老爷子一愣,抬头看向季修和季子安,半响后,挤出一个笑:“是个好孩子,进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