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就见刘家的小婢女进来了一个,小声的朝刘天玉道:“五姑娘,池妈妈请您过去一会,说是有重要事情跟您说。”
池妈妈是刘天玉和刘瑞云两个人的奶妈妈,算是带着两人长大的,闻言刘天玉立马站起来,“阿乌,我先走一会。”
她随着小婢女出去,见走远了,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祖母那里,还是大房和三房又来挑事了?”
小婢女摇摇头,“都不是。奴婢只看着池妈妈打开折姑娘送的东西,准备回礼时,神情就不对了。”
难道是送的礼有什么不对?
刘天玉快走几步。
到了池妈妈呆的小屋子礼,连忙道:“可是礼物有什么问题?我看着还好啊。不过是一个枕头,一个木头雕花而已。”
池妈妈是刘天玉母亲留下来的人,出身江南池家,也是名门望族。别看刘将军是个大老粗,可刘夫人在世的时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闺秀,调香种花烹茶,哪样不是精致的?
刘将军将这个媳妇看的比眼珠子还重要,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她千方百计的买来,结果,还是比不过命,早早的就死了。池妈妈是自小跟着刘夫人的,便什么都也会点。
闻言道:“没出什么问题,可是礼物如此贵重,咱们也不好回啊。”
——很贵重?
刘天玉看着那花枕头和雕花,实在看不出什么贵重来,问,“可是材料很是难得?”
池妈妈点头,“你看,这雕花,雕工好,肯定没得说。听闻是那位折姑娘亲自雕的,是心意。可是这雕花用的木头,可是云州的红叶李木,小小一根,便是上千两银子。再看这花上的颜料,这叫玲珑翠,当年你阿娘想要,你阿爹寻了一年,才从人手里抢了一盒,根本就不是银子的事了。”
刘天玉倒吸一口气。她颤颤巍巍的指向花枕头,“那这个呢?”
池妈妈肯定的点点头,“这花还好一点,却也不是寻常的,这花的种子难得,寻常人家已经看不见了,没想到,太子府里还有。”
她看着刘天玉,道:“姑娘,这个折姑娘,怕是极受宠爱,你跟六姑娘多少对她好些,可不能随意。”
刘天玉有些复杂的道:“我们请她来,本就是跟她交朋友的,不论她是什么样子。而且,我看她很是天真浪漫,我和云姐儿跟她以心相待便是了,池妈妈,你何必说这些话。”
池妈妈便打了自己一下嘴,“都是妈妈我的不是。”
她就问,“如今,可要怎么回礼才是?”
刘天玉想了想,就道:“阿乌很喜欢武器,投其所好便是。”
她顿了顿,就道:“阿爹的武器库里,不也是有几样好东西么?你开了库房,我去看看。”
池妈妈没有迟疑就去开库房,在她看来,她家的姑娘要是搭上了这条线,怕是以后的婆家都能说的更好一点。想到这里,她就恨的牙痒痒,刘老夫人竟然还想将她的心尖姑娘嫁给一个穷秀才。
说什么是上进的后生,将来不会差——她呸,那怎么不说给大房的三姑娘和四姑娘?
真是气死她老人家了。
于是挑武器的时候,也不心疼了,任由刘天玉拿,最后,便见刘天玉选了一对大圆铁捶。
池妈妈:“……”
她犹豫的道:“这不好吧——哪里有姑娘家,耍大锤的。”
刘天玉却道:“她刚刚耍起来可威风了。”
于是桑启便看见折乌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欢快的一手提着一个大锤子。
“殿下回来了吗?”,她兴奋的道:“我今天学了好些东西。”
她迫不及待的想给殿下看看刘姑娘们送给她的礼物了。
然后还对桑启道:“马车里有一根长鞭子,桑启,你帮我缠在手上吧。”
桑启:“……”
果然是折乌的朋友啊。
他嘿了一声,将鞭子给她缠着,“殿下还没回来呢。你先回暖阁吧。”
折乌啊了一声,嘀咕一句:“殿下又越来越晚回来了。”
不过,今天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她快步回到暖阁,将鞭子和锤子放下,做贼似的打开一封信。
信是刘天玉偷偷塞给她的,她一路上想看,又怕破坏了气氛——是的,她第一次收到朋友送的信,她想在暖阁里慢慢的看。
万幸,信上的字她都认识!
然后——
她猛的站起来,大声的喊桑启,“桑启——”
桑启急急忙忙的过来,就见这小姑奶奶拿着那剩下的花枕头和红叶李雕花脸色惨白,“这些,很贵吗?”
哟!这是终于知道了。
他就道:“是贵,可却是殿下的心意。”
多少好东西被你用了,你还后知后觉呢!
折乌就突然坐立不安了。
她开始回想——她雕花的时候,应该将碎屑也收集起来的。
她就不该用玲珑翠!
她还摘了殿下那么多珍贵的花,有些不好的,还被她随意的踩在了土里。
她的心,很痛。
于是,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神情沮丧,抱着一堆花枕头和雕花的折乌。
太子殿下皱眉,“阿乌怎么了?”
桑启在旁边叹气,“殿下,她知道花很珍贵,木头很贵,玲珑翠也很贵了。”
太子殿下就叫了一句,“阿乌。”
折乌垂头丧气的过去,“殿下。”
没精打采的。
太子殿下淡淡道:“不过是一些玩意。”
折乌:“殿下——可这些玩意,能买好多亩地了。”
第35章 折夫人和撒谎
对于用地来衡量一切事物的折乌, 太子殿下已经很习惯了。
养一把刀,就要接受她有缺口。没见识这点,也是怪不得她的。太子殿下今日心情好, 觉得应该宽和待人。
不过她神色恹恹,看着便让人生气。好在太子殿下还是懂得了一点点治她这个毛病的法子——到了晚间, 他让她从床底装黄金的箱子里抽了几根黄金出来抱着睡觉,果然就见她安心多了。
真是没出息啊。太子殿下想, 身外之物, 竟然看的这么重。
只是第二日, 她的手就酸了。
“抱了一夜?”, 太子殿下任她给自己穿衣服, 微微侧头,问, “一直没放下来?”
折乌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叹息道:“殿下, 奴婢一想到怀里抱着几十亩地,就不敢放了。”
啧,出息——太子殿下一点也不想搭理她了。他大步上前走去,她背着弓箭跟在后面, 哒哒哒的踏着步子,两双鞋子一起踩在青石板上,一黑一白,分外分明,却又莫名的揉成一色。
等一起上了马车,再同时拿出一本书看,然后折乌下马车去丙字院里,太子殿下继续去上朝。
这就是两个人的清晨了。
丙字院里, 依旧是冷冷清清,她是最先来的。研磨,练字,背书,弯弓射箭,这才等来了刘家姐妹。
刘瑞云是个十足的泼辣性子,一进门就大声的喊了声:“阿乌——快来,快跟我说说太子殿下是怎么留住咱们丙字院的。”
其实她昨日就想问了,只是后来姐姐出门了一趟,回去便一直拦着她不让问,让她魂思梦绕了一晚,今日下定了决心,势必是要问出个细节出来,这才能敞怀。
不然,她今日都不得安生。
于是故意比刘天玉快了几步,大声说完后,得意而心虚的朝姐姐吐了吐舌头。
但折乌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待见得她呆头呆脑的摇摇头,软软糯糯的说出一句:“殿下没跟我说啊。”的话后,刘瑞云十分失望。
“你怎么就不问问呢?”
折乌不好意思笑道:“我没想着还要问。”
太子殿下不说,她就不问,若是能让她知道的,殿下会主动跟她说的。
刘天玉性子沉稳一点,拉了拉妹妹,“好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好奇心重么?阿乌还要写字,你可别烦着她。”
折乌连忙摆手,“无事的,我已经都温习好了。”
刘瑞云就惊讶道:“阿乌,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用功的人了。”
刘天玉也不是很明白,明明折乌已经占尽天时地利,太子殿下对她那般宠爱,顶着众人的忌讳的目光送她来书院,把珍贵的花给她做枕头,将红叶李和玲珑翠给她雕画着玩。
——再者,若是传言是真的,她这么受宠,肯定能做侧妃吧?
为什么还这般的用功呢?
见刘家两姐妹都好奇的看着自己,折乌想了想,如实的道:“我浪费了好多的光阴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想要补回来的。”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折梨阿姐——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遇见了像太子殿下这般好的人。
她们那个村的姑娘们,都被卖了出去,折乌是最后一个被卖的。
无论之前有过什么恩怨,她都不再生气了,只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她叹了一口气,小声的道:“咱们快坐好吧,韩先生快来了。”
韩先生其实已经站在门外了。
她从折乌说想补回光阴的时候,就很是满意了。这个姑娘,太子殿下前日还特地放下身段,让她多多教导。
韩先生托她的福,搭上了太子殿下的春风,自然是百般答应。就算不是这般,她也是对学生悉心教导的。
韩先生之前只匆匆见过折乌几面,如今细细瞧,发现她确实是特殊的。
她的眼里,许是因为长在山林之间,没有被院墙困住的浓雾,没有被世俗绑住的束缚。反而因为见过群山,所以对高川有所期待。太难得了。
韩先生就在想,太子殿下费尽心机,难道只是让她从山林走近后院吗?
她莫名觉得不是的。
也许,殿下是想让她走上更广阔的地方呢?
只要一想到这个,韩先生就忍不住激动万分——那是多少女子没有做成的事情啊,那是她曾想敢想,却没人支持她做的事情。
如今,若是有一个人能去做,敢去做,便是一件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事。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太子殿下,便是个难得的心胸开阔之人,是个能追随其下的人。
只是可惜了,竟然有皇后娘娘那般的母亲。
想到这个,韩先生便心里怒火阵阵。
她当栗莲华怎么就突然敢惹到了她的跟前,原来是皇后的指使。但其实想来,也不奇怪。
太后对她处处维护,对皇后却是百般苛责,太后离宫前一日,还当着她的面将皇后训斥了一顿。韩先生当时便觉得要遭,后来见皇后一直没动作,以为她忍下去了,却没想到,后招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是好笑。
皇后娘娘一辈子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伏低做小,此生怕是头一次用尽心机来让她的丙字院被撤,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特地选了太后出京都的时候,确实让她措手不及,谁知,却被自己的儿子坏了打算。
只要一想起昨日皇后那般的憋屈神色,韩先生便忍不住想笑。
不过——竟不知太子和皇后的关系,到了如此地步。
韩先生叹一口气。她一直跟着太后,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只是着实不明白——皇后也是熟读史记的人,怎么就不懂得“郑伯克段于鄢”呢?
二十年的偏心相待,太子殿下便是软心肠,也要被磨硬了。何况,太子殿下还是圣上亲自教出来的硬心肠。
一笔糊涂债。
韩先生感叹完,刚想进去,就见折乌正抬起头看向了她的位置。
韩先生心中一惊:难道她察觉出了我站在了什么地方?
没错,折乌听见韩先生的叹气声了。先前没听见,是在想村里的姑娘们被卖去了哪里分了神,刚刚静下来心,一下子就听了出来。
她就朝还在那里说话的刘瑞云使了个颜色:先生来了。
奈何刘瑞云没看懂,还十分担忧的问了一句:“你眼睛抽了?”
韩先生:“……”
很好,看着也不是个十分老实的。
她走了进去,看着三个人屋子,道:“你们选择了我,我很欢喜。”
韩先生是个爽利性子,“但凡我会的,必然不会藏私。”
顿了顿,想起靖南候家对两个姑娘的婚事的不公,又道:“就是你们的私事,也可来跟先生我说。”
刘天玉听明白了,脸上浮起一股怒气和羞愧,“还让先生跟着操劳,不过先生也不用担心,我阿爹就快回来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韩先生便放心多了。第一次教学,便带她们去了马场,简单的教了她们几个骑马的动作。她在旁边扶着马,让三人来回的试。
但其实就折乌一个人在那里试着上马,下马。刘家两个姑娘,已经撒欢跑走了。
韩先生也不管,只教折乌一个,她是预备多花点时间来教的,谁知刚过了一会,就见人欢喜的问她,“先生,学生觉得自己会了,可以小小的跑一跑吗?”
韩先生已经见识到了她的聪慧,但没想过她这般有天赋。便也没有迟疑,“我先带你一回,你再自己跑马。”
折乌嗯嗯点头。
等韩先生带着她跑一回,得到了先生的恩准,便开始策马扬鞭了。她真是快活极了——韩先生见着她满脸的笑意想。
这般鲜活的人,谁人不喜呢?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待她特殊了。
不过,折乌虽然忙着跑马,却还是记得刚刚刘天玉说的那番话——什么事情,要等她爹回来才能解决呢?
她犹豫着,又怕自己多问惹别人不高兴,又觉得她们二人待自己极好,万一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