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寒脱下外衫,一脸担忧地盖住谢嫣发抖的身子。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那傻子是不是又惹你伤心?”
“此事不用你操心,”谢嫣不愿多提,“乔寒你只要记着,自此刻起,傅君容就不再是你姐夫,安阳侯府与定国公府从此两不相干!”
乔寒瞪大眼睛:“姐姐……”
无论是原世界里两世剧情,还是眼下这种境况,傅君容从头到尾都不曾对她敞开心扉。
原世界他为了柳卿卿是非不分,枉顾乔嫣对他的恩情,执意将她逐出府邸。
如今的傅君容更因一己私欲,瞒下早已痊愈的真相,打算欺她一生。
谢嫣抱膝缩在车厢一角,她无助地胡思乱想,她从不能忍受旁人的欺骗,今次被她视如生命的傅君容欺骗,更是痛彻心扉。
傅君容从前就宠溺柳卿卿,连见她第一面时,也不忘唤她“卿卿”。她尚且记得偌大婚房被他砸得乱七八糟,明摆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在这半年多的短暂相处中,她在他心目中,从头到尾都扮演着柳卿卿的角色,沦落成原女主的替身。
他叫“卿卿”为的不是她,抱着她眉开眼笑也不是为的她。之所以他痴傻时不念与柳卿卿的旧情,无非在他心目中,谢嫣才是真正的柳卿卿。
罗汉殿外,柳卿卿发了疯地要杀她,傅君容情急之下出手,怕也只是这二人演的一出苦肉计罢了。
柳卿卿一旦落入她手里也就再无后路,可由他送入衙门,或许还能求衙门网开一面。
他以为借着这次救命之恩,就能弥补这一个月来的欺骗,令她放松警惕,这种幼稚又天真的计谋……未免也太过可笑。
正是因为谢嫣掌握着原剧情,她才明白这对狗.男女的行径有多卑鄙,心机有多深沉。
乔嫣没能挽回他,谢嫣凭借前五个世界与他的渊源,也无法做到。
她在这个世界的利用价值别无其他,唯有替傅君容铲除掉齐胤这个隐患而已。
她从不欠傅君容什么,宿体也未欠过他。若定国公府不允她和离,谢嫣就是不要那些嫁妆,受圣上杖责关押之苦,也执意与傅君容一刀两断。
谢嫣对傅君容付出太多,既要顶着世人眼光,又顾念心头与他几个世界的缘分。可被他欺瞒久了,才知自己容不下一个眠花宿柳、将她当做替身、利用她、欺骗她、对她的付出熟视无睹的夫君。
天下好男儿何其多,还有四个任务就能回到生前,谢嫣不稀罕。
系统:“任务完成度已达100%,脱离世界指令将在一个月后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谢嫣愤然捶桌:“嘴炮系统!辣鸡系统!还我感情!还我青春!”
系统:“……宿主这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该回车间重造一下?你那只雷达眼检测出他不是个傻子?”
“……根据剧情进度。”
“滚!!!”
系统苦口婆心:“宿主为什么非要攥着原世界剧情不放攻略对象装疯卖傻瞒着宿主,或许也有苦衷……”
“007你有毒吧!”谢嫣狐疑不已,“我本来还觉得你挺正常,结果这几个世界你越来越古怪……好像每个世界末尾,我决心与攻略对象闹掰,你就拼命阻拦,拼命说他好话……你从实招来,是不是私底下收受什么见不得人贿.赂?”
系统噎了噎,立刻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可是总部研发的最新系统!怎么会犯这种报废级别的错误!”
谢嫣冷笑着抄起两只手,系统见她尚在气头上不敢再多嘴。
谢嫣回到侯府仅仅过去一个时辰,长公主听闻风声便领着下人来撞门:“乔嫣你说清楚点!我们阿容哪里对不住你,你竟不顾圣上旨意要与他和离?你到底犯了什么傻?”
谢嫣掏掏耳朵一概不理,何嬷嬷叫上几十个小厮,攥着数十把扫帚出门,不过一刻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
“长公主被世子唤人拖了回去……外头左邻右舍可都在看着,大家既稀奇世子一个傻子怎么疯病说好就好,又笑话他才好就被大小姐要求和离。”
和离总是女孩子家吃亏,和离后,傅君容还能随意另娶,可谢嫣难免会受些影响。
乔寒满不在乎道:“姐姐只管在府里养着,嫁不出去才好,今后就由乔寒照顾姐姐,服侍姐姐,省得嫁到旁人家受气!”
谢嫣戳着他脑袋笑骂:“你早些长大才叫人省心!”
她在侯府待了几日,收到安阳侯捎来的家书。
谢嫣事先就将打算告知安阳侯,安阳侯只有乔嫣乔寒两个孩子,自是迁就,这桩婚事他本就不喜,长女愿意和离反倒令他倍感欣慰。
定国公世子疯病一夜之间痊愈,以及世子夫妇和离二事闹得满城风雨,京城人士饭后谈资全仰仗这点风声。
谢嫣偶尔出门收租,还能见着几个四十上下的大娘冲她指指点点:“我算是开了眼,只有姑娘不愿嫁给傻子的,我还没见过执意要与病愈的傻子和离的……”
“你想想看,傻子一旦好了,岂不是要纳妾绵延子嗣她哪里能忍?”
何嬷嬷撒开脚丫就要追过去同她们理论,谢嫣扯住她袖口:“不用跟这种爱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置气,她们要觉得可惜,不妨就嫁进去。”
那几个嘴碎婆娘听到此话,个个羞恼无颜,狠狠剜了谢嫣一眼便四散而去。
谢嫣本以为圣上赐的婚极难和离,她写的和离书着人送到国公府不过半日,就被傅君容收下。
她立在石狮前,望着国公府差遣车夫送来的一箱箱嫁妆,轻巧地弯了眉眼。
柳卿卿被国公府的人送进衙门,据说还受了重刑,抬回柳府已经没有多少进出的气。
这些人事皆与谢嫣无关,她听入耳中付之一笑。同她说起此事的侍女半张开嘴巴,最后又垂头踱步下去。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半月,这次脱离世界的过程实在有些折磨人。
谢嫣先是失去味觉,继而又失去嗅觉,最后连听觉也不甚灵敏。
她藏得很好,府里府外无人察觉出她患了恶疾。
何嬷嬷花费几日清点,却翻出几箱子男人衣物。
大至外袍大氅软剑,小至中衣亵裤书卷,分门别类,一应俱全。
谢嫣:“……”
何嬷嬷恨恨道:“定国公世子忒不要脸!怎么把这种龌龊玩意也夹带进来!”
“长公主这几日又在为他物色新的世子妃,这种贴身之物留在我们府上极其不妥,嬷嬷你等会就遣个车夫送回去罢。”
何嬷嬷捏着傅君容的口水兜,神色震惊:“他不是不.举么?还有人愿意嫁他?”
“终归是个世子,”谢嫣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同我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大小姐和这骗人的混蛋没什么瓜葛的。”
何嬷嬷正要将傅君容的东西清出来,府门外忽然传来打骂声:“负心汉!你有多远就滚多远!我们安阳侯府上下都不待见你!”
“这似是小侯爷的声音……”
谢嫣扔下手里账本踏着绣鞋夺门而出,她探出半个身子,果不其然就见乔寒满脸怒容高高抬起软鞭。
“负心汉!白痴!滚!”
石狮前的人眼睑青白,忍下软鞭抽打依旧岿然不动,他微微绽开一丝淡笑:“我想见嫣嫣。”
“我姐姐的闺名岂是你该叫的傅君容,你不要忘记,你已经收下和离书!”
谢嫣嗤声对一旁的小厮高喊道:“放狼狗!”
小厮战战兢兢:“大小姐,他可是姑……可是定国公世子!”
“世子怎的,叫你放就放!他上门闹事还有什么理?放!”
小厮屁滚尿流奔去后院牵狗,谢嫣一回头又迎上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嫣嫣!你终于肯见我!”
谢嫣立刻关门。
他一只手卡在门缝里,谢嫣一使力,他掌心被夹得通红也不肯松手。
他的指甲还是她亲自修剪的,如今长出点点新色,不禁又勾起她点点思绪,谢嫣忍着泪意掰开他的手:“傅君容,我们已经两清,我没力气再与你纠缠……”
“嫣嫣,你听我解释!”傅君容趁机挤进半个身子,下巴处的黛色胡渣醒目又打眼,“我对柳卿卿绝无儿女之情,姑母已将她嫁与他人为妾,我同她彻底断了来往!嫣嫣,我除了牵过她的手之外,没亲过她,没抱过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嫣嫣你信我!”
谢嫣眼角一抽。
傅君容死死扒拉着门,从怀里掏出一方文书,他压抑着情绪,哽咽道:“这是卖身契,我对不起嫣嫣,害嫣嫣为我操劳半年多,今后就来侯府服侍嫣嫣谢罪。”
乔寒跳脚大骂:“你这混球还写了卖身契!谁稀罕你卖身!不要脸!滚远点!”
傅君容缓缓勾出个苦笑,他抬手触上她衣角,却在即将挨上的那一瞬,落寞至极放开:“嫣嫣,当夜我听你说,待我身子骨痊愈就要与我和离,这才鬼迷心窍装疯卖傻瞒下去。嫣嫣,我是真心喜欢你,想用一生偿还定国公府对你做下的这些缺德事,你放我进来抱抱你好不好?”
“登徒子!死纨绔!我姐姐可是清清白白的侯府大小姐!谁许你抱!”
谢嫣沉默不语,她摘过他手里有模有样的卖身契,垂眼咬唇端详。她方松开门栓,朱门便失去依托忽然敞开。
傅君容腰间桎梏一松,他未来得及站稳脚跟,两腿一软扑倒在谢嫣身上。
在门口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谢嫣正要推开他,他却附在她耳边低低道:“我从未唤过柳卿卿乳名,卿卿,是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他在我幼年常唤母亲‘卿卿’。
嫣嫣,你是君容唯一喜欢的妻子,也是君容唯一要讨好的卿卿。
以前是君容拖累了你,欺负了你,叫你心如死灰与我和离。嫣嫣,你能不能再给君容一个机会,往后你说东我绝不敢往西,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都依嫣嫣,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闻榆茗、风暴召唤、盗版清清清清清明宝宝的地雷,感谢19305821宝宝的两个□□、感谢范闲宝宝的三个地雷和一个□□╭(╯ε╰)╮
明天番外:虐死原男二+论如何训诫二婚的夫君
下个世界预告:
女扮男装万人迷炸毛捕快X蛇精病骚包自恋神医
(这个世界大嫣暂时失忆,高层和一群男人女人抢老婆→_→)
第110章 傅君容番外
“潮澜平四海, 瑶镜纳风流。沧海一萍客,离合付水休。”
酒楼帐幔四下委垂, 光晕流转的云台上隐约坐着一个美人。
玉手纤纤、身段细软, 匀了胭脂的眼角昳丽上挑, 状比皎洁弦月。
美人怀抱琵琶,婀娜叠腿凭栏独坐,莲藕大小的一截玉腕上, 拴着晃眼的红玉手镯。
她飘如碎雪的目光掠过窗外重重角楼, 而后悠悠收回。
美人闭紧一双玲珑眼,捻指信手拨出几个凄怆徵音, 掐着嗓子细细唱。
婉转娇媚嗓音刺得人倍感舒畅, 偏偏她又生得一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 不过应着堂客要求, 唱了两句边关俗传的曲子,就落得满堂喝彩。
小二见状抱了个银盘出来,喜笑颜开求着诸位恩客打赏一二。
傅君容坐在最偏僻的角落, 他浑身沾满泥沙污血, 眼皮横亘一道皮肉外翻的疤,腿脚残缺多有不便。
堂倌不愿近身服侍,丢给他一壶酒,一碟花生便捂着鼻子离开。
他抖着手勾紧酒壶, 下嘴咬住壶柄,小心翼翼将壶嘴对准杯盏,继而缓缓一倾。
他抿唇嘬下一小口热酒, 这酒比起京城的琼浆玉液差了太多,但胜在格外暖身,他浅酌几口,五脏六腑立刻燥暖起来。
掰着指头闲闲一数,傅君容逗留在此已有七日。
鹿寨关自古以来就是边境要塞,此处素是蛮夷与华朝争夺的妙地,不但有滋养边疆万物的依乌江澎湃而过,更有贩卖丝绸杂货的商人,成群结队于此安营扎寨。
盛世之况,可与江南媲美。
他七日前率兵夜袭蛮夷军营,蛮夷于军略上造诣不深,傅君容算准敌方大汗未留后招,于是决意带领一千精骑策马火烧敌军粮草。
他目光如炬,尤擅行兵布阵,却未能算准人心。
军中奸细早已将他的计策献与蛮夷主将,傅君容前脚纵马混入敌方军营,后脚便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羽箭逼下马背。
沙砾磨得他嘴角生疼,傅君容腾出一只手胡乱一抹,才惊觉已泛出两行血水。
三十岁的将门儿郎正值年华,骨血深处埋着不服输的血性,似他这样将战场当做埋骨之地的将军,不愿输也输不起。
混沌脑海中乍然浮现出身怀六甲的爱妻,念及姣好温柔的爱妻柳卿卿,傅君容凛冽目光顿时一暖,他一口吐掉口中污秽,拔出佩剑灵巧一顶,再度翻上马背。
一千精兵怎敌敌军三千弓.弩手,傅君容勉力周旋一刻,便被夷军围个水泄不通。
势如破竹的羽箭自沙丘上穿风袭来,箭势如雨,背倚的苍穹悬挂一轮冷月,惨惨如钩。
冒着橘色火光的箭头劈星斩月割开血脉,傅君容腹背受敌,以一敌十勉强手刃十人,终是体力不支跌入滚滚尘土。
他倒于残肢血泊中,血红眼眸不慎被铁戟划出一道狰狞伤口,血水汨汨涌出,傅君容捏住眼角,仰望浓云掩映的冷月,等待最后的夜幕降临。
他自嘲地咧开嘴角,这一睡大抵就是长眠了罢。
意料中的剧痛,由胸腹腿骨蔓延至全身,如附骨之蛆的痛意瞬间淹没五识,傅君容痛得说不出话,唇瓣被他咬得鲜血淋漓,早已辨不出原先模样。
他不甘心地佝偻起身子,避开胸口处的穿心之箭,朝着京城的方向挪出一掌距离。
他不愿这般卑微地赴死,他家中尚有爹娘、尚有娇妻和未出世的孩子,怎能令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以泪洗面度过余生?
远方天际阴云密布,数里外的依乌江水声滚滚,傅君容伏地哀鸣,喀出一缕浊血,最后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