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赵沁舒也在,床前尽孝比亲生儿子都积极。
谢老太太一早看出这姑娘的心思,她并不讨厌这位赵家大小姐,甚至可以说是很喜欢,然而却不乐意这姑娘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因为她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脾气,喜欢你时万事紧着你,哪天脾气上来了,是不讲道理的。
但谢老太太喜欢她的直爽性情,赵沁舒是有点本事的,然而却有些不自知,三分本事七分大小姐脾气,未免骄纵了些。
他们谢氏,追溯到千年前,好歹是个彪炳于史的名门士族。
大概“士农工商”的观念还在谢家老一辈们的顽固骨血里流淌,靠经商兴耀门楣发家致富以后,在后辈的文化教育问题上,谢家长辈抓得可严可紧。
谢老太太自己就是出身书香门户,所以她更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
赵沁舒本性不坏,只是太过于执着。
谢老太太无心过问年轻人的那些小情小爱,她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过来,哪有心思管这个,所以只能以数倍的好态度来回应赵沁舒,其余等事交给自己儿子去处理。
稍晚一些,谢珵矣送赵沁舒下楼,在住院部大楼门前,赵沁舒不想就这么离开,借故聊起了前几日翰章利用分公司,购入龙吉股票的事。
谢珵矣反应淡淡,只隐晦地说:“龙吉的市值和公司账面对不上,他们自己的股权结构分散,管理层不想着如何经营好公司,就该有一天被人抄底。”
余下的,谢珵矣无意谈及太多,把人送到这里就转身回了病房。
他回到病房,谢老太太也问及了翰章举牌龙吉的事。
谢老太太不是过问,但有件事她比较在意,“赵沁舒的父亲,是龙吉的大股东,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他?”
谢珵矣拎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说:“赵老爷子只是参股,并不参与龙吉的一切经营决策,作为一个财经投资人,公司赚了只管拿钱,威胁不到他。”
“那他又凭什么坐视不管?”
“龙吉管理层那些人都在打什么鬼主意,赵老爷子心知肚明。”
谈了一会儿,黎落抱着女儿来了。
小丫头贴心得很,翘着屁股趴在床边,一只脚丫勾住另一只脚丫,给奶奶讲故事。谢老太太眉开眼笑,说等奶奶出了院,带小丫头去游乐园,坐过山车。
对于那晚导致老太太病发的事,黎落一直自责。
谢老太太宽慰她几句,到底还是劝了劝,“阿珩这个人本来就固执,尤其是不能走路以后,脾气就更古怪了,我这个老太婆都只能迁就他,你也不要和他计较,我看得出来,他很珍惜你……”
这夫妻两个,没有什么经济矛盾人情压力,无非是情感问题。
谢珵矣坐了一阵就走了。
过了两日,谢老太太的精神好了一些,谢珵矣这才去了花店。
这日,喻诗问也是刚从外面见完供应商回来,隔着一条街,远远看见他站在花店外面的那面干净的落地窗下,她迈着急匆匆的步子奔了过去。
谢珵矣伸手接住她,被她撞得退了两步。
他笑,“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喻诗问心想,现在是不会,可是晚一步的话就跑了。她抱住他的腰安静了许久,他也由着,等半天过去她回过神来,才想起来问他的来意。
“老太太好了不少,要不要去见一见?”
先前她自己说要去探望,临了又犹豫,“现在么?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你也没有提前跟我说一声,会不会太突然……”
“不用准备,”他牵住她就走,“我跟老太太提过了,今天带你过去。”
谢老太太的辉煌事迹,喻诗问也曾耳闻过一二,原以为这老太太的做派,会和谢珵矣一样强势冷硬,毕竟是她教出来的儿子,大约也是子承母志。
等见到了病床上的人,那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让喻诗问以为自己看错。
谢老太太做事是雷厉风行了一些,但性格却温和,到底是经历过风雨,见过大场面的人,不管面对的是谁,都十分擅长笑脸迎人。
如无必要,谁也不得罪。
这大概就是生意场上磨出来的城府,久而久之,刻入了骨子,带入了生活。
这不见得是坏事,一个人一旦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其言其行,已然自成一套规矩,看待世界就是窥一斑而知全豹,见端以知末,不言而喻。
在谢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走过一回,喻诗问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虽然没有感到不舒服,但还是产生了一丝拘谨。
好在喻诗问是个经得住琢磨的性子,既然迟早被看透,不如就坦荡一些,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不过分热情,却秉着十足诚意。
谢珵矣出去接电话,喻诗问在帮忙削苹果。
谢老太太趁机又端详了她一阵,心想方才半天无话,这姑娘干坐了半天,也没显露一丝烦躁,并非佯装,做起事来也慢条斯理,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老太太想起儿子对这姑娘的称呼,于是也这么亲切地喊道:“问问。”
喻诗问意外地看了过去。
老太太问她闲下来的时候喜欢干些什么?
小的时候,梁园春对喻诗问甚是严格,让她看书写字,专打磨她的性子。别的小孩里里外外闹翻了天,她则待在屋子里练字。
初中她一时兴起,写了几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被梁园春视为不务正业。
她从小被梁园春这么教育过来,确实耐住了万万种寂寞,形成了独立的人格,不贪恋不依附,长大以后已经能笑着调侃,说自小修道,过的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日子。
其实没这么夸张,玩笑成分居多。
后来高中谈了恋爱,也是十分单纯,一心在学业上。
只是没想到,最后是谢珵矣拣了个大便宜,否则以他这种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乃至杳无音信的交往模式,恐怕没几个好姑娘受得住他这般冷落。
这话是谢老太太亲口说的。
简直客气大发了,因为多得是女孩子上赶着他。
喻诗问心里如是想。
晚上,谢珵矣带她去吃完饭,直接就回了别墅。
回到别墅,他仍是要先处理工作,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从车子里一路接到书房。喻诗问无所事事,在别墅里乱晃。
谢珵矣处理完事情出来,在客厅里没看见人,于是一层一层地找,从一楼往上,再从楼上找到楼下,最后在他的卧室里看见了她。
他二话不说,把人捞起来抱进浴室。
很久以前的那句,“不骑头上,你想骑别的地方也可以”被他贯彻了个始终,就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在那张长且宽的沙发上。
他把人折腾得够呛。
大概是存心欺负人,谢珵矣在那张沙发上流连了许久。
恍惚间,喻诗问错觉自己是瀚海里的一叶轻舟,在浪尖的把玩之下颠来倒去,两只脚心轻一下重一下,不知道摩挲着什么东西。
每一次他都在探索,并且总能一探究竟。
胜似细笔描摹,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方寸之间仗量得精细,几斤几两更是被掂量得明明白白。
背对时,她自己稳住了身子,只能撑住面前的任何事物,面对时……【发生了一系列不可说不可说的动作】
回到床上时,喻诗问以为自己终于能躺下休息,却还是被悬了起来,惊涛骇浪围攻了过来,一股连着一股的力道,把那小小轻舟冲撞得上下浮沉。
他掌控着全程,爱极了那连声的隐忍,难耐的轻哼。
轻舟惊浪,浪击舟,一味狠击狠【不可说】。
撞开一地【不可说】。
做这种事,他很少开腔,不知道是在一心钻营,还是喜欢听她一声声的回应。
喻诗问的体力跟不上他的需求,中间求了几次,他这才停下来,亲了她一下,抱着人歇了好一会儿,低头发现她睁着眼睛,像是歇够了的样子。
他低声问还要不要。
她应了一声。
他笑着抱她起来,又是一轮云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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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诸法 姑娘很好哄。
夜半时分, 季钦山发来了一份报告过来,谢珵矣收到信息便起,看了床上一眼, 把被子拉高盖住了她, 调低床头灯的光度, 再到书桌旁, 开电脑登陆邮箱。
他滑动网页浏览了半天, 又在椅子上静坐了半晌, 余光里瞥见床上有了动静, 他这才起身。
谢珵矣回了床, 自然而然地把人抱上了身,半瞌着眸注视了她许久。喻诗问仍有些憨倦,可是一抬眼, 触上了他沉而昧的目光,倏忽清醒了, 便觉得一股羞意。
她暴露在他的眼底,被他一览无余。
所以她借着拽被子的动作, 避开了他的眼神,忽然听见他的轻笑, 顿时横生一片火烧云。
喻诗问立时拽起被子盖住了脸, 被他收拢入了怀。
谢珵矣揽着她默了片晌,随手摘下了衬衫的一枚纽扣,轻巧地往上一抛, 稳稳握住了说:“玩个游戏,正还是反?”
喻诗问坐起来,微微沉吟,轻声答道:“正。”
说完看向他, 他随即开了答案。
她憨笑,“我猜对了。”
谢珵矣欺身吻了她,低而缓的口息钻入她的唇缝,说:“我坐庄,通吃。”
无论正反,大小股东。
他通吃。
……
这两日谢珵矣难得有了片刻清闲,专门陪了她半日,喻诗问说起喻若若即将办婚礼的事,接着提到了新郎官,说:“这个人你也认识,是段景川。”
谢珵矣原本还没多大兴趣,一听这名字,颇意外地看向了她,继而若有所思。
合着,他那些醋竟是掺了大半的水分,还是馊了的水。
见他深沉不语,她问道:“怎么了?”
谢珵矣没忍住笑了一声,说:“原以为我和这小子,在你这里还得分个主次高低的位份,没想到最后居然成了连襟。”
喻诗问起先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恼羞了,“没正没经没一句好话!”
他忍俊不禁,喻诗问抿着笑起身要走,被他拽了回来,抱到了腿上,他说:“既然这样,那一次说清楚,省得我又误会,”
她仍是不懂,“说什么?”
“和姓段的撇清了,那你和其他人是不是有染?”
“我……”喻诗问一时愣住,都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了,说:“我如果和其他男人牵扯不清,你干嘛还跟我在一起?”
他说:“不是一码事。”
“怎么不是?”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
“怎么不是?”她追问道:“在你眼里,我是朝三暮四,还是水性杨花……”
谢珵矣严肃起来,轻叱一句:“又说胡话。”
喻诗问静了一瞬,继续说:“你先误会了我,再是在误会我的情况下,还是接近我,你在看我笑话,还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好了!”谢珵矣再一声喝住了她,片刻后又低声哄她,说:“我何至于此呢?”
“至于,”她故意说:“你觉得新鲜。”
谢珵矣听得想笑,顺着她的意,说道:“好,就当我是。”
她心有戚戚,“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清楚。”
他闻言一昧地沉吟,手臂一再收拢,随后才安抚地说道:“我心里有你不就好了。”
喻诗问眼睫一沉,抬眼时问:“有多少?”
他几许不自在,把人压入怀,“行了,说不清了。”
她偷笑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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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来的数日里,谢珵矣持续购入龙吉的股票,彼时,龙吉的总裁还在记者会上,对翰章的此番行为表示欢迎和感谢。
然而连日下来,谢珵矣手里合计持股达到百分之十以上,眼见着即将一举成为龙吉的又一大股东,那位总裁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约见了翰章老总。
谢珵矣抽了个空应约。
龙吉的这位总裁并非公司股东,而是纯粹的职业经理人,主要任务就是给公司创造盈利,替股东赚钱谋福利,有人入股龙吉原是好事,这人却急得要跳墙。
再参考龙吉的股权结构,以及市值账面等问题。
其不臣之心,可见一斑。
临出门前,季钦山来了电话。
季钦山在电话里说:“龙吉的这个总裁是段老头的女儿,段景月,这女人野心够大也够狠,蛰伏在龙吉多年,一直在暗中操控龙吉的股价,我猜她想自己持股,侵吞龙吉的资产。”
谢珵矣说:“脑子活,胆子大,背后还有个老军师,怎么不狠?”
季钦山安静片刻,忽然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段老头在背后指使的?”
谢珵矣点上了烟,一边懒懒地说:“那老头失了盛吉,大概是想靠龙吉迅速东山再起。”
“可是龙吉的漏洞前几年就有了。”
“所以才说,这姓段的老头,坏得很。”
谢珵矣抵达会晤之处的时候,偌大的会客室里坐着个女人,一身精致的职业装,出乎意料的年轻,看着三十出头,实际年龄大约也是不超过四十,不是传统美人,干练之中透着一股艳色。
美则美矣,却不讨巧,乍一眼让人觉得太过凌厉。
她笑着迎了上来,颊边一对梨涡柔和了五官的凌厉感,她主动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谢总,初次见面,我姓段,龙吉的执行总裁。”
谢珵矣礼节性地回握,“段小姐,幸会。”
两人分别入了座,谢珵矣很有风度地先行起了个头,扯了句闲话,“段小姐这般年纪,却大有作为,给了我好大一个意外。”
段景月也是客气,“说起来我还大谢总几岁,论年轻有为,在您跟前我可不敢当。”
谢珵矣却是不冷不热的口吻:“承了老一辈的厚福,快人一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