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月是老段家的女儿,段家和谢家老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才过去不久,谢珵矣这么云淡风轻地提起来,段景月猜不准他这是已经毫无芥蒂,还是故意讽刺。
毕竟是他们段家对不起谢家在先,事隔多年,谢珵矣杀了个回马枪,反将了他们一军,成王败寇,怨不得谁。
段景月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继续笑道:“这薪火相传,一代传一代,也要接得住才算有本事,如今看来谢总不仅接住了,火也是越烧越旺,这都烧到……”
这都烧到我的身上来了!!
余下的她却不语。
谢珵矣笑了说:“段小姐非池中物,一心要登云步月,我这火再旺也烧不过青天去。”
“……”
段景月的脸色控制不住黑了下来,这个混蛋不仅讽刺她要上天,还尽睁眼说瞎话,怎么烧不过来?他这把火可是拦路的火。
她的心思被挑明,反而更是不慌不忙,该做的他都做了,绝无收手的可能,在明眼人跟前她装得再好看,白费力气不说,指不定还被人视为笑话。
这一趟她也是想探探对方的底细,只不过没想到这姓谢的如此不掩饰分毫,简直就没把她当做一回事!
会客室里,两人聊完一席话,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临走前,谢珵矣还故作一本正经,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合作不过求个共赢,望日后你我凝心聚力,共谋发展,共谋福利。”
段景月的道行没他那么高深,没他会装模作样,方才在里面她已经明明白白地甩了脸子,现在更是听得直翻白眼。
晚上谢珵矣去了喻诗问的那里,赶巧撞上了段景川和喻若若。
白天里,他还和段景川的堂姐见过一面,入了夜,他就碰见了段景川,整整一日逃不过姓段的一家,随即他又想起先前那个误会,简直一团糟。
老段家膈应人的本事一等一。
段景川在这里看见了他,实在吃惊得很,随即扭头看了喻诗问一眼,她装的一脸坦然,他一时之间倒是不便开口打听询问。
而且谢珵矣咬着支烟进来,一副出入自由的模样,像是来惯了的样子。
喻若若没那么多顾忌,睁着一双惊乱迷惑的眼神,在她姐和那个看起来颇为猖狂的男人之间,来来回回,不住地往返。
最后还是那个颇为猖狂的男人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他说:“听问问说,两位的婚期将近了?”
一副做惯了领导的口吻。
先前谢珵矣对付段老爷子的那些手段,段景川还历历在目,一想起来不觉心底怪异得很,他生硬地回:“承蒙惦记。”
“预祝二位琴瑟和鸣。”
“谢您吉言。”
喻诗问头疼得很,赶紧走了过去,把他拉到一旁的沙发上,说:“你先坐。”
她倒水的时候,喻若若偷偷摸摸尾随了过来,小声地说:“我不喜欢他的语气,好像我结个婚就跟犯罪一样,他在审案子么……”
喻诗问拿眼神制止她胡说,随后又劝道:“他是这样的,你不要跟他计较。”
段景川待不了多久就拉着喻若若匆匆告辞。
喻若若对谢珵矣异常好奇,走时还频频回望,想再多看了两眼,毕竟她姐的这种性子和那种脾气的人,怎么合得来?
喻诗问在他身边坐下,带着劝说的意味,道:“你对我家里人客气一点。”
“我都主动招呼了,这还不客气?”谢珵矣靠着椅背,伸手一揽,将她拢入怀里。
“还有,你每次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他微垂着脸,“你不是在这里等着我么?”
喻诗问心想你就是无所顾忌,她说:“那也要知会一声。”
“好,听你的。”
大部分琐事上面,谢珵矣是愿意迁就她的,姑娘很好哄,一迁就,她就有了笑脸。她一笑,总是令他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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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诸法 他这算盘打得够如意。
谢珵矣虎视眈眈, 段景月在他这里讨不到丝毫便宜,只能请自己的父亲出马,找上了龙吉的第一大股东, 赵家老爷子。
段老爷子说话比她一个小辈有分量, 况且他们段家和赵家也是有一些笃密的交情。
当时赵老爷子在湖边钓鱼, 段老头过来以后, 跟人寒暄了两句就直奔主题, 希望赵家能够增持龙吉的股份, 敲打一下谢珵矣, 减缓他的进攻。
段老爷子说:“谢家老二来者不善, 再这么放任,只怕到时你我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赵老爷子说话不含蓄,直攻要害, “任人鱼肉的只是你段家,这也是你们该的, 因果循环,当年你们怎么欺负人家母子, 现在人家就怎么欺负你们父女。当过一回门口的野蛮人,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段老爷子听得一脸阴沉。
赵老爷子继续道:“当年老谢在狱中病发去世, 谢家老大还因此失了一双腿, 这种种恩怨,放在哪个人身上能忍?老魏已经是苟延残喘,我劝你也趁早收心。”
段老爷子见软的不成, 来硬的了,“老赵,你不会是还想着攀上谢家这门亲吧?”
没想到赵老爷子看得开,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说:“我的女儿是什么脾气我清楚,谢家老二那样的人,他不喜欢啃硬骨头,两人真要走到一起,只怕这日子是要鸡飞狗跳。”
他也时不时地劝过赵沁舒,要么放弃,要么就收敛一下脾气,赵沁舒也确实收敛过,但再收敛那也是佯装,性情如此,两句话的功夫就暴露无遗了。
后来她负气道:“凭什么让我迁就!”
女儿这么个脾气,赵老爷子并没有觉得不好,女孩家家不需要什么城府,就应当有点小性子,就应该潇洒自在一些,尽管在职场上她这性格不讨好,但有赵家在背后做支撑,没人敢让她吃亏。
可是她偏偏在谢珵矣身上栽了跟头,那她就得认命。
世上青年才俊多得是,没必要在一棵树上挂死。
话是这么说,但像谢家老二这样的才俊不可多得,赵老爷子时常想起来,还是要叹惋上一阵,不过既然无缘结亲,那么能够一起赚钱,共谋福利,这也够了。
段老爷子看他是铁了心,不愿意为了段家得罪老谢家,一时之间满脸的郁卒。
赵老爷子看他一眼,仍是不动如山地坐着说:“老段,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要是有能耐,一口气吃下龙吉,我保证不吭一声,可是很显然,谢家老二棋高一着,他有个翰章集团不说,旗下还有数家子公司,你有什么?”
谢家老二是满腹韬略,而你满肚子算计,聪明人知道该站哪边。
这话,赵老爷子看在和段家相交多年的那点,以利益为支撑的交情的份上,给面子不说。
不过他想了一想,又笑道:“先前他拿下了你的盛吉,虽然是烂摊子一个,但是我看他这意思,是准备利用龙吉的现有资源去发展盛吉,他这算盘打得够如意,你看,到最后不还是为了你那半辈子心血么?”
段老爷子听得险些一口老血喷涌到姓赵这死老头脸上。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谢珵矣的围猎却没有慢下脚步,一段时日过去,翰章再次举牌,持股比例逼近15%,险些要超过赵老爷子这个第一大股东的地位。
段家再次急得跳脚,段景月自己去找赵老爷子,提出定向增发H股的议案。
却被赵老爷子拒绝了,因为这项议案会直接摊薄他赵家的权益。
两个月之后,翰章占有龙吉总股,合计大约已达18%,远远超过了赵老爷子,谢珵矣一举成为了龙吉的第一大股东。
谢珵矣此番作为动机不明,而赵家态度暧昧。
眼下对于段家来说,最恐怖的是谢珵矣和赵家联盟,成为法定意义上的一致行动人,两家持股比例一合计,势必会达到龙吉章程规定的控股股东的地位。
届时谢珵矣便可召集股东大会,改组董事会,直接把段景月踢出局,简直轻而易举,到时候他们老段家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段景月四处拜票多加公募基金,都没有结果。
她甚至再次找上了谢珵矣。
当时谢珵矣正在开会,和法务谈某个子公司融资上市的事情,段景月顾不上体面,直接冲上了翰章总经办,闯入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一下子噤了声,谢珵矣看着来人,一副如如不动的样子。
在座的法务和投行人士看谢珵矣眼色行事,老总没发话,几个人不敢动换。
段景月过来以后,请求和谢珵矣单独谈一谈,谢珵矣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开口,把几个人遣散出去,会议室独留两个人。
谢珵矣随手拉开一张椅子,说:“段小姐请坐。”
段景月没心情再端着一副装模作样的姿态,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站着就冷讽一句:“谢总攻势这么猛,我哪敢在您跟前坐?”
谢珵矣老神在在,“段小姐闯入我的会议室,是来追问我的不是?”
段景月深吸一口气,直接问:“你想怎么样?”
谢珵矣笑了,“不是你来找我的么?段小姐认为我应该怎么样?”
段景月一愣,打量了他一会儿,却摸不准他的心思,她忽然咬牙切齿道:“谢珵矣,你不要欺人太甚!”
谢珵矣却是神色淡淡,说:“段小姐有这个功夫,不如多花点时间,去找一找是不是还有其他比较靠谱的战略投资者。”
段景月一下子被戳中了痛处,她怎么没找?找着了她还需要跑到他跟前来自取其辱?她咽下酸楚,说:“谢总雷霆手段让人钦佩,我过来是想问问谢总,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总裁?”
谢珵矣说:“段小姐言重了,你这个总裁干得好好的,在其位谋其职,我处置你干什么?”
大概是他语调过于平淡,甚至还有几许礼貌性的温和,堪堪戳中她的心坎,把她连日的委屈给引了出来,顷刻间红了眼睛。
她说:“谢总,多的我不敢求,只是我爸年纪大了,希望您高抬贵手。”
美人落泪本就惹人怜爱,更何况是一向强悍的美人忽然示弱,可谓别有一番风情。
谢珵矣起了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时,说:“去年老魏家的大女儿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段景月霎时间变了脸色。
老魏家的大女儿,那个弱不禁风的懵懂大小姐?
谢珵矣说:“段小姐能坐上龙吉管理层的位置,在谢某眼里大小也是个有能耐的人,心气不一般,实在不应该对着你眼中的敌人,做出这样一副情状。”
段景月有如此手段,先不谈是否光明正大,光是这份野心就已经足以让人另眼相待。
但这个女人大概是也曾经凭借着这副美貌,在男人堆里讨过一些便利,于是关键时刻才会下意识地出此下策。
段景月听他这么说,立马收起了眼泪,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恨恨抽走他手里的纸巾,调整了一下心情,说:“我还是那句话,希望谢总高抬贵手。”
谢珵矣正经道:“我说了,只要段小姐在其位谋其职,段叔怎么样和我无关。”
事已至此,段景月别无选择,只要谢珵矣肯放过她,那么至少对她来说,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老一辈们的恩怨,如果到此为止那就更好。
可是对于段老爷子来说,等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还在四处奔波寻找机会,约见这个公司老总,约见那个昔日老友。这日在某家酒店的走廊上,却让他碰见了谢老太太,两人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时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谢老太太和朋友约了周末喝下午茶,黎落开车送她过来,公司通知加班她就走了。
两人碰上面,寻了一处清净的地方说话。
聊着聊着却起了冲突。
“当年是老谢在幕后操控股市,尽干一些非法勾当,知法犯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把集团所有人拉下水!他入狱是自食其果!”
“是,老谢入狱是自食其果,我没有打算跟你算这笔账,”谢老太太盯住了他,再慢慢逼近,“我算的是你们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觊觎兄弟的家财,甚至兄弟的妻子!”
段老爷子竟被逼得往后踉跄两步,险些摔一跟头。
谢老太太的眼神隐着一层悲切的寒霜,“阿珵如今对你做的这些,对比当年你们所作所为,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段老爷子咬着牙,“你可没让我们得逞!”
谢老太太冷笑,“正经事你当然没有得逞,所以你当了禽兽,欺辱兄弟之妻,干尽苟且!你们段家的人都是一帮混账!”
谢老太太一脸愤恨,声声痛斥,把段老爷子吓得大惊失色,猛地伸手一个推搡,谢老太太原本就精神恍惚加之情绪激动,隐隐有引发心疾的迹象,接着猛一下狠狠地跌了下去,后脑勺先着地……
恍然间她忆起了当年。
她一放学,老谢就骑着自行车来接她,没有后座,所以她只能坐在前杠,他在自行车上向她表白,耍了无赖,说不答应就不让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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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诸法 新的恩怨再次席卷。
彼时谢珵矣还在记者会上, 周原接到电话通知,第一瞬还带着一点迷茫,随即便是一脸骇然, 他压住惊慌上了台, 俯身在谢珵矣耳边说了两句。
当时赵老爷子也坐在一侧, 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 否则再紧要的状况, 助理都不会在这种场合之下, 冒然上台影响秩序。
果然, 谢珵矣话都没来得及留一句, 便匆匆离了席。
底下一堆记者不明就里,望着离去的背影纷纷愣住,赵老爷子赶紧起身一边安抚一边圆场, 不外乎是,谢总临时接到紧急要务不得不离开, 今天的记者会到此结束,辛苦大家, 集团如有其它重大决策,会另行召开记者会。
事发突然, 引得底下一众记者面面相觑, 私底下又开始互相猜测,是如何火烧眉毛的事情,让龙吉的新晋大股东谢珵矣顾不得眼下。
大家还以为是龙吉的股权分配有了新的变动。
又感慨, 资本游戏都是神仙打架,我等凡俗只能束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