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深秋:“?”
中原中也指指她的手:“你没有发现,他在试图亲近你吗?下午在寿司店的时候,他主动攥住了你的手吧?”
不仅攥住了她的手,他甚至微微低下了头,像一只收起爪子的大猫,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触碰着她的手腕。
九月深秋没有说话,她发现了,当然发现了。
中原中也抱着双臂,感到好笑:“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九月深秋是个这么胆小的家伙?就摆在你眼前的明明白白的事实,也不敢承认吗?”
连他这个刚来一天的陌生人都看出来了,五条悟那个家伙,对九月可是怀抱着肉眼可见的不轨之心啊。
九月深秋扭过头,揣在口袋里双手蜷缩起来,再张口时,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承认也没有用啊。”
她低头踢了下脚底的石头,闷闷的:“你是在劝我想办法留下来,而不是回横滨么?”
“我可没有这么说。”中原中也想了想,“话说,黑手党啊,干的可是刀口舔血的活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觉得和你现在的情况很像么?”
“哪里像?”
“都是前途未卜啊。”中原中也拍拍她垂下来的脑袋,“在横滨的时候,你不是超级喜欢购物吗?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会死掉,所以我要在还活着的时候,及时享乐。
“同样的,因为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会立刻回到横滨,所以,你应该在还没有回去的时候,尽可能地及时享乐吧。”中原中也抬了下头,示意她朝公寓楼的楼梯窗口看,“虽然我不太看好那个家伙,不过既然你喜欢,那我除了祝福,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可不是爱好棒打鸳鸯的人啊。”
但,这只是基于他明白他们两人不会长久的前提下,所提出的意见。港口黑手党需要的是残忍的九月,而不是被私情困扰的九月。
不破,不立。
九月深秋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五条悟正站在窗口边,低头朝下看,白色的短发铺满从楼上洒下的暖色灯光,黑色太阳镜虚虚挂在他鼻尖,镜片上方折射出一点刺眼的光线。
他嘴唇微微动了下,看口型,应该是在叫她的名字,他没有任何不高兴,而是欢快地笑了下。
下一秒,太阳镜从他鼻尖掉了下来,摔到潮湿的草地上。
九月深秋迟疑了会儿,走向那片草地,弯腰捡起太阳镜,仰起头。
五条悟双手撑在窗沿边,几乎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撑着窗框,从六层楼的高度一跃而下,将她整个打横抱进怀里。
“深秋!”他俯首挨着她冰冷的脸颊,音调上扬,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深秋深秋深秋深秋!”
除了不厌其烦地重复她的名字,已经没有任何词语能够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她惶然搂住他脖子,盯着他笑得像是春天到了的那张脸。
头上的好感显示器突然之间碎裂,停止了几秒钟,从底部渐渐显出另一个好感显示器,初始值为“0”。
紧接着,数字从“0”,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至“99”,停了一秒钟,转瞬变成100。
五条悟眼底露出震撼,用力眨了眨眼,再看时,数字“100”宛如失控那般,倏忽之间开始暴涨,只不过眨个眼的时间,已经突破了四位数。
仍旧没有停止。
时间静止了。
2017年,1月21日,23时59分59秒。
九月深秋对五条悟的好感值,恰好突破五位数,停在了令人心惊的“10000”。
她爱他。
第46章 落跑甜秋06
十年前, 咒术高专二年级。
下课铃响。
夏油杰敲敲五条悟桌子,后者低头忙着打游戏。
游戏正好结束,五条悟正在给游戏那头的人发邮件。
[五条悟:你在搞笑吗?都说了走位听我的, 你乱跑什么?]
[九月深秋:听你的我早就死了。]
[五条悟:所以没有你拖我后腿,我一个人早就赢了。]
[九月深秋:???明明是你拖我后腿, 如果不是你抢了我的装备和药, 我会死?拜托你好好反省自己的独断专行好吗?]
[五条悟:什么叫抢你装备?是我先看见的吧?你自己手短腿短, 没抢到装备也要怪我咯?]
[九月深秋:该死的,我下次要是再和你打游戏,你就是猪!]
[五条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才是……]
字没打完, 听见夏油杰敲桌子的声音,五条悟直接点了发送, 抬头。
“怎么啦?”他转着手机,懒洋洋问。
夏油杰:“在和深秋打游戏?”
五条悟观察着他的脸色,手托腮, 一挑眉:“哦呀?杰, 你是在嫉妒我和深秋的关系比你好么?”
夏油杰没有生气, 眉心反而皱得更紧, 瞥了眼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家入硝子, 说:“来天台聊聊吧。”
五条悟也没说什么,单手撑着桌子站起身,双手插兜, 懒懒散散地跟上夏油杰。
天台的门啪地关上。
夏油杰转身,盯着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脸,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你喜欢深秋?”
五条悟完全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种问题, 吸了口气:“什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夏油杰手掌背着按在门板上:“我没和你开玩笑, 悟, 你最近很不对劲。”
五条悟张了张嘴。
夏油杰指着他手机:“你打游戏的时间越来越长,加上和深秋聊天的时间,几乎占据你闲下来的所有时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
“……”
五条悟把手机揣进兜里,靠着栏杆:“所以,你真的是在嫉妒啊?”
“我嫉妒什么嫉妒?”夏油杰揉了揉眉心,“我只是想提醒你,深秋才十四岁,十四岁,你懂吗?”
五条悟眨眨眼:“啊,我懂啊。”
“十四岁你都能对她下手?”你是禽兽吗?
“果然是你疯了吧?杰,”五条悟指指自己的鼻子,提高声音,“你从哪看出来我打算对你妹妹下手了?只是闲着没事打个游戏而已,这样就是对她下手了?那给你妹妹送情书的,岂不是禽兽中的禽兽?你妹控的程度比我想象中更严重,建议你让硝子快点给你看看脑袋吧。”
“我都不知道有人给她送情书,你却知道!”夏油杰比他声音更大,“悟,你确定要我细数你不对劲的地方?”
“那你倒是数数看啊。”五条悟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叛逆心理作祟,继续和九月深秋发邮件。
“看看你的邮件数字,一个礼拜,你和深秋发了几百条邮件?”夏油杰说,“再看看你的联系人,除了深秋,你和哪个女生连续发邮件超过一个月?即使是硝子,你们最近一次发邮件也是上个月吧?”
“……”发邮件的手停在半空。
“你以前闲着没事会去逛游戏厅电玩城,但你现在没事就去一年级转悠,你以前最讨厌带后辈做实操,现在呢?每次实操,你都是第一个过去。”夏油杰冷笑,“偏偏每次你带的都是深秋,你是专门为了深秋才溜达去一年级的吧?”
五条悟手心不停翻转的手机啪嗒摔到地上。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大概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做过这么多反常的事情,突然被夏油杰点出来,脸上有些挂不住。
夏油杰还没数落完他的“罪行”,但他已经懒得再说了:“总而言之,深秋现在还小,你也应该知道你那张脸对女孩子的吸引力有多大……”
五条悟弯腰捡起手机,棒读的语气:“哎呀,谢谢夸奖。”
夏油杰甩了根棒棒糖给他:“我没想夸你。”
五条悟拿下脑袋上那根棒棒糖,撕开包装,低着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过我这个人嘛,魅力就是大啦,再说了,喜欢不喜欢,感情这种事,你要看开点,说不定,深秋看惯了我,以后挑人的时候也会更加警惕,对吧?往好处想啦。”
“万一深秋喜欢上你,怎么办?”夏油杰倚着门,突如其来地问。
“咳咳……”五条悟一口咬到腮,小太阳镜下的两只蓝色眼睛产生震荡,“什么什么?她真、咳,真喜欢我?”
那个时候,说不上来,他的心情究竟如何,可能喜多于惊,也可能是错把惊当做了喜。
夏油杰警惕地指着他:“把你那一脸荡漾的表情收起来,悟,我只是说如果。深秋这个年纪,正是易感的青春期,你这样的脸天天在她眼前晃悠……我对你们正常的相处完全没有意见,但是如果你没有那种心思,最好和今年才十四岁的深秋保持一定的距离。”
他强调:“万一,你也喜欢上了她——”
“……哦吼。”
五条悟摸了摸下颌,不知道是打着逆反的心思,还是真有那个想法,含着棒棒糖,双手展开,横搭在栏杆上。
风从他身后吹过来,扬起他白色的短发,他在笑,语气似真似假:“嗯哼,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咯,我刚刚发现,深秋似乎确实蛮可爱的呢。”
夏油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钟,在估量他那番话真假程度如何,片刻后,浑身放松下来,微微一笑。
“当然,悟,如果你真的和深秋在一起,我没有意见,只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他捏了捏耳垂,笑容里透出一丝戏谑的恶劣,“我是深秋的哥哥喔。”
五条悟抬了下眼。
夏油杰:“我很期待,你叫我哥哥的那一天,妹、夫?”
五条悟:“……”
五条悟怒摔棒棒糖,声音超大:“你在做梦吧,杰?我绝对不可能喜欢深秋!”
——更不可能叫你哥哥。
——放弃你那可悲的幻想回归冷酷的现实吧。
因为不甘心而赌气说出的这句话,却被刚好赶到天台的家入硝子听见了。
也是从那天之后,五条悟再也没有主动叫深秋陪他打游戏,并且,再没带过一年级的后辈进行实操。
……
……
五条悟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当年嘴嗨乱立的flag,一路都在反省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有今时今日的“稳重成熟”。
假如当年的他,干脆地对夏油杰叫出那声心不甘情不愿的“哥哥”,他还会有这孤身一人的十年?还会被深秋连续拒绝多次?还会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替身而乱七八糟吃了这么久的醋?
他的替身,就是高专时期的自己吧?
知道深秋高专时喜欢自己这个消息时,五条悟不可能不震惊,尽管七海建人多次试图收回那句说漏嘴的话,但五条悟根本不相信其他的可能性了。
九月深秋也喜欢他,并且,高专时就喜欢他。
仔细想想,五条悟。前往深秋公寓的路上,他不停地不停地告诉自己,仔细想想,如今的深秋是不是也喜欢着你。
他喝咖啡时习惯放六块糖,连家入硝子都不知道,她却知道。
他拥抱她,牵她的手,除了今天下午那次,之前的她从来没有抗拒过,甚至偶尔会不自觉地反勾住他的手。
她愿意替他推眼镜,他意外碰到她鼻子,她也不生气,她总在强调“先生”,试图以此拉开距离。
可她失忆时,对他的好感度极高。
明明昨天下午她就恢复了记忆,明明恢复了记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醒来时?住院时?还是晕倒在他怀里时?
亦或是,在她主动亲吻他时,她就恢复了记忆。
双腿像是突然被刀扎了一下,五条悟的脚步霎时停在原地。
假如,深秋是在主动吻他时恢复的记忆,那么,彼时的他,用无下限术式阻止她的那个行为……她该作何感想?
五条悟扶着膝盖,低头缓了好久,扶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
……
好感值到达“10000”后骤然消失,五条悟花了五秒钟的时间,确认好感显示器是不是再次出现故障,直到他发现已经凌晨零点。
不是好感显示器出现故障,而是时间到了。
他现在终于确定,九月深秋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一样,甚至可能,比他的更深刻。
想到过去一无所知的十年,只是为了一时置气而随口说出的那句气话——他竟然连深秋被围剿、求助无援的那天都没有来得及赶回来。
五条悟心脏抽搐着泛起难以言喻的痛觉,细细密密的,无法缓解,只有贴近她,更深地贴近她,触碰她,脸颊,额头,眉毛,眼尾,鼻子,耳垂,嘴唇。
每个地方都想要触碰。
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脏深处的痛意。
饮鸩止渴,大概不过如此。
“深秋。”他目光灼灼盯着她,手指按在她颈窝的皮肤上,浑身血液都在躁动,偏偏手指冰到她打了个哆嗦。
但他没有下一步,只是重复地叫她的名字。
这是,十年前?
九月深秋战栗着将脑袋往后缩了缩,脑子里开始飞速闪现十年前的画面。
星浆体任务失败那天,她迟了一步接到消息,赶到时,他浑身是血,白发染红小半边,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从血泊里站起来。
转过身的刹那,他的表情和眼神,让她一瞬间意识到,那个五条悟,不再是一只喜欢晒太阳的懒洋洋大猫猫,而是一头刚刚苏醒的、饿了很久的残忍野兽。
烧热的苍蓝色眼底完全没有她的影子,他看都不看她,从她身边走过,血腥气扑鼻而来,她无助地抓住他染血的制服袖子:“五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