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飘散在风中, 远处教堂尖尖的顶端逐渐显现出一只庞然大物,透明色褪去, 粗///壮的身躯呈蛇状盘旋在整个教堂外部。
可怖到更加让人恶心。
“里面那些人, 全部都在我的攻击范围内。”夏油杰竖起一根手指用以提醒五条悟,向后轻轻一跃, 站定, “悟, 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的话,我也不知道那边的孩子会不会继续听话地保持不动呢,它已经饿了一、二……四天,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他将目光瞥向另一边,嘴角的笑愈发浓郁:“嗨,深秋,好久不见。”
九月深秋来的不是时候,她皱着眉,看看教堂那边的咒灵,又看看夏油杰:“夏油,这次果然又是你搞的鬼。”
夏油杰摸摸鼻子:“如果我说不是,你也不会信的吧。”他耸耸肩,十分看得开,“那就当做是我好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
九月深秋眸光一动。
三人以三角状各自站立在一个区域之间,九月深秋扭头,远远看着那只蛇状的咒灵,浑身寒毛倒立,头皮都在发麻,背在身后的指尖轻轻颤了下。
她和五条悟竟然都没有察觉到那里藏着一只那么大的咒灵,是擅长隐藏气息的咒灵吗?如果擅长隐藏气息,那么,其自身的攻击性应该不会太强。
夏油杰似乎当真只是来溜达一圈,顺便讽刺五条悟的口是心非,如他所言,听他叫一声“哥哥”就打算撤。
但九月深秋并不打算轻易放他离开,只是稍稍迈开半步,那边教堂的尖顶就被咒灵压塌了,动静之大,里面人群的尖叫声隐隐传来。
九月深秋只好停住步子,转头看了眼五条悟。
短暂的时间里,两人仅仅交换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眼神,转瞬间,五条悟消失在原地,瞬移到教堂那边的咒灵身后。
与此同时,九月深秋已凝风为刃,毫不留情向夏油杰发动进攻。
一个预备救人,一个正要杀人。
深坑底部,追随她而来的男高中生——露崎大向,正紧紧抱着咒灵的残肢,仰头凝视着上方的两人。
女孩头上的兜帽被黑发男人放出来的咒灵掀掉,露出一头蓝色的长发,并没有她所说的秃,反而美丽得让他恍惚,以为姐姐再世。
他们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他拼命、拼命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怀抱着咒灵断裂的手臂,手臂边缘已经开始消散,他埋下头,喃喃自语:“姐姐,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你,想要永远和你姐姐在一起吗?
夏油杰脚尖落在巨坑边缘,脖子里缠着一只长长的咒灵,他垂眼俯视着坑里的垃圾们,面带蛊惑的笑容。
声音仿佛近在耳边,露崎大向脑子里浮现出和心爱的姐姐朝夕相处的画面,不由自主地点下了头。
不点头也没关系,反正他的结局早已注定。
夏油杰身形一动,跳进坑底,这只非常具有潜力的咒灵还没有彻底消亡,在这之前,只要吞噬掉它,仍然可以将它的存在价值发挥到最大。
不吞掉,就太可惜了。
他的手停在露崎大向脑袋上方两公分的位置,静寂片刻,掌心倏地出现一条深深的刃痕,滚烫的血液滴落到露崎大向的眉心。
露崎大向猛然回过神,身后的咒灵用尽最后的力气重重将他拉扯到巨坑的最边上,疼痛唤醒他的恐惧之心。
九月深秋站在巨坑上方,甩了甩手上沾染的鲜血,满面煞气,凝成风刃的咒力徘徊在她身体周围。
“夏油,你想做什么?”声音极冷。
被打断了好事的夏油杰也没生气,遗憾地摇摇头:“到嘴的咒灵都要飞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边用袖子捂住被划伤的手掌,一边含笑仰视九月深秋:“对了,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悟解决掉的那个孩子,自身携带一种副作用。”
九月深秋动作一顿,克制住转头的冲动,不善地盯着他。
夏油杰一圈圈用布缠着手心:“放心,死不了人,不过就是,谁杀死了它,它的透明化作用就会自动转移到杀害者的身上,大概持续半小时——悟的话,应该只需要五到十分钟,就能解除透明化作用了吧?”
透明化?
九月深秋想起刚才那只咒灵逐渐显形的过程,是那种透明化?
夏油杰笑得开怀,能让五条悟吃瘪,他很开心,尽管他失去了一只非常具有价值的特级咒灵。
“透明化,我们全都看不见悟,而悟的攻击对我也不起任何作用,如果要类比的话,悟现在大概就像是漫画里的幽灵吧,毫无存在感呢。”
想象着没有存在感的五条悟终于让他忍不住大笑出声,夏油杰掩住嘴唇,喘着笑音说:“哈哈哈,让悟瞬移去解决那孩子,是你们的失策。”
假如当时去的是九月深秋,那么他现在可能已经被五条悟抓住了。
当然,九月深秋并不会瞬移,不可能眨眼间就像悟那样及时赶到教堂那边救人。
因此,无论他们当时谁过去,结局都并不完美,这是他早就算计好的,否则他也不会明知五条悟在这里,也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过来走这一趟。
而目前这个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确保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瞧,我早就说过,猴子没有存在的价值,就算是这个家伙,也不过是胆小地冒充别人,借用我的名讳,行之恶事,甚至选择用同类饲养怨灵。”
夏油杰看了眼角落里被奄奄一息的咒灵掩护的露崎大向,眼底露出一丝讥诮,这种人,他懒得搭理,很快跳上坑顶,远眺教堂,脸上的嘲讽愈发深浓。
“如果没有那些毫无用处的家伙,你和悟现在应该已经亲手杀掉我了吧?深秋,猴子存在的价值究竟是什么呢?是束缚你的手脚,让你无法亲手向我复仇?”他手掌托着额头,怜悯地注视着她,“十年了,仍然无法舍弃对无用之人的感情,真可悲啊——美美子,住手。”
九月深秋早就察觉到身后有人,如果夏油杰没有提醒那个人,她可能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夏油杰是在救美美子。
……
……
夏油杰离开之前,从美美子手里接过一袋东西,扔给了九月深秋。
“是你以前喜欢吃的巧克力泡芙,不过你常去的那家店五年前关门了,来的路上正好瞧见有卖这个的,顺手买了一袋。”
说完,也不在乎她接不接受,带着美美子和菜菜子空手离开了。
九月深秋拎着那袋子泡芙,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呼出一口气,松开手,亲眼看着袋子重重坠落到坑底。
黑色的巧克力泡芙稀稀拉拉滚了出来,和泥土的颜色混为一体。
九月深秋转身离开,可走了没有几步,又不争气地折返回去,头也没抬地跳下巨坑,捡起扔掉的巧克力泡芙的袋子。
她攥着纸质的袋口,难过地闭了闭眼。
……
用露崎大向的手机打了个匿名电话叫咒术相关的人员过来负责善后,九月深秋在附近逗留了一会儿。
咒灵确实被祓除了,人群安全无恙,五条悟不见了。
夏油杰应该没骗她,五条悟这会儿大概还在副作用期,五分钟,等他五分钟吧。
这段时间里,她脑子里过了许多年少时的事情,本来以为十年过去,该忘的差不多都忘了,此时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忘不掉。
“五条,你在吗?”
她双手捂着冰冷的耳朵,屈起单膝,靠在教堂的墙壁上,眼前空无一人。
“为什么他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没有人回答她,她自言自语,“他记得你喜欢吃什么吗?”
大概是不记得的,五条悟又不是夏油杰的妹妹。
五条悟看了看自己透明的双手,揉着头发,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机智如他,竟然被夏油杰那只老谋深算的臭狐狸算计了。
现在的深秋可是正需要一个甜蜜的拥抱呢,而他,却无法触碰她。
她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后背顺着墙壁缓缓滑了下来,两手托腮,盯着地面上的裂痕发呆。
五条悟安静地蹲在她对面,学她,双手托腮,盯着她的脸发呆。
她打了个喷嚏,抬起头,蓝白色的围脖后面露出一截细白的侧颈,她伸手将头发从围脖里弄出来,重新围好,继续蹲在墙角像只蘑菇那样,兀自捧着脸发呆,静默地等待时间过去。
五条悟瞥了眼她被围脖掩住的侧颈,过了几秒钟,忽然发现有点热,用食指轻扯了下黑色高领,线条绷起的下颌稍稍抬起。
“这种时候,想那种事情,不太妙吧。”
他以手扇风,苦恼地伸长右腿,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屈起的左腿上,用一只手掩住半张脸,整个人被怨念的乌云笼住。
下次见到杰,一定要先给他一拳,不,两拳,不不,还是三拳吧。
这边,五条悟正在努力转移注意力,试图让自己不要再做一个趁人之危的混蛋,而那边,九月深秋蹲的时间久了,腿麻,站起身时,身体危险地摇晃了一下。
长期的贫血导致她眼前骤然一黑,加上腿麻,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扶着墙缓一缓,摸了个空。
有人及时环住了她,兜着她后肩将她按进怀里。
围脖松了半圈,鼻尖碰到逐渐显现的黑色外套,熟悉的奶油甜的香味争先抢后霸占嗅觉神经,熏得她脑子发胀。她用力眨眨眼,发黑的视野里悄悄恢复明亮。
五条悟的声音从她脑袋上方飘下来。
“腿麻了吗?”
“……嗯。”小腿肚还在抗议地抽抽,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稍微动一动的话,针扎似的疼。
五条悟笑了,抬手轻拍她单薄的脊背,想起什么,揪着她长发的末梢卷了两圈,尾音扬起:“哎,深秋。”
“什么?”
“这一次,我接住了你。”他说。
第50章 秋色羁绊02
露崎大向伙同在逃诅咒师冒充夏油杰召集教徒, 以此饲养咒灵,大半年的时间,生生将一只四级咒灵养成准一级, 罪大恶极。
九月深秋对别人的受罚没有兴趣, 她自己现在还是个戴罪之人,听着十分可笑,身为诅咒师的她, 竟然帮助咒术师去逮捕诅咒师。
难怪诅咒师和咒术师, 双方都藏在暗处悄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五条悟作为教堂事件的当事人之一,被上头连环call叫走了。
其实, 他想不去的话,完全可以忽视上头那群老头子, 但, 有件事,他确实得早点解决掉才行,否则总是这么没完没了的,以后的深秋会更加寸步难行。
中原中也在另一边的酒吧完全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碰见过去办事时顺便品了两口酒的家入硝子。
两个人“新仇旧恨”统统算上, 家入硝子想着估计打不过这个矮子,中原中也不想欺负女孩子, 于是这两个嗜酒之人达成了微妙的一致——拼酒。
拼酒拼到最后, 两个醉醺醺的家伙被面无表情的齐木楠雄一手一个, 拖着送到九月深秋面前。
九月深秋被两人压得呼吸困难:“……辛苦你了。”
齐木楠雄:[决定好什么时候回去了吗?]
“我的话,可能短期内可能是回不去了。”毕竟夏油还活蹦乱跳地在她头上蹦跶, 要找到他, 还需要一点时间。
九月深秋搀扶着两人放到沙发上:“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对了, 你们要怎么回去?”
齐木楠雄思考了一下:[下个月, 你恢复记忆的那天,凌晨一个小时之内,也就是2月21日,凌晨0点到1点,这一个小时之内,随时可以离开。]
九月深秋愣住:“这、这么久?”
今天才1月21日,还要继续等待整整一个月啊。
[因为需要你开门,你恢复记忆的那一个小时,身体最虚弱,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将门的影响缩小到足以忽略不计。]
“也就是说,如果错过下个月,就要再等到下下个月了吗?”
[是这样。]
这个实验未免也太危险了,而且,为了带她回去,齐木和中也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个月,假如到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害得他们没有回去,她会愧疚死的。
[所以,在这之前,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毕竟,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实验品。]
被齐木空助用一个月咖啡果冻收买的齐木楠雄,对于“实验品”三个字并没有多余的想法,反而是听出她心中的愧疚,停顿了一下。
[我个人对这个实验也存在一定的兴趣,跨越不同的时空世界,十分有趣,而你的那位朋友,中也先生,也是被他的前搭档骗来的,你不用为此愧疚。]
况且,以他的能力,如果真的想回去,也没有那么困难,只不过需要做的准备稍微麻烦了一些。
九月深秋安置好醉得一塌糊涂的中原中也和家入硝子,终于有时间坐下来筹谋接下来一个月的计划。
两个小时后,她敲开齐木楠雄酒店房间的门。
“齐木,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
……
五条悟和上面那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扯皮了大半天,也没能成功打消他们派人监视九月深秋的危险想法。
“你们确定要继续那么做?”
他随手拉了张椅子,索性坐了下来,右腿翘起,搭在左腿上,姿态闲散,就好像,他不是来受审问的,而是来进行刑事逼供的。
“九月深秋的危险程度,和你的学生,乙骨忧太,完全不能相比。”
“哦呀,真有趣。”他扬了下嘴角,镜片后的双眼缓慢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这么说的话,危险程度一般级的乙骨忧太都要被你们处以死刑,那么,对于比乙骨忧太更加危险的九月深秋,你们打算做什么呢?”
“……”
“……”
黑暗中陷入沉默,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五条悟周身尖锐的敌意,针对在场的所有人,嚣张肆意,毫不收敛。
“仅仅只是杀掉她吗?不不,这不符合你们刚才的说法诶。”五条悟放下长腿,微微倾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看起来像一只刚休憩醒来的狮子,“还是说,要把她抓起来,用作储备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