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动动脚指头想想也能知道,太子死了,最大的受益人还能有谁?
再查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都察院都能安插进去人,这通天手段京城中也只有那一家。
想着想着,她突然抬眼瞪秦尚,不爽道:“要不是秦家式微,朝中能曾姓一家独大?你这个国公怎么当的,太没出息了。”
秦尚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我没出息?主要原因明明是因为当初我眼瞎辜负你的情意才引得圣上大怒从此与秦家离心。”
“哦豁,心里还挺有数。”
“所以思思,我们和好吧?”
“丑拒。”
国公爷活了小半辈子挨过的数落不少,但说他丑的,冯思思是第一个。
出宫路上,秦尚越想越气,越想牙越痒痒。
“嫌我丑,以前为我要死要活的时候怎么不嫌?想必是性情一变喜好也跟着变,何忆安那种小白脸子到底哪里比我好?”
阿晋没敢吱声,他想说其实严格来讲您也属于“小白脸子”那一挂。
不能说,说实话的人下场向来不好。
……
夜里,冯思思又双叒叕失眠了。
谋害皇嗣是死罪,别管贵妃还是皇贵妃,一旦罪名确立等待她的便是毒酒一杯。
那么问题来了,曾贵妃她哥曾翱受袭安陆伯手握兵权镇守边境,如若起反心,轻易就能拥兵自重通敌叛国。
这一大家子,不好动。
时间一天天过去,春与夏之间不过隔着几句叹息。
在御花园的合欢树坠满粉色花蕊的时候,梧桐县的疫情终于彻底控制住,封城令解除,百姓出入自由。
抗疫有功的吏部员外郎何忆安一经还京,官职直接从从五品升为正四品吏部侍郎,另加封太子少傅,不可谓不风光。
得知人已抵达皇宫时冯思思恍了一下神,然后才动身去养心殿。
他进宫第一件事便是面圣,这个时候去,应该能在路上撞见他。
结果刚踏出栖霞宫的大门,她便一眼看到守在门口的何忆安。
他瘦了很多,双颊都在隐隐约约凹陷,青灰色的袍子裹在身上,像裹着一阵风,下一秒便能腾空飞走似的。
他的眼睛注视着她,轻轻浅浅的,含着笑意,接着俯身作揖:“殿下,臣回来了。”
冯思思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来句:“人没事就好。”
回来了就好。
乌白不太懂男女间的情情爱爱,只察觉到自从何公子回来后冯思思就经常发呆,便也能咂摸出半点不对劲来。
夏季的傍晚是温热带着底色的,冯思思坐在房顶看夕阳,旁边一壶清茶,两盘点心。
木梯咯吱咯吱响,她抬头看清是谁,道:“不怕摔着?”
“我只是武功被废而已,又不是手残脚残。”乌白说着,轻手轻脚来到冯思思身边坐下。
“我觉得你挺奇怪的。”他说,“跟人嘻嘻哈哈的时候什么话都敢说,但那些话大抵也不是认真的。等你认真了,你好像又什么都不敢了。”
冯思思瞥了他眼:“臭小子想的还挺多。”
“因为在这里太闷了嘛。”他眺望着天边飞鸟,“怪不得皇宫里的人心思都曲曲绕绕,原都是憋的。”
冯思思脑子一激灵,她终于想起来这个小屁孩从小到大都是在山间长大的。
“哎,你听我说。”她道,“等我这段时间处理完事情,我带你和豆蔻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乌白的眼睛瞬间发亮,紧接着又暗下去:“哼,你的事情总也忙不完,我不信。”
“真的!这回绝对是真的!”
“那……何公子怎么办?”
冯思思抿嘴笑:“他如今羽翼丰满,应该用不着我再给他保驾护航。”
千里马已然成材,她这个便宜“伯乐”也该功成身退了。
在皇宫待了那么久,也该换个地方嚯嚯了。
确定能出去玩之后乌白心情大好,望着屋檐下跃跃欲试:“其实也没多高……”
冯思思:“你敢往下跳一下我把你腿打断。”
乌白挠着后脑勺笑,“我就说说,我不敢的。”
不敢当她的面来。
数日后,当秦尚又带着屁大点事来栖霞宫“骚扰”冯思思的时候,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乌白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然后摔了个狗啃泥。
但那个动作,那个行云流水的招式,已经在他心中惊起轩然大波。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对乌白出手。
当冯思思听到动静从殿内出来的时候,自家小屁孩正被欺负的毫无还手之力。
她的小火苗“噌”一下上来,上去拽着秦尚胳膊便骂到:“你发什么疯啊你!他又怎么得罪你了!有病就去治你来栖霞宫撒什么野!”
秦尚反手握住她手腕,冷笑道:“我发疯?我倒想问问你是发的什么疯!”
冯思思心里“咯噔”一下,忙令豆蔻带嗷嗷喊痛的乌白去太医院看伤,其余宫人也纷纷让退下。
院子里,两个人一高一矮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你瞪我?你有理了还?”秦尚气不打一处来,“你收留一个曾经想杀了你的人在身边,冯思思你是脑子被门夹了吗?”
“谁想杀了我?过去最想杀了我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在野鹤坞那晚明明是你在把我往死路上推!”
“是,过去是我秦尚狼心狗肺有眼无珠!但那个叫乌白就是当初将你掳走的刺客这是事实!你收留他?你是嫌自己命长怎么!”
你一言我一语的,此时两个人的注意力都在吵架上,丝毫没留意门口有人来过又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不按套路出牌,做好心理准备
☆、乌白遇刺
“我前几日去红螺寺纳凉偶遇曾家姑娘,才发现她都已经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了。”冯思思玩着鲁班锁道,“和翰林院大学士家的公子倒是挺配。”
“你过去不是不爱和朝臣子女来往吗,怎么关心起他们的婚姻大事了?”冯恪问。
冯思思回想起那日情形。
她当时去红螺寺时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何忆安陪同。
进了寺门后她秉承着“来都来了”的道理去上了三炷香,出来便见何忆安面前站了位华服少女。
那人她认得,曾晶儿,曾贵妃的亲侄女。
何忆安几次告辞都被曾晶儿强行拦住,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冯思思听的真切。
“我娘差媒人去你府上好几次你都不见,你的心怎这样凉薄?本小姐一介千金之躯,有些话难道还要我亲自跟你说吗?”
冯思思一下子恍然大悟,过去她总觉得这曾家姑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估计是恨她和何忆安走得近。
她默不作声走过去,何忆安见她后立刻行礼,声音惊得曾晶儿肩膀一抖,逐僵硬转身道:“公主殿下万福,臣女没想到能在这碰见您。”
冯思思微微一笑:“红螺寺是个求姻缘的好地方,本宫祝曾小姐早日觅得良缘。”
此时冯恪之听完她描述,不禁哈哈大笑:“你莫不是吃起何爱卿的飞醋来了吧?要朕说,不如就封他为驸马,也省的妹妹担心他被抢了去。”
“呸!”冯思思飞出一记白眼,“我哪是在为我自己想,自从太子落水一事发生后你便将恒儿留在养心殿与你同吃同住,我不信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冯老六又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己就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长大的,冯思思能想到的东西,他能想不到?
何忆安如今是太子师,将来就是天子师,他能娶任何人的女儿,但偏偏不能娶曾家的女儿。
曾晶儿就算再想嫁给他,也抵不住皇帝赐婚。
冯思思从养心殿出来后并没有了却心头事的放松和从容感,反倒有些心事重重。
她手指绞着披帛,站在檐下停了很久,最后只轻声说:“我竟已开始防备他了?”
阳光浓烈,地面树影斑驳,随风起又随风落。
翌日皇帝于殿上赐婚,安陆伯之女与翰林院大学士之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据说为这件事贵妃曾找过陛下几次,但结果不言而喻,每次从养心殿出来表情都冷的像结了一层霜。
这件事情她原是不想管的,但曾晶儿天天哭闹着上吊,实在让人头疼。
当时的曾贵妃并不知道,真正让她头疼的还在后面。
此时天下安定,朝中便开始暗潮汹涌。文武两派各看不上眼,明里暗里斗个不停。
甚至开始有人向陛下推崇设边疆巡抚,与镇疆总兵平分兵权。一来是输送人才出谋划策;二来有人压制,可防总兵叛乱。
冯恪之几经思索后决定实行。
按理这种重任应该由朝中老臣担当,但令人没想到的是皇帝竟亲自从翰林院挑出一批出身普通人脉贫乏的年轻人送往防线出任巡抚。
追根究底不是因为别的,就想让他们本本分分好好干活别想其他有的没的,边疆虽苦寒,但在那边努力熬上几年回来便能出头,比在翰林院干熬要强上太多。也算是给他们另辟了一条蹊径。
聪明人也都明白,其实去那边主要任务就两个,一守住兵权;二看住总兵。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文官势力在朝中逐渐扩大。
同时期,吏部尚书陈业告老还乡,吏部侍郎何忆安顶替,成为弱冠之年便官居二品第一人。
民间谈论起去年这位三元及第状元郎,有揶揄的有艳羡的,最后无不感叹一句:“时也,运也,命也。”
这边冯思思嫌皇宫闷得慌,拖家带口跑去了野鹤坞避暑,白天窝房里喝冰酪吃水果,傍晚出门划船摘莲蓬,小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她还是接受不了把恭桶放房间里,何况还是大夏天的。所以来了之后特命人在外搭了个棚作为临时茅厕,啥啥都挺好,就是蚊子多,夜晚上个厕所跟赴刑场似的。
乌白的房间和她和豆蔻住的房间紧挨着,门也一前一后,故此她迷迷糊糊总走错。
小屁孩毕竟也是杀手出身,武功没了警惕性也还在,每次床上多个人不用猜就知道是冯思思,逐度顿囔囔道:“你又走错房间了。”
“咋滴,怕我占你便宜。”她困意浓重,沾了枕头边儿就动也不想动。
乌白轻叹一口气,自己携了枕头去地上睡。
冯思思睡着之际,只听到耳边响起句:“什么人?!”困神瞬间被赶走。
她睁眼瞧见房门方向站了个黑漆漆的人影,眨眼间那人影拔出短刀直冲乌白。
“思思!快跑!”他喊。
冯思思也不知道哪来的反应力,几乎脚不沾地的从床上直接飞到乌白身前,毫不犹豫挡住了他。
刀刃与她的肩膀擦肩而过,堪堪划破了点皮肉。
那黑影似是一愣,接着便夺门而出纵身跃入莲池中不见踪影。
禁卫军围上来时乌白正在给冯思思检查伤势,流了点血,好在伤口不大。
她瘫坐在地上,额头汗一滴一滴落下来,只觉得好像刚从场梦魇中醒来似的。
她回想从头到尾,声音尚带着颤意:“这个人的目标不是我。”继而看向乌白,“是谁想要害你?”
第二天清晨国公府在朝雾中迎来了位不速之客。
秦尚似乎很久没见过她未施粉黛的样子,如今瞧见了,感觉倒比平时更惹人疼,不免动心。
“不知殿下此刻光临寒舍所谓何事呢?”他眼睛美滋滋的眯着。
“昨晚的事情是你干的吗?”她问,神情冷若冰霜。
他以为是在说昨晚他命人采购的奇珍异果送去栖霞宫之事,于是轻松点头:“是啊。”
“啪叽!”一记耳光惊呆了众人,也打懵了秦尚。
“我跟你说过我把乌白当自己的弟弟看!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加害他!”
秦尚被气的笑出声,转过头定定看着她道:“我的一切起居言行阿晋皆有记录,殿下尽管翻,能有半分证据证明我曾加害过乌白请殿下直接押我去都察院审问。”
冯思思看他神情严肃,自己心中也存疑:“那我刚才问你,你说——”
“咱们两个说的是一回事吗!”秦尚恼了,“我以为你回到栖霞宫看到我送你的那堆吃的心生感动于是专程来道谢,结果你就这样对我,冯思思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凶什么啊你!”她说,“毕竟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乌白他……他……”
碍于有下人在,她没有将话说完。秦尚也没给她机会,不由分说拉着胳膊便往房中扯。
“你别碰我!我这只胳膊疼得很,你弄疼我了!”她叫嚷。
他这才发现隔着层薄薄软纱,她的左臂上赫然缠着一圈绷带,上面还隐隐渗着血,于是连忙松开。
“你这怎么弄的?”
“昨晚不小心被刺杀乌白的人伤着了。”她低头看了看,“本来都长好了,刚才被你一拉扯,伤口又裂开了。”
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你还平白无故甩了我一巴掌呢,咱俩谁也别说谁。”秦尚道。
他将拽她胳膊改为握她手腕,随口吩咐下人去取药。
房内,冯思思将袖子撸到肩头,朝秦尚伸手道:“药给我,我自己来。”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当她的话是放屁。
“瞧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给你上个药而已,我是能吃你几块肉怎的?”秦尚无奈。
他动手轻轻将缠绕于她臂上的纱布揭下,看见伤口时不禁“嘶”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