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云彦道:“妹妹,锦衣卫插手的案子没有简单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商澜点点头。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商云卓问道。
商澜摸摸他的小鬏鬏,道:“忙完案子姐姐就会回来看你的。”
“哦。”商云卓有些失望。
商澜有些不忍,又道:“你要是喜欢姐姐,可以让大哥带你来找我。”
“真的吗?”小家伙又高兴了。
“真的,到时候姐姐可以教你几招。”商澜懂他的心思。
小家伙就扑上来,牵住了她的袖子,“姐姐,我喜欢你。”
商澜在他小脸蛋上捏了捏,心满意足。
萧复在外客厅等商澜,与商云彦等人寒暄后,他直接挑明了来意,“我需要采集指印,你要什么东西,我马上让人准备。”
商澜道:“物体不同,用的手段不同,我需要看过现场后再做决定。”
萧复与商云彦说道:“子轻不必担心,本官很快就会完璧归赵。”
商澜道:“萧大人不必客气,我会为我的安全负责,完璧归赵谈不上。”
商云彦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送他们出了门。
商澜随萧复等人一路快马加鞭,先出城,再往东南,疾驰一个时辰,到了一个名叫五香镇的地方。
目的地是镇外的一个庄园。
庄园建在矮山下,红墙碧瓦,亭台楼阁,沿着矮山山腹渐次而上,格外壮观。
商澜把马交给小厮,由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到正院。
在正院东次间,她见到了奄奄一息的孟一则,那个小倌馆认识的孟世子。
锦被盖住了他的身体,却没能盖住他的脸——那张漂亮明媚的脸上紫痕密布,肿胀不堪。
管家上了前,小声说道:“世子,萧大人来了。”
孟一则没有扭头,而是竭尽全力地把被子蒙到脸上。
管家抱歉地看看萧复。
萧复转了身,“走吧。”
第23章 夜壶
孟一则在凌晨时分被人强、暴,完事后,又被罪犯勒索了数千两财物,期间通房死亡。
单单这一桩案子,还不足以惊动皇上,惊动锦衣卫,事实是此案为全国散发,从前年开始,多地都有报案。
官府知道的有六起。
这六起,有的是被害人案发时被害身亡,有的是被害人无法自处,自杀身亡。
在这个时代,此类案件发生后,被害人大多选择沉默。
是以,此案的关联案件不知凡几。
最让人愤怒的是,六起中,有四起为十岁左右的男孩子。
……
在去往花园的路上,王力向商澜介绍了大概案情。
商澜默默总结了一下:罪犯下手对象都是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强\\暴,并顺便劫财,这是个有预谋、有计划、有手段的惯犯。
流窜惯犯做的案件最难侦办。
商澜问王力:“六扇门还有其他人来吗?”
王力看看萧复的背影,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锦衣卫情报来源虽多,可目标多为官员,与六扇门负责的范围不同。
专业人才能办专业事。
商澜故意放大声音说道:“凶手有武功,流动范围广,我们应该以江湖人为主要目标。”
萧复没有任何反应。
王力无奈地用手点了点她,“你这丫头胆子忒大。”
商澜笑了笑,比起商芸菲,她的胆子确实很大。
孟一则昨夜住在月季园。
园子没有围墙,一明两暗三间正房被一片月季包围着。
此时花开得正好,或红或紫,或黄或橙,一团团一片片,热闹娇艳。
“就是这里了。”管家在园外停下来,抬手指向那座雕梁画栋的房子。
敢在这样开阔的地方动手,足见凶手胸有成竹。
萧复道:“艺高人胆大。”说完,他看了黎兵一眼。
黎兵问道:“事发时如何,事发后又如何?管家不妨一件一件地讲,所有人所有事,不可错漏一丝一毫。”
商澜闻言松了口气,黎兵虽不够专业,但有基本的刑侦意识,她不用太操心。
孟一则昨天从北镇抚司离开后,下午就带着妻子儿女来了梦园。
他之所以没和妻子住正院,是因为新添了一个通房,正热络着,想多睡几回。
晚饭后,他就来这边安置了。
赏花、喝酒、焚香、沐浴,上床,期间叫了两次水,方才睡下。
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分别住在两侧耳房里。
半夜时分,住在西耳房的丫鬟先听到呼救声,二人披着衣裳赶去正房,但门插上了,进不去。
二人在门口听到孟世子惨叫,立刻去找东耳房的小厮。
两个小厮找不到刀,便用凳子砸开窗户,钻了进去。
进去时通房已经死了,一刀毙命,破布一般扔在地上。
歹人蒙着面,仍伏在孟世子身上忙活着,一手拿刀,一手按着人,喊道:“不想死,就给老子滚出去。”
小厮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从窗户出来,与两个婢女一起往正院去了。
正院上了锁,婆子睡得死,四人叫好久才叫开。
世子妃带着十几个下人匆匆赶过去时,凶手还没走。
他穿好了衣裳,长刀抵在孟世子脖子上,要求世子妃用财物交换世子,不给就杀人。
拿到东西后,他又逼着赤身裸体的孟世子送他到花园北头,施展轻身功夫上墙,骑马离开。
凶手中等身材,额头较宽,单眼皮,听口音像是京城附近的人。
“大人,先外后里吧。”黎兵建议道。
萧复同意。
于是一行人从一条铺着五彩石的甬道进去,经过屋子外面,再从另一条甬道出去,上了石板路,一路往北。
花园北面栽着几棵桂花树,穿过小树林就是围墙。
世子妃担心孟世子,带着所有下人跟了进去,林子里一大片脚印,已经没有任何勘察价值。
一行人绕到西北角门出了花园。
墙外临河,河畔栽着一排杨柳。
马蹄印表明,歹人从西而来,离开时往东去了。
萧复让人跟着印记追了下去。
商澜专注于凶手留下的脚印。
围墙边的荒草刚被下人被清理过,地面光秃秃,泥土较松,凶手的脚印不但新鲜,还清晰。
从墙根到河边柳树下,完整的脚印总共十六枚脚印。
商澜从胸口扯出一个随身携带的薄本子,本子的边缘有毛笔画的尺寸,可临时当尺子使用。
她测量一下:脚印长八寸半,宽三寸二分。
鞋底上的纳纹不甚清晰,磨损严重。
脚印中,各部位压痕较为均匀,有擦痕,但不明显。
脚步间距适中,后跟无擦痕,前脚掌压力面不均匀,挖痕略重,脚印边缘不太完整。
从步长、步宽、重心和脚长来看,此人确实为中等身材,大约五尺八寸。
“懒姑娘。”王力忽然喊了商澜一声。
“怎么?”商澜看完脚印,盯住了柳树下的几坨马粑粑。
“回去了!”王力道。
商澜回头看了眼,见萧复等人已经走到了角门,听见王力喊她,萧某人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先去,我看看这些马粪。”她扬声说道。
“那玩意儿有什么可看的?”王力笑道。
商澜折一根柳枝,蹲下来,在马粪上戳了几下。
从滋润度上判断,这几坨是新的,粪便细腻,不散,细看之下还有没消化的麦麸。
她说道:“当然有可看的了。”
“那你说说,你都看到什么了?”萧复在门口停下来,扫了黎兵一眼。
黎兵无辜而又尴尬地扯了扯唇角。
商澜扔下柳枝,快步过来,说道:“凶手穿着一双旧鞋,迈八字步。年龄大约三十,身高五尺八寸左右,不胖不瘦,武艺不错。他家里不富裕,但对马不错,喂的是精饲料。”
王力眨巴眨眼惊恐的小眼睛,“这些都是看马粪看出来的?”
商澜道:“当然不是,身高体重年龄可以从脚印推断出来大概,可供参考。”
王力有些佩服,“你牛。”
商澜道:“基本技巧而已。”
黎兵小声道:“卑职只听说六扇门有个姓李的老捕快能做到这一点,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商姑娘跟谁学的呢?”
萧复道:“这姑娘有些邪性。”他把视线从那个走路豪迈的姑娘身上收回来,迈步进了角门。
邪性。
黎兵点点头,确实有点儿。
回到月季园,进了东次间。
通房的尸体已经拖出去了,血迹还在,血脚印踩得到处都是,碎瓷片、碎木头被扫到一起,床帷被撕下一半,被子堆在里面,褥子上脏污一片,血、屎和精、液混合在一起,味道极难闻。
商澜在床上细细看了一回,没发现什么线索,向床下寻找时,发现拔步床床头的角落里站着一只精致的白瓷夜壶。
她凑上前闻了闻,说道:“这只夜壶不要动,上面可能有凶手的指印。”
王力道:“这怎么可能?”
商澜道:“这怎么不可能?他远道而来,来不及上茅房卸货,办事之前清理一下库存,不是很合乎情理吗?再说了,你会把没刷洗的夜壶放那里吗?”
她这一番话说完,屋子里更安静了,连淅淅索索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卸货,库存,办事?
娘诶,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十几双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眼里都传递出一个意思:到底我是男的,还是她是男的。不然怎么她没不好意思,反倒我不好意思了呢?
萧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商澜回视他,挑了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萧大人,我们在办案子,能不能把男女之别暂时放到一边,专心点?”
萧复白皙的脸染上一丝红润。
商澜耸了耸肩,暗道,看来大哥说的对,这小子没准真是个雏儿。
她义正言辞了,锦衣卫们就不好意思了,赶紧装作无事发生,各忙各的。
大约两刻钟过去后,萧复把人撤了出去。
除了床上的一堆污秽之物,以及那只夜壶,大家一无所获。
古代没有dna检测技术,根据体1液找人不可能,指印倒是勉强一试。
不过,凶手到底有没有用尿壶还得问孟一则,不然取了也是白取。
萧复带着商澜一行回到正院。
管家在花厅备下了饭菜——已经下午申时正了,他们还没用午饭。
花厅很大,里面摆了三张桌子。
里面一张是萧复和黎兵的,剩下的两张各摆八张椅子,是商澜和诸位缇骑的。
洗完手,商澜在王力和李强中间就座。
李强坐的四脚拉叉,不动如山,王力翘着二郎腿,看着一桌子的菜念念叨叨。
她一个姑娘家挤在中间,瞧着说不出的滑稽。
萧复忍无可忍,说道:“成什么样子。”
黎兵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觉得有些难看,便道:“大人,商姑娘是咱请来的客人,不如……”
萧复颔首,“让她过来。”
黎兵便跟身后的小厮交代了一声。
小厮领会精神,立刻去找商澜。
商澜道:“没关系,查案子哪讲究那么多,吃饱就行了。”
开玩笑呢,她宁愿跟大老爷们凑在一起,也不去萧复那桌挨冻。
她又不是受虐狂?!
小厮悻悻然回去了。
萧复看向商澜的目光像是淬了冰。
黎兵站了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
商澜又不是傻子,立刻端着碗筷自动自觉地坐在萧复和黎兵中间了,笑嘻嘻道:“多谢萧大人,多谢黎千总。”
萧复看都没看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盐水鸭肉。
黎兵道:“不客气,吃吧,吃完还有的忙。”
商澜连连点头,先喝汤,再吃饭,筷子紧着忙活起来了。
因为职业习惯,她用饭很快,两大碗下肚,萧复第一碗还没吃完。
筷子拿起又放下……
商澜正犹豫着,就听萧复说道:“既然吃完了,你就去跟孟世子聊聊。”
“好,卑职这就去。”商澜如蒙大赦,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管家带她去正院,边走边道:“商姑娘,我家世子吓得不轻,一直不吃不喝,估计不会见你。”
商澜道:“谁主张报的官?”敢报官,就一定敢面对。
“确实是世子主张报的官。”管家是个伶俐的,明白商澜的意思了。
商澜有些欣慰。
她跟孟一则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能看得出来,那就是个脸皮厚的,没有那么强的道德感。
他羞于见到萧复
,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他不想被同类人笑话。
但她就不同了,她只是个小喽啰,孟一则再不堪,也比一个捕快强。
当然,这是在他不知道她是卫国公嫡长女的情况下。
商澜让管家找来一只画眉石,这东西就是石墨,有了这个,提取指纹和随手记录就变得简单了。
她把石墨用刀削尖,用纸卷上,进了屋。
孟一则躺在床上,直挺挺,像死尸一样。
她搬了个杌子,在床边坐了,说道:“孟世子,是我。”
孟一则看了她一眼,“出去。”
商澜道:“我出去了,你找谁报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