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劲松也不是墨迹人,大手一挥,给商澜放了行。
龙门镇在黄龙河边上,是个大渡口,从京城骑马过去最少要一个半时辰。
商澜等人赶到时,差不多巳时正。
他们找到龙门镇的里正,里正又找来死者的大哥,二人一起带他们去了死者张三宝的宅子。
这是一座老宅,在镇子最北边,距离龙门镇主流生活区较远。
院子很大,里面种着蔬菜,屋顶维修过,屋子里堆放着杂物和粮食。
张大宝找出几条板凳,请大家坐下,一板一眼地说起四年前的事。
张家兄弟的父亲去得早,兄弟三个早早分了家。
张三宝从小被宠坏了,好吃懒做,喜欢赌博,没多久 就把分给他的地赌没了,房子没卖是因为有一半属于张大宝,他怕张大宝,不敢卖。
他死的时候二十五岁,没成家,一方面是因为穷,另一方面是不愿意承担责任。
张三宝活着的时候天天在镇上溜达,勤快了 就上船干点儿小活儿,赚几个饭钱,不勤快 就靠两个哥哥养活,日子过得倒也潇洒。
他死之前,刚在熟人的船上赚了些钱,买了一袋粮食,一斤肉。
里正说,张三宝没仇家, 就是喜欢炫耀,得这么一点儿东西, 就嚷嚷得整个镇都知道了。
张大宝说,他和二弟确实因为知道张三宝有吃的,所以才没去看他。
后来,镇上的人都说,张三宝人不算坏,死得那么惨, 就坏在他那一张破嘴上。
他要是不张扬,凶手 就听不见, 就不会起心杀他,他两个哥哥也会时不时地去看看,绝不至于活活饿死。
商澜道:“凶手敢下手,一定听过张三宝的名头,你们觉得凶手在哪里能听到?”
里正道:“那可多了,镇上不少人看不惯他,有几个嘴臭的,没事 就呵斥他几句,没准
就被过路的听去了。”
张大宝叹了一声,“唉……四年过去了,当年抓不到,现在 就更难了,我那兄弟白死了。”
从张家老宅出来,一行人去镇上逛了逛。
镇上车水马龙,过路客极多。
商澜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感觉此案无处下手,不免有些茫然,叹道:“太难了。”
谢熙道:“老商别太往心里去,破不了 就算了呗。周大捕头总说,到咱六扇门的案子 就没有容易的,十件能破三件 就不错了。”
……
确实不容易,宋春也觉得了。
他亲自去了三塘街,在一塘的池塘边逛了逛,小心翼翼地询问一番,没有任何收获。
凶手夜间动手,所有人都有人证,证明他们天一黑 就睡了,从没出去过。
但事实上,大家都睡了,凶手想出去什么时候都能出去,案发那段时间根本没有人证。
可那又怎么样,他能凭一句“你在池塘边钓鱼,肯定知道死者的生活习惯”抓人吗?
不能啊!
到晚上,商澜等人回来,大家碰了个头,都觉心灰意冷, 就连下衙都没有以前积极了。
……
但工作 就是这样,不能因为没有进展 就不干了,该做还得做。
商澜白天跑现场、做走访,晚上研究关于密码的古代文化。
她古文底子薄,原主也不好,书读得艰涩,经常翻不了两页 就睡着了。
一连七八天下来,竟一无所获。
再努力也没有用,几乎所有人都开始懈怠了,包括宋春。
他转移重心,开始忙一桩江洋大盗入室抢劫案,把密码案全权交给了商澜。
商澜思考一番,决定对一塘街周围的几户人家做全面调查——凶手活动范围广,非常有可能是个生意人,或者有权有闲的权贵,她认为凶手可能 就在附近。
商澜重点怀疑四十二岁的李姓商人,还有叶、黄二人。
姓叶的叫叶鹤荣,盐商,不常在家,偶尔在池塘钓鱼。
姓黄的叫黄启越,举人,一直在家,但在准备考试,不常出来。
瘸腿皇商孟永辉她也打算关注一下,此人是忠勇伯孟永琦的弟弟,一个曾祖父。
此人虽瘸,但不算严重,只要坚持锻炼,未必上不了墙。
人数虽多,但他们平
常主要走两条路,一条通城北,一条与五柳街相通,最后到长安街上。
在各家蹲守不现实,但跟上每个出去的人,看看他们都做些什么比较有可行性。
她给八个人分成两组,排了白班和晚班,全天候潜伏盯梢。
谢熙和得力、王有银、刘武一组。
商澜带着刘达和乔大乔二一组。
分守两个路口,中午和晚上都在她家用饭。
因为几个妈妈辛苦,她还多给了一份月钱——下人的月钱原本是国公府负责开支。
八月二十八日,上午巳时左右,商澜正躲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三塘街和长安街交叉路口的人流,忽然看见王力骑马跑了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速度很快,像是往五柳街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累!
写刑侦真的太难了,每天都像做高数,生怕推导错了。
跟大家道个歉,前面两章,我在几个小点上做了改动:①死的老两口搬来两个月②邻居的下人说有十几天没看见他们了③增加了烛台和绳索的描写,差不多 就这样吧。
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在2020-09-06 23:50:08~2020-09-07 20:1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ngee 50瓶;yoooyoa 10瓶;忧郁的腿毛、vir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说服
考虑到正在潜伏, 商澜没叫王力,而是让乔二回了一趟家。
不多时,乔二返回来, 告诉商澜:王力从北边走了, 留下一个小太监,正在家里等她回去,永嘉长公主有召。
永嘉长公主是昭和帝的长姐,乃是一母同胞。
她找自已作甚?
商澜有些纳闷, 却也不敢耽搁, 回家换身新衣裳,再换辆好车, 带着乔大的老婆许妈妈去了公主府。
主仆二人在侧门下车, 跟着小太监进了门。
公主府又大又气派,从侧门进去,先到主院,再绕侧院,东绕西绕走了很久才到后花园。
永嘉长公主正在宴客,人在秋水阁上。
“大小姐,见到长公主别忘记行跪拜之礼。”快到地方时, 许妈妈小声提醒了一句。
她这人话不多, 做事细致, 微胖, 细眉大眼, 长得颇有福气, 带出来不寒碜。
商澜作为现代人,很不喜欢跪,在家也总告诫几个仆人, 不要动不动 就跪。
这也是许妈妈提醒她的原因。
秋水阁外有条延伸到池塘深处的长廊,长廊无窗,依稀可见里面站着许多少年郎。
说是宴客,却没有优雅的丝竹声,更没有喧闹的欢笑声。
商澜觉得这里八成出什么事了,男子介入不方便,所以才找她来。
许妈妈说,永嘉长公主一般情况下都比较大度,但严厉的时候也特别严厉,年轻时好几次当街打人,不少贵女都怕她。
商澜有些忐忑地进了秋水阁。
秋水阁极为阔大,里面聚集了不少女人,光是有座位的贵妇 就有十二三个。
居中的贵妃榻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衣着华贵,妆容素雅,神情严肃。
想来这位 就是永嘉长公主了。
商澜正要上前行礼, 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说说道:“云澜?”
蒋氏!
商澜向左一看,果然是她,她身后还站着商芸菲和商芸若姐妹。
“卑职拜见长公主。”她定了定神色,在贵妃榻前的垫子上行了跪拜礼。
“起来吧。”永嘉长公主说道。
商澜麻利地站起身,略往一旁站了站,准备洗耳恭听。
“商夫人生了个好女儿。”永嘉审视着商澜,赞了一声。
商澜晒黑了些,但肤色健康,杏眼清亮,身穿一袭酱红色暗纹长袍,纤腰束着宽革带,简简单单的装束却衬得整个人身高腿长,生生把一干浓妆艳抹的小姐们比了下去。
蒋氏站起身,笑着说道:“长公主过奖了,这孩子性子野,若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还请长公主多多包涵。”
“好说。”永嘉脸色一正,说道:“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在本宫的宴会上出了件不愉快的事,本宫希望你能查个清楚。”
商澜心里一紧,暗道:果然如此。
她谦虚道:“卑职才疏学浅,未必能达到公主的要求,但卑职一定尽力而为。”
永嘉点点头,“不大包大揽,也不唯唯诺诺,不错。”
商澜一拱手,“长公主过奖了。”
永嘉不再看她,朝身边的女官摆了摆手,“你带她过去。”
商澜再行一礼,向后退两步,给焦急的蒋氏使了一个“别担心”的眼色,转身出了门。
女官让许妈妈在花园里等,她引着商澜往花园深处走。
行到一座假山处,萧复从一块湖石后面走了出来,“商捕头。”他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素服,腰间挂着一把宝石镶嵌的短剑,器宇轩昂,格外潇洒。
商澜 就知道他在这儿,心里不免有点生气,但又不敢发火,只好客气地说道:“萧大人。”
“嗯。”萧复点点头,“本官让你来,是因为本官也被搅进去了,不好插手。”
活该!
商澜的心里舒坦了一点,她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复道:“走吧,边走边说。”
这是一个比较狗血老套的剧情。
永嘉公主有个桂花园,每逢花期,都会召开一个盛大的桂花宴,宴请一些没有婚配的年轻男女,给大家创造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来一场集体相亲。
这些人里面不乏一些各方面出类拔萃的美女、才子,贵子、贵女。
贵子加才子,是大多姑娘争夺的目标。
美女加贵女,是大多姑娘敌视的存在。
今天出事的 就是一个美丽的贵女。
出事地点 就是这片假山。
假山有点类似商澜现代时的昆明石林,湖石耸立,彼此间有足够游人通过的缝隙,形同迷宫。
永嘉长公主让人测
量出一条路径最短的捷径。
每次宴请前,她都会让人把假山动一动,变一变。
然后把客人们一同放进来,大家自由行动,看谁能最先找到抵达出口的捷径。
哪个最先找到,哪个 就可以得到长公主的一件赏赐。
出事的贵女玩这个游戏时,和婢女一起,分别被两个男子从背后猥亵,袭1胸,摸臀……
二人吓得哇哇大叫。
两名男子得手 就跑,贵女本来还有机会掩盖一下,但男子转身逃跑时被另一个姑娘看见了,于是,事情迅速发酵,所有客人都知道了。
萧复和其他几个少年离贵女最近,所以,他也是嫌疑人之一。
商澜有些无语,“皇上不是给萧大人指婚了吗,为何还要来凑这种热闹?”
萧复挑了挑眉,深眸里漾起一丝揶揄的笑意,“是啊,皇上不是给令妹指婚了吗,令慈为何还要带她参加这种宴会。”
商澜耸了耸肩:行吧,爱咋咋地,关我屁事。
她不再说话,扔下萧复,跟女官到案发现场看了看。
这里的地形非常复杂,贵女当时所在之处,正处在几块巨石之中,若有人存心冒犯,进攻或者退避都极为自如。
从背后袭击,被害人看不到正脸,一秒钟 就可以从这里脱身,很难找到那个混账东西。
所以,客人一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而是来过很多次。
商澜道:“当时所有在石阵里的公子和小厮都找到了吗?”
女官点点头。
“那被害人呢?”商澜问。
“请跟我来。”女官引着商澜去了附近的一个小院。
他们人还没到, 就听见了里面的嚎哭声,声音都哑了。
女官上前敲门,一个妈妈开了门,把商澜请了进去。
一个穿着杏色衣裳的姑娘正趴在一个中年女子的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
中年女子抹着泪,一脸悲愤,像天塌下来了一样。
商澜站了好一刻,都没有人搭理她。
“咳咳!”她决定主动出击,“这位夫人,我是六扇门的捕头,长公主要我来此同这位小姐谈一谈。”大概是为了被害人的颜面,女官始终没有介绍被害人的身家背景,姓氏名谁。
中年女人冷静了些,目光在商澜胸部一扫,说道:“
我家囡囡说不了话,你跟我说吧。”
商澜道:“夫人,您不是当事人,说不清楚,还是……”
中年女人怒了,咆哮道:“我家囡囡这么难过,能说什么?说什么不是难堪?你这是想要我家囡囡的命啊!”
商澜摸了摸鼻子,行吧,受害者,我让她一些。
她决定不再跟中年女人对话,便道:“这位小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当时选择了喊叫, 就相当于选择了不姑息坏人,也 就选择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中年女人怒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儿怕了,难道还不能喊叫了吗?”
商澜不高兴了,反驳道:“我说不能喊叫了吗?”
“你……”中年女人指着商澜,“你出去。”
商澜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小姐,局面已然如此,你为何不冷静下来,先给自已报个仇?要知道,你现在 就是哭死,也不会有人主动认罪。他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嘲笑你一辈子,说你胸不大,臀部不够丰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