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精三岁半——老胡十八
时间:2021-01-30 10:37:21

  对!”其他人齐声附和。
  冲在最前头的人喊:“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
  其他人附和:“要工作,要吃饭!”
  声势之浩大,步调之统一,就跟事先彩排过似的。
  顾学章说的话,压根没人听,也听不见。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声,本该跟顾学章统一战线的老秘书,却不知何时躲起来了,剩下不知所措的都是年轻人,跟他共同工作时间不长,不知道他脾气,也看不懂他的眼色。
  幺妹急了,照这么下去,饿极了的人可是什么事也干得出来的。
  情理之下,赶紧让最近一个工作人员:“姐姐,你快从后门出去,去市公安局报告情况,一定要让他们快来!”
  女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撒丫子就跑。
  崔绿真发现,闹事的人群里,也不全是年轻人,还有不少老人儿童,因为家里青壮年没有工作,老弱妇孺都没吃没喝,一个个面有菜色,倒不是假闹,是真饿极了。
  幺妹知道肚子饿的滋味,越饿越烦躁,越烦躁越骚动,不知要发展成啥样。赶紧转头安排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哥哥快叫上几个人,上食堂拿点馒头稀饭温开水来,别拿菜和肉。”
  小伙子点点头,赶紧跑了。
  是啊,这种时候要让老弱妇孺看见肉菜,这不是明摆着让人不舒服嘛?老百姓饿着肚子,当官的却有肉有菜,这简直就是激化矛盾,火上浇油!
  安排完这两拨,幺妹这才深呼吸一口,整理了衣服头发,拿着一个黑皮笔记本,火急火燎跑出去,边跑边喊:“专员专员,市委来电话了!”
  她的声音非常清脆,非常爽利,有种小河流水的叮咚响,原本闹哄哄的院子,忽然安静不少。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好看,个子又高,没有一般青春少女的羸弱,正经起来还挺像个初出茅庐的小秘书。
  谁能想到,她其实只是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呢?
  有人急切的问:“电话咋说?”
  心理作用,大家都下意识以为,来的“电话”就是解决他们就业问题的。
  她立马带着紧张又惊喜的笑容,大声“照着”笔记本念起来。
  “阳城市委关于解决知青就业问题的复函:你单位《关于解决知青就业问题的请示》收悉,经研究,现函复如下:同意组织未就业知青自愿赴浙江省温州市服装批发市场务工,路费由市财政筹拨,各街道居委会开辟二十四小时工作点,做好介绍信开取工作。”
  幺妹的声音又脆又大,带着她自己也没察觉的颤音,她现在不止是帮爸爸解围,也是在帮自己,帮批发市场,搞不好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果然,顾学章眸光微动。
  她的声音仿佛天生就有安抚人心的能力,闹事群众在她的字句里渐渐平息下来,直到她“念”完,其他人方才忍不住出声:“啥叫服装批发市场?在哪儿?”
  “浙江省温州市那不是外省了吗?”
  “去外省务工?工资怎么说?”
  大家七嘴八舌,左一个问题右一个问题,但好在没有再乱哄哄的,大家都是读过书的,有人提问的时候大家都不说话,直到问题提完,幺妹解释完,又才轮到下一个。
  “温州服装批发市场是一家新兴个体企业,现在仍对于起步阶段,正在筹盖厂房,先去的可以参与房屋工程建设工作。”
  啥叫“房屋工程建设工作”?咋感觉这么绕口呢?
  顾学章嘴角抽搐,上工地搬砖让闺女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实属不易啊。
  “那工资呢?工资咋算?”
  幺妹深吸一口气,“照着”笔记本念:“按天结钱,每天一块半工资,还包吃包住,虽然吃的住的不会太好,但也不会风餐露宿。当然,工资也有高低之分,有技术含量的水电工两块五,大工两块,小工和女工一块半。”
  听但有具体的工资标准,大家放心了,虽然大家已经反应过来了,压根不是啥高档工作,就是工地盖房子……可只要有钱拿,只要能吃上饭,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的。
  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没啥坏心眼,就是要工作,都沦落到这份上,一份养猪场工作都能争得打破头了,还端着知识分子的架子干啥?
  有钱拿,有饭吃才是第一要务。
  最关键是,工资日结,绝不会拖欠,每天就在工地干活,不出去的话花不了钱,一个月下来也能省四五十块。反正去是政府包火车票的,大家只用带上铺盖和饭盒就行,亏不了。于是,当场报名的人数可不少,足足有上百人!
  正巧,去食堂拿吃的人也回来了,大家抬来几大蒸笼的馒头,揭开来,把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分出去,一人两个,老人和孩子也不例外,甚至还每人一碗温开水,噎不着。
  青壮年们忙着排队登记就业信息,饥肠辘辘的老人孩子领到了吃的,剑拔弩张的氛围一瞬间温馨下来,甚至还带着点生产队吃大锅饭的热闹劲儿。
  其他工作人员悄悄对崔绿真竖起了大拇指,看吧,这就是顾专员的闺女!虎父无犬女,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勇有谋,将来前程比父亲远大着呢!
  年轻人们既羞愧于自己的无能和胆小,又佩服崔绿真的智谋,一时间连带着队顾学章的偏见也没了。他要真是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无能之辈,又怎么会教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呢?
  等市公安局的人赶到,知青和家属们已经被送出门,各回各家了。幺妹眯缝着眼看着那个最先跑出去找公安的女孩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两个单位距离并不远,一来一回压根用不了这么长时间,这样十万火急涉及人命的事儿,就是蜗牛爬也给爬到了。
  她拽了拽爸爸袖子,提醒他注意这个女孩子。
  “我还没问你,怎么扯到批发市场来?”
  幺妹“嘿嘿”一笑,害羞的说:“情急之下我也想不到别的单位愿意接收啊,但批发市场爸爸可以让我做主的对不对?”
  顾学章拍拍她快到自己下巴的脑袋,“行啊你,别说招几个工人,以后咱们家所有事都让你做主。”通过这一次,他真正意识到,闺女不止是商业上的鬼点子多,她的大局观,也是他自愧弗如的。
  一面找公安,既做好暴力镇压的准备,又能维护现场秩序,一面还能想到给分派吃的,关键还没派错,就是曾经跟他共事多年的前秘书,也不一定能想到这么多。
  当他身陷囫囵,无法向手下下达命令时,他的闺女,已经代替他指挥了大局,甚至做得比他还好!
  作为父亲,顾学章第一次享受到女儿带给他的安全感。
  就像战场上,他能把自己的背部,完全交给她。
  顾学章只觉鼻头微酸。
  但他很快拍了拍她肩膀,“今天这招‘假传圣旨’做得不错。”
  他已经看过了,她那本“照着念”的笔记本上,啥也没有,能临时组织那么多公文性语言,说明最近整理文件的工没白打,他顾学章的闺女真是好样的!
  因为撒下了大谎,当天晚上,他们立马给黄外公那边去了电话,知道设计图出来了,准备招工开始干活,他们才放下心来——谎还是能圆回来的。
  批发市场也没比蛇口的大多少,压根用不了多少工人,可现场报名的太多,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难处,要么伴侣生病,要么兄弟姐妹残疾,要么父母老弱,儿女嗷嗷待哺……顾学章不忍拒绝他们,干脆把凡是报名的都拉去温州,工地上能用几个用几个,用不完的就让他们在当地打短工,怎么说也算是就业了。
  工地的工作其实不难,只要肯出力气,抬石棉瓦,挑沙灰拌水泥,有的是活儿干。工地伙食虽然不好,但至少玉米馍馍青菜汤管饱,比在阳城市饿肚子强!
  两个月不到,批发市场的档口就盖好并装修好,水电接通了。而去的知青们,痛痛快快结到斤百元工资,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而其他当初嫌弃工资低工作苦没去的,那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天天在家里候着天上掉馅饼,可人不嫌弃的都拿上工资了!其中不乏许多想要著书立说的知识分子,天天守在文化宫和作家速成班门口等着幸运之神降临,或是拿着诗稿四处乱投的,现在都快饿死了,还写啥小说啊!
  有能力的在哪儿都有能力,有几个吃苦耐劳的知青,干完工地上的活儿,晚上还接钉纽扣、编中国结、装玩具的手工活回住的地方做,能多得块把钱,一个月下来比有正式工作还挣得多!干脆打电话回来,让家里其他人也过去,专接手工活加工,比种地轻松,还自由嘞!
  顾学章听说,让各街道积极鼓励大家出去,为了方便家属远赴温州,继续一天二十四小时值班开介绍信。曾经最高纪录达到一天开出去三十份介绍信的程度!阳城市成了温州市最大的外来人口来源地!
  要知道,这些人去了温州,可他们的爹娘孩子还在阳城,挣的钱不也得带回花?花在阳城,那就是给城市创造GDP啊!顾学章虽然不是唯GDP论者,可看到这样的景象他也十分开心。
  他相信,十年后,甚至二十年后,这些有能力的在哪儿都会发光的“金子”们,肯定能在温州扎下根来,带动整个家庭或者家族的富足发展,阳城市或许不再是那个让人一提起就头痛的高寒山区了。
  而对顾家来说,也是明显的受益者。
  黄外公一个人在温州,既要挂念蛇口的事,又要操心温州的,忙得脚不沾地,关键身边还没个可信赖的下手,干啥都得亲力亲为。
  可自从连续过去三批知青后,他肩上的担子肉眼可见的轻松下来,他把很多不涉及商业机密的工作分派给他们,挑出几个工作能力综合素质不错的年轻人,顾学章帮他私底下摸排这几个人的底,除了一个不怎么清白,其他人都是不错的。
  黄外公索性逐渐把这几人发展为得力干将,将温州批发市场百分之八十的事务分派给他们,他只做总参谋就行,终于能抽出时间回大河口看看女儿外孙们,也终于不用再蛇口和温州两头跑了。
  而他深谙用人之道,既要用他们,让他们最大程度的发光发热,又要让他们相互制衡,杜绝贪污受贿行为,甚至哪怕贪一角钱的小东西也不行。而对能干事的人,他也丝毫不吝啬工资和奖金的发放,一年下来每人至少能拿到两千块的收入!
  这样的高薪,就是四十年后的“高管”水平。
  同一年去温州的知青,有的成了批发市场高管,有的自立门户干起了包工头,有的学当地人开起手工小作坊,无一人回阳城就业……这就是幺妹一时兴起的成绩,令人侧目的成绩。
  且说回现在,仅仅两个月不到,曾经闹得顾左右头疼的知青就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剩下的,那就是不想真工作,只想通过“闹”来得临时好处的家伙,饿死活该!
  而这批人,他们有一个统一的“头领”,名叫胡晚秋。
 
 
第186章 
  胡晚秋躲在幕后, 通过她的书籍和在阳城市文化界的影响力,鼓动了这次闹事。
  本来,顾学章没想到这茬, 是忽然听闺女提醒, 部门新来那个年轻小姑娘不对劲, 他也没怎么着她, 而是让跟她一个办公室的人悄悄留意她的言行举止。
  果然,她桌上、抽屉、文件柜里放着十来本小说和诗集,都是来自一名“胡晚秋”的作家。顾学章不知道文化界的事儿,不知道这是何许人也,是后来听小年轻说起她的成名作《腐朽的我们》,才隐约有点印象。
  当然, 以他日常的忙碌程度,也不可能看过这本书的,他只是听闺女和小伙伴们聊天的时候提起过。
  晚上回家一问, 幺妹傻了, “又是她?”
  顾学章也愣了,“什么叫又是?”难道她还干过别的事儿?
  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幺妹就把前年春节前皮革厂为啥没订单的事说了,顺便从书架最底层抽出那本“大作”, 翻到最后一页,“爸你看。”
  这一看, 顾学章差点给气死,一连骂了两遍“王八蛋”,“当时咋不跟我说?”
  幺妹吐吐舌头,“这不是爸爸正忙嘛。”那段时间物资交流会刚结束,他忙着全省经验交流, 还去了一次北京大会堂作报告,一周也没两天在家,反正妈妈知道了,也没想出办法对付她,她不想给爸爸添乱。
  顾学章摸摸她脑袋,“傻丫头,爸爸再忙,也是……”为了这个家,可如果连老婆儿女都护不住,要让她们挺身而出独当一面,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说“为了这个家”的话?
  幺妹满不在乎的摇摇头,“哎呀不说这个啦爸爸,我觉着他们闹事还挺有组织和纪律性……”
  “对,或许就不是知青自愿自发来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撺掇鼓动。”那这事可就大发了!
  那些登记了就业去向,安排到温州市务工的知青很容易联系上,只需一打听,所有事就清楚了。原来,他们一开始都不知道可以来闹事,只是有人联系他们,说“人多力量大”,让政府看见他们的团结就不敢再敷衍他们,这是逼着政府表态,是表达合法诉求。
  本来,大家也确实又穷又饿,可从来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被那家伙一鼓动才知道,原来还可以通过“闹腾”让政府妥协,满足他们的要求。
  于是,大家一合计,又有人带领,这事就闹开了。
  本来,顾学章的心胸倒也不狭隘,不会因为他们“闹”而怀恨在心啥的,只是在留意那个女孩的时候恰巧又听说这位“胡晚秋”跟皮革厂有过瓜葛,又听参与的知青们说,时间地点都是别人通知他们的,带上老人孩子去“充场面”也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他们只是按通知来到地点,喊喊口号罢了。
  至于冲进办公区打砸,也是别人带头的。
  而带头的几人,他们都不认识,说看着不大像阳城市知青,因为阳城市知识分子的圈子本就不大,彼此之间沾亲带故是常态,他们也是最近才见过他们的。顾学章让公安那边负责彻查这几人,很快就得出消息,原来几个都只是阳城本地无业游民。
  不是确实受了委屈的知识分子,你凭啥闹呢?跟你有半毛钱的利益关系?因为收了一个女人的钱而出头策划了这场“闹”!
  公安把胡晚秋的照片拿给他们辨认,所有人都指认就是她联络他们策划的。
  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很明白了。公安立马到胡晚秋家请她来接受问讯,谁知却扑了个空。他们家早已经人去楼空,啥家当也没了,装垃圾的撮箕里还有一堆烧纸后留下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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