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屋里这东倒西歪的袍泽们,他们实在庆幸自己今日没有参加这赌局, 不然。恐怕也要与地上的这些人一个下场。
其中一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竖起了大拇指, 赞叹道:“将军好酒量,不若叫两个姑娘先扶您回房去歇息?”
说到这里,一直在旁侍候的两个姑娘目露精光,蓄势待发, 只等着张翠花一声令下, 便能回房。
她们今日还听说花将军带着面具是因为毁容,今日得见才知, 传言就是传言,不可信, 别说毁容了,即便是比起军中其他好汉,花将军也是其中最眉清目秀的一个。
说来也怪,北疆严寒,能在那地方久滞,哪个不是生的一身黄皮?粗糙的紧。
偏偏花将军其人,剑眉星目,面白无须,而且肌肤胜雪,刚刚趁着倒酒,离得近时,她们可是瞧见了,就花将军这脸上,竟比他们素日保养还要生的细腻光滑。
这等男儿,放在平日,她们哪能得见?也就是今日在这里碰上了……
被她们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的张翠花微微抬着下巴,看了眼面容相同的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了!”
二女同时歪头,有些不解:“将军说什么可惜了?”
张翠花微摇摇头:“啧啧!可惜你二人皆是女子。”
这姐妹二人今日能来服侍花将军,相貌自然不差,重要的是,此二人又是京都城内出了名的头牌解语花,还是双胞胎,自然是难得的紧。
听花将军这么说,二人当即羞怯一笑,直道:“奴家二人幸为女子,不然哪有服侍将军的福气?”
“诚然,若为男子,奴家二人定要在将军麾下策马扬帆,保家卫国,至死效忠将军。”
这一番话若是换了个正常的男子,听了之后一准儿是心花怒放,偏偏张翠花别扭的很,不让碰。
两个娇娇媚媚,身娇体软的姑娘刚凑到他跟前,准备要伺候,张翠花心弦一动,伸出一只胳膊,连忙抱住了手边的一条栏杆,往后一靠,躲开了二人的魔爪。
酒意一上头,脑子也顾不得思考,当即脱口道:“你俩别过来,老子对女的不感兴趣。”
这屋里本就不止她二人,还有那些不曾回屋留在此处吃酒的兵丁,所以此时,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难怪呀!难怪花将军从不近女色。
京都的几大花魁都齐聚于此,换作是旁人,早该上下其手,偏偏花将军坐怀不乱,任由美娇娘在一旁使劲浑身解数也是无用……
事实上,没来京都之前,北疆也有村落,村落也有女子,看上花将军的自然也有,可花将军从不假以辞色,今日才知其原因。
原来将军……他好男色。
对嘛!征服女人哪有征服男人来的壮烈,强者,自然与他们这些凡人与众不同。
厅内一阵寂静,说是掉根针都能听得见都不算夸张,而这时候,也不知是谁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将军,不若这样,在场这么多兄弟,您若是看上哪个?属下替您将他捆起来,保证您今日玩的尽兴。”
众人“……”
这他娘的说的也是人话?捆起来,玩得尽兴,这人也就仗着自己长的丑才敢这么说。
这家伙若是文官,定是佞臣!能祸国的佞臣!
不过,见自己说完这话没有得到回应,那人纠结了一个呼吸,而后又补了一句:“若是已经回屋的那些兄弟中将军也有看上的,正好趁着酒劲儿,他们也挣脱不开,将军若是喜欢的话,也不必绑起来了。”
张翠花“……”
先不说这帮子人长的那叫一个歪瓜裂枣,就算是相貌好些的,她有这么丧心病狂吗?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她怎么能打自己手底下人的主意?
而在场听到此话的诸位男性同袍顿时一脸铁青,菊花一紧,生怕他们家将军听尽小人谗言,忍不住对他们下手。
他们想了想,瞥了一眼扶着栏杆的花将军,脸色又是一黑。
以将军的力气,若是将军真的打算强人锁男,迎男而上,他们似乎真的挣脱不开……
沃日!
救命!将军好可怕!
张翠花大约明白这些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顿时抽了抽嘴角,指着他们,忍不住痛骂:“就你们这帮夯货,老子若是要下手,还用等到现在?滚滚滚,老子看不上你们。”
听到这话,底下人心上的那根秤砣顿时一松,想到自己刚刚的做派,忙不迭的又讨好道:“那将军喜欢什么类型?咱们去给您抓一个来。”
说到这,一伙人跃跃欲试,张翠花甚至怀疑她带的不是兵,是一群土匪。
“抓一个就不必了,这种事情要讲究你情我愿,说了你们也不懂……”
众人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笑道:“是是是,将军说的对!我等都是粗鄙的普通人,确实不太懂。”
“不过说到喜欢类型……”说到这个问题,张翠花还从来没有细想过。
斜靠在栏杆上,她顺势往楼下瞥了一眼,视线正好定格在楼下青楼门口站着的一白衣男子的身上。
虽看不见那男子的面容,但只凭一道背影,她也能看出那人气质凌然。
张翠花实在觉得,楼下的这青年面容哪怕只是平平无奇,光这份气质也足够了。
指着那男子,张翠花过头来勾着唇角,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
“哪个哪个?我瞧瞧。”见他们将军真选了个人,几个清醒的将士也冲着栏杆的方向过来,便是要看看他们家将军的眼光如何。
结果这一见,几个属下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不就是个小白脸吗?还不如我等强壮有力。”
“就是就是……”
“再强壮有什么用?你们是能够打得过将军还是如何?不过这人长得还真是好看。”
“是好看,难怪将军喜欢……”
“这么好看?”张翠花刚刚没瞧见这人的脸,听他们这么说,好奇心顿时就上来了,便又扒着栏杆往下瞧。
她刚转过头去瞧那男子,偏偏底下那人又转了个身,这才没叫她瞧见。
但听着旁边刚刚看见此人面貌的那几人品头论足,张翠花心里就跟小猫挠的似的,痒的很,甚至还有几人在她耳朵旁撺掇着让她说两句话。
“将军,遇上喜欢的就得上,碰上个喜欢的多不容易,尤其这般男子,实在是男能可贵,你得迎男而上,可不能知男而退。”
“知道了知道了,我试试。”
被大伙儿撺掇的不行的张翠花如今是骑虎难下,随意摆了两下手,她表示自己明白。
趁着酒意上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摆了个自己觉得极帅的姿势,才又冲着那人大声喊道:“楼下的那位穿白衣的公子,老子看上你了,公子不如上来喝两杯小酒,开个价码,咱俩也好共赴良宵?”
楼下本就挨着街道,她这一喊,直把街上众人的目光都喊了过来,开个价码,共赴良宵,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底下的所有人目光所致之处都在寻那白衣男子,皆是想要看看此人是什么模样,待到他们寻到之后,定眼一瞧……难怪了。
换成是他们,也想这么喊一喊。
只是,这般男子,这般气度,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如此折辱于他?
众人目光所过之处很快又锁定了楼上的张翠花等人,瞧见这帮子人言语之间皆是调侃,都有些不忿。
若只是喊一嗓子也便罢了,张翠花等着那人的回复,偏偏身边那几个醉酒好事的还跟着挑衅。
“楼下的公子,我家将军说看上你了,还不快上来。”
“良宵苦短,能遇上我家将军也是公子的福气。”
“……”
魏璟逸早就想上来了,但从未想过是因为这种方式,他一个皇子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调戏,说出来,谁敢信?
他还没来得及回话,身边的小厮却黑了一张脸,怒气冲冲的替他辩白了起来:“一群浑人,怕不是吃醉了酒便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起来,如此胡言乱语,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甭管是谁?我家将军说了,你开个价码?直接洞房。”
“对对对,直接洞房!”
张翠花支着下巴,也不去管自己手底下的人各种挑衅,就等着底下那白衣男子人抬头,好瞧瞧到底是怎样一个绝色。
“洞房?”那白衣公子薄唇轻启,嗤笑一声,转瞬间,他便抬起了下巴。
张翠花就等着他抬头,哪会错过?只不过,等他见了这人的面容之后……
“卧槽!小……小六。”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张翠花很是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确定是他,当即缩回了头,结果她这一缩,后背直接撞到了桌上,使得喝空了的酒碗跌落在地。
酒碗不重要,张翠花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坏事儿了!
卧槽!调戏人调戏到小六头上,她这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而楼下的魏璟逸,听着上头乒呤乓啷的声音,也顾不得说话,当即拨开了那女管事,进了青楼。
理由很是充分,花将军放的话让他进去,谁人敢拦?
第八十一章
魏璟逸上来的时候, 刚刚那群在旁边附和的人还一脸惊喜地对着他们家将军喊道:“将军,你快瞧瞧,人上来了。”
“对啊!人来了。”
不只是手底下的兵激动, 就连那两朵在张翠花身旁侍候的解语花也一人一边拽着她的袖口道:“将军,您看, 您快看啊。”
张翠花“……”
看什么看?他比这帮子人都知道小六是什么底细。
大庭广众之下, 她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给调戏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是她能干出来的,实在叫人尴尬……
此时, 张翠花低着头, 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培养出来这么一帮子玩意儿, 若不是他们在旁边使劲撺掇,她今日也不会这般出丑。
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不管他们将军如何,总之魏璟逸一进来就被那帮将士们领到了桌前, 尽管这桌上乱糟糟一片……
打从张翠花刚一说话,魏璟逸便认出了她, 此时见她又如此做派,竟有些忍不住想笑,忍不住想调侃她、逗逗她。
两年不见,他翠花姐姐虽然大体上没什么变化, 但确实能看出来, 整体上是瘦了一圈,说起来倒是奇怪, 瞧着她如今的样貌,竟与他们初见时毫无一丝变化。
若是他没记错, 他们两人认识也有七年了,七年,岁月在她脸上竟没有一丝改变。
不过这都不重要,魏璟逸看着她,故意道:“花将军刚刚说的什么。在下没有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我家将军说……”
张翠花手底下的一个兵刚要替她说话,便见他们家将军虎着一张脸,喝斥道:“说什么说?老子什么也没说?小六,你听我解释,都是他们起哄。”
魏璟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哦?是起哄啊!原来不是想以饮酒之名让在下委身与花将军,好共度良宵。”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很是惋惜,紧接着又道:“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张翠花老脸通红,当即拍案:“小六,你别……别乱说。”
她这一掌直接拍在了桌上的碎瓷片上,手掌拿起来时,粘在手掌上的碎瓷片正好被魏璟逸看了个正着,他当即两步走上前来。
想要伸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临到跟前又把手收了回去,魏璟逸蹙起了眉头,关心道:“你……没事吧!”
张翠花不动声色地抠下了那颗小小的瓷片,丢到一边,见状,魏璟逸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想去看那道伤口,而此时,张翠花也跟着合起了手掌,不叫他看。
“手张开。”
“我拒绝。”
魏璟逸眯了眯,一本正经的威胁道:“那我回去告诉狗蛋儿,说你对我意图不轨,想跟我共度良宵。”
动不动就拿狗蛋儿来威胁,张翠花呲了呲牙:“还是你狠!”
她刚刚的确是被那碎瓷片扎进了手心,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被围观伤口如何愈合,这可怎么得了?搓了搓手掌,感觉伤口已经愈合,才又拿到他眼前各种显摆:“你瞧,我就说吧,没有事!”
魏璟逸看了又看,只能瞧见那只莹白的大手,细长白皙,别说是什么伤口了,连常年握刀的茧子也无,但他刚刚分明看见那碎瓷片印在了手上,且丢开的时候那碎瓷片也被染红。
正常来讲,总该有伤才对,怎会没有呢?
他怎么觉得这场面这么熟悉呢!
不过没等他多想,一伙人见他们俩双相处的模式忍不住问道:“将军,你们认识?”
张翠花咳了咳,偏过了头,“认识!就是一个……普通朋友。”
刚刚还调戏过人家,她总不好暴露小六是皇子的身份,再者说,若说她与小六认识,这些人怕是顺藤摸瓜便能猜到她的身份,所以此时还是要瞒。
但听到这句“普通朋友”四个字,魏璟逸却是挑了挑眉,苦笑了两声,才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既然花将军都这么说了,在下也不好说什么,就当是朋友吧!只是,这些年的感情与时光,终究还是错付了……”
听到这话,张翠花脑子一懵,眨了眨眼睛:“不是,小六,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魏璟逸看着她,目光如水,情谊绵长,但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幽怨:“你问我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曾经做过什么事你最清楚才对,抛下我,抛下孩子,你也抛下了这京都的所有一切。”
众人“???”
什么孩子?抛下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听着这人说的话,他们还是觉得,这人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