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伊人睽睽
时间:2022-01-06 11:32:19

  离开那里后,姜采随意而走,她回到长阳观为自己安排的住舍后,跃身上了庭院中最为葱郁的一棵古柏树上。她靠着树身而坐,长裙垂曳而下,浅紫淡粉,藏于绿叶碧汪间。
  她仰着脸,日光从树叶间洒下,点点光斑,在她面颊上轻轻晃动。
  她张开手,挡住自己的眼睛。
  张也宁清润平和的声音自树下响起:“为何不拒婚?”
  姜采垂头,向下方看去。
  她见地上霜白,张也宁大袖翩翩,立于树下。
  她问:“为何不上来?”
  张也宁答:“因你不自在。”
  他顿一下,坐于树下。
  二人一上一下,清风徐徐,将张也宁的声音传到树上:“姜采,为何你不拒婚?我们不是说好的么?”
  姜采轻声回答,声音带怅然:“在我记忆中,你与我其实做了很久的未婚夫妻。虽然我们不怎么见面,不怎么说话,但是我顶着这个名号,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已经很习惯这个名号了。
  “我是很坚定地想既然没有情,不如起初便不要结缘,免得日后伤怀。然而,三千念中,我见到前世的你……我到底心有不甘,心中觉得难过。”
  张也宁淡漠:“这些话,你留着与前世的他去说罢。不必将你们相爱细节说与我听。”
  姜采摇头:“没有相爱的。我只是也是凡人,也有为人的劣根性……我有些抗拒不了你。”
  张也宁很久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的声音极轻、极轻的传来:“……你要努力抗拒。”
  姜采叹一口气。
  她仰卧在树间,看着天上日光。她缓缓道:“我有些自私,我知道我要做很多事,要被很多人不理解,但我有时候也会寂寞。这时候我就想,我还有一个未婚夫……他不用来帮我,不用来管我,只要他存在,我就觉得这是一个未知数。
  “我不知他厌我,恨我,还是怜我。这个未知,我永远不会去问,也不会向他求庇护。但是你知道这种感觉么?就好像……”
  她喃喃自语。
  树下的张也宁与她同时喃声:“有人相伴一样。”
  姜采一怔,她坐直些,推开树叶,向下方望去。正见下方的张也宁仰着脸,发丝拂面,目光清凉漆黑,向她专注望来。
  姜采喃声:“我与你之间,虽知无用,却不能忘记。你可以……容许我自私,留下未婚夫妻的名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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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也宁仰望着她,穿过树叶葱郁,穿过清风朗日,他目光落在那树间的长身女郎身上。她发丝缠着手臂,手撑在树干上,俯身向他询问。
  叶落无声,风声簌簌。
  张也宁吃惊而震惊、茫然又平静地仰着头,目光一寸不移地看着她。他将她细看,想要看清她是什么样的怪物。
  在这一瞬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他的神海中,月华皎白,那盘腿静坐的道体、少年重明身下,浮起片片湖水,将少年包围住。水面上,渐次的,洁净的,怪异的,一从从、一枝枝莲花骨朵从水下漫出,发着皎然的柔光。
  莲花朵朵,露珠点点,于心间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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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张也宁即将闭关之际,他的无悔情劫,无约而至。
 
 
第33章 永秋君寿辰那日,不……
  永秋君寿辰那日, 不只有寿宴,还有长阳观首席与剑元宫首席的定亲大典。
  永秋君显然没有在寿辰时讲解天地大道、为众生指惑的意思,前来参加寿宴的修士们, 便将重心放到了寿辰之后的定亲大典上。众人皆有些兴奋, 又有些心情复杂——
  仙门中实力最强的两派,从此后就要联手了么?
  无关他人如何想,定亲大典, 一改长阳观平时简朴作风,办得很工整。
  双方交换庚帖后, 定亲大典便安排在长阳观平日接待贵客的主殿前。永秋君作为张也宁的亲师出席,玉无涯作为姜采的亲师出席。
  下方两位年轻人,一着长阳观的青白色相间的道袍,一着剑元宫首席才能穿的紫色衣袍,恭敬地持香敬天地,拜双方长辈。只在这个时候, 下方人才觉得, 原来这两人立在一起, 确实是同样的容颜出色, 很是相配。
  只是张也宁和姜采都互相不搭理。
  两人向对方敬酒时,神色都是淡淡的, 眼神触一下便分开。他二人从头到尾不说话, 没有一点烟火之气, 丝毫不见遇见喜事的欢欣之色, 颇让这场定亲大典显得气氛诡异。
  二人如同被逼迫的一般。
  可是分明他们自己点头同意了啊。
  充当司仪的道士心里嘀咕,立在两人旁边都有些被那种冷漠气氛冻到。他赶紧往旁边挪两步,扭过头欢天喜地,声震天地:“大典开始——”
  仙鹤自身后观中飞出, 天穹间仙云聚拢,乐声齐名,七彩霞光环绕。
  天花乱坠,霞光萦绕,朦胧间,整片长阳观被衬得绚烂神圣。
  下方观者皆为这天地间的异象所迷醉,窃窃私语长阳观为了一个定亲大典,真的花了大毛笔。有人在人群中道:
  “这只是定亲便这么大阵势,要是成亲,那得多奢华?”
  “看来长阳观也不只知道简单朴素嘛。”
  雨归与其他人一道挤在人群中,听到周围人的讨论。她与其他人不同,对师姐与张师兄的定亲,惊讶后,她见师姐脸上没什么喜色,便担忧师姐是否是自愿的。
  虽然张师兄很好……但是两家门派联姻,必然还是出于利益关系吧?
  雨归听到旁边一人在人群中四处问:“道友,你可有留影留声的法器啊?我花重金买下可好?今日之景,当留下纪念啊。”
  这人在人群里不停挤来挤去、问来问去,挤到雨归身边,雨归吃惊:“你、你、你不是那个卖我师姐假八卦书的人么?”
  乌灵君一下子板起脸:“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假八卦?”
  看在雨归貌美无双的份上,他语气和缓一些:“我的八卦都是有理有据,童叟无欺的!”
  雨归指着台上:“你可是又要写书编排我师姐与张道友?你就靠着这个发财,不见我师姐和张师兄都一副被迫的样子,你们这些奸商,都是没有心的。”
  乌灵君啧啧:“什么被迫?这叫情趣。枉你长一张漂亮脸蛋,连这个都不懂。”
  雨归:“你别写了!他们是出于利益才定亲的……”
  乌灵君:“那就是先婚后爱。”
  雨归:“也许根本不会有婚。”
  乌灵君:“那就是暗通款曲。”
  雨归震惊,她费解之际,声音都不禁抬高了:“你之前还说我师姐和大师兄是一对,张道友和龙女情投意合……”
  乌灵君:“竹马哪里打得过天降。”
  雨归不禁语塞,发现在乌灵君的逻辑中,张也宁和姜采就是无论如何都是相爱的。他凭着一张嘴,花言巧语哄骗所有人。乌灵君见雨归没有可以留影留声的法器,一扭身,就在人群中继续问。
  只是临走前,乌灵君随口道:“雨归仙子啊,你胆子比以前大了。第一次在长阳观见你时,你躲姜道友身后,都不敢说话呢。”
  雨归一怔,她慢半拍之际,乌灵君已经混入人群追不上了。而雨归心中不由想到自己从三千念中所提升的修为,都靠巫家兄妹……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穿梭人群,看向巫家那个方向。
  巫少主又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对台上的大典冷言冷语、嘲讽连连。显然张也宁与姜采定亲,让他嫉妒坏了……却也不知道他嫉妒的是两家联姻,还是定亲的二人。
  巫长夜忽而扭头,一只异瞳中的光微微一闪,让他准确地看到了那个正在偷笑的雨归。
  巫长夜脸色更差:“妈的,笑什么笑?”
  隔着人群,他通过幻术,声音准确地传入雨归耳中。如同贴着她耳畔发出一声爆炸,震得雨归耳尖通红,又有点痛。她惊吓地后退一步,捂住耳朵藏好笑,低下头不敢看了。
  巫展眉看看哥哥,再看看那个方向的雨归。她抿抿唇,紧紧挽住巫长夜的胳膊,小声:“哥哥,你别生气,你成亲的时候,会比这个阵势还要大的。”
  巫长夜手叉腰,嚣张笑两声:“这是自然!”
  他鄙夷那定亲两家,又自吹自擂:“我们家多有钱。”
  巫展眉哀伤道:“哥哥,你婚后还要我么?”
  巫长夜皱一下眉:“说什么傻话?”
  巫展眉:“怕嫂嫂太凶……”
  巫长夜毫不留情地在她脑袋上敲一下,没好气:“我会娶那种欺负你的凶婆娘么?你别乱想了。”
  巫展眉依偎在他身边,被他打,她反而很开心,头挨着他摇了摇,异瞳之色都为之一亮,光彩夺目。这让巫长夜低头提醒:“别被人看到了。”
  巫展眉一惊,见旁边的巫家子弟没有注意到自己,她连忙低头,重新调整自己异瞳的颜色。
  在巫家的血脉中,两只眼睛颜色差距越大,法力越高,实力天赋越强盛。但是巫展眉是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异瞳颜色是亮过巫长夜的——那样的话,巫家人会挖了她的眼睛,给哥哥吧。
  巫展眉更紧地抱住了巫长夜的手臂,她眼中光华闪烁,几丝怨怼之色一闪而过后,全都转为了对巫长夜更多的依恋:“哥哥,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巫长夜不耐烦:“你真麻烦。”
  但他还是带着妹妹离开了,巫展眉回头,望向另一边的雨归。雨归望来,见这个妹妹眼中神色几分诡异,她一愣,巫展眉却对她柔柔一笑,扭过了头不再看这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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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辰结束,定亲也结束,众多修士离开,剑元宫自然也要告别。
  天龙君玉无涯在前,贺兰图殷勤而急切地亦步亦趋跟随,只怕玉无涯将他丢了。其他弟子们在后,姜采和张也宁一同步出时,弟子们中间微有些骚动。
  他们都偷偷看定亲后的二师姐和之前有何变化,和张道友是否关系更好一些。
  然而他们用余光偷偷看,什么八卦也没看出来。
  姜师姐还好,言笑晏晏,一贯地洒脱坦然。然而张也宁看着,比平时更加冷漠。他受青叶掌教的嘱托来送行,但是面对自己的未婚妻,他眼神都不多看一下,让人真失望。
  姜采与自己的师弟们打过招呼后,目光看向师兄时,眼皮轻轻抽一下。
  不愧是谢春山。
  他今日换了一身威猛的将军军袍,英眉秀目,器宇轩昂,只有一张小白脸偏文弱、秀气。这般扮相,让不熟悉谢春山风骚作风的贺兰图频频回头看,越看越惊讶,很好奇剑元宫的其他人是怎么做到当做看不见的。
  而今日,姜采见到了好一阵子没见的百叶。
  百叶依然戴着面具,只是配合她家公子,换上了一身男式剑侍的打扮。她太辛苦了,一手捧着谢春山的法器青伞所变幻成的宝剑,认真扮演着剑侍的角色;一手托着懒洋洋歪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孟极。
  姜采不禁感慨:“能够一直配合我大师兄,百叶姑娘真是辛苦了。”
  谢春山:“怎么说话的?伺候好我,这是她的福气!”
  面具后的女子声音冷薄,带着一丝病后初愈的喑哑:“师姐见笑了,百叶能够服侍公子,此生之幸,谈何辛苦?”
  于是,她身前那位将军春水般的眼中浮起丝丝缕缕的笑,回头笑望她一眼。
  而姜采已经走近,向百叶伸出手,同时她一指弹出,隔空在那昏昏大睡的孟极额头上弹一下。孟极被惊醒,浑身炸毛,凶悍地仰头叫一声,却看到姜采探寻而噙笑的目光。
  姜采道:“辛苦你们养孟极这么久了,给我吧。”
  百叶一愣,看向谢春山。
  谢春山无奈:“哎,给她吧。你家公子打不过她。”
  百叶有些不舍,却还是恭敬地将孟极送入了姜采的怀里。而坐在姜采怀中的那小猫大小的孟极,四爪伸张,左右徘徊。它无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张也宁,一会儿看看姜采,一会儿再看看养了它大半个月的新主人……
  它只是一只混吃混喝的孟极,连幻形都不会,也不会说话,它能如何呢?
  孟极默默地龟缩于姜采的怀中了。
  却是姜采抱着孟极,走向张也宁。张也宁一路上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么。姜采抱着孟极,向他微努嘴,他才向她看来。
  他问:“做什么?”
  姜采咳嗽一声,看眼自己身后那些八卦的师弟师妹们。
  诸人本瞪直了眼伸长耳朵,一看师姐似笑非笑的眼睛扫来,他们连忙各自扭头,大声聊天,各自走远。只有谢春山无所谓地一动不动,伸长耳朵等着听新鲜事情。
  姜采回过头,面对张也宁。
  她戏谑道:“这是嫁妆。”
  张也宁一怔,长睫微微一掀,目光如电凝来。他手臂被姜采抓住,怀里一重,下一瞬,孟极便坐在了他僵直的臂弯间。
  张也宁低头看看与他一样无辜的孟极,再看向姜采。
  姜采笑吟吟:“我把孟极还你了。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张也宁不冷不热:“嫁妆?”
  姜采面颊一热。尤其是她知道身后师弟师妹们在偷看,她更加不自在。她手置于唇下假咳一声,抬起眼时,轻松笑:“见你不开心,逗一逗嘛。何必在意?”
  她有些忧心地观望他:“自那一日开始,你似乎一直不开心。”
  ——她指的是她恳求张也宁留下两人名分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没有说什么,他之后也顺了她的意思了。但是他再没和她说过话,没搭理过她。就是在定亲大典上,姜采几次看他,他眼神都躲闪开。甚至她越看,他眼神越冷。
  姜采愁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他。
  她在心里抱怨:张道友也太爱生气了。而且他总在生闷气,也不知道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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