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 他可是真命天子, 小小春寒若能要了他的命, 死了也是该死。”
谢淳仁惊愕,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天临帝,只觉今日的天临帝说话很是、很是真实。
“陛下,今早有人往微臣的府门上射了一支箭, 箭身上绑着这封信, 微臣看了, 只觉复仇的人来了。”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谢淳仁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天临帝一脚把谢淳仁踹倒, “复仇?谁来复仇?那个生死不明的遗腹子, 还是他宗政灏变成厉鬼来找朕,朕不怕,朕能弄死他一次就能弄死他两次, 朕才是真龙天子!”
刹那,谢淳仁惊出了一身冷汗,震惊的看着天临帝。
天临帝却一点没有说出隐秘的惊慌样子,反而把得意的表情完全呈现在了脸上,“朕是皇帝了,朕还怕什么,朕就是弑父杀兄了又如何,满朝百官你们能奈朕何,谁敢站出来吱歪朕灭他九族,哼。”
说完天临帝不耐烦的打开信随便看了看,“呵,淳仁啊淳仁,当年你伪造了一封宗政灏的谋逆信,现在有人伪造了宗政隆庆的亲笔信污蔑你们联合谋逆,真是好玩,到底是谁想替宗政灏翻案呢,他那个遗腹子果然还没死吗。”
仔细想了想,天临帝就把信撕了个粉碎,轻蔑的道:“左不过就是些曾受过宗政灏恩惠的小跳蚤出来烦人,跟那个死了的军器监监正吴浩然一个样,迂腐顽固,蚍蜉撼树,通通杀无赦。哦,对了。”
天临帝看向安成贤,“也有可能是拓跋洪搞鬼,这个老不死的,当年朕和他结盟,他把自己的太子弟弟送到朕的刀下得了皇位,他就怕这桩丑闻让人知道,他就想弄死朕,巧了,朕也想弄死他,你告诉在北狄的奸细,想方设法给朕弄死那老贼。”
安成贤似乎早已知道天临帝的变化,没有丝毫惊异,只是赶紧点头应承。
谢淳仁听到了这些秘辛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天临帝是不是容不得他了,他的死期是不是快到了。
“淳仁,朕知道你很欣赏凌御,可你不能违背朕的意志,朕的身体不好了就想要那个兰氏给朕治治病,最好能有长生不死的药,那一次你没杀死凌御就算了,这个凌御还有用,黄河又发大水了,汴城发生特大水灾,国库却没钱拨款了,那些借了国库钱的蠹虫们该还钱了,朕是皇帝,虽然当年是朕鼓励他们借,不过就是想学宗政灏施恩,谁知道这些人没脸没皮借起来没完了,借了也不还,都该死。就让凌御去催缴欠款吧,他是一把好刀,朕使的很顺手。当然,淳仁你也是一把好刀,朕握着你的把柄,使起来最放心。”
说罢天临帝看向始终在抚琴的青衫郎君,“君澜啊,你来写一道圣旨,封凌御做一个缴款大将军吧。”
新任天子待招张君澜连忙起身恭敬应是。
谢淳仁窥伺到天临帝脸上那抹恶意,只觉寒气从脚底直蹿到了天灵盖。
宗政濮怎么了,他疯了吗,怎么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呢,他可是皇帝啊!
就在谢淳仁内心惶惶不安的时候,天临帝又开口了。
“罢了,儿子们虽然不孝,终究是我生的,也不能看着他们被害死,这样吧,淳仁你即刻分派御龙卫把这三个孽子保护起来,还有老二家也是,老二虽然胸无大志但是最安分,还算有一点孝心,老二家要重点保护,既然复仇的来了,朕倒要看看背后是谁,若果真是那遗腹子,杀了就是,省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搅和的朕夜不能寐。”
“是。”谢淳仁却又在想,弑父杀兄你都做得,难道对自己的亲儿子倒有两分父爱吗?
是日,当御龙卫把四位皇子“保护”起来之后,被围了王府的宗政隆庆指天骂地,宗政隆泰坐在堂上沉默不语,被围了道观的宗政隆熙没有一丝波澜,被围了王府的宗政隆安却吓坏了,他不明白自己已经尽可能安分守己了,怎么还是被圈禁了,于是装病,买了副棺材放在正堂,夜里就睡在棺材里表明自己随便皇父处置的决心。
自凌御领了天临帝封他为缴款大将军的圣旨以后,兢兢业业催促文武百官缴纳欠款,好声好气劝说时无人搭理他,谁都不想做那得罪人的出头鸟,还有皇亲国戚嘲笑凌御的缴款大将军头衔,凌御只好先礼兵。
然而兵遇到“赖子”也有劲无处使,毕竟他们面对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勋贵权臣,他们哪个也不敢动。
更有破落的只剩个侯爵空壳的人家,让家中女眷幼儿跑到凌御府门口撒泼大哭的,闹的漾漾日日在府里不得安宁。
这日石阡又来给漾漾送各项生意的利润金,漾漾看着缩水不少的金元宝,她知道自己招财进宝的能力失灵了,生意恢复到有赢有亏的正常状态,混沌肯定来到京都了,而且就在她身边。
“夫人,这个月利润有点少哈。”石阡小心的拿眼睛瞅漾漾。
漾漾似笑非笑的瞥石阡一眼,“没有我保佑你日进斗金你就不会做生意了?”
“哪能啊,这不是想……”
“你什么都不用想,盈亏有度才正常,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是,您说的是,那……往后都是这样盈亏有度了吗?”石阡试探着问。
“嗯。”漾漾随便应一声就把石阡打发了下去。
随后漾漾躺回贵妃榻,翘起二郎腿,不无期待的想,当我失去了招财进宝,逢凶化吉的能力,凌御你又会是怎样一副面孔呢?
别辜负了我决定喜欢你一世的决定才好。
在我漫长的生命中,你可是我喜欢上的最短暂的生物呢。
莺啼楼,花魁小院,竹叶潇潇,琵琶声声漫。
“威胁黄莺儿约我至此,谢淳仁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淳仁望着凌御不显丝毫惊慌的凌御,极尽诚恳的道:“我无意揭穿你的老底,你既然是殿下的遗腹子,不择手段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又把黄莺儿护在这青楼里不让她被人践踏,那么不难猜你们表姐弟是有联系的,甚至黄莺儿混迹在青楼,一方面是因为她为官妓你不不能打草惊蛇把她弄走,另外一方面她在为你收集各方消息吧。”
立在凌御身后的黄莺儿顿时紧张的怒瞪谢淳仁。
“表姐,你去门口守着吧。”
“有事你叫我。”黄莺儿道。
“好。”
待黄莺儿离开之后,凌御淡然看着谢淳仁,“说吧,你约我来什么目的,你想做什么?”
“我收到一封信,信上模仿了大皇子的自己,诬陷我和大皇子合谋谋逆,是你做的吗?”
凌御皱眉,“不是。”想到了自己也收到过一封让自己去捉拿谢淳仁夜宿酒馆虐杀女子的匿名信。
谢淳仁见凌御这般模样,便知他没有说谎,就道:“既然不是你那便算了,我还是那句话,及时收手,舍弃兰氏,遁入乡野隐姓埋名,你斗不过天临帝。”
凌御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谢淳仁摇摇头,“还记得在军器失踪案中畏罪自尽的军器监监正吴浩然吗,他是曾受过你父恩惠的人之一,他帮助别人偷走了八□□,有人利用八□□在玉溪行猎时刺杀天临帝,我想射在我门上那封信就是这伙人做的,他们要为殿下复仇,而我这个叛逆首当其冲。”
“你真是有自知之明。”凌御讥讽。
谢淳仁苦笑。
第063章 狮子狗
“夫人, 主公遇刺了!”
当石阡闯入漾漾在后花园的藏宝洞时,漾漾正在挨个擦拭自己的宝贝们,乍然听见这话先是一惊, 随后皱眉,放下福禄寿翡翠大貔貅就问石阡, “伤的如何?”
石阡见不得漾漾是这种淡定的表情, 顿时心里就有一股怒气,语气就带了出来,“伤及心肺快死了, 你能救下大皇子三皇子,你一定能救主公, 是不是?!”
对于石阡言语上的逼迫漾漾无动于衷, 扫落他要上来拉扯她的手就道:“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不会让他死。”
石阡恐惧到几乎跳出嗓子眼的心顿时往下沉了沉, 但这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就在这时单雄飞白杨凌淼等人把重伤垂死的凌御抬进了藏宝洞, 纷纷催促漾漾救人。
漾漾再也想不到,早晨送他去上朝时还好好的,午后就被抬了回来,还被一支□□射了个对穿。
单雄飞已是哭红了眼, 自责道:“都怪我太自负, 偏要和人比射箭, 这一箭本该射向我的,该死的人是我。”
“不怪你怪谁, 人家是要刺杀主公, 是刺杀,你却被一个□□手激起了胜负欲,你本该保护主公的, 却被主公保护了,要你何用!”白杨红着眼怒斥。
原来凌御在见完谢淳仁之后,从莺啼楼出来,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刺杀。人家出动了□□手,他们拼了命才逃回来。
“都闭嘴。”漾漾呵斥。
然后单雄飞等人都跪在漾漾跟前,请求漾漾救凌御的命。
漾漾叹气,只得忍痛吸光藏宝洞中古董上附着的宝气,从手臂上搓出了一粒金丸。
石阡见状大喜就想上前去接,被漾漾一巴掌挥开,原来这金丸不是吃的,而是外敷。
就见漾漾眼疾手快拔下□□,在血液喷溅而出之前猛的把金丸敷在了凌御的伤口上。
金丸融化,融进凌御的血肉,被□□射穿的心窝肉眼可见的被抚平。
这时凌御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石阡喜的一蹦三尺高,“主公你醒了!”
就在凌御醒来的同时,整个藏宝洞中的宝贝都碎成了粉末。
众人惊愕。
漾漾心痛于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宝贝一夕成粉,脸色便很臭,“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都滚出去。”
石阡连连拱手告罪,划拉着兄弟们忙忙的离开了藏宝洞,把能坐起来的凌御留给了漾漾。
漾漾盯着凌御道:“你既已知道我的根底我也不瞒你,之所以从我身上搓出的灰能治病,那是因为我强大貔貅魂光的滋养和抽取了古董上的岁月宝气,如今我被困在这副肉身里,能力有限,宝贝有限,并不是次次都能及时救下你的狗命,望你珍惜。”
凌御挨着漾漾坐下,赔笑道:“知道了,别生气,这次多亏你。”
漾漾甩袖离他远远的,“你接了催缴欠款的差事,有人想要你的狗命我不稀奇,但你是我的亲近之人,哪怕这次我没和你在一起,你也不至于有生命之危,可你却被射了个对穿吊着一口气回来,我确定是混沌搞鬼,你在路上碰见谁了?”
凌御回想了一下看着漾漾道:“张君澜,他拦下我的轿子,说要告诉我一件关于你的秘辛,我、我就停下轿子和他说了几句话。”
漾漾盘膝在榻,抱臂冷笑,“那你得到想要知道的秘辛了吗?”
凌御摸摸鼻子,“被耍了。”
“我知道了。”漾漾气呼呼的道:“石阡,你给我滚进来。”
“是是是,奴才来了。”石阡自知得罪了漾漾,还真把自己团成球从外面滚了进来,腆着笑脸道:“夫人你有何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漾漾呵呵两声,“用不着你赴汤蹈火,你去给我查查张君澜现在住在哪里。”
“是。”
阴云低垂,燕子从黑漆描刻着“状元街”三个字的石牌坊上空一掠而过,漾漾从牌坊下下轿,勒令凌御在轿子里等她,随从奴婢谁都不许跟着进去。
就在这时京兆尹的捕快匆匆赶来,经过漾漾身边往前面人群聚集处去了,漾漾跟过去就见这里发生了命案,从左邻右舍的言语中很快拼凑出事件始末。
——上一届的状元郎被一位郡主相中了,奈何状元郎家有糟糠妻,这状元郎原本出自寒门,家中老小刚从乡下搬进城言语粗鄙都没什么见识,状元郎的老母亲一听说郡主要嫁她儿子喜欢的什么似的,得知儿子娶郡主的绊脚石是她家那个童养媳,顿时就起了坏心,要替儿子清除这个绊脚石,于是各种磋磨儿媳,渐渐的全家都参与到了这个清除计划中,直至儿媳被逼绝望,一把□□要了全家老小的性命。
漾漾从这家门前走过,紧接着第二家也荒芜了,门庭破败,然后第三家第四家,直至漾漾走到街尾才看见了一座三进的院子,院中草木蓊郁,阴寒透骨,一位青衫郎君正端坐在葡萄藤下,直视着漾漾,俊容笑意森森。
“收敛一下你的魂光吧,整条街都被你祸害了,混沌。”漾漾走到张君澜跟前,淡淡道。
“貔貔,这副皮囊你可喜欢?”张君澜抚摸着自己的脸渴望的看着漾漾。
“你是怎么躲过此世世界意识的诛杀进来的,你有回去的法子吗?”
张君澜痴痴望着漾漾,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了貌类凤帝的小宠物就乐不思蜀了呢,原来你还是你,还是我挚爱的小貔貅。那人类的滋味可美妙吗?”
漾漾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眼前这个混蛋是自己的死敌,自己奈何不得他,千万不能冲动!
“不要顾左右言它,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亲爱的貔貔,我当然知道怎么回去,你想要回去很简单,把你那个小宠物杀掉吧,或者由我代劳?”
漾漾双拳紧握,面容淡然,“他于我而言,和时下贵妇人们捧在膝头的狮子狗没什么不同,不用你动手,你打个盹的功夫他就死了,还费那个事儿干嘛。”
张君澜大喜,想要靠近漾漾又小心翼翼怕惹恼了漾漾,踯躅不前,赔笑道:“好好好,听你的,我告诉你貔貔,这个世界有漏洞,五十年一轮回,我们只要打个盹的功夫就能回去了,你不许再睡那只狮子狗,睡我睡我,我找的这副皮囊此世顶尖,绝不输给你那只小狮子狗。”
“滚。”漾漾再次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收敛好你的魂光,不要再放大凡人的恶念了,不然等我回去和你不死不休!”
张君澜大笑拍掌,“我喜欢和你不死不休。”
漾漾磨牙,手摸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袖箭。
张君澜瞥一眼漾漾的动作笑森森道:“你是被司命星君算计进来的,可我是自主进来的,你寄魂的肉身死亡后能回去,我选的这副肉身死亡后我还能选其他的,你确定要杀死这个张君澜吗?我无所谓啊貔貔,我情愿被你杀死,来吧,不要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