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问道。
绫并不确定,她纠结片刻,没有回答。
关于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也从没试图去搞明白。
“现在来搞清楚第二个定义。”果戈里并未停顿,而是继续说道,“把自由摆在社会性的角度来看,每个人对自由的要求都不一样。我有看到过人游行过街,高举着牌子宣告自由和民主。很显然,此时,人类叫嚣着自由的目的是为其主权,对他们有利的,人就把其归为自由,对其不利的,他们就归于奴役……”
果戈里看起来并不平静,尽管他讲话的语气也一如既往带着轻佻和漫不经心。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在思考。”他说道,“人类对自由的要求是如此的低吗?从出生开始,他们就在政府的管制下,严格分门别类,接受专门的编号,像猪仔一样严格区分品种——这些一部分是先天决定的,一部分是后天决定的。长大以后,他们依旧叫嚣着抗议着的自由,而这不过是限定条件下满足需求的一种方式而已。”
“无论什么时候,自由都成了人类一种反抗手段。”他叹了口气,感叹道,“政权下的自由也算是自由吗?可是这样,我们不就生活在一种欺骗和蒙昧下吗?活在夏威夷海岛附近的一只海蟹心目中只有这一块地方的版图不是吗?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就好像我是坐井观天的那只青蛙,只能看见天空的一个角度,虽然井里安全,可我没有自由。”
“我讨厌这样,活在社会里,活在无处不在的管制中,活在施舍的和平和幸福里面。”果戈里这么说道,“我只是想当宇宙里的一粒灰尘。”
他向前走了几步,没让绫看到他的表情。
可他的话里话外都充斥着一句话
我需要战争。
第53章 12
等绫回到住处,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关了灯,拉了拉被子, 正躺着看天花板半天, 竟然有点难眠。
在她的脑海中,总是忍不住地开始回荡起今天晚上果戈里对她说的一席话。
在他讲这一番话以前, 绫对他这个人一直是保持观望态度的。
——他似乎看起来有趣而且偏激, 但他实际上空洞没有内容物。
绫对他的看法当然是主观的认知偏多, 直到今天为止, 他们认识的时间也不太久,绫也从未抱着和他互相交心的态度跟他交往。
所以今晚绫实在有些讶异果戈里居然会说这些话。
他轻巧地说着自己的事情, 包括他一些旧事的经历, 事无巨细地对她说了一切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以求最大限度的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问什么东西,他就回答什么。
当然,出于礼貌,绫是不会问些什么敏感的问题的。
事实上, 绫仍然是不太相信果戈里的。
毕竟他有过谎话连篇的经历,而她也不太相信他会在他们认识才仅仅几个月的时候对她全盘托出一切——他跟费奥多尔明显认识的更久!
她总是保持着怀疑,例如他们在偷偷谋划着些什么。
那时,她正低着头看着魔术师的影子,处理大脑来不及反应的信息碎片时,尼古莱·果戈里给了她当头一棒。
“你要帮我吗?莉莲。”
他前所未有地充满耐心以及蛊惑口吻的话语, 也许他是正经的,但他的语言习惯和这双比雾气还稀薄的瞳孔却透露无尽的凉薄意味,就像他蜕掉了虚伪的假面, 露出真实的冷漠的面孔来。
他的语气极为的认真,这可是尼古莱!
绫是很希望他是开玩笑的,很显然,他看上去真的很认真。
拉拢果戈里,这本来是绫的目的。
她在震惊中一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如何作答。
事实上,绫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天人五衰,她在前几天的时候还偷偷跟索尼娅通电话计划着做个无伤大雅的复仇呢。
所以她只是支支吾吾地,前所未有地沉默了半天。
“你和费佳,是敌人吗?”
她最后试探性地问道。
果戈里摇头。
“所以,你们是朋友吗?”
他同样缓缓摇了摇头。
绫心里有了定数,她轻轻锤了一下果戈里的肩膀,用抱怨的口吻说道。
内心,她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至少现在他们还不会发展成什么敌对的关系,不过很显然,他们是各怀目的在这个组织里面做事。
“亲爱的尼古莱,你可吓死我了!”
她如无其事地带过了这件事情,可她知道,自己必须处理好这件事。
绫的回忆只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其实当晚他们还聊了一些更严肃的事情,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当务之急。
他们遮遮掩掩的对话其实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明晰,绫回想起来,竟然觉得有趣。
真不愧是天人五衰啊。
她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个五人组织,几位怪物,每个人都各怀鬼胎,为一个短暂的目标奋斗。
思及此,她才想起才跟索尼娅通过的通话——她有点纠结到底要怎么办。
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关于费奥多尔,果戈里以及西格玛这三个人,她该如何处理。
不过显然,虽然这三人各有目的,从短期来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至少现在,天人五衰还暂时不会威胁到她。
只是,绫对这个组织同样持有保留意见,着来自于她一直以来所抱有的疑惑。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她的?
难道早田绫这个人已经暴露了吗?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小组织会这么了解“书”啊
绫翻来覆去半天,把天花板都快要望穿了,还没有什么结论。
要帮费奥多尔吗?还是处理掉他。
各种繁杂的念头在心里交错,这下,她是彻底睡不着了。
她烦恼地敲了敲额头,抬起头看了看时间。
床头的闹钟黑黢黢的,天很黑,所幸,绫夜视能力还不错,头顶的指针正指着左上角刚出头的位置。
居然凌晨一点钟了。
她撇了撇嘴,把被子推到一边,起身打开房门,正想去喝口水,却看到费奥多尔的房间还亮着。
他的房门虚掩着,竟然有点像是刻意在等她注意到一样。
一通橙黄色的光晕从房门的角度斜斜射出,留下一小片扎眼的亮色。
绫立刻被吸引了。
准确来说,她的好奇心被立刻勾起,并且肆无忌惮地扩张。
毕竟费奥多尔都大胆地邀请她来他家里了,她自认为这是他对她容忍度提高的表现。
不过绫没有贸然进入他人房间的习惯,所以她先是去厨房翻了个水杯,再在水龙头接了个水,喝完水后,她才慢慢吞吞地敲了敲门。
正好她可以探探他的口风。
“费佳,你睡了吗?”她放低了声音。
虽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也许,费奥多尔有开灯开门睡觉的习惯呢?
“请进,莉莲。”
里面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费奥多尔的声音略微有点低沉,但很平稳,并不显得疲惫。
绫不紧不慢地拉开了门,房门并不新,看上去是那种老式的门,门四周稍有点旧,一推开门,就发出“嘎吱”一声,在夜里显得很是刺耳。
费奥多尔房间里的灯并不是很亮,他朝着电脑,电脑已经进入休眠模式,桌上摊着一叠资料,一盏台灯坐落在书桌侧边,压在这一叠资料上的,是一本书。
逡巡整个房间,除了一张简易的小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小书架和一个围炉以及沙发,除此之外,房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和他之前的房间风格很像,看上去仅为工作而建,没什么特别风格,除了一些资料,没人什么家具是容易暴露他个人习惯的。
绫走进了他。
费奥多尔抬起埋在书里的脸,绫才看到了他看的是什么。
是墨索里尼的《法西斯主义的信条》,发表在一本期刊上面,书籍并不新,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是那个意大利的梦游人吗?”绫很快扫到了这个显眼的题目,她顺口说了句。
她指的是墨索里尼,一个颠覆性的狂热小丑。这个意大利人在二战期间曾是意大利队总统,同时也是个政治家,在战争结束后他被击毙。
费奥多尔应了一声,他们没有继续交流,他就就着灯光,继续读这篇文章。
一只手覆盖在他的面前,打断了他。
他抬起头,看向绫。
“既然我来了,不和聊点什么吗?”绫挑了挑眉,晃了晃喝了一半的水杯,问道。
“我在读墨索里尼的文章,为了了解他一些政治活动和经历。”费奥多尔说道,“不过他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读这些干什么?”
费奥多尔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也许我能从这里找到答案。”
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不过这个表情因为有点突兀而显得格外的假。
“一个法西斯的国家的存在,并不太实际,至少它已经被历史否定……如果你想了解这些的话,倒不如和我聊聊别的。”绫说道,她补充地说,“也许,你可以跟我聊聊你的问题?或许我能给你点建议呢。”
费奥多尔放下了手中的笔,他起身,非常有教养地请她在沙发边上落座。
现在是冬天,还有点冷。
费奥多尔起身拿了条毛毯,他递给绫,但绫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于是坐下来,鼻子红红地盖上这条大红色的全花卉纹样毯子。
见他如此,绫于是在他旁边落座。
他没有开灯。
虽然灯光有点暗淡,星星也没有几颗,窗户关着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他们围着一条薄毯,准备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夜谈会。
“今天我碰到一个小女孩。”他说道,“我们在教会做祷告,她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祷告结束时,还打了个哈欠。”
“嗯?你时常会去教会吗?”绫发出了一个迷惑的气音,“可你看起来并不像……”
“哦抱歉!”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音戛然而止,“总之费佳,你知道的。”
她没说完这句话,尽管话里的意思意犹未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写这文最最重要的部分啦,反正都是些很严肃的话题。
其实有个小提纲但是我感觉也不是很好理解的样子,结束了一起放出来。
国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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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13
“我是虔诚的教徒。”费奥多尔说道, 绫看到他装模作样的划了个十字。
他确实很少做出这种传统教徒该做的动作,他也不太做饭前祷告。
“抱歉,费佳,我不该怀疑你的信仰。”绫敷衍地道了个歉, 然后说道, “刚才的话题,请你接着说吧。”
“在回家路上时, 我又碰到了她, 也许她叫玛利亚?她和她的母亲在一起, 她正在向她发牢骚。”费奥多尔顿了顿, 说道,“‘妈妈, 明明我已经严格遵守上帝的戒律, 理应我应受到上帝的保护。可为何上帝还要我吃不饱穿不暖!如果第七日为安息日,妈妈,为何您不可获得安息?还得去农村劳作?在第七日,甚至每一天,您都没有获得过一天安息?还有父亲, 为什么他人人要念叨他?他明明不是什么酒鬼懒汉!为什么上帝不能发发善心为他正明,反倒让他死后不得安息!’。她的母亲低声说道,‘亲爱的,不要胡言。我们从出生起,就受到了上帝的指派,怎么能要求更多呢?况且, 怎么能以人的苦难与上帝相提并论?也许在上帝眼中苦难而是一种体贴!还有,你的父亲已经升入天堂,人间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女儿又道, ‘那我们呢?上帝怎么不可怜可怜我们?’母亲又喃喃说道,‘也许上帝精力有限,他爱众生可只有大爱从不偏袒任何一个教徒。’”
“她的女儿尖叫着大喊:‘既然如此,那战争也是上帝的指派吗?上帝理应结束这一切苦难!为什么要把战争带给他的信徒!难道他觉得战争也是有益的吗?’母亲叹息说道,‘如若把战争比作魔鬼,那战争也是对人的考验,上帝告诫世人理应从中体会苦难和不幸中蕴含的爱’。”费奥多尔的语气有点沉闷。
“女儿问道,‘既然如此,妈妈,你为什么要告诫我爱上帝?是为了要我经受考验吗?’女儿说道。看到母亲点头,女儿又继续追问道,‘苦难并非上帝授予,教我经受挫折的是妈妈您,可您为什么要教我信奉上帝?难道上帝不是虚无的高于一切吗?’”
“母亲又说了什么?”绫追问道。
“她恼羞成怒,大声说道,‘亲爱的,这可不是我教你的道理,这是每次我与上帝沟通时他传下的告诫!’女儿又问,‘可是妈妈,为何我从未感受过上帝存在?难道是因为我不够虔诚吗?可上帝不该无私对待他的教徒吗?怎可因为人对他的爱不同而偏私?’”
“真是可爱的小女孩。”绫若有所思,“不过,费佳,这和你看的书并没有什么关联。”
“上帝不该无私对待他的教徒吗?怎可因为人对他的爱不同而偏私?”费奥多尔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时常在思考一些上行下效的问题。”
“嗯?”
“上帝和他在人间的代表是两幅面孔。”他说道。
“照我说,教会是由人构成的,当然不可能做到上帝的尽善尽美。”绫反驳道,“要是他的信徒能履行上帝的一切职责,那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