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有几缕薄云四散如烟,两岸是青砖瓦黛的民居,脚下的石板年代感十足,缝隙里冒出层青苔。
栗子甜糯,舌尖一抿就化开了,摊主诚不欺她。
林故若听见容磊在讲,“imo(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跳级保送北大,原来在若若这里,不算有出息啊。”
“少年天才而已,算什么出息?”林故若边说,边又摸了一颗,想了想拉着容磊去长椅哪边坐下吃。
容磊的手空出来,栗子就不再需要林故若自己费力的咬开外皮了。
有人给她剥。
少年天才算什么出息,这话别人说出来会被戳着脊梁骨说是嫉妒。
到林故若说,就只能算是自谦,谁还不是个少年天才了,你竞赛时候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了?
数学这玩意又不是文综,只要你努力,卷子总能写满,不会的人通篇只能三长一段和写个解。
天赋在数竞这行里,远远比努力来得重要的多,天赋是生来自带的,算什么出息?
林故若咬着石榴汁的吸管,晃荡着腿,白丝撞进容磊眼底,他的眸光忽然暗下来,林故若浑然不觉。
微风湿润,拂面而过,暑气被河水驱散二三,恰是宜人的时节。
容磊正在给她剥栗子,瘦长的手指捻着饱满的栗肉塞她嘴里,用肩膀似有似无的顶了下她。
“是不算什么出息,我这辈子最出息,就是喜欢上你。”容磊的声音很轻。
低沉又磁性十足,林故若顿了顿,吞咽下口里的栗子,想要去同他接吻。
她的脸在碰到之前容磊突然就消失了,画面一转回到了房间里。
客栈雕花木床,软帐高叠,窗外就是汩汩溪流,谁忘了关窗,令水声不绝于耳。
林故若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她像是只滑溜的小鱼,正在水里欢快的摆动着身姿。
蓦然被什么东西捕获、是柔软的、又是入侵性十足的。
明明有点儿像是砧板的鱼,任人宰割,却又不全是。
这梦有点儿难耐,梦里的气息太过熟悉,是旷野上掠过的风,吹得她通体舒畅。
这风忽大,林故若下意识的想要换个姿势入眠,被钳住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的往下摸索,想要找到自己的毯子,但是碰到的是坚硬的发茬。
林故若在梦里嘤咛着缓慢的睁眼,她刚醒时候总是迷糊的,感观的直觉却促使着她马上改掉这样朦胧不清的习惯。
红色的浓云已经覆盖整片天空,月亮委委屈屈的躲起来不见。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玻璃窗已经覆有雨丝痕迹。
可谁都不会在意了,容磊忽然舌尖一顶,林故若仰头轻哼,如瀑的长发倾泻摇晃,她来不及惊愕于这场梦是这般真实。
就已经耽溺其中,象征性的推了下宽阔的脊背,就听之任之的摆布。
“容磊。”林故若喊他,声音带着奶气。
“怎么了?”容磊嗓音嘶哑,把她正着抱过来,去吻她的额头,“把梦话再给我重复一次,我听听?”
暗室无光,林故若寻着容磊的眼睛,那是她所能得到地,唯一的光源。
她樱唇微启,呼吸极不均匀,嘟哝着,“我梦里说什么了?”
“不知道啊?”容磊低笑。
林故若用去蹭他的脸,“唉?我梦里说什么了吗?”
“行。”容磊舔了下唇角,桃花眼微眯。
她突然想起些什么,同样想到了容磊刚才亲自己额头而不是嘴唇的原因,从耳后开始攀爬,蔓延开来到全脸的红霞更深,毫无底气的阻止,“你别。”
“我别什么?”容磊单手去解衬衫扣子,比起某人睡觉时候的习惯,他目前衣衫非常规整,除了因为俯身埋首而有点儿褶皱以外。
林故若咬着唇,指尖揪着小毯子不肯讲,她还在刚才的余韵里,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不定。
容磊眸色幽深,慢条斯理的扯着扣子,痞气的笑问,“是准备让我别拆穿,你在梦里骂,容磊大傻逼的事情吗?”
“……”林故若蹙眉,心里骂了句脏话,怎么还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她马上装出满脸震惊,“你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骂你,我从来不骂人的。”
容磊附和点头,“是我自己臆想出来,你说我傻逼的,这个问题不要再讨论了,我们该讨论点儿其他的。”
林故若松了口气,“什么其他的?”
“嗯,对,你从来没骂人,所以没骂我,我在你这里不是人对吧?”容磊漫不经心的调笑,“你猜,猜对有奖。”
寂静的夜里,任何声响都被扩大,金属卡扣落地的声音异常清脆。
“……”林故若噎住,她的后话被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里。
她喊容磊的名字,或奶音,或哭腔。
闷雷炸响后,豆大的雨滴取缔了毛毛雨,轰然落下来,南平的雨季向来如此不讲道理。说下就下,丝毫不在乎明天淹掉哪里,给多少打工人造成不便。
玻璃窗上的水流蜿蜒如帘幕,模糊了远处霓虹灯火。
林故若置身在浩瀚无垠的汪洋里,容磊是她唯一的浮木,除了抱紧,只能任由这浮木为所欲为。
容磊的名字被他自己撞碎在林故若唇齿间,有闪电撕开夜幕,骤然打亮他们的脸。
深邃的黑眸里夹杂着无边的妄念,汗水顺着精致的下颌角滚落,每当林故若觉得自己即将被海浪吞没下去,又被托起渡来口新鲜的氧气。
雨夜实在太过漫长,林故若为她梦中肆无忌惮地讲出心里话而付出极大的代价。
容磊“报复”到餍足才放过她。
林故若习惯了被容磊照顾着清理,浴室甚至还有只可达鸭可以浮在水面上。
这人欺负人的时候比谁都用力,哄孩子时候也稳居第一名。
温柔和狠戾只在须臾之间就能切换自如。
林故若泡在浴缸里,只有肩颈露出水面,正懒洋洋的用手指戳可达鸭,她戳一下,可达鸭扯着嗓子叫唤一声。
暖光灯下她肤白如雪,某些泛粉的地方在无声控诉着容磊的罪证。
浴缸和花洒是分开来的,她坐在这边,看容磊站在那边冲洗。
宽肩窄腰,水流蔓延过的每寸肌理都恰到好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林故若决定原谅容磊三分钟了,虽然容磊可能不亏,但她也不是没赚到呢。
她双手划着水,可达鸭顺着水流的力量被推到边缘的台面上停下。
林故若双手叠放在边缘,看容磊洗贴身衣物,开始他洗的是自己的,后来换成了粉白相间的布料时,林故若就没那么淡定了。
暖光灯从头顶落下来,高大的身影也只缩成小小的一团圆影。
容磊洗得很仔细,丰沛的泡沫下是青筋微现的手,林故若再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闭上眼,又再睁开来,水汽蒸腾弥散,像是虚幻,但的确是真实存在。
林故若莫名其妙的想到一个心理学名词,依赖感。
容磊在身旁坐着什么事情,自己在安静的看他,这一幕从十几岁的年纪贯穿到二十几岁,仿佛就该永远如此。
如果要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林故若愿意称之为,固定依赖感。
她明明刚刚那样快乐,快乐到可以干脆的掐死心底刚翻出的那一丝酸涩的苗头。
林故若有自信自己是独立自主的成年人,离开谁不会怎么样,何况这离开她筹谋了许多年。
片刻欢愉也要享受到极致,明天山崩地裂、世界末日,那也是明天要面对的事,今天先放放。
林故若从温热的水中豁然起身,笑意盎然的冲他喊道,“哥哥。”
容磊转过身,随便甩了下手上的泡沫,眸光一深。
他懒得穿,林故若那边更不必说。
容磊回身把手边的东西冲洗干净、挂好。
完成后他慵懒靠在盥洗台旁边,长腿斜撑,掀起眼皮把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圈,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散漫的笑问,“喊哥哥干嘛,不服?”
“……”林故若突然就不想再和这人讲话了,她深吸一口气,跑语连珠,“谁特么的不服了?我有什么不服的?我说不服是不是还要被弄哭?骂你又不是我故意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道吗?你偷听我讲梦话,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你怎么还那么有理?……你讲不讲点儿道理啊,好不好嘛哥哥。”
她越说越觉得底气不足,从开腔时候的高声到后来的细若蚊音。
“继续。”容磊为她鼓掌伴奏,拍得起劲,浴室自带混响效果,听得林故若脑壳嗡嗡作响,“别憋着,你讲完,我听着呢。还有什么要控诉我的,你现在说,我给你个机会,反正我也不会改的,让哥哥开心一下。”
能动手就不逼逼了。
林故若气鼓鼓的迈出浴缸,准备和容磊打一架。
人在极度愤怒之下,总是会翻车。
原本是放了防滑垫的,可是下午洗澡时用过,忘了放归原位。
脚下踏空,下一秒林故若就栽进了温热的怀抱里。
楚腰纤细掌中轻。
林故若抬眸,对上容磊似笑非笑的眼睛,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回荡,带了点儿引诱,“你这是暗示我什么吗?想和我试试镜子前面啊?”
第二十五章 。
好在容磊还没那么不做人,林故若暂时逃过一劫。
折腾了一顿,墙上的挂钟昭示着现在差几分钟零点,林故若睡了整个下午,容磊平时也要两点左右才入睡。
此刻容磊手持吹风机,林故若正枕在他腿上,长发四散,由着他给自己吹头发。
窗外是风雨如晦,室内是暖灯香薰。
湿发垫着浴巾披散开来,林故若最近的发色还是栗色为主色调。这些年她换过几次颜色,最终还是觉得深栗色最顺眼,不会过分扎眼,又不会过分的刻板,为了防腻味,还特地挑染了几缕薄藤粉。
快及腰的长度,吹起来并不算太轻松,容磊手持着号称三分钟吹干的戴森,并且铺开加大了蒸发面积,也仍然需要一阵子。
宽大的手掌拖着一绺绺的发,把它们在自己掌心一寸寸的的烘干。
从缕成丝,然后是绕指柔。
林故若在被照顾的时候永远很乖巧,被水汽熏染过的脸颊尚且泛着粉,内勾外翘的狐狸眼盯着容磊出神,时而轻轻眨动,眸光流转,又不会特地开口讲话。
渴了就伸手指指床头柜子上的红酒杯,要容磊含着喂给她。
冰凉的红酒被唇舌加温,再一点点的渡过来,偶尔会因林故若的顽皮有溢出来的部分,被容磊温柔的抹蹭开来。
许是枕着人,吹风温度恰好,酒不醉人,林故若自醉。
容磊每次给林故若吹头,都觉得自己在搂着只毛皮柔顺的幼年雪狐摸肚皮,小狐狸偶尔被伺候舒服了,还会动动脑袋给予回应。
长发细软,湿掉的浴巾被抽离,林故若甚至懒得伸手去摸下自己的脑袋,就那么枕着,眼神清亮,“你帮我吹好了吗?”
容磊逗她,“没吹好呢,起码还得吹半个点儿。”
“那我就再枕半个点儿好了。”林故若满脸无所谓,很轻的嘀咕着,“反正外面下了雨,我们哪儿也去不了。”
容磊瘦长的手指贴着头皮顺入,确认后面也被吹干的七七八八,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吹完了,起来吗,带你出吃宵夜?”
“现在嘛?”林故若蹙眉,声音却是难掩的惊喜。
她毫无疑问是喜欢下雨天的,喜欢到会特地在雨天出门,哪怕撑着伞什么都不做,站在雨里听雨落的声音就好。
第一次见面时候容磊就知道她这习惯了,所以才特地提出来。
“不想出去?”容磊笑着问,他手指持续往下,精准的找到那团白雪扫过顶端的红梅。
林故若嘤咛了声,抓住他做乱的手,举到自己唇边,在腕骨的地方咬下去。
不算太重,更像是舔舐,单纯报复心十足的起威慑性作用。
她很迅速的爬起来,“那我们还是出门吧,昼长苦夜短,何不秉烛游呢。”
两人的衣服摆在一起,四开门的衣柜,容磊和林故若各占一侧换衣服。
雨夜风急,偏偏某人不觉。
林故若,给自己挑了条半袖的长裙,把长发绑成颗巨大的丸子,心情愉悦的打了个响指催促,“我好了。”
容磊摇着头叹气,从自己这边捞了件西装外套,把人拦腰圈进怀里,在肩头压好才放开。
“我不冷。”林故若扭着肩膀挣扎。
“我冷。”容磊冷漠的回应,“你先帮我穿着,等我冷了再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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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磊在酒店门口撑起把足以容纳三人的巨伞,这伞足够大,伞骨坚硬。即便容磊右手撑伞,左手牵着林故若,两人走在同侧,都不会被淋湿。
他从兜里掏出个圆圆的小物体,比量了下位置后,直接挂在了伞顶处。
林故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的动作,直到容磊按亮开关,她才发现,挂得是个照明用的小夜灯。
设计十分精致,镂空的银丝里裹着个小圆形小灯球,光源不算刺眼,只能照亮伞下一隅。
林故若欣喜的去触小夜灯,笑盈盈的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大上个月?”容磊语气平淡,“给你订制现在戴的这套耳环时候,随口问手工师傅,能不能订做夜灯,就一起做了整套的。师傅手艺不错,你回头可以挂车上或者当配饰。”
“嗯。”林故若点头,诚恳的夸,“全世界你最好了。”
“得了。”容磊不吃她这套,“三小时之前,你在梦里骂我傻逼,连着骂了小十句呢,感动就实际点儿。”
林故若自知理亏,她摸了下鼻子,主动垫脚去亲容磊的唇,扯着他的手晃荡,“你想怎么实际?”
她这幅没脸没皮的模样,吃准了容磊不能拿她怎么样。
“……”容磊静默片刻,挑眉威胁,“等下就让你知道怎么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