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邬颜笑得差点岔气,等到路边,人少了,她才笑着说 :“妾身只是打了个比方。”
施傅兴:“………………”还有人会打这样的比方?!
很久以后,当施傅兴已经潜移默化学会很多未来词汇,他可以清楚用一个词形容这个时候的心情。
——无语。
可惜,现在的少年人还没有学会,嘴唇张了几次,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后面,他到底把邬颜的担心听到心里,也就任女人挎着自己的胳膊,唯一坚持的事情,就是去摊子上买了两个面纱,一个给邬颜戴上,一个围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25章 ……
金城是一个小城,平时往来的人几乎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外面的商人很少在这里停驻,以至于每逢重大节日,金城的夜市就非常热闹,吃的玩的用的,网罗各种所需的东西,应有尽有,无一不备。
邬颜走走停停,不一会儿,手上就拿了糖人、花果、酒酿丸子等特色小吃。作为半个厨师,她擅长不同地域各种菜系的美食,但街头小吃的魅力恐怕自古至今都让人难以抗拒。
金黄透亮的糖人,捏成小动物的模样,放入嘴中轻轻舔一舔,属于麦芽糖的甜蜜蜜一直从舌尖甜到心底,女人心情愉悦地侧头问身旁人:“夫君,你要吃吗?”
施傅兴微微垂眸,待瞥见糖画上面亮晶晶的样子,顿了顿,坚决拒绝:“不。”
“好吧,那我自己吃咯。”邬颜将糖人又塞回嘴中,哼了哼,不吃拉倒。
一路上边走边吃,等到糖人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儿,街道已经逛的差不多了,弯弯的月儿爬上中梢,也是此时,邬颜见很多人不约而同往某个方向走,有些好奇:“怎么都去那边啊,是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个施傅兴知道,他咳了咳,呼吸吹动面上的黑纱,看起来有些可笑:“应该是去城河放花灯。”
邬颜往一边歪头:“嗯?”
施傅兴望着匆匆行人,蜡黄的脸在夜色下明明暗暗:“是金城的一个习俗,每年到乞巧,百姓会结伴将花灯放入城河,然后虔诚许愿,花灯承载着人们的愿望顺水飘走,据说花灯会飘到南海,如果有幸被南海的神仙看到,那个人的愿望就会实现。”
信仰寄托啊……闻言,邬颜了然地点点头:“夫君也相信吗?”
施傅兴顿了顿,开口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儒家思想对于鬼神的态度向来是采取回避原则。邬颜笑了笑,这个答案其实已经猜到。她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超出现实的物质,但至少知道一点——城河是内陆河,寄托着百姓们祈求的这些花灯怕是永远也不会飘到南海……
不过习俗吗,讲究一个气氛和美好祝福。邬颜入乡随俗,拉着施傅兴走到一个花灯摊前。
这个摊子比贾子宏的文摊大,花灯种类也更加丰富,邬颜饶有兴趣地挑选起来,后面因为选的认真,不自觉中松开了牵着的手。
施傅兴手中一空,夜风吹来,手心的汗很快变得冰凉,几次舒展,乍然松手还有些不适应。
“我们也去放花灯,好不好?”
邬颜回过头问他,脸上的笑容妩媚动人。
施傅兴不感兴趣,但邬颜喜欢,他也就没有拒绝,视线在花灯上面游转,最终落到一个画着不知是嫦娥还是织女的的花灯上面。
和之前在贾子宏他们的文摊上,邬颜想要的那盏大同小异。
“公子想要这个?”小摊的摊主眼疾手快,乐呵呵地将其从架子上拿下来,闭着眼张嘴便夸,“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咱们这里做工最精良的一盏,上面画的是乞巧的织女,正好配您旁边的小娘子。”
施傅兴没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花灯,片刻后摘下荷包准备付钱。
也是这时候,邬颜突然拾起一个莲花样式的花灯,有些讶然:“夫君要买那个吗,可妾身觉得这盏更为好看些。”
女人手上拿的是一件莲花灯,比起方方正正的织女灯,的确讨巧。
施傅兴嘴角扬了扬,毫不犹豫把“织女”放下:“你说的对,莲花去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我也很欣赏。”
“那我们买两个莲花灯吧?”
“如此甚好。”
说完极快地将荷包递过去,仿佛害怕她反悔一般:“给你,付钱。”
邬颜抬了下眉,自然而然顺手接过去,同时对施傅兴前后反应感到好笑。她早就看到对方纠结的表情,略一思索便猜到想法,没想到某人看着傻乎乎,实际是一个爱吃醋的醋坛子。
城河里飘着盏盏花灯,有的花灯刚入水便沉了底,有的却可以飘出去很远的距离,天上九星银河,地上黑色幽途,遥相映衬,做得对神仙眷侣。
邬颜和施傅兴避开人群,走到城河的上游。
这里远离喧嚣,静谧安宁,灯光化作漫天繁星,变得袅袅婷婷。施傅兴掀开一边衣摆在河边蹲下:“放花灯要缓慢放,如果太快,会让其沾水过多沉底。”
“多慢才算慢?”邬颜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她在旁边也蹲下身,兴味盎盎,“夫君放给我看吧。”
“可。”
末了加了一句,“我从小便跟着娘她们放花灯,至今为止放的花灯从未沉水。”
“真的吗,夫君好厉害。”
果不其然,在说完这句话后收到了女人崇拜的目光。
施傅兴满意了,一边给邬颜讲解,一边将莲花灯放入水中。
水面荡起一波涟漪,湘妃色的莲花灯晃晃悠悠,一阵风吹过,莲花灯不堪欺辱,壮士扼腕般将头埋入水下,翻了个底朝天。
施傅兴:“……”
邬颜:“……”
耳边仿佛还响着那句“从小放灯”的回音。
夜更加寂静了,清凉的带着水气的风吹过,吹得某人的脸色红红白白,像是打翻布坊的染料缸。
邬颜低下头,肩膀颤抖不已。
哈哈哈哈…实在太搞笑啦。
而当事人施傅兴只恨不得也像那花灯似的钻进水里。前一秒放下豪言,谁知片刻不到便被啪啪打脸,而且每次都是在自己这位妻子面前丢脸,好像注定要让对方看清自己的所有狼狈模样。
反应过来,他倏地起身,因为太猛,头皮嗡然一片,眼前多了许多细碎的星星,他踉跄了下,差点儿栽进城河。
好在邬颜及时将他扶住,女人的嗓音温柔似水:“夫君果然好厉害。”
施傅兴被说的满脸臊红,蜡黄的肤色都添了生气:“颜娘,勿寻我开心。”
“没有寻你开心啊。”邬颜勾了勾唇,她蹲下,动作迅速地将自己那盏花灯放入水中。
手指沾到冰凉的水面,激起浅浅的波纹,又一盏花灯熄灭了。
邬颜在施傅兴诧异的目光中起身,夜空下,风吹得襦裙往同方一个向飘:“夫君的花灯虽然没有飘到南海的神仙那儿,但已经飘到了颜儿的心里。”
“心……心里?”
“没错。”她点点头,看在某人“显摆”失败的情况下,为了保护对方的自信心,故意这般说。
只不过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过于暧昧含混让书呆子施傅兴的耳尖瞬间变得发红,他气愤地的瞪了一眼。
而邬颜不躲不闪,她问:“不知夫君的愿望是什么?告诉颜儿,想必很快便能实现。”
却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少年人手指动了动,突然转身,长长的、闪着碎光的黑色长流映衬的他仿佛站在银河中,他并没有谈自己的愿望,而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我只会有一个妻子。”
“啊?”
“哼,你大可放心。”
某人恨恨甩袖,仍然觉得女人是在试探自己。
他侧过身子,挡住自己发烫的脸:“施家人只是普通百姓,我的大哥二哥只娶了一个妻子,我也只会娶一个妻子,且以后也只会有这一个妻子。”
闻言邬颜噗嗤一笑,奇怪地问:“夫君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妾身从来没有担心过。”
为什么?
施傅兴转回头:“贾子宏并非良人,年纪轻轻就有三个通房丫鬟,而且又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表妹,如果嫁给他……肯定会不美满。”
一边说着一边紧蹙眉头,如果只看脸,谁也猜不到他正在说别人的坏话。
邬颜也是第一次听到施傅兴在背后说人坏话,不知道便宜丈夫突然发什么疯,难道是被她刚才的土味情话给撩到了?
有些心虚……咳,她真的没有多余意思。
只能点点头,迎合道:“贾公子的确不是良人,这一点妾身和夫君所见略同。”
听到这句话,夜色下的施傅兴抽了抽嘴角,算是笑了。
他心中有些得意,看来,宁兄这次怕是说错了。
第26章 ……
两人放完花灯回到客栈,沐浴完,准备入睡。
邬颜已经在床上躺下,她知道自己的睡姿不好,所以自觉睡床铺的里边。
但古代男尊女卑,一般女子要睡外面,因为女子起得早睡得晚,夜里还要经常替丈夫忙活,久而久之便形成女外男内的习惯。
邬颜……
显然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不仅没有,她还觉得口渴,躺在床上让施傅兴给她倒水喝。
施傅兴:“……”
看着和大爷似的妻子,他抿抿唇没说话,出去和小二要了一壶热水。
不料回来后,邬颜只沾了沾嘴唇便放下茶杯,夜里喝水太多,第二天脸会变肿,她可不要变成那样子。
见状,施傅兴气的头顶冒烟。
油灯没有吹灭,外侧躺下一人,客栈的床铺倏尔变得拥挤起来,邬颜侧了侧身,如此一来直接面对着施傅兴,能够近距离看到对方营养不良的脸,以及少年人的睫毛,居然还很长。
她伸出手指拨了拨。
施傅兴睁开眼睛,眉头紧蹙:“为何不睡。”
“太亮了,睡不着。”邬颜的声音被被子遮住,闷闷的。
眼下已经进入亥时,平常早已经在睡梦里,今儿因为逛夜市才晚了会。
“闭眼就能变黑。”
听到这话,邬颜一头黑线,烛光的存在让她闭眼也无法忽视,干脆半起身,从施傅兴身.上.跨.过,胳膊撑在床沿:“呼——”
一阵轻飘飘的呼气,房间终于陷入黑暗。
邬颜满意了,躺回去,舒舒服服睡觉。
在她闭眼的那一刻,旁边的施傅兴睁开眼睛,纸糊的窗户透进来月光,房间里的情况依稀可见,而他目光沉沉地盯着头顶的帷幔,却什么也不看见。
第二天早晨,施傅兴雇好牛车,载着邬颜出了县城。
等人影看不见后,少年人收回视线,甩了甩被压酸的胳膊,背着书赶往县学。
从县城到荷花村走路需要半天时间,坐牛车又可以省掉其中大部分时间,缺点就是颠得厉害,不到一会儿的功夫,浑身像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屁.股。邬颜把之前的衣服垫在下面,如此以来好歹减轻了颠簸。
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最难的事情,谁知走到半路,拉车的老黄牛突然闹肚子,牛蹄一撂,罢工不干了。
急的车夫的头发都白了几分,毕竟这年头一头牛的价格可是好几两银子,而且有市无价,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
“夫人,我把钱退你一半,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邬颜从牛车上跳下来,刚落地的时候,因为久不活动差点儿摔倒,好在及时扶了一下,她多退了一些钱给车夫,然后顺着车夫指的路慢慢往回走。
后半道人烟稀少,偶尔有野鸡野兔之类的从草丛里钻出来,邬颜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跑走。一直到能够看见荷花村的炊烟,她已经累得双腿酸涩,每走一步,都仿佛挂着铁块,只恨不得就地坐下休息。
远远的,有一个模糊的小黑点往自己这移动,近了,发现居然是施母。
“娘,您怎么来了?”
邬颜有些奇怪,她可没有觉得自己值得施母大老远来接,只当施母要去隔壁村子或者县城。
没想到还真猜错了,施母木着脸说:“约莫着你要回来,过来迎迎。”
看出来老太婆走得挺急,鼻头上挂着汗珠,瞥见邬颜身上穿着的新衣服,像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哎哟!怎么买的妃红?”
妃红就是桃红、粉红,当时邬颜在成衣铺看中两件,一件妃红一件鹅黄,虽然她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但因为前者更显肤色,所以最后选择了它。
邬颜不明白施母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如果是排斥粉色,那她之前穿周氏衣裳的时候,为何没有反对呢。
施母没有再多说,只是警惕地看了几眼四周,风吹得路两边野草飘动,施母便像吓到似的:“别歇了,赶快跟我回去,这里待不得。”
“可是出了什么事?”
“回去再说!”
邬颜蹙眉,直觉在她不知道时候出了什么大事,虽然她很累,但还是跟上施母的步子紧赶慢赶回到荷花村。
普一进村子,她便敏锐地发现了问题。
村口还是那群老黄狗,看见人过来,也不叫唤,浑身的毛发脏得成缕,懒洋洋趴在树下乘凉,看似和往常一样,可仔细瞧,就发现那些平时喜欢在村口摆一桌子吃饭拉呱的村民,都不在了。
甚至放在这里的破桌子也被搬走。
到处寂静默然,只有家家户户冒出来的炊烟,彰显着这里还有人住着。
施家院子的门关着,施母敲了敲,往里喊:“我回来了。”
“奶,三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