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夹起一块豆腐送入口中。
豆腐是用黄豆做的,但和黄豆的口感却是完全不同,比之前者,后者更加滑嫩柔软。
小火慢熬半个时辰,煲里的豆腐被汤汁充分浸透,咬一口,爆出里面鲜美的汁水,施傅兴不小心被烫到舌尖,不停地倒吸气,哪怕这样,他也没有把东西给吐出来。
最后还是邬颜看不下去,帮忙倒了一杯温茶,几杯下去,终于是活了过来。
饭后,提起家中事情,邬颜才想起将摆摊的事告诉施傅兴,“码头搬东西又苦又累,爹年纪大了,摆个摊子既赚得多,还轻松,妾身觉得挺好的。”
施傅兴不知可否地点点头,他只是单纯疑惑施父施母的举动,实际上并不反对。
种地也好,从商也罢,只是营生的一种手段,只有当他考取功名,施家才能彻底跨越阶层,晋升士的行列。
“既然爹娘在县城,那我去看看他们吧。”
施傅兴站起身,拂了下长袍衣摆,大概这段时间吃的好,少年人的蜡黄的脸色里有了点儿血色,不过肉眼看不出来,反正邬颜只觉得挺扎眼睛,尤其在这么一个照不进来阳光的潮湿房子里。
她之前询问县学的斋舍是如何分的,施傅兴一脸平常地表示——是乙字班的何夫子所分。
因为他入学晚,原本没有空房,何夫子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给他找到这么一间,加上房子比较大,最后多收了二百文。
邬颜听到后一阵无语,这摆明是那个叫何夫子的坑骗学子,赚取小费呢。
先不说已经住满的斋舍怎么恰好有人退出一间,单论坐南朝北的房子,就算再大,也没有道理贵出二百文钱。
更何况邬颜看着也没有多大啊。
临走前,女人去院子中剪回来几枝绿叶和野草,这个院子里的花都败了,只能用绿色点缀,插.进瓶子里,摆在时常可以看到的窗台上。
“好了,走吧。”
闻言,施傅兴蹙着眉从“野草”上收回视线,两人一同出门,邬颜把竹篮塞到施傅兴手中:“你拿着。”
“……”顺手接过,一个竹篮子而已,没有什么重量。
他们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小侧门穿过,以为不会遇上其他人,谁知到了那里,才发现堵着一个胖子。
“哎!可算找到你!”胖子王麟拿扇柄指向邬颜,“你一小娘子,跑的也忒快!”
邬颜脚步一顿,她并不认识对方,这时候施傅兴站了出来,面上显而易见的烦躁:“怎么又是你?在下说过东西已经借给宁兄,你们来晚了,恕某无法答应!”
然而,这次胖子却连眼神都不带往施傅兴身上瞥的,嫌弃道:“走开走开,爷不是找你。”
转而换了一副嘴脸,像是怕说话声音大吓到邬颜:“这位夫人,在下王麟,金城最大的酒楼聚缘楼,背后的东家就是我们王家。”
“原来是王公子。”
邬颜眼底划过深意,酒楼的少东家?
应该是为酱炒田螺而来。
果不其然,下一句胖子便问:“不知道夫人的炒田螺是从哪里买的?不瞒你说,王某一直在找炒田螺的摊子,奈何最近对方没有出现,实在着急。”
邬颜笑了笑:“公子说笑了…”
“呵呵,没说笑没说笑。”
“可以问一下,公子为何这么着急找卖炒田螺的人吗?”
胖子咳了咳:“其实,我是因为独……施兄才好奇的。”
“夫君?”
施傅兴蹙眉:“因为我?”
“听说乞巧当天,施兄连吃八碗炒田螺,王某就想,这该是何等美味,不知道也罢,既然知道了,这辈子必然要尝上一尝!”
邬颜:“……”
女人侧头看向一脸尴尬的施傅兴,眼神透露着困惑,仿佛在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连吃八碗呢?
再次背锅施傅兴只想尴尬的找个地方藏起来。
既然这样说了,邬颜便暂时相信,如果对方真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施家人也不能逃避:“我和夫君正要去田螺摊子,王公子要一起吗?”
“自然自然。”
于是一行人结伴往西街而去。
秋意盎然,树叶萧萧瑟瑟,万千碧绿中隐约带了点儿黄,不过不打眼,随着清风吹过,奏响清脆的竹音。
邬颜戴上面纱,走路的时候,因为步子迈得大,和几个男人并行,甚至比腿短的小厮走得快。
更不用说其他女子比,弱柳扶风一步只挪动一脚的距离。
施傅兴有心说一说,但有外人在,他不好开口。
如此,邬颜只当没看见。
走在半路,前方突然出现一辆疾奔的马车,百姓纷纷避让,有一女郎正在摊前挑东西,没有注意身后,差点儿被撞到,还是邬颜一把将人拉开,堪堪躲去了危险。
“小心些。”
“谢,谢谢。”女郎面纱下的脸又红又白,如果不是这位年轻夫人拉开自己,自己刚才可能就命丧马蹄之下。
退一万步,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也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
邬颜救人的动作太快,连施傅兴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也赶紧走过来:“颜娘!”
“夫君。”
施傅兴脸色臭的可怕,左右将邬颜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受伤,而后愤怒道:“你一女子,做这种危险的事情,简直就是胡闹!”
“救人也叫胡闹?”邬颜面色淡淡地看向他。
施傅兴胸膛起伏,这会儿,他的心脏还怦怦乱跳:“救人可以,但应该应该量力而行,否则出事的就是你们两个人。”
“妾身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到了,下意识便伸了一把手……”
眼看两人争吵起来,被救的女郎连忙道:“不怪夫人,都是小女子的错……”
“呵,这种事情还用你说?!”
听到陌生女子的话,施傅兴立刻转身,更加生气了,二话不说就把人训斥了一番,什么女诫女德张嘴便来,完全没有因对方是女子口下留情,最后人家差点儿被马车撞到没哭,反而被施傅兴给说哭了。
邬颜:“……”
这什么品种的钢铁直男。
为了别让好心办坏事,最后人家姑娘再记恨上施三郎,女人及时将人拉回来,悄声道:“好了,夫君消消气,下次颜儿再也不敢了。”
“哼,还想有下次!”
“噗,没有了没有了,夫君消消气。”
美人软糯的嗓音在耳边撒着娇,施傅兴又哼了声,总算放过。
对面,挂着泪珠的女郎看见邬颜偷偷朝自己眨了眨眼。
很快,女郎的丫鬟满脸慌张地找过来:“小姐 ,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擦干净眼泪,女郎恢复了大家闺秀的风范,“多亏了这位夫人出手相救。”
丫鬟这才看向邬颜一行人,刚才小姐说想吃应台香的九层糕,她便去买了,谁知道一出来就看到失控的马车朝小姐撞去,吓得她差点儿晕倒,如果小姐出了意外,老爷夫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
“请问夫人是哪家人,您救了我们家小姐一命,老爷夫人一定会感激你的。”
邬颜摆摆手,任谁看到那种场面都会出手相救:“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那您家住哪儿,过后我们好上门道谢。”
“做好事不留名,只是一个过路人,两位姑娘不必在意。”
“好了,檀云,既然夫人不愿透露姓名,你我就不要再紧逼。”
一手将刚买回来的九层糕拿过来,朝邬颜那递了递,女郎道:“既然夫人不愿意接受报答,这点儿微薄的点心还请收下,否则小女子实在良心不安。”
“那好吧。”邬颜接过去,糕点闻着挺香的,她朝对方道谢,而后分别。
等人影消失在转角,丫鬟檀云对着女郎问:“小姐,我们回去吧?”
女郎没说话,她想了想,道:“我自己回去,你去跟着刚才的夫人,打听一下她的身份。”
第34章 以后更新改21:00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 路上,胖子和施傅兴感慨:“施兄娘子天真烂漫,活泼可爱, 遇到不平敢于挺身而出, 实在是巾帼不让须眉。”
就比如刚才那种紧迫的场景下,平常的小娘子早就吓得手脚发软,尖叫连连, 哪里还有勇气去救人呢?
哎, 这施娘子可真是个妙人!
闻言, 施傅兴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他是没有看出哪里巾帼,要不是运气好, 人还见不见得到都是一个问题。
胖子找了个无趣,心想怪不得独人没有朋友, 就这臭脾气,哪天走路上被人套麻袋都不奇怪。
施父施母摆摊的地方靠近城门, 几人到的时候,两老口的摊子前只有零星的几个买家,估摸着是快要卖完了。
胖子鼻尖动了动,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他闻到炒田螺的香味,尤其麻辣田螺的味儿实在霸道,顿时口中.生.液:“不错, 闻起来挺香。”
说完便迫不及待过去, 他的小厮一边喊着“少爷等等小的”,一边跟着跑,一时间, 倒是把邬颜和施傅兴两人落在后面。
“看来他真的喜欢。”
见状,邬颜笑了笑,忽而想起一件事情,麻辣田螺里面的辣椒对荷花村的村民来说属于未知物,也不知县城的人有没有尝过。
如果没有,这位王公子怕是要“吃亏”了……
“还有多少炒田螺,都给爷包起来!”
来到摊前,胖子闭着眼大手一挥,他花钱的度量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宰相之肚,豪气冲天。
虽然这一中午卖出去很多田螺,但施母哪里见过这么大主户的买家,一时间愣在原地忘了回答,还是施父上前,笑呵呵地问:“这位公子,你刚才可是说全要?”
其实老头子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所以他又问了一遍。
胖子点头:“对,这个,还有那个,两桶看起来不太一样,可有什么讲究?”
“公子好眼力,咱们家的炒田螺有两种口味,一种是酱炒田螺,一种是麻辣田螺,味道各有各的好,有人更喜欢前者,也有人喜欢后者,比如老头我,就着麻辣田螺,能吃下三个窝窝头!”
施父说的声情并茂,勾的胖子肚中的馋虫都要飞了:“行,两种爷都要,全部包起来吧!”
“哎呦~好勒公子,您稍等!”
可把施家老两口给高兴坏了,这可是大主户啊,本来得卖到傍晚,现在一下子就全部卖光,比老大家和老二家快多了。
“爹,娘。”
这时候,施傅兴和邬颜走近,听到动静的施母抬起头,立刻喜笑颜开:“三宝啊,散学了?”
“嗯。”
“吃过晌饭没?没有娘去给你买点儿。”
“不用,儿已经吃过。”
旁边的胖子一脸震惊,什么?原来独人还是个田螺二代啊!
手中捧着一包酱炒田螺,像个老手一样快速挑着田螺肉吃,其他的都让小厮拿着,“施兄,这是你家的摊子啊,怎么不早说!平白让我找了那么久!”
施傅兴蹙眉,这个指控颇为无理,之前他连王麟是谁都不认识,哪里会谈及这些?
当然胖子就是随口一说,打听到施母每天都会来县城摆摊,便领着小厮,带着大包打包的炒田螺扬长而去。
走远了,依稀还能听到胖子的吸气声:“呼,呼,这是什么调料,吃完后舌头居然疼疼的,但还想吃,真是奇怪……”
好吧,看来县城人对辣椒的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既然这样,麻辣小龙虾也应该现世了吧?
未时末,施父施母的炒田螺已经全部卖完,开始陆陆续续收拾摊子。
施傅兴杵在原地,往常在家他也是这般,除了读书什么活都不干,但凡劳动劳动,也不至于养成现在见风就跑的体格。
于是邬颜拍了拍少年人的后背,柔声道:“夫君不去帮一下爹娘?”
施傅兴一怔,施父施母从来不让自己插手农活,施母说,他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的。
果不其然,少年人还没有动,忙活的施母就在那儿嚷嚷:“帮什么帮,我和你爹俩人就能忙完。”
邬颜看他不动,又道:“爹娘忙了半天,肯定累了,夫君力气大,早些弄完就能早些回家。”
施傅兴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这才动手帮忙。
少不得施母一阵心疼,不过速度的确快了许多,等到全部收拾完,施傅兴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蜡黄的脸也变得有些血色。
少年人走到阴凉地,邬颜拿出帕子帮对方擦汗,施傅兴蹙眉,本来想躲开,后面实在太累,加之附近没有多少人,这躲动的幅度可以忽略不计。
之后施傅兴回县学上学,邬颜和施家二老出城,原先便和另外两房约好,卖完炒田螺后在城外集合。
没有等多久,施老大和施老二一前一后挑着担子出来,老二家没有卖完,还剩下一桶,老大家却是早就卖完了,不仅如此,还收到好几家的订单。
“多亏了翠翠的主意,儿子直接去大户人家敲门,问他们要不要买。”
施老大的袖子.撸.到肘间,抬手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开始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厮看见儿子就关门,后来碰上一户吃过炒田螺的熟客,便给儿引荐管家,那管家尝了尝觉得不错,让我们明天再送过来两桶酱香,两桶麻辣。”
施老大看向周氏,眼睛有些热切。
周氏红了脸,眼睛往下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媳就是觉得普通的百姓,要买也只买一包,尝尝鲜,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厮却一次买许多,便让当家的去碰碰运气……”